《童年》《在人間》《我的大學(xué)》

——俄羅斯“苦難作家”高爾基的回憶錄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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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心扉靠太陽的光焰點(diǎn)燃”

——托馬斯?曼

（題記）(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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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時還是少年

讀書消磨了我的時光

圖書館的走廊

沙漠一樣的道路”……（我的拙詩《公共圖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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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在一篇回憶文章中寫到，世界上如果有哪個地方，我一回憶起就會禁不住滿含熱淚，想向那個方向三躬頂禮，那一定是公共圖書館，如果沒有圖書館的幫助，我終生不過是個文化上“半荒蕪”的知青，沒有“完全”和“完整的”文化與文字的表述之能力，更沒有進(jìn)入文學(xué)藝術(shù)領(lǐng)域作一點(diǎn)點(diǎn)工作的力量——所以我永生贊美圖書館的“公共性”，最大可能地、盡量免費(fèi)地、公允地，向一切人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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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當(dāng)知青回城后的70年代初至80年代初，我曾在吉林省圖書館、長春市圖書館為主的公共圖書館（這兩所用得最多，中有部分時間穿插使用吉林大學(xué)圖書館、東北師大圖書館、南關(guān)區(qū)圖書館、寬城區(qū)圖書館、長春客車廠圖書館、長春一汽圖書館，等），盡享了長達(dá)十年的借閱和圖書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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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的范圍包括世界各洲文學(xué)及藝術(shù)、世界史、哲學(xué)、心理學(xué)、傳播學(xué)、人物傳記、西洋美學(xué)、建筑學(xué)、音樂、繪畫、雕塑、戰(zhàn)爭史、國家史等等，還有各種各類我感興趣的雜書，文學(xué)方面以小說、散文、詩歌等為主，首先深入閱讀了原蘇俄的幾乎能找的翻譯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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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我首先愿向那些了不起的中國翻譯家，致以我遲到了的崇高敬意，我認(rèn)為他們是作家中的作家，詩人中的詩人，中國的文化導(dǎo)師。葉夫圖申科說“全世界的知識界，少了中國翻譯家就不可思議”（?。斞?、徐志摩、郭沫若等那一代除了寫作也是干“盜天火”的翻譯——說一句，詩人作家郭沫若是對我最初“引領(lǐng)堂奧”的一個，讀過他的十幾卷書（沫若文集）），我覺得原來寫作并不難，你看，他“解放了”白話文的文字，隨手寫就的日記、詩歌、游記、小說、劇本等等都是文學(xué)，他使我明白了“我手寫我心”，我心述我歷，寫作是一種自由，解脫，而非一種束縛，從郭沫若的早年愛情集《瓶》那里，我一次性地永遠(yuǎn)學(xué)會了“寫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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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是沿著俄蘇文學(xué)路徑進(jìn)入歐洲部分，（一本書能引導(dǎo)出另一本書，一個作家能引導(dǎo)你走向一群作家），以法國、英國、德國和東歐為主的文化，歐洲有許多文化大師，如，但丁、尼采、莎士比亞、康德、培根、叔本華、約翰﹒米爾、雨果、歌德、吉辛、哈代、繆塞、海涅、赫士列特、濟(jì)慈、羅曼﹒羅蘭、波德萊爾，等等，多極了，除了文藝而且富產(chǎn)哲學(xué)，像天上轉(zhuǎn)動群星，偉大的歐洲文化洗禮了我，使我看到人類的新文明，英國、法國是歐洲文學(xué)的重鎮(zhèn)，德國是哲學(xué)的重鎮(zhèn)，經(jīng)歷了中世紀(jì)變革，及19世紀(jì)文藝思潮后的歐洲的人文思想也深刻地改變了我。在這里我辨清晰了人類的最近一兩個世紀(jì)的方向（這在那時并不容易）。

歐洲的文化巨匠，即使我列舉200、300個主要名字，也還只是天上無盡璀璨星河的微茫的一小部分，寫出他們每一個名字我都會激動一會：喬叟、彌爾頓、狄更斯、伏爾泰、莫里哀、席勒、巴爾扎克、法郎士、紀(jì)德、史蒂文森、白朗寧、蘭姆、哈代、伏尼契、左拉、拜倫、蕭伯納、王爾德、西門內(nèi)斯……（想到哪個名字寫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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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亞的戲劇，寫盡古今人生百狀；雨果《悲慘世界》使我警策及驚怵于人類良心；歌德的優(yōu)美睿智的詩文里的廣博思想，為我一生景仰不已，《歌德談話錄》一書，應(yīng)是青年認(rèn)識文學(xué)的入門；盧梭的回憶體《懺悔錄》《一個孤獨(dú)的散步者的遐想》我一生反復(fù)讀過，他的思想對我影響巨大；法國18世紀(jì)繆塞的《一個世紀(jì)兒的懺悔》充滿詩人的時代憂思；海涅的飛翔詩篇，和另一個歐洲名詩人拜倫一樣各具特點(diǎn)；英人史蒂文森、赫士列特對旅行的論述，等，我一生都經(jīng)?；厮?；在哲學(xué)上英國的羅素對我影響最大，羅素的書冷靜精辟，清晰而深入淺出，不似一般哲學(xué)的生澀難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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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說“誰終將聲震人間，必長久深自緘默；誰終將點(diǎn)燃閃電，必長久如云漂泊”

莎士比亞說“人，驕傲的人！憑著一點(diǎn)短促的精力，在上天面前，放肆作偽，竟使天使們留下淚來”

英國的吉辛說，“五十余年的生活教訓(xùn)了我，使這個大地變得黯淡無光的大部分壞事，都來源于那些靈魂不安寧的人，而能拯救人類免遭破壞的大部分好事，都產(chǎn)生于沉思的恬靜的生活”

法國盧梭說，“別去談?wù)撊?，還是談?wù)劥笞匀话伞?/p>

“這在我又是何等欣快的散步?。〈丝?，書籍與朋友對我都一無需要，歲月，時光，青春時代的綺思麗想，這時都重返我的身旁，與拂面的清風(fēng)消逝在一起”……（威廉 ?赫士列特）

德國的斯特里馬特說，“每一個離去的人都像我呼吁：利用你的生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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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蘭西出產(chǎn)人類自由精神，在思想上是歐洲的自由旗幟，“大膽，大膽，永遠(yuǎn)大膽”（喬治?丹東），法國的另一女英雄貞德說“我不干誰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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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其后轉(zhuǎn)向美洲的北美，以美國文化為主，這是一種完全不同的新文化，歐洲文明的強(qiáng)大變種，美國作家的自由意識和民主意識是最顯著的。美國主要作家詩人有杰克?倫敦、馬克?吐溫、歐?亨利、艾默生、梭羅海明威、?？思{、惠特曼、德萊賽、休斯、艾略特、斯坦貝克、波德萊爾、龐德等。杰克?倫敦的生命體驗(yàn)小說，梭羅的自然主義，馬克?吐溫的悲憫思想，海明威對戰(zhàn)爭的批判認(rèn)識，惠特曼的詩歌的遼闊嘹亮，黑人詩人休斯的“我有一個夢”的黑人平等平權(quán)觀念（他的《自由》一首我會背，休斯曾深刻影響了黑人政治領(lǐng)袖馬丁?路德金），都給我永不磨滅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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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翰遜說，“生活中會有這樣的時刻，人們忘記了他們作為人的寶貴天賦，忘記了他們所到之處和任何困境中都閃耀著光輝的高尚情操”。

女詩人狄金森的詩句“另有一片天空，永遠(yuǎn)安恬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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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我關(guān)注南美的諸國文明，南美的文化主要從西班牙轉(zhuǎn)來，但那里的新生活擴(kuò)展了文明的范圍，南美的文學(xué)藝術(shù)很有自己的力度特點(diǎn)，如，聶魯達(dá)，如智利另一位女詩人米斯特拉爾，他們倆都寫出各自優(yōu)美的詩章。南美洲還有馬爾克斯、博爾赫斯，等，南美小說《大漩渦》等也都給我很深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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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我又很長時間研讀過日本的文學(xué)與藝術(shù)、美術(shù)、電影等，日本的新藝術(shù)思想近代轉(zhuǎn)角很大，影響推動了明治維新，（魯迅、郭沫若等都受惠于日本文學(xué)）日本有自己的美學(xué)，清新，雅致，其中，如，紫式部、德富蘆花、永井荷風(fēng)、吉田兼好、川端康成、井上靖、水上勉、志賀直哉、夏日漱石、北齋、三島由紀(jì)夫、芥川龍之介、小林多喜二、谷琦潤一郎、今道友信、東山魁夷，等，這些作家藝術(shù)家都是我十分喜愛的，“白雪一樣純潔的青年，懷著永生不變的理想和信念”，三島由紀(jì)夫的話我直到老年都會念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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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田兼好的古典爾雅的短語，曾被我整理一些登載在《詩前沿》，我喜歡《雪國》里的美學(xué)（川端康成），讀谷琦潤一郎的小說，會讀出日本社會百態(tài)的“浮世繪”，今道友信的對美的信賴觀念，深深影響了我，他的書和羅馬尼亞阿爾蓋奇的一本《情愛論》，使我崇尚信賴人類的新美。其中，東山魁夷和另一位俄國的畫家列維坦一起，開辟了20世紀(jì)地跨歐亞的新的美術(shù)實(shí)踐，他的日本畫令我刮目。這些書與《北國之春》《星》等歌曲一樣，常在我心中回響，對了，我還忘了贊美日本的古典緋句，為此說聲謝謝。

“生死之中雪紛飛，玫瑰花謝歸入土”（日本古詩人 山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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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關(guān)注過中東以及阿拉伯地區(qū)文學(xué)藝術(shù)，那里雖然翻譯的不太多，但出過了不起的作家，如敘利亞的紀(jì)伯倫，他，還有南亞印度泰戈?duì)栠@樣的重量級別的文化巨人，我們在20世紀(jì)里幾乎無人可以達(dá)到及媲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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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其中，我對俄國及蘇聯(lián)部分閱讀最多，對我影響也最大，我覺得俄國及蘇聯(lián)當(dāng)年與我國的近代及當(dāng)代國情與文化，有很多“異曲同工”地方，俄羅斯那些偉大作家是這個民族精神和靈魂，并且在19、20世紀(jì)參與及引導(dǎo)了國家的巨變，而且原蘇俄文學(xué)我國翻譯的最全面、最多和最為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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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歐也很出文化，而且富有自己特色，其中，波蘭、羅馬尼亞等，都有很杰出的作家，如，波蘭的米沃什，如，保加利亞的寫《情愛論》的瓦西列夫，如，原南斯拉夫的安德里奇等，還有北歐，如，丹麥的勃蘭克斯（他的文藝思想）等，都很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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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蘭的詩人布熱津斯基說“那是你們度過青春歲月的土地，是薩爾瑪特的子孫流過血的，有朝一日你們將在那里長眠，樅樹將以低低的枝子掩蓋你們的墳?zāi)埂薄?/p>

“有詩的人民是有福的人民，在艱難的歲月不至寂寞前行”（波蘭 米沃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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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洲有一些不大不小的國家，也很出杰出文化人物，如，意大利，有但丁，他的《神曲》里神學(xué)意義的罪與罰，給我最深的恐懼，還有凡爾哈倫，夸西莫多的詩篇我經(jīng)常反復(fù)看，那里有蕩漾不已的優(yōu)美抒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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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也是個杰出的歐洲語言國家，出過塞萬提斯，他寫的《唐吉坷德》流芳于世，他們的詩人洛爾迦，我能記下他的詩篇中句子，“你那青春的手里，拿著什么東西？”，還有阿爾貝蒂、阿萊桑德雷等作家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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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的外國作家，并沒有“第一流的”名聲，或很冷僻，但他們同樣寫出了不起的作品，同樣引起我的興趣，我常愿意翻出他們塵封的作品來讀，常有意外的滋養(yǎng)。（那些世界“第一流的”大作家的作品都很難學(xué)，內(nèi)容龐巨，艱澀深奧，不是誰讀了都會吸收，需要特別“強(qiáng)大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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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些小國，卻誕生杰出文化人物，如古巴詩人馬蒂，黎巴嫩詩人紀(jì)伯倫，后者對我國散文詩影響最大，匈牙利的裴多菲，他的一首關(guān)于生命意義的詩歌“生命誠可貴”在我國家喻戶曉，捷克也很多，如，具備諷刺精神的作家恰佩克（我國的諷刺作家非常稀少甚至罕見）、抒情散文作家賽弗爾特、二戰(zhàn)中寫《絞刑架下的報告》的伏契克，還有現(xiàn)在被青年推崇的昆德拉，等。

“啊，一切決定于土地”（恰佩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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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威有一個著名的易卜生，波蘭也與捷克一樣，是東歐里很出產(chǎn)作家的地方，如，密茨凱維支、米沃什等，后者的詩篇至今為人推崇。奧地利出了一個茨威格，他的書我非常喜歡，他也是一個人文作家，對一二戰(zhàn)之間的歐洲社會與人性的認(rèn)知與批判很深，我還讀過小國的瑞士的黑塞的作品，讀過菲律賓的黎薩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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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只說了一個十年文學(xué)閱讀范疇“草草梗概”，而記不起的更多，可能有的記混記錯——對西洋美術(shù)等領(lǐng)域還遠(yuǎn)未涉及（美術(shù)本身是另個“浩瀚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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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里我懂得寫作一篇文章，你可以從任何一處起筆，從任何一處止筆，完全沒有關(guān)系，重要的是你在寫些什么和怎么寫，內(nèi)里來說特別要緊的是你為什么寫，以及寫作的“原動力”有多大，“原動力”（或壓力）越巨大則越可能成功，反之則容易失敗，文如其人，文如其人生和經(jīng)歷，兵無定法，文章也完全沒有“定法”，文章形同一件兵器，它完完全全是為解決人生問題為“使用”而誕生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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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今天，即使此生沒有“環(huán)球旅行”機(jī)會，我也并沒多少遺憾，我已經(jīng)地球旅行過了，深入到普希金、屠格涅夫、托爾斯泰、高爾基、勃洛克、葉賽寧、魯勃佐夫、巴烏斯托夫斯基、阿斯塔菲耶夫、日古林的故鄉(xiāng)，進(jìn)入俄羅斯最深的腹地，我已經(jīng)看到歐洲的來路，走遍了歐洲大地，跟隨培根、盧梭、羅素、薩特、茨威格……等一個個作家，到他們的故鄉(xiāng)做考察遨游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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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身無分文，但我自有見解，腰纏萬貫未必為富，誰有辦法生活在當(dāng)前的春光明媚、姹紫嫣紅之中，才是真正的富翁”（契珂夫）

“原來，世界上也只有三種人：活著的人，死去的人，和永垂不朽的人”（索洛烏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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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于俄蘇文學(xué)。我即使寫整整一本書、幾本書，也不能闡述完它們給我的豐富絢爛的教益，特別是從19世紀(jì)到20世紀(jì)初年的作家詩人，果戈里、陀思妥耶夫斯基、萊蒙托夫、車爾尼雪夫斯基，契珂夫、謝甫琴科、別林斯基、涅克拉索夫、馬雅可夫斯基、帕斯捷爾納克、費(fèi)定、洛扎諾夫、別爾嘉耶夫、阿赫瑪托娃、茨維塔耶娃、庫普林、、索爾仁尼琴，等等。還有很多我暫時忘記名字的，他們都給了我良多光耀，是領(lǐng)航我進(jìn)入文學(xué)海洋的船長。果戈里的小說《死魂靈》使我看透荒誕的舊俄羅斯，陀思妥耶夫的陰郁描寫和悲情心懷，《怎么辦》（車爾尼雪夫斯基）是跨越東西大陸的永恒社會課題，我經(jīng)常會想及這部小說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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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xué)就其根本性來說，它不能不是時代愿望的體現(xiàn)者，不能不是時代思想的表達(dá)者，只有在那些強(qiáng)大蓬勃思想影響之下，只有能滿足時代的迫切要求的文學(xué)傾向，才能深刻燦爛的發(fā)展”（車爾尼雪夫斯基）

“遠(yuǎn)方傳來了第一聲驚雷，——用祖國語言寫下的最初的詩篇”（扎博洛茨基）

詩人日古林說，“那生命，那憂傷，那道路，那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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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紀(jì)的別林斯基使我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文學(xué)批評”，以及它飛濺的火星，他的按年評判的《祖國記事》使我永遠(yuǎn)難忘，洛扎諾夫使我見識了一種從未見過的文體，一段一段，像哲學(xué)沉思錄，散文，散文詩，拆散的詩篇，等等，他和普里什文走的是另一條路子，庫普林的錦繡優(yōu)美文字，而阿赫瑪托娃、茨維塔耶娃兩詩歌姐妹像月亮一樣的“女性詩歌”，使我從此知曉了女性詩歌特質(zhì)。索爾仁尼琴是20世紀(jì)中葉后的原蘇聯(lián)文學(xué)的最后一塊堅(jiān)硬矗石，使我深刻認(rèn)識德國馬爾克斯說的“革命，推翻壓制——又產(chǎn)生新的壓制”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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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爾岑的《往事與隨想》及艾倫堡《解凍》使我學(xué)會怎樣寫回憶錄，艾特瑪托夫的《查蜜莉亞》等新美學(xué)小說征服了我，他繼承及翻新了高爾基式的舊浪漫文學(xué)，將敘事與綺麗的詩思融于中篇小說。往昔的俄蘇文學(xué)洶涌著大體兩股洪流：一個是刻骨的現(xiàn)實(shí)主義，一個是高翔的文藝?yán)寺髁x。10世紀(jì)涅克拉索夫的《誰在俄羅斯能過好日子》是我永遠(yuǎn)不會忘記的書名，它切入人類社會的本質(zh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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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羅斯還盛產(chǎn)哲學(xué)，與歐洲的德、法、英等國一樣，俄羅斯的最著名文學(xué)巨擘都懂哲學(xué)，也都兼哲學(xué)家，社會改良家，比如，克魯泡特金（他同時也兼是個杰出的作家）的無政府主義，自由主義，還有洛扎諾夫的文藝?yán)锏奶摕o主義，都非常重要，連普里什文寫自然的東西都充滿哲思，20世紀(jì)初別爾嘉耶夫，從文學(xué)里離析出俄羅斯思想與民族性，并分析與藝術(shù)思潮之間的關(guān)系——在這里順說一句，20世紀(jì)我國的哲學(xué)沒有得到很好發(fā)展，經(jīng)常幾乎沒有獨(dú)立的哲學(xué)，直接影響了文學(xué)藝術(shù)的根基，阻礙了向深遼及多元的探進(jìn)（此點(diǎn)非同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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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國的作家詩人還非常善于創(chuàng)新文體，他們的許多文體，我國至今也沒有，比如，冷僻一些的，普里什文的寫法（筆記地、連綿地、片段地、混合地、詩意盎然地，但卻被讀者接受地），洛扎諾夫的寫法（哲理地、語錄地、綜合思維地），等等，他們甚至合并與“淹沒”涵蓋既往各文體，這些都是世界級的大筆法。俄蘇的很多作家你很難界定是作家、詩人、散文家等還是什么的綜合體，還是思想者，社會學(xué)者，文化人類學(xué)者等，讀他們你才真正知道什么是文學(xué)“經(jīng)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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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茲涅先斯基曾以一句話論文學(xué)，“當(dāng)我們踏入茫茫人生的時候，第一個感覺就是飽嘗人民極大地痛苦，經(jīng)歷人民命運(yùn)的黑暗與光明，并時時滋長歸屬于這種命運(yùn)的與這種命運(yùn)生死與共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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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后來，90年代初，我根據(jù)我在圖書館的幾十本“讀書筆記”，整理了一本小書《環(huán)球小語經(jīng)典》出版，那里的每一個句子都是我閱讀時隨手記錄的，我在“后記”里說，我一生都難以寫出其中的幾個句子。

那時候，我平均每星期要到公共圖書館去兩三趟，有時會在那里度過整天。借書前“查卡”用去了很多時間（要細(xì)致查閱目錄判定你需要的書），各種圖書分類每種放在一個卡片大抽屜內(nèi)，“查卡”很考驗(yàn)一個人的讀書經(jīng)驗(yàn)，因?yàn)楫?dāng)年沒有“開架閱讀”及自選，要按你自己查到的卡片來借閱，由圖書管理員到后邊深深的書庫里去取，有時候我會連續(xù)查找?guī)讉€小時，圖書管理員對我查到的很偏門的圖書很頭疼，因?yàn)橛械臅L期無人問津，落了灰塵在非常偏僻的角落里很難找，后來我終于“攻克”了借閱部，能借到我需要的幾乎一切圖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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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發(fā)奮閱讀圖書館的原因，一個是我失去了大學(xué)機(jī)會，必須自我補(bǔ)充學(xué)習(xí)，另一個是少年與青春時代受到沉重“出身論”壓抑，被社會排斥和封閉了各種人生的“光明大道”，找不到人生的方位與前途，奧地利心理學(xué)家佛洛依德說“壓抑”是人的才華上升的基本“原動力”。還有另一個深層原因，是我童年失母，很早感受人生里的敏感與孤獨(dú)，書籍把我?guī)胍粋€“人類大家庭”，在那里我找到無數(shù)至親的溫暖的人，見識到高崇入云的人生榜樣，如果說我此生見到過神，那就是在圖書館里，在青春時代，這些文化巨人們凝固了我此生的人生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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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閱讀中我一次次（無數(shù)次）流下淚來，有時在閱覽室讀著讀著就趕緊跑到走廊衛(wèi)生間水龍頭沖臉，怕別人看見我嗚咽，（我在家閱讀時有時家中無人不禁放下書，久久痛哭，痛不欲生，不僅為我自己，更為人類的悲哀種種……）我明白寫作的人和讀書的人都是人類中“痛苦的”“不幸的”“憂郁的”人（作家高爾基的名字含義，在俄文中即為“苦人兒”），我決心為鏟除“人類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礎(chǔ)”（盧梭）而終身奮斗死而無悔，我的生命已經(jīng)不再是屬于我個人的，而是屬于人類文化的—分子———看不見的“人類文化軍團(tuán)（文學(xué)軍團(tuán)）”用她的強(qiáng)大精神指令（宗教般永恒、太陽般強(qiáng)大），收編了我這名“野生野蔓”的“編外”漂流士卒“——我一生像原本可能荒蕪報廢的一堆散亂礦渣，就被書籍火焰這么“冶煉”成“鋼鐵”般聚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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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圖書館閱覽室盡管有很多個，各層樓都有，但大體分為兩種，一是報刊雜志閱覽室，一是參考類圖書閱覽室（當(dāng)年有些書還沒“解禁”，有些是“不隨便借”，只能借給憑一定證件的人，沒有可以開架的），搞到“參考閱覽室”的圖書證是要費(fèi)很大力氣的，終于被我搞到，可以看到建國前出版的書，這在當(dāng)年非同小可。圖書館的一樓有一小賣店，中午可以買到面包、汽水，有時我在那里吃一個面包，到洗手池喝冷水，洗洗臉免去困意，接著一個下午到黃昏閉館前的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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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那時，每次從圖書館歸來我的包里經(jīng)常有三四本或五六本書，它們翻譯自世界各地，一般每三天我要閱讀完兩本書（給自己的硬性規(guī)定），這樣我的業(yè)余時間，包括做飯，吃飯、如廁都在書里，我的整個人的精神也沉浸在各國書籍里，經(jīng)?；畹没秀薄?yīng)該說我為此“借得”很多個作家藝術(shù)家的一生，進(jìn)入他們的國度、地域，經(jīng)歷，情感，景物，萬事萬狀，彷如在世界各地漫游，讀完了一個人的書，結(jié)束了一生；又開始讀另一本書進(jìn)入和打開另一個人生及心靈……有時我短期外出，背包里裝著七八本書厚書，路上閱讀，我已經(jīng)不習(xí)慣了離開書籍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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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我寫散文，就是跟蘇俄作家們學(xué)的(泛歐文化傳統(tǒng)里把韻文以外的都稱謂“散文”)，比如，赫爾岑、蒲寧、高爾基、艾倫堡、索洛烏欣、巴烏斯托夫斯基等，他們厚本書里的某一個片段，隨便抽出就是一篇散文，如，普里什文使我懂得散文詩的靈魂，所以我從不認(rèn)為那種寫得很像的一小段一小段“俏棱棱”文字就是散文詩，我認(rèn)為那只是散文詩的外表及皮毛，與內(nèi)里無干系（我也不認(rèn)為寫得很像一首詩就是詩歌，詩歌沒有固定外形，但有它自己靈魂和要旨）再比如，蘇俄作家們使我懂得散文的要害在思想，事實(shí)陳述，哲學(xué)深度等，然后才是附帶的美學(xué)表現(xiàn)，而不僅僅是一篇“泛美”的空洞文字。最多的時候，我手里擁有五六個不同圖書館的借書證（當(dāng)年的《借書證》十分緊張，要按單位配給名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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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各國的“翻譯書”讀久了，我一般不再讀文藝類報刊，我認(rèn)為刊物十分淺顯，有時只瀏覽一下文藝消息等，或新作品動向，并不太向它們學(xué)寫作。當(dāng)年及其后我閱讀的期刊《世界文學(xué)》《蘇聯(lián)文藝》《日本文學(xué)》《譯文》《外國翻譯》《美術(shù)》《隨筆》《文史知識》等不太多的幾本，各地的文學(xué)期刊只簡要瀏覽目錄，個別的重要我感興趣作家看幾篇，一般的作家憑我的讀書經(jīng)驗(yàn)他的東西你看幾篇，或一本，其余的很難超過這個水平，因?yàn)檎嬲M(jìn)入世界級作家我已經(jīng)知道有多難。所以以后我到書店里馬上就知道哪本我要的書在哪里，一本書隔著很遠(yuǎn)我憑第六感覺就知道它的“氣味”，這些都得感激圖書館的給予，后來多年后我再去念文學(xué)院，那里講的課程，很多學(xué)員認(rèn)為聞所未聞，而我早已在圖書館見識過了?！m然我已經(jīng)完全知道我的才華究竟有幾分，并不敢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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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里我深深地知道，不怕你寫得有缺陷，就怕你寫得沒有突出的優(yōu)點(diǎn)（?。。?/p>

——在這里我深深知道，你是一顆種子，你不一定成功，你可能默默無聞，你的命運(yùn)是為千千萬萬的種子準(zhǔn)備著，準(zhǔn)備著“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文明就是這樣一代代瓜瓞綿綿、永無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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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圖書館讀書，與新華書店（或一切書店）讀書有什么不同？一個是小溪流，一個是恣肆汪洋，一般的省級圖書館當(dāng)年平平平常常也有幾百萬冊書籍（今更多，可能上千萬冊），特別是書籍門類齊全，積累的時間長，有的幾十年上百年或更長，我在圖書館經(jīng)常查到20世紀(jì)二三十年代出的書，而當(dāng)時書店是不可能看見的，還有圖書館有專門的采編部采購圖書，他們是圖書專家，每種門類都會買，定期買，有時一次會買幾十個門類或更多，不同于個人，有很多書在書店里你可能一輩子也看不到，但這里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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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店買書讀有隨意性、偶然性，卻無法有圖書館閱讀的系統(tǒng)性、龐雜性，廣闊性，深邃性等，區(qū)別在這里，要警惕。讀過圖書館，我認(rèn)為一個人要真想做點(diǎn)學(xué)問，真想在人類文化上有一點(diǎn)點(diǎn)作為，必須使用圖書館，不然他的文化視野太短淺，這是沒有辦法的事（關(guān)于進(jìn)圖書館的時間，我認(rèn)為十七八歲最好，到二十七八歲就完成了“十年寒窗”；我去的時候有點(diǎn)太晚了，二十二三歲，出來三十好幾，后期已感覺因娶妻生子等倦怠精力不夠——）（這種“焚脂燃膏”般殘酷閱讀，需要一生中“最精華”體能）

（2016,1完稿）

（《一滴水向著大海朝拜：公共圖書館回憶》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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