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一個隆冬的黎明
黎明,天空還灰朦朦的,萬籟俱寂。老北風割得我臉皮發(fā)麻,手指頭生痛。稻田翻耕后的麥畦,波濤似的高低起伏,泥土又被凍得鐵砣般的硬。我和12歲的二哥在“波”峰“波”谷間深一腳淺一腳地拼命奔跑,追趕前頭給楊伯伯送雞湯的爸爸?!鞍帧帧鹊萕……”我”的喊聲還沒落地,哥哥就撲通一聲倒栽在麥畦溝里了。在前面塘岸上趕路的爸爸聽見了呼喊,一個激靈,回頭瞅見兒子已經(jīng)跌倒在麥地里。爸爸趕忙放下手中拎著的砂鍋,跑過去攙起了捂著嘴巴的兒子,心疼得很。瞧,粘乎乎的血,從哥哥的指縫里溢了出來,滴篤,凍在了冬麥田硬邦邦的“鐵砣”上。額頭也滲著汗珠兒,還沾著些許的泥屑。哥哥氣喘吁吁地說:“姑夫要我告訴你,那雞有病,不能吃?!?爸爸嚇了一跳,心一下懸了起來。這可來不得半點馬虎。
楊伯伯是“江抗”東路軍副司令員兼政治部主任,大名叫浩廬。幾天前,“江抗”在昆承湖的陽溝溇,給進湖襲擊“江抗”的日寇來了個反伏擊。戰(zhàn)斗中,楊伯伯的左臂被子彈打折了。楊伯伯和爸爸是好朋友,我家的???。聽到楊伯伯負傷,爸爸叫上哥哥,劃船去陽溝溇把楊伯伯接回了家。為了安全,楊伯伯被連夜轉(zhuǎn)移到了唐家灣唐發(fā)順家。唐家灣是個獨水嶼,不足十家住戶,都姓唐,又背靠百畝多長滿蘆葦蒲草的大荒灘,進退安全,離我家也僅二三里路。因此,自那天以后,媽媽宰雞熬湯,爸爸趕路傳送,成為了我家天亮時候的“功課”。昨晚上,姑父送過來一只童子雞。雞叫頭遍,媽媽就“乒乒乓乓”地忙開了。哥哥勤快、機靈,抱柴燒火,燙雞拔毛,幫著媽媽忙得不亦樂乎。天沒亮,爸爸就拎著滿滿一砂鍋雞湯出了門。
再說姑父,是個老茶客——每天天蒙蒙亮就要上茶館喝早茶,除非老天下刀子。今天他沒有聽見公雞打鳴,因此,提了桅燈忙去雞窩看看。不對呀,一有風吹草動就呱呱亂叫的雞們,今天咋一個個都軟綿綿地耷拉著腦袋趴著。姑夫跪下身子抓出一只,喲,那雞子的雞冠紫黑紫黑的,不好,瘟雞了。姑父著急了:昨晚上給姐夫的雞,一定也有毛病了,這雞楊司令不能吃!他叫起姑媽,急急忙忙過小橋找姐夫——我爸爸。
天亮前,天黒漆漆的“偷牛暗”。姑父急匆匆跨上獨木小橋,布鞋底踏在厚厚的霜花上,哧溜,哎喲喂,撲通,姑父掉下了河。不過他還是呼哧呼哧趕到了我家。為代姑父傳遞消息,于是就有了我和哥哥自告奮勇,闖麥田抄近路追趕爸爸的開頭。
知道了原委,爸爸攙著滿嘴鮮血的哥哥回了家。楊伯伯的雞湯是一定得送的,所以,爸爸出去再找主顧買了雞,全家人就又是一陣子的忙碌。
加一句題外話,楊伯伯養(yǎng)傷期間,由我媽媽牽線搭橋,他與媽媽的干女兒——護士王璘,結(jié)為了秦晉之好。(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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