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辮子
掐辮子,也不知興起于哪那個年代,曾在我們膠東地區(qū)盛行了很長一個時期。過去,因農(nóng)村貧窮落后,生活普遍困難,居家過日子零花錢很少,真是捉肘見襟。為掙個零花錢,家庭婦女就一輩輩地傳接著“掐辮子”。從我記事起,就見鄉(xiāng)村處處都有掐辮子的,有的還三五成群,圍坐一起,邊掐辮子邊拉呱,歡聲笑語響徹在大街小巷,也成了一道道不大不小的風(fēng)景。
掐辮子屬小的不能再小的手工活,即使這么小的手工活的準(zhǔn)備都有程序,外人一看還挺規(guī)范。先是選好原料,也就是選好整齊、白亮的麥秸草,放手上“啪、啪”摔打兩下,摔打下灰土。接著就開始“擇草”,也就是擇去麥秸草表皮草。再就開始“擴草”,就是用專門制作的擴草刀子將一根根麥秸草“擴”成細(xì)條。最后是“淹草”,即將“擴”好的麥秸草放到水中浸泡,也就是常聽農(nóng)村老太太說的“淹淹草”。浸泡好了就用布或大手絹包好,掐辮子的準(zhǔn)備工作就做好了。掐好的辮子論“塊”,叫習(xí)慣了很順口,都說掐了幾“塊”辮子,湊齊多少“塊”后,就到收草辮的地方去賣,也有讓別人捎著賣的,還有小販到村子里收購的,很方便??雌饋砥p子掙錢不多,可每個油鹽醬醋的足夠了。真積攢多了也能解燃眉之急,有些上了年紀(jì)的老太太,把掐辮子的錢都積攢起來,花起來方便。所以,過去閑著沒事的中老年婦女大多掐辮子。
小時候見的最多的是祖母掐辮子,祖母手指長、尖,這樣的手天生掐辮子快。除了手上的功夫,用料也很講究。每年麥?zhǔn)蘸?,祖母就把放在廂房里的一捆捆麥秸草捋齊,從中間抽取桿粗堅挺、色澤大體一致的麥秸草,再剪頭去尾,放到一起,就等于備好了料。祖母掐辮子的時候手很快,而且掐的辮子很好看,顯得很白亮,那是不識字的祖母做足了“功課”,把麥秸草浸泡的變軟、變白的結(jié)果??粗婺钙p子,就像一種享受,我也常常聯(lián)想起她給妹妹們梳辮子的情景,兩種辮子花樣似乎都差不多,無非是梳辮子從上往下梳,掐辮子從下往上掐罷了,梳辮子是一撮一撮頭發(fā)擰起來,掐辮子是一根一根麥秸草壓起來。現(xiàn)在想來,是現(xiàn)有掐辮子,還是現(xiàn)有梳辮子?探討起來也覺得有趣。
兒時還常見祖母和鄰居老太太們湊到一起掐辮子,在大街小巷里,在樹蔭下,在庭院中,在炕頭上,似乎都能見到她們掐辮子的身影,就連相互串門時,腋窩間也常常夾著一把用塑料布包著的濕麥秸草。有時她們在街上相互見了,也會招呼一聲:“來耍吧”,其實那就是約著一塊兒掐辮子,有的就會邁著“三寸金蓮”急急地回家拿上備好的掐辮子草,一會兒,從胡同口彎著腰一歪一顛的來了,從屋后拐著彎來了……這“老婆子掐辮子”已成了當(dāng)年農(nóng)村里的一種風(fēng)俗,也成了年輕人津津樂道的話題。
老太太們掐辮子可不像大閨女、小媳婦“跟風(fēng)”似的掐的辮子粗糙。她們都是“老手”,掐辮子熟練老道,輕車熟路,眼不用看,心領(lǐng)神會。說著話、走著路,照樣掐辮子,而且掐的辮子很精密,很直。那時祖母常和我本家的兩個大奶奶、兩個二奶奶、一個伯母一起掐辮子。兒時看著她們掐辮子就覺得,上了年紀(jì)的人湊在一起掐辮子也很有意思,五、六位老太太圍坐在一起,也是一道小風(fēng)景,而且還有共同語言。她們有時一邊掐辮子,一邊拉家常,有時還念佛,我聽不懂她們念的是什么佛?憑直覺感到她們念的很認(rèn)真,很虔誠。聽她們拉呱的內(nèi)容我也似懂非懂?,F(xiàn)在,只能記得一句話:“兒孫自有兒孫福?!蹦罘?、燒香紙的二奶奶勸別人時說的,她說完這句話的時候,還補充幾句白話:“兒女們都長大了,沒必要都事事為他們操心了?!苯又袀€大奶奶就說了:“你還沒輪上,輪上你試試吧,不操心不行??!”我那時聽起來含含糊糊,后來,隨著年齡增長,才漸漸懂得它的意思。從老太太們掐辮子里也能折射出生活的哲理,她們掐出的辮子一圈又一圈,這一圈一圈里留下的故事也一串又一串。
掐辮子也有環(huán)境之分,把春夏秋冬的不同韻味掐進辮子里。(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明媚的春天,大多就會選擇在花草綠樹間掐辮子,一邊掐辮子,一邊欣賞柳綠花紅,有時還欣賞著鳥鳴蝶舞,草長鶯飛。春光無限好,掐出的辮子長。
炎熱的夏天,一般就會湊到樹蔭下,一邊掐辮子,一邊乘涼。兒時常見老太太們聚集到大槐樹下掐辮子,這是棵有著500年樹齡的老國槐,樹高21米多,樹蔭直徑數(shù)十米,在這里掐辮子享受的是一種大樹庇護下的愜意。
豐碩的秋天,許多就會輪流聚集到誰家的庭院里,在葡萄架下,石榴樹、果樹旁,一邊掐辮子,一邊欣賞著累累碩果,紅紅的石榴,似紅瑪瑙、綠瑪瑙的葡萄招人愛,感到賞心悅目。這家主人還會乘興剪下幾嘟嚕葡萄,摘下幾個紅石榴,掐辮子中品嘗著果實的酸甜,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寒冷的冬天,一般都會湊到熱炕頭上掐辮子,先打聽著誰家燒的炕頭熱?就一起邁著“三寸金蓮”去了,盤腿坐到熱炕頭上,暖和和地掐著辮子,身熱、心熱、手上熱,在這樣的熱炕頭上掐辮子,感受到的是冬日里的溫暖。
前幾年隨同事到他老家,見大多庭院里都擺放著五顏六色的草辮子。同事感慨地說:“現(xiàn)在,一個老太太掐辮子,一年快掙兩萬元了。”聽他一說,我也覺得這“小買賣做大了”。據(jù)了解,上世紀(jì)五六十年代,同事的老家“十里長街無閑女,家家都有編帽人”。很多婦女從六七歲開始就跟著母親學(xué)掐辮子。在娘家時除了補貼家用,還能為自己積攢嫁妝費用,到了婆家,掐辮子又成了她們養(yǎng)家糊口的手段,并傳給了子女。沒想到,在我老家?guī)捉^跡的掐辮子風(fēng)氣,卻在幾十公里外的同事老家長盛不衰,而綿延興起了龐大的“老太太掐辮子隊伍”,并把掐好的辮子涂上各種顏色,遠(yuǎn)銷省內(nèi)外,客商收貨上門。因了掐辮子,還專門成立了草辮加工廠,生產(chǎn)加工各種草編籃、草編收納盒、草編筐、草編手提包、草編沙灘包,還有各種草帽、小孩玩具等,遠(yuǎn)銷海內(nèi)外,生意很紅火了。
過去的掐辮子,掐出了一種風(fēng)俗,給我留下了深刻、美好的印象,也“掐”出了今天的草編加工出口大市場,“掐”出了草編事業(yè)的新輝煌!
喬顯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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