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眾里尋她千百度

駕著駟馬，流光老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飄然遠去。帶走了盛世浮華，塵世的錦繡亦隨之而去。車轍下，軋扁了多少才子佳人？風(fēng)花雪月間，誰能比得過我的悵惘？駐足于此間，撫今追昔，雖望塵莫及，卻倍感知足。感恩生活，一路有你相伴，一路鏗鏘。我是蔡文姬。

歷史是白紙黑字玩弄下的破敗不堪的一冊黃卷而已，黃卷如風(fēng)，聽耳畔呼呼的風(fēng)聲，見證滄海桑田的更變，目睹焚膏繼晷般的堅強，體味朝秦暮楚式的彷徨。我是漢家女子，情懷故土，不忍相別。我是蔡文姬，一代的論題，

當(dāng)董卓專權(quán)誤國、權(quán)傾朝野之際，我安之若素。當(dāng)王允德高望重、如日中天之時，我，置若罔聞。漢室的失落，由來已久，與我，扯不上多大關(guān)系。人人都說中興，但依我看：中興，純屬虛構(gòu)。眼看著，一個新的朝代就要破土而出了。會是誰，執(zhí)掌天下呢？我只是一名女子，僅此而已。自小錦衣玉食，可能我或多或少習(xí)慣了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對生活稍有挑剔，這無可厚非。儒家倫理道德，自小就滲透到舉手投足之間，“三綱五?！钡纳鐣萘?，如此強大，沒有三頭六臂的我，如何是其對手？清世猶自不堪說，況半世飄然羈旅？

奸相董卓禍亂天長，美人計下，自取其禍。但司徒王允，又顯得過于戇直了。不分輕重緩急，引得狗急跳墻，敗壞社稷。雖是忠臣，卻非良臣。忠則有余，智則不足。王司徒的樹威，需要有人來祭旗。非常不幸，我的父親蔡邕大人因為哭悼董卓，被認為懷有二心。他僅僅出于“士”之道義，誰知竟會有這般慘禍？被奸人殺戮，并不可怕。消滅肉體，精神永生。真正可怕的是，殺人者，本著不為人知的目的，以為朝廷盡忠做借口，總要捏造出一堆發(fā)霉腐臭的理由，去折煞無辜者。我的父親，倒在王允手里，成為墊腳石。是啊，從過去到現(xiàn)在，甚至將來，有哪位弄潮兒，不需要墊腳石呢？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父親倒下了，我不能輕易倒下。人之相知，貴相知心。父親還有朋友，但父親殉道而死。此行，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歷史，總會分辨?zhèn)€明白。面對自以為是的莽夫，嬌軀弱質(zhì)如我，又能做些什么？秀才遇見兵，有理講不清。在民眾眼中，王大人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我父，只是政治角斗場上的犧牲品罷了。國是日非，本以為多難興邦，誰又料禍起蕭墻？董卓部下興師動眾，一路鬧得雞犬不寧。王司徒無奈，只好以身殉國。真稱得上是：無事袖手談心性

臨危一死報君王(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只是，有用嗎？死能解決問題嗎？如果一死，就可以讓云開月明，那全天下豈不成了萬人坑？正因為不能，所以---白死。與其說是光榮殉國，還不如看成是政客的臨陣脫逃。自己不但擺脫了干系，又賺的一副好名聲，何樂而不為呢？但王大人錯了，錯的離譜，這也是讀書人的悲劇性所在。總以為危機面前，伸長脖子，就可以解決所有癥結(jié)---癡心妄想。奸臣誤國，忠臣何嘗又不是呢？只不過，人們忙于討伐奸臣，口誅筆伐之下，便宜了那些香火不絕的“大忠臣”。

長安城的月光，而今早已黯淡；洛陽城的煙柳，看上去還楚楚動人。但這些，在燒殺搶掠中，都會宣告結(jié)束。窮兇極惡的匈奴人，像一片居無定所的戰(zhàn)云，隨時隨地變化著。和平年代，秀色可餐，可能會給一個人人氣加分。但亂世之中，國色天香，就成為一種揮之不去的原罪，注定在劫難逃。在敵人的淫威之下，隱隱作痛，就這樣，一步一回頭，告別我的父母之邦。向大漠深處行進，永無休止。我們，是一群亡國的奴仆。漢朝社稷，名存實亡，想來，身為奴仆，我們都有罪。自由的日子里，別人痛不欲生，我們無動于衷。而今，厄運來了。好人的沉默，是對壞人壞事肆無忌憚的變相允許。既然如此，人家作惡，我不聞不問。當(dāng)我成為受害者，誰又會為我出頭？

匈奴，這是個屢敗屢戰(zhàn)堅忍不拔的民族。是否可以說，沒有匈奴，就沒有一個文明的華夏？正是這漢朝的敵人，逼得漢人強大，同時，也使之低沉。在北國廣袤無垠的原野上，在牛羊成群的草原上，兵強馬壯的匈奴人，對我們這群亡國破家的奴仆，感情非常復(fù)雜。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但長此以往呢？缺乏訴說的對象，就只能在音樂中尋找慰藉。久而久之，戀上胡笳，這異國的樂器。胡兒不解此中味，流盡年光是漢聲。

過去，我一路向北，被迫告別父母之邦。一路之上，清淚齊刷刷墜落，作別北雁南飛。一路之上，怨恨就像燎原的野火，恨敵人，但我更恨民族敗類，同時，也非常恨自己。正是由于我們這群人的集體無能，我們的一母同胞，才會任人宰割，死于非命。面對煮鶴焚琴的慘烈局面，各路諸侯忙于爭權(quán)奪利，誰來管小老百姓的死活？我只能煮字療饑，除此之外，還能有什么？我是小文人，文人永不屈服的傲岸，無法與赳赳武夫交流，雙方?jīng)]有共同語言，但彼此都應(yīng)該感到汗顏。為無能汗顏。羈身異域，心在中原。那滾燙的淚水，沉重的叩問著我脆弱的尊嚴？拷問著我的靈魂。祭拜那不可望也不可及的故國神州。敵人一邊踐踏我們的美好家園，同時又輪番蹂躪我的姐妹。災(zāi)難，何年何月，是個盡頭？多少次立馬高峰，情愿化作一只鳥，飛回那飽經(jīng)戰(zhàn)火洗禮的家國。但總是沒有機會。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同時被擄掠的同胞，越來越少。我是否還能回的去？

物是人非，大地春回。腳下，活蹦亂跳的孩子，他們呢？一旦我回去了，他們怎么辦？望著孩童稚嫩的臉龐，我竟無言以對。沒有人跟幸福過不去，因為，幸福總是來之不易。有朝一日，漢匈和親，如能回家，何其幸也。

一曲一曲胡笳悲，魏王今日贖我回歸。他是父親舊時的故人。我懷疑自己在做夢，但沒有做夢。只是，這幸福來的突如其然，猝不及防，我怕有點失真。想當(dāng)初，赴赤地千里的千里荒漠，而今，返回遼闊萬里的萬里神州。即將回到生我養(yǎng)我的溫暖一隅，落葉歸根，幸甚至哉。雪花為我送行，說是義無反顧，也有點留戀。畢竟，在這里，一晃時光，好多年。近鄉(xiāng)情怯，歷經(jīng)挫折，家國，我終于全身而返。在《胡笳十八拍》的幽怨中，同胞，請你懂得我，謝謝。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37668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