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下去請不要接住我——相別離

跳下去請不要接住我
——相別離
陽光稀里嘩啦地灑滿全場的時候,便有第一聲蟬鳴、自大遺忘中響起。
這所高中的夏天,只有記憶是潮濕的。我們像叢叢會思考的蓬蒿,撥攏頭發(fā)便能擠壓出羽翅飛入這里。但無法在這塊土地上生生不息。青春在聽風(fēng)聽雨瘞花銘中消逝了。浮瓦鋪就的盆渣摔落下來,急促地發(fā)出最后一聲呼救聲。那么誰來留下我們,誰來陪伴我們?
白墻上粘貼的黑底字跡已經(jīng)剝啄起皺,像經(jīng)歷了旺夏又被秋水沾透的爺爺輩緊鎖的眉、囁嚅著的嘴。宿舍門口正上方的播音機終于塞進了新碟,咿咿呀呀地出新曲子,只是輪到我們來不及聽完,翻過身,把奇思和耐心留給新生們,把倦怠留給自己。12點半,留給圖書館書架的時間和借書的本數(shù)一樣,每一次都只能勉強夠用。午自習(xí)鈴響,便像一群在溫文爾雅的啄食中被驚嚇了的鳥,捧著小說的看著借了奧賽題解析的人有時候會不好意思,甚至?xí)`喜不止我一人遲到。萍水相逢便又匆匆各自奔走教室。
把筆祝東風(fēng),且共從容。垂楊紫陌舟門東??偸钱敃r攜手處,游遍芳叢。(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傷口的前仆后繼,不僅僅是生命的裝飾,更像是力量的源頭。
宿舍的后半夜里,熄滅苦讀書的燈光下,談?wù)摰母嗟姆吹故羌?,是母?!?/p>
無論是土生土長還是幼年遷居的,無論語氣是炫耀還是鄙薄的,談起家鄉(xiāng)總是混入談過去輝煌的初中學(xué)史,總是混入悔當初不堅定的補習(xí)生活。談故鄉(xiāng)好像在談母校,談母校又好像離不開故鄉(xiāng)。那南畝搖動嘎吱嘎吱的牛車,那小時候工廠里興致盎然做粘鞋底的游戲,那奶奶驕傲地逢人便夸自己會疊紙元寶……夜半三更一搭沒一搭訴說從前,在夢里夢外的經(jīng)過。
故鄉(xiāng)的家屋和校園的宿舍,兩張照片疊覆在一起。
哪里才是真正的家?
哪里才有家的味道?
春天,沿海之地多雨水,而校園的小路易積水。某次臺風(fēng)過境,我們教學(xué)樓底竟無法排干,只得停課。一長串趕去上課的學(xué)生笑成一堆,鳧雁滿回塘。直至下午排水抽干方罷休,而到現(xiàn)在仍可見長椅腿上斑駁的泥污印跡,讓人因思杜陵夢。
長橋外,新城孤寂?!?9路,開往舟中。”這是我們歸校必乘的公共汽車。前往學(xué)校時難免會有沉重拖延之心,歸家時又尤其異常親切。以后還會有“坐到此站,我應(yīng)該下車了”的匆匆么?
而昆德拉說,聚會是為了離別。
記得剛到新城時,只覺得天大地美滿天繁星,傍晚的陽光卻像正午剛出世,滋養(yǎng)勾勒著天。其中印象最深是云彩,我見識了,終于明白西方油畫里的厚圖技巧,一層一層色調(diào)暈染敷上,并非空中樓閣。
今天,依舊光芒萬丈。
那么,回首的人,自己站在什么地方?
我想我們擁有的只是青春,那就足夠了。
青春意味著蛟龍不是池中物,橫槊賦詩、登樓作賦,那是文天祥為國請命的青春。海子有說,青春是做一個幸福的人,去喂馬、劈柴,周游世界。
而魯迅說,青春里,有昏蛋,有孱頭,有廢物。
這么說青春真是一個難解的問題,現(xiàn)在我們立于此地,就是一個多好的證明。
真希望我的朋友們,有一天能有勇氣打開分別時贈予的信件:
“終于閃耀著了么?我的終點?!?/p>
這是我們擁有過青春的,最美麗的標志。
《列子?湯問》記載:“共工氏與顓頊爭為帝,怒而觸不周之山?!薄罢厶熘?,絕地維,故天傾西北,日月星辰就焉;地不滿東南,故百川水潦歸焉?!?難道青春的一次辭別,便使人如水潦百川,折天柱,絕地維的痛心,不再敢有眷戀烈火,去交新的朋友,遇見新的機會?
于是,我又突發(fā)奇想:青春,回眸中,我就此跳下去,請不要接住我,如此留得住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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