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
唉,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高中畢業(yè)以后害了不少癤子。母親說:也許暑伏天太陽曬多了,毒氣進入了皮膚。
你別說,還真有點道理,也基本符合事實。75年7月畢業(yè)以后,我就不停地在烈日下勞動,打藥水,罱渣,鏟草皮,還在沙溝大街上挑過大糞呢。皮膚曬黑了,問題不大,可這么多毒氣在身上總是害癤子,還真的很討厭。
8月里,一個癤子長在大腿根,俗話說是大腿丫巴附近。眼看著紅腫得厲害了,越來越疼,但就是不見頭。這無頭癤子很厲害,疼得我飯也不想吃,路都不好走。
當時,姜正才校長的父親在我村做醫(yī)生。他說這是無頭癤子,醫(yī)學上稱為 “癰”,必須用銅針戳眼子,讓膿流出來才會好。我說:“也只能這樣了?!彼一丶蚁却騼蓚€雞蛋,油煎炸,吃下去,穩(wěn)下心,然后來。
正好,我的發(fā)小,穿開襠褲就一起玩的好友李紅星知道了這個情況,他先扶我回家,然后又扶我去診所。我還真的很緊張,姜先生要我坐好,說到時我要你咳你就咳,并叫紅星在我后面穩(wěn)住我。他接著就去把有筷子粗細的一根銅針放在酒精燈上燒,一直燒到通紅時來了。
“先閉上眼睛,然后我要你咳你就咳,好嗎?”(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嗯,——”我膽怯地閉上了 眼睛。
“好!咳!”
我咳了一聲。
“嗤——”,滾燙的銅針戳進我的大腿。我咬著牙睜開眼睛偷看了一眼,一陣濃煙在我的大腿丫巴處冒出,一陣焦糊味刺鼻而來。
“再咳!”
我又咳了一聲。
又一聲“嗤——”,我都不敢再看了,一定是又一陣濃煙冒出,更為刺鼻難聞的焦糊味,讓我一陣暈眩。
鉆心的疼痛使我渾身汗水直流,紅星也禁不住“啊”了一聲。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看時,銅針戳開的兩個眼子上還有煙在冒著,膿血混合著經(jīng)過滾熱的銅針戳過以后的焦糊味刺激著鼻腔。若不是紅星在后面穩(wěn)住我,我會暈倒的。然后,醫(yī)生簡單地包扎了一下。接著紅星又將我扶回家,讓我躺到了床上。后來的幾天,膿血在眼子里慢慢的流出來了。
這一幕,記憶猶新。癤子的疼痛中,嘗到了友情的滋味。我與紅星的友情又一次得到了升華。
可是,紅星在第二年的冬季去浙江當兵了。還記得那年冬天,非常寒冷,零下十多度,河面全部封凍了。我們去沙溝送紅星參軍時,是在東蕩里跑去的。他,去了新的環(huán)境,而我只能還在家里艱辛的勞動。
那一年公社里開挖中心河(就是連接光耀和官莊的南北走向的一條河),這是“農(nóng)業(yè)學大寨”的豐碩成果。隊長毛頭要16歲的我參加挑河,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其實,當時我頸項后面又害了一個癤子,頭都很難轉動。媽媽向隊長說明情況,孩子還小,再加上又害了一個癤子,就不去挑河吧。可是得到的回答是不去也要去。于是,媽媽就與隊長講理,后來竟然爭吵了起來。
“你的兒子已經(jīng)答應了,怎么好隨便改動呢?”
“他才十六歲,還害了癤子,講不講理呀?”
“不管多小,現(xiàn)在勞力緊張,不去也要去!”
“好吧,放心,我一定去!”我滿懷一腔憤怒,吼了起來。
第二天,我就隨著生產(chǎn)隊里的男女老少一起到了董莊,駐扎在老公在徐州煤礦工作的人家。我們在她家西房間打了地鋪。男女老少就睡在稂草上,上面被子一撂,擠擠挨挨地睡在一起。那時我與姑娘們擠在一起,不過,我最小,她們都已經(jīng)二十多了。好在我當時已經(jīng)非常勞累,也顧不上害羞了。
吃得還不錯,一天三頓飯,簡單的一個湯,每頓竟然可以吃它兩大碗。
天氣寒冷,凍土層很厚,挖一個大垡頭艱難地放進土筐,一頭一個,對我來說很重。大堤已經(jīng)高了,爬坡,很陡,一步一晃地走上去。而我,還多了一個困難,頸項后面的癤子已經(jīng)越來越疼了。實在是無可奈何,只好用一個手帕扎在頸項里。擔子壓在肩上,癤子疼在心里。那個隊長怎么一點人情味都沒有呢?還用什么“這是對毛主席的號召‘農(nóng)業(yè)學大寨’的態(tài)度問題”來嚇唬我呢。
晚上躺在地鋪上,摘下手帕一看,癤子已經(jīng)破頭了,很多膿血黏糊在手帕上。此時的我,想到了很多。我并不是害怕困難,但像我這么大年齡的干這種農(nóng)活的實在罕見啊,還害一個討厭的癤子就更加稀少了。我想到了紅星在部隊,金生在治??谱霾牧蠁T,金龍在學校代課,德年據(jù)說已經(jīng)是民辦教師了,唯獨我必須像服刑一般地在“煉獄”。好在勞動之余,與社員們談天說地多少還有點樂趣:
“宇宙很大,我們看見的太陽就比我們地球大得多!”我在神侃。
“瞎說!太陽只有大匾大,月亮只有二斗笂子那么大。還上過高中呢,字都識到屁眼里去了?!毖蜃与S即否定了我的看法。
“哈哈哈哈——”我真的想不到他會這么說,于是,講了一通書本上說的道理。他哪里接受,認為我胡說,我也就真的不想與之白費口舌了。不過,其中的樂趣還是不言而喻的。
76年1月8日周總理突然逝世了,舉國哀悼,收音機里一遍又一遍的傳來哀樂。
第二天,報喪的到了:“紅昌,你家大媽歸天了!要你立即回去。”我二話沒說,就放下?lián)樱蹨I止不住的流了出來。這淚水里,有委屈,有哀痛……終于回家了,這元旦前后的折磨終于走到了盡頭。
可癤子還沒有放棄對我的折磨。后來,嘴上面的“危險三角區(qū)”害過,腋窩里害過,膀子上害過,右腹部害過,屁股上也害過。唉,怎么就那么多毒氣呢?現(xiàn)在一看見南瓜就皺眉頭不敢吃,因為據(jù)說那是“發(fā)物”,吃了南瓜癤子會害得更加厲害呢。
可你想過沒有,真正害苦我的是癤子嗎?
(此文寫于2011-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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