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談夜鶯、查良錚、陳來元及王小波（四）
荷蘭人的語言能力向來為世人稱道。去過荷蘭的人，無不驚訝于他們在荷蘭語和英語之間切換的迅速，簡直像個翻譯機(jī)，一按按鈕，啪，立刻轉(zhuǎn)換為另一種語言頻道。受過良好教育的人，更是會太多種語言，母語之外，還有英德法意等等。
細(xì)思量，距離那么近，電視廣播加報紙等媒體都是各國語言混著來，抬抬腳就能出趟國。這語言能力，其實(shí)就相當(dāng)于一個會說蘇州和杭州話的上海人，連福建與廣東人的語言差別之大都未必能達(dá)到，想來其國民兼會三種以上語言，難度不算太大。
荷蘭漢學(xué)家外交官高羅佩更是其中的翹楚，精通中、英、日等十幾國文字，寫的一手好書法，琴棋書畫樣樣行。不知怎么迷上偵探小說，翻譯《武則天四大奇案》一書時，嫌寫的不過癮，索性自己用西方元素寫了一本英文小說《狄仁杰斷獄大觀》。
這部書共有16個長篇8個短篇，描述了狄公在各地的斷案經(jīng)歷。他的斷案方式，不同于包公的清官逸事，不同于宋慈的法醫(yī)勘查，不同于海公大紅袍的愚忠死板，更不同于當(dāng)代那些靠刑訊逼供的，把東西方文化結(jié)合，將中國傳統(tǒng)的公案小說加以改造，有著扣人心弦的懸念，絲絲入扣的推理和恍然大悟的結(jié)局。
書中，狄仁杰風(fēng)流儒雅，文武兼?zhèn)?，觀察入微，語言風(fēng)趣。有三位夫人，還有喬泰馬榮兩個護(hù)衛(wèi)，一個機(jī)靈的偵查員陶甘——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連衣服都設(shè)計為兩面穿，一面是尋常綢緞，翻過來就可以直接當(dāng)乞丐服。還有個吏道精純的老書辦洪亮，在一起親如家人，閑來喝酒打牌聊天逛街探訪名勝，捎帶手破破在身邊發(fā)生的案子。作案的與破案的幾乎同步進(jìn)行，不時還談笑風(fēng)生，攜手同游，最后元兇伏法。有人評其斷案方式，“重效率而輕縟節(jié)，講操守而又善變通，重調(diào)查推理，而不主觀妄斷?！北晃鞣饺朔Q為“中國的福爾摩斯”。
自然，與歷史上真實(shí)的狄公也不一樣。狄公在大理寺期間，一年斷案一萬七千余起，平均一天40多起，判完，居然一個喊冤的都沒有，連福爾摩斯也沒這效率。這個工作大約是對案宗進(jìn)行復(fù)審，然后指出其中的疑點(diǎn)。真實(shí)的狄公，那時干的應(yīng)該是法官或檢察官的活兒，而非偵探。后來官做大，既得到武則天的信任，又幫著李唐天下，可稱官場老手。最有名的，莫過于針對女皇要立侄子作太子的事，說了句，“您見過誰家供著姑母牌位的？”女皇一想，是這個道理，于是改主意，還選自家兒子當(dāng)太子。(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這部書，經(jīng)中國外交官陳來元和當(dāng)時在社科院讀研究生的胡明翻譯為擬明清話本的小說，據(jù)說陳來元是主筆。于上世紀(jì)80年代介紹給國人，還曾改編成電視劇《狄仁杰斷案傳奇》。
“陰霾緊湊，煙雨朦朧。江面上隱隱約約停泊著十來艘帆船，水霧濃處只見著黑簇簇的輪廓。遠(yuǎn)眺拾翠洲，白鵝潭，藏匿在煙波深密處，仿佛與云天連接一片。
陶甘與喬泰依著石頭欄桿望了半日，默默無語。江中心漣淪圈圈，老魚吹浪。岸堤下怪石嶙峋，濁浪擊拍。離他們不遠(yuǎn)處一條大食的商船正在卸貨，一群苦力肩著貨物從船舷邊下來碼頭躉庫。”
這是其中《廣州案》里的一小段，從中可以看出譯者深厚的古典文字功底。陳來元當(dāng)時在國外大使館工作，日常有許多工作要做，譯書得利用業(yè)余時間。天又熱，作者自述當(dāng)時條件艱苦，一個人光著膀子在屋里關(guān)著悶頭譯書，全書140萬字，書中許多軍官和官員的官職用的是西方的官名，得一一查出改為中文相應(yīng)的官銜。多年辛苦，譯稿所得卻很少，所以說作家都是活雷鋒，此言不虛。
節(jié)選《朝云觀》中的部分片段：
“仁杰，你看天已放晴了，東方發(fā)白，山色如洗。你今日一路回去漢源必是心悅神怡，精神舒爽。這里的山雨說來也怪，來時呼嘯咆哮，如天崩地裂，如山摧江翻；去時風(fēng)雨驟歇，殘云舒卷；忽而初陽熙熙，山花爛漫；忽而白云高淡，碧空萬里?！?/p>
狄公道：“天師閣下，昨夜我在東樓最高層向塔樓那邊看時，還發(fā)現(xiàn)有一個小圓窗，想來那一邊莫非還有一間密室?！?/p>
孫天師驚異道：“仁杰，你說什么？我為何一直未聽說過那里還有一間密室？你快引我去看看！那小圓窗在哪一頭墻上？”
狄公引著孫天師繞上東樓的最高一層，指著東西的一排木柵欄說道：“站在那木柵欄前便可看到塔樓那邊的一個小小圓窗。”
孫天師將身子靠近木柵欄正待向伸首向塔樓那邊瞻望，狄公突然拔去木柵欄的插銷，用力將孫天師向下一推。一陣恐怖的慘叫在半空消逝后，狄公深深吁了一口氣，臉上閃露出了喜悅的紅暈……
“真兇、元兇乃是孫一鳴！他已全部供認(rèn)了自己所犯罪行。五條人命，血債累累，終于伏法斃命。”
狄公于是將他如何發(fā)現(xiàn)陰陽太極圖符的秘密，如何闖入那間密室，又如何與孫天師周旋，終于將他騙到東樓的木柵欄，推下百丈深淵的詳情與陶甘細(xì)說了一遍……
狄公對陶甘說：“你此刻就去將道清叫來，告訴他孫天師已不慎墮樓而死…… 狄公蹣跚著步子，走回自己的房間。這時他才感到頭暈?zāi)垦?，全身乏力，眼睛酸痛得幾乎張不開了。
金色的晨曦從窗戶中透來，照在狄公蒼白憔悴的臉上?！灰怪g，仿佛過了十年。
狄公回到房間，三位夫人早已起身，正在涂脂抹粉，梳妝打扮。
狄夫人道：“老爺游蕩了整一夜、總算想到回來了。你看，太陽都老高了。”
狄公笑道：“你們都準(zhǔn)備好了？馬夫也許已等在山外了?！?/p>
狄夫人道：“真象是做了一場夢，昨夜風(fēng)狂雨急，雷電交加，此刻竟已是這般風(fēng)和日麗，千山明媚。想來，今天的旅程必是十分愉快。”
狄公不由輕輕自語：“真像是做了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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