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雨的樹葉

三個月來,她患了癌癥,一直躺在醫(yī)院的病房里,只等待被死神潔白的手帶進另一個世界上了。
她似乎什么都想好了,很少說話,偶爾在鎮(zhèn)靜和清醒的時候,才和我們談到三歲的小女兒,希望我照顧她長大成人,如果有合適的女人,就再找一個成家。我默默地聽著,她說話的時候,語調(diào)異常地平靜,像和我談家常。其實我們平時都在忙些什么,回來很晚,也難得有機會在一塊輕聲細語。我不敢談起什么,害怕她痛苦。我盡力避開她的眼睛,那目光由潮濕變得凝滯,里面的痛苦似乎漸漸熄滅。
那一天下著雨。
以后我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幕的情景。天為什么要下雨呢?雨聲淅瀝,晚夏的雨落在窗外,更顯得寂靜、遼遠、惆悵,使人浮想好多。但那一天她似乎精神很好,叫人給洗了頭發(fā),還在臉上略施了一點脂粉,顯得很健康。她叫我從二樓開敞的窗口外面,替她折一枝帶雨的楊樹葉。我向窗下望了一眼,那棵楊樹剛成年,還帶著年輕的痕跡,樹干濕漉漉的綠,樹枝頂?shù)轿蓍?,葉子又大又亮……后來我去樓下打一壺開水。
我回來的時候,聽見有人低低啜泣,她大約聽到了我的腳步,拉起白被單蒙住臉,地下,散落著幾片撕碎的樹葉……我的心抽搐了一下!她還年輕,剛剛二十九歲,平時我們夫妻關系一般,但也不常吵架。不知為什么,有一段我曾想和她離異,后來,小女兒漸漸長大了……
二十九歲,不正是生命中最美好的季節(jié)嗎?讓一切的生活,都重新開始吧!我們夫妻恩愛,永遠像初戀的日子一樣,黃昏,攜手靜靜地在林蔭道散步,要知道,我還剛剛開始體驗到家庭的溫暖和幸福……我的心被深深地感動了,深深地懺悔了,熱淚盈盈。我由衷地希望她活下去,永遠和我,和我們天使般快樂的小女兒,和那盞夜里因我遲遲歸來燃著的燈火在一起!……(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那天夜里,雨停了。
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她沒有留下什么作紀念,她平時就是個不善表達的人。
整理遺物的時候,我意外發(fā)現(xiàn)枕頭下還有一枚沒撕碎的樹葉,完整無損,還很綠,很鮮亮,一定是被她信手遺落的吧。但當我細細看了一遍這片樹葉,禁不住淚如泉涌!
這枚葉子上用鋼筆歪歪扭扭地寫著:
“我永遠愛你和我們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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