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春節(jié)不久，我全家隨父調(diào)遷，從長沙起程，一輛卡車只裝了一半的家具，一家四口隨車而行，車在路上顛簸了整整差不多兩天，才到了目的地——瑤崗仙鎢礦。那一年，我差一個多月九歲，弟弟小我三歲，有個小妹沒有與我們同行，她在常德由我外婆帶著，小我四歲。我的母親見從繁華的都市調(diào)到這么一個出門是山，抬頭是霧的山旮旯角里，也常埋怨我的父親，還時不時地落淚。倒是我小小年紀(jì)還反過來勸慰我的母親要隨遇而安。

我在瑤崗仙礦前后呆了八年時間，這八年是我的9歲至13歲，24歲至28歲，我現(xiàn)在離開瑤崗仙鎢礦已經(jīng)整整36年了，因父母也很早就離開了瑤崗仙，到長沙隨了我的弟弟安居，我也很少回瑤礦去看看，但兒時和青年時的記憶，卻永遠(yuǎn)地刻在了我的心中。

跳級讀書之夢

因我年紀(jì)小，我與弟弟很快就適應(yīng)了瑤崗仙這個地方，我的父母也是考慮我們讀書的方便，才選擇寒假這個時間調(diào)動，瑤崗仙礦只有一所職工子弟學(xué)校，小學(xué)六年制，(后來不知什么時候辦了初中部)我因?yàn)槭寝D(zhuǎn)學(xué)，七歲才啟蒙，插班必須要進(jìn)行文化考試，我在長沙讀的學(xué)校是湖南一師附小，那里的師資質(zhì)量都是一流的，我剛讀完三年級，到瑤崗仙鎢礦后，總覺得自己年級偏大了些，我沒與父母商量，那時大人們都把我當(dāng)成了小大人看，我便自作主張參加四年級的插班考試，結(jié)果我算術(shù)考了89分，語文考了83分，沒有人懷疑，我順理而章地走進(jìn)了四年級的教室，然而好景不長，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不知是哪位老師發(fā)現(xiàn)我謊報軍情，找到我的父親，一定要我回到三年級教室，一是這里沒有跳級讀書先例，二是小孩子不能說謊，這樣我只有回去讀三年級了，我的成績在班上和年級一直是遙遙領(lǐng)先，同學(xué)們選我當(dāng)了班長，還享受了每學(xué)期的3元獎學(xué)金獎勵，一直到小學(xué)畢業(yè)，所以，在瑤崗仙礦整個小學(xué)四年，我沒有交過學(xué)費(fèi)。期間，我也想跳一個年級，沒有批準(zhǔn)，一是學(xué)校沒有跳級讀書的，二是文化大革命來了。我最終也沒實(shí)現(xiàn)跳級讀書之夢，1966年，我考上宜章一中讀書，這是后話。

代過受罰

我是家中長女，下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我的母親身體不好，懷孕期間，去修洞庭湖，長年累月泡在齊膝的水里，落下了婦科病，在我少不更事的少女時代，我常常地看見血順著母親的大腿流下來，后來我才知道母親還患有血崩病和?；璋Y(美爾尤氏病)，我的父親常常出差，很少顧及我們姊妹3人，我這個做大姐的，理所當(dāng)然地肩負(fù)起照顧弟妹的責(zé)任。父親母親很喜歡我的弟弟，因?yàn)樗悄泻?，但我的弟弟小時候很調(diào)皮，常偷吃餅干和水果糖,那時候有水果和糖吃的人家還真不多，一斤果糖和兩斤餅干是我們一家差不多一個月的零食，所以我母親規(guī)定：每天每人一顆糖和兩塊小餅干。我的父親從來都不會吃這兩樣?xùn)|西。有一天，母親發(fā)現(xiàn)餅干和糖少了許多，便把我們?nèi)⒚煤暗礁?，問誰偷吃了，我的弟弟指在著我說我偷吃了，母親便不分青紅皂白，拿著竹條把，狠狠地抽打著我，我也不爭辯，任由著母親的抽打。我的小妹，五歲多從外婆常德家回到父母身邊，有尿床的毛病，常常是不小心尿床，有時被子剛洗剛曬干，又尿了，后來我只好在床上墊上一層塑料布，冬天和下雨的時候，我常常背著母親，用杯子放上熱水敷干，但母親身體有病，脾氣暴，小妹也挨了不少打，我替小妹擋過不少板子，也尋醫(yī)問過藥，小妹終因此病，不到六歲在醫(yī)院就永遠(yuǎn)地離開了我們，心里的痛一輩子揮之不去，在瑤崗仙讀書的同學(xué)，很少有人知道我有一個同胞妹妹。但母親從來就不打我的弟弟。在我讀小學(xué)五年級的時候，我不知什么事惹母親生了氣，與我的弟弟有關(guān)，反正不是我的錯，她把我趕出門去，中午還不許我回家吃飯 ，我只好提著個小木桶去后山澆菜，那里有種的南瓜冬瓜，還有辣椒。中午一點(diǎn)多，我的弟弟提著飯盒到了后山，弟弟告訴我，是父親趁著母親午睡之時，偷偷地裝好飯菜，悄悄地讓他送來。我想哭，但終究忍住沒讓眼淚流下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種花種菜砍柴

瑤崗仙礦真的就是一個山角旮旯的地方，方圓不到24平方公里，出前門后兩座大山把我們住的房子夾在里面，中間橫冠一條馬路，兩端通往汝城和宜章。六十年代初，正是困難時期，一般干部工人的工資一個月就是三四十元，要養(yǎng)一家五六口人，我們到瑤的那一年，是三千多戶，一萬多人，人口的增速很快，盡管窮，凡有土的地方，許多人就種了冬瓜南瓜和紅薯，以代口糧。我們一家在瑤礦是富裕戶，父母兩人的工資加在一起，有130多元，但父親樂好施人，加上那一年我父親家親戚因病餓交加，一年的時間相繼六位親人死去，寄回北方老家不少錢，我的父親便利用星期天的時間，到山上種點(diǎn)紅薯，南瓜，也小有收成。那個時候的瑤礦，什么都要憑票供應(yīng)，燒煤也是如此，全家一年四口人，不到一千斤煤，根本就不夠燒，我的父親便帶著我們姊妹兩人去山上砍柴，父親見著高大筆直小樹不砍，松柏不砍，，專撿一米多高歪歪扭扭樹砍，待我們回家，高高興興把柴碼好，慶賀自己的豐碩成果時，被一位老工人看見了，對我父親說，老礦長啊，你怎么砍的都是一些茶樹啊，好多人都等著撿茶果煉油吃啊，父親只好用手摸著腦袋傻笑著，喃喃地說：“我以為……我以為……”。我的母親一年多以后，也適應(yīng)了瑤礦生活環(huán)境，在長沙就喜歡種花養(yǎng)花，慢慢地也滋生了種花的念頭。我家就住在礦本部，既礦山的中心，休息的時間，買了鋤頭和草刮，帶著我和我的弟弟，從自家開始，把從長沙帶來的雞冠花，牡丹花，還有各色各樣的菊花種子，動員住在礦本部的職工，小孩，將住宅區(qū)，辦公樓等周圍都灑上了，待到五六月份，只要走出家門，房前門后，路邊，方圓一平方公里多，到處都是紅白黃相間的花朵，綠葉襯托，大樹婆娑真的是一道靚麗的風(fēng)景，生氣盎然。也是好景不長，隨之四清來了，四清還沒多久，文革也來了，也就是那么兩三年的時間，我的母親也就成了有嚴(yán)重資產(chǎn)階級思想的人，便挨上了批評教育，那個時候是“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花”，文革一來，菜不讓種了，花讓人拔了，干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瑤崗仙礦到處又是一片凋零。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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