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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散落在記憶里的窗花》

2015-07-15 16:56 作者:踏雪聞香  | 12條評論 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喜歡窗花剪紙,是跟隨母親下放農(nóng)村之后的事。

當年母親帶著我和四姐哥哥,被迫下放農(nóng)村以后,村里人就用我們城里房子,拆下的舊木料舊磚頭,重新給我們家,蓋起了幾間瓦房。

那時農(nóng)村的窗戶,大多都是用木料做的。外邊四方木框上糊上白紙,里層再做兩扇小門。到了晚上,家家戶戶,都會關(guān)緊窗戶入睡。

小時候天真單純,看見村里有些家里的窗戶,糊上白紙后,再配上紅紅的窗花,很是好看。就跑回家央求母親,也給我家的窗戶貼上漂亮的窗花??赡赣H,總是笑著摸摸我的頭。四姐訓斥我說;“小妹別不懂事,一邊玩去”。

好在村里的大媽大嫂,看到我眼饞,就熱情地送給了我?guī)讉€。拿回家和母親四姐,一塊為窗戶貼上紅紅的窗花,那個高興勁就別提了。

時光冉冉,轉(zhuǎn)眼間來到農(nóng)村好幾年了,我也上到了五年級。村里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別看她們大不咧咧嘻嘻哈哈,卻是淳樸中藏著靈秀,稚拙中蘊著聰穎。閑時一個個坐在門前,手拿一把剪刀,就著一張彩紙,便會剪出山山水水,花樹木,以及多彩的世界。(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妮我在村里一個最好的朋友,雖然不善言辭,卻能坐在樹下,好長時間不動,靜靜地剪著她的窗花。她剪的貓,狗,老虎栩栩如生,特別是對于人物肖像,更是粗中有細,細膩中見真情。

早就聽人說過,雪妮的母親,在嫁過來之前,就是他們村的剪窗花巧手,她剪的人物窗花,唯妙唯俏 ,形象逼真。

自從嫁進我們村后,已帶出了一大批巧媳婦,靈姑娘。雪妮呢從小得到了母親真?zhèn)?,別看小小的年紀,剪窗花可算高手。

可不幸的是,雪妮的母親,在雪妮十四歲的時候因病去世。留下雪妮和父親,帶著一個不到十歲的弟弟。雪妮是個堅強順的好女孩,她在母親走后,把照顧父親和弟弟,當成了自己責任

每天早早起來,先為父親和弟弟做好早飯,再把中午的面揉好餳上。晚上放學后,一放下書包,又開始煮稀飯,洗衣服。沒事的時候,我便會跑到她的家里,和她一起學習,有時還幫她燒火做飯。

半年后雪妮退學了,因為她父親身體不好,只能讓一個孩子上學。雪妮對我說,弟弟是個男孩,又比她年級小,總不能讓弟弟退學吧,我也看得出雪妮的不舍和難過。

忘不了和雪妮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是很細心地教我剪窗花。她告訴我,要想學剪窗花,就得先用一張白紙,把好看的樣子,放在白紙上。再點上煤油燈,對著油煙薰一會,記著不要放的太近,免得把紙燒著。幾分鐘后,白紙上就有樣子出來了。然后把白紙上的樣子剪好,放在新的紅紙上,照著樣子一點一點的剪,剪完了窗花就做好了。在雪妮家,我有一個新發(fā)現(xiàn),就是雪妮用來剪窗花的小剪子很特別,是那種細細小小,頭尖尖的剪刀,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雪妮告訴我,那是母親她留下的。

想不到雪妮十八歲的時候,突然就嫁了人。記得在那個時間,她父親得了心臟病,沒錢醫(yī)治。看著父親痛苦的樣子,雪妮好難受。她哭著對村里人說,只要誰肯拿出錢,把父親的病治好,她就嫁給誰。

當時村里家家戶戶也不是很富裕,有錢誰也不愿意做這等遭人罵的事,于是,大家就湊了一些錢給雪妮。但是遠遠不夠。后來消息傳到鄰村,被一個日子富裕的伯伯知道了,他出錢幫雪妮的父親治好了病。雪妮自然也遵守承諾,決定嫁給那個伯伯的兒子。

永遠忘不了雪妮出嫁的前一天晚上,我們倆在一起哭了好長時間。我送了她一張畫,她把最的小剪刀送給了我。

等到第二天雪妮離開村子,我就悄悄藏在村頭的樹后看著,我怕她又難過,實在沒有勇氣當面去送她。后來就聽說雪妮的小日子還不錯,我才有了些許安慰。

住在村南的蓮姐,也可謂命運坎坷。她的男人,雖說在外面工作,可精神狀況不好。過段時間就會犯病,一犯病就亂打人。每到這個時候,就會被單位的人強送回來,這讓蓮姐真是操心。

她男人犯病最厲害的時候,就會趁人不備,肩扛一把鋤頭,滿村滿街亂竄,見人過去就打,嚇得全村人,家家關(guān)緊大門。

那年村里有個叫三婆的,因為耳背,坐在門口沒走,結(jié)果叫蓮嫂的男人,生生給了一鋤頭,險些要了命。最后還是蓮姐不停地給人家道歉,又賠給人家一些醫(yī)藥費,才算完事。

蓮姐是一個可憐的女人,但同時也是一個潑辣能干的女人。她沒有被命運擊倒,堅強地養(yǎng)育兒女,孝順公婆。

不上工時,蓮嫂就會跟一幫女人,坐在自家的院里,納鞋底,剪窗花。她做出的鞋,結(jié)實好看。而她的剪紙,更是幅幅樸實稚重,給人一種呼之欲出的印象。

別看蓮嫂平時說話,高喉嚕大嗓門??梢坏┘羝鸺垇?,就變的很安靜。她的那份專注,讓人怎么也想象不出。無論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竟那般輕盈地靈動于她的手中。

欣榮的姑婆,曾經(jīng)年輕美麗的女子。二十歲經(jīng)人介紹,被許配給段家灣的一個男孩。那個男孩我也見過,長得青陽光。就在準備結(jié)婚的時候,男孩家被劃分為富農(nóng)成分,成了村里批斗的對象。欣榮的爺爺不干了,死活不讓自己的妹妹,嫁給這么個家庭,怕她成了富農(nóng)的婆娘,在村里抬不起頭。

可欣榮的姑婆,不這么想,從訂婚起,她就暗暗喜歡那個男孩,成分的事她無所謂。但反抗對立哭鬧都沒用,哥哥這一關(guān)過不去。最后姑婆發(fā)誓除了那個男孩,終生她誰都不嫁。就這樣一年兩年三年,后來聽說男孩結(jié)婚了,姑婆一下子精神崩潰,瘋掉了。

回憶欣榮的姑婆,精神好的時候,也是村里的一把巧手??棽寄眉糇与S手而來。即使瘋了后,看見誰家的窗花好看,依然會口里念著;“好!好 !”。要是她看不上眼,就撇撇嘴,再看不順,上去幾把就給你撕下來,有時讓人氣來也讓人憐。

工作后碰到村里人,說是欣榮的姑婆,精神慢慢恢復了。后來嫁了一個結(jié)過婚的男人,成了兩個孩子的后媽。

住在村西的啞巴嫂,男人早逝,和兒子相依為命。雖說口不能言,老天爺卻給了她一雙巧手,一副菩薩心腸。

無論裁剪衣服,下地干活,樣樣不在話下,她還喜歡樂于助人。在下放農(nóng)村的時候,啞巴嫂沒少給我家?guī)椭?。啞巴嫂人長相不但甜美,而且愛笑。和大家在一起時,她喜歡用手比比劃劃,還愛和我們開玩笑,經(jīng)常逗得我們哈哈大笑。

對于剪窗花,啞巴嫂更有一絕,讓人拍案叫好。她剪出的鴛鴦戲水,喜鵲鬧梅令人驚嘆。村里的秀才賀叔??渌?;“此女只應(yīng)天上有,不知為何落凡塵” 。

遇到村里婚嫁,她們就坐在一起,剪出那龍鳳呈祥,蜂蝶雙飛,還有連理相隨,并蒂蓮花,這些都有著姻緣美滿、吉祥如意的內(nèi)涵。

那時候,每每欣賞完她們的作品,那種敬佩與敬意,便會從心底油然而生。但遺憾的是,我的剪紙,卻始終沒學會學精。我想可能自己,天生就不是那塊料。

但人畢竟是人,她不是神。蓮姐啞巴嫂她們,有時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 。有一次,村里的社社娶媳婦,她們?yōu)樗壹舸盎?。本來啞巴嫂剪了一對豬、狗相擁相吻的剪紙,是剪著玩的,卻不知被誰惡作劇的,貼在了新娘新郎的炕頭,惹得全村人哈哈大笑。

沒想到新郎社社開通,一點也不生氣,他笑著說;“沒什么呀?本來我就是屬狗的,她是屬豬的,配對正好”。當時新娘子正在氣頭上,聽社社這么一說也被逗笑了,俏麗的臉上,頓時飛起一片紅霞。

說到剪紙窗花,其實真的是,一個享受的過程。面前鋪一張彩紙,就著喜歡的花樣,再用剪子鉸,剪子尖挑挖細摳,那一花一葉,一眉一眼,沉迷其境,不知日月長短。

在剪的時候,首先心和手都是愉悅的,那種單純而清澈的快樂。而剪出來的東西,哪怕有些細節(jié)損壞了,不堪了,但在全部剪完后看起來,一點也不會顯,再細心修理修理,怎樣觀察都是好看的,送給老年人,困難戶,不會有人嫌棄她。因為她本身就是稚拙的,在摸索,在成長。美在形式,盈盈一片喜氣,非常的包容。

好啦好啦,不能寫下去啦。那些飄落在記憶里的窗花啊,已經(jīng)不能讓我繼續(xù)回憶了。她讓我想起了許許多多的人和事,開心與微笑,痛苦與希望,也讓我開始熱淚盈眶。

里不知身是客”。我想,今我一定又會做夢了,會不會夢見自己,搖身變成了故鄉(xiāng)的新娘,醉成了剪紙紅紅的面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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