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北的一段民歌曲調

蔡 懷 森

陜北的民歌，當然包括隔一條黃河的晉西北地區(qū)民歌曲調，燦若群星，一直為人們喜聞樂見。

這里要說的陜北民歌曲調，不是通常意義上的評點和介紹，而是和劉志丹及后世人們有關聯(lián)的一段奏樂曲調。

劉志丹是人們都熟悉的早期的陜北紅軍將領。中央紅軍到達陜北后，劉志丹領導的紅軍被改編，后劉志丹奉命渡黃河東征去打閻錫山。

1936年4月14日，劉志丹在山西境內的呂梁地區(qū)三交鎮(zhèn)前線犧牲。時年33歲。(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劉志丹犧牲后，遺體運往瓦窯堡安葬。毛澤東曾題字：“群眾領袖，民族英雄”。

在此之前不長的時間，劉志丹曾被中央西北局以“一貫右傾的反革命”罪名逮捕，受刑，關押。險遭處決。時隔半年，犧牲后又成了“群眾領袖，民族英雄”。

1941年初，在延安的中央決定由邊區(qū)政府為劉志丹建陵。這在當時還處于艱苦的戰(zhàn)爭環(huán)境條件下，是沒有先例的，以后也沒有見過此類的情況。

劉志丹陵選建在志丹縣城北一座南北走向的山梁上，歷時兩年多，于1943年4月15日建成，計有靈堂一棟，紀念塔一座，箭頭碑四座，石旗桿兩根，大小石碑32塊。陵園占地22畝。4月26日，劉志丹靈柩由子長縣瓦窯堡運回，安排在5月2日在陵園舉行公葬典禮。

陜北是個民歌的故鄉(xiāng)，悲歡喜喪都伴有嗩吶聲聲，喇叭嗚咽。

劉志丹移靈是一件莊重的大事，據(jù)載邊區(qū)政府派員參加，當時延安魯藝的音樂人：馬可，劉熾等人因要準備典禮儀式上的樂曲，也去了。

當?shù)馗刹窟€特地找了7—8個附近一帶有些名氣的吹手。

時近中午，陰沉的天空云層加厚，有些變暗，志丹靈柩從埋葬地起出了。

一位六十多歲從保德府過來的老漢，一身黑棉襖褲，腰系暗白的布巾，頭裹著已是灰黑的羊肚手巾，從腰中抽出一支長桿的小口嗩吶，微彎著瘦長腿，仰起滿是皺紋的臉俠，細瞇著雙眼，對著上空翻卷著的，有些黑暗的云層，鼓足氣息，一聲：“嗚……嗚……”，有些高亢，有些蒼涼，有些嘶啞，還有些悲愴……。

嗚……，這一聲長調，拖了很久未見停息，眾人有些疑惑，望著老漢。只見他稍換一口氣，接著長調再起，音調有了起伏，但依舊滄桑，渾濁，綿長。調式高遠不覺宏亮，是“信天游”的基調，有“酸曲”的尾聲，還有“道情”的顫音。嘶裂中有如泣如訴的感覺。黑暗的云層下，土崖在無聲的崩塌。

老人忘情的吹著，延展著低沉的音節(jié)，眼角泛起了渾濁的淚滴。老人或許見證過劉志丹鬧革命的英雄歲月……。

老人從山西黃河邊走來，或許見過久旱無雨的黃土地 上的毒日頭，干枯的苗苗，抱著瓦罐要水喝的娃子。見過走西口一步三回頭的漢子。還想起了沒有褲子下不了炕的姑娘……。

老漢淚珠溢出了。老漢的眼前一定還浮現(xiàn)了保德府、黃河邊，緩緩流淌的黃河水面上，漂散著的、載著走西口人亡靈回家鄉(xiāng)的河燈……。

瞬間，老漢仰面朝天，嗩吶飄了一段細細的長音，極像是一片片天堂大門上漂浮的祥云。接著在低頭換氣時的幾聲斷口岔音，又好像是地宮厚重的門扇吱呀開啟的聲響。

老漢或許氣息不足了，聲調高低不定，但依然是長調。

當老漢再次停息換氣時，一旁的幾個吹手好像恍然大悟想起了什么，一起吹響了手中的家什。一時間“風風嶺”，“珍珠倒卷簾”，“繡荷包”，“粉紅蓮”，“哭墳”……各調齊鳴。陜北風情的悲情調式一起奏出，有高亢，有悲凄，有哀怨，有傷情，一路伴著劉志丹的靈柩回到了故鄉(xiāng)。

馬可，劉熾等人見證了這一場面，聆聽了整個吹手的奏樂曲調，感悟極深。他們定格了基調，找出了主旋律，連夜寫出了哀樂最初的曲調。

1943年5月2日，在劉志丹陵前舉行的公葬典禮上，由延安魯藝的樂隊演奏了這段哀樂。這就是多年以后，有時回蕩在中國大地上，甚至注定要和相當一部分人相關的哀樂的起點。后經(jīng)中國人民解放軍軍樂團團長羅浪的改編整理，用管樂隊吹奏，特別是在曲調節(jié)奏上，羅浪重重的標上了“極慢”二字，即成了我們今天聽到的哀樂。

陜北不但唱出了“東方紅”，還奏出了送別毛澤東和他的戰(zhàn)友們離開這個世界的葬禮哀樂。

毛澤東和他的戰(zhàn)友們是去了天堂還是進了地宮就說不清楚了。只是他們在一起還有路線斗爭嗎？老人家還“一句頂一萬句嗎”？不過有一點他們會是相同的，那就是他們看著當今的中國大地，都會感覺已經(jīng)不認識了。

2016年 12月 26日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38879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