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去砍人(8)
24.
《新愚公移山》喜獲全鎮(zhèn)文藝匯演金棉花獎,阿混四十五再次名聲大振。
我的四個好朋友都獲得了一個金色的棉桃掛件,肖笑沒有像往常那樣,和我分享她喜獲至寶的喜悅。
她把這份來之不易的喜悅揉成一個美麗的繡球,拋向了阿容,她的革命戰(zhàn)友,她的搭檔。
阿容對我并沒有隱瞞,他把肖笑的分享分享給了我。
在大醫(yī)院的臺球室,阿容的臉上泛著十月的金光,像如鏡的湖面,我似乎看到許多搖蕩的木舟在這片湖面上悠閑徜徉,無憂無慮,我知道阿容要對我說什么,也也預料到自己聽到那些話之后,定會心生波瀾,可此刻,看見兄弟臉上因為肖笑而泛起的柔和的幸福之光,我決定主動制止阿容跟我做任何形式的坦白。(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整個下午,穿堂風夾雜著桂花的芳香,縈繞在我和阿容的周圍,我的一個接一個的新笑話,讓阿容應接不暇,不暇到?jīng)]有任何機會插話。
如果冰山已經(jīng)形成,看見冰山一角就已經(jīng)足夠,何必要留著眼淚看完整個冰山。
25.
肖笑跟我要回了她之前送給我的沙龍照,我刻意留了一張她穿酒井法子的爆款和服的照片,可是被她發(fā)現(xiàn)并且無情收繳。
都說溫柔一刀,肖笑此舉讓我深受傷害,最主要是顏面掃地,我覺得我不但丟了自己的面子,也丟了萬枝大哥的面子,作為萬枝大哥最得力的干將,如今因為女人,搞得這么窩囊,萬枝大哥知道了,該有多么傷心。
家中棉花的收成,因為蟲害,大打折扣,交完農(nóng)業(yè)稅以及化肥農(nóng)藥的費用,所剩無幾,家里的經(jīng)濟陷入了危機。
爺爺出去借錢了,這是我所知的第一次,可是不借又不行,在牢獄之中的爸爸,每次寫信回來都說在里面吃不飽,讓家里寄錢在看守所外面買飯吃,所以家里即使再困難,也會每個月寄三百塊錢去看守所。
爺爺找到了從前一起在鄉(xiāng)政府同事的老劉,老劉現(xiàn)在開了醬菜廠,手頭寬裕。
老劉很是大方,問爺爺要多少,爺爺沒有作聲,老劉說這一包夠不夠,他以為爺爺要給爸爸疏通關系爭取減刑,畢竟是聾啞人,爺爺笑了笑,伸出了兩個手指頭,老劉啊,該你兩千快錢,明年午季里蒜苗或者油菜收成好 一準還你。
錢順利借到了,爺爺領我走出了老劉的辦公室,手電筒的黃光在我和爺爺?shù)那胺筋澏吨?,那個年輕時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擁的爺爺,如今落魄成領著孫子到老友家博取同情借錢度日的可憐人。
回家的路很遠,爺爺和我一步一步的縮短著債主和家的距離,爺爺讓我手持電筒走在前面找路,他默無聲息地跟在我的身后,和我一樣,一定也陷入對往日光輝歲月的無限懷念,時代已經(jīng)不同,現(xiàn)在是市場經(jīng)濟了,可爺爺依舊恪守著計劃經(jīng)濟時代的所有陳規(guī),不思變改,我在心里冷靜的批判著,為自己被當作博取同情的工具,倍感恥辱,忽然想起萬枝大哥以前的一個掙錢渠道,去沙站打沙啊,以前就三十塊錢一天,現(xiàn)在肯定工錢更高。
回到家中,熄掉燈火,我在黑暗中一口氣做了一百個俯臥撐,感覺自己的肱二頭肌在明顯增大。
26.
沙站就在江壩,干一天四十塊,我周末連續(xù)干了兩天,掙了八十塊錢。用著八十塊錢,我在村里收了四百個土雞蛋,轉(zhuǎn)手在江壩的早市上賣了兩百塊錢。用這兩百塊錢,我在村里收了一萬個酒瓶,轉(zhuǎn)手拉到縣城廢品站,賣了一千塊錢。
我用自己的血汗掙了我人生的第一個一千塊。
這第一個一千塊為我換來了一張大理石臺球桌。
我的臺球室開張了。也是子洲第一個臺球室。
陳仕文第一個來捧場。
你想掙錢,我給你出個主意,辦個臺球挑戰(zhàn)賽,誰戰(zhàn)勝你獎勵一千塊錢,陳仕文在輸球給我之后,為我想出了日后令我飛黃騰達的絕世好點子。
可是我現(xiàn)在沒錢了,你這張桌子不是值一千塊錢嗎,你把它抵押給我,我借一千塊錢給你,事情成了,你把錢還給我,事情不成,你把桌子還給我,安心學習。
冬日的陽光像鑰匙一樣打開鎖在人們身上的寒冷,老師,這,我看著高我一個頭的陳仕文的高大的身影,心里的感激扇著翅膀,飛出我的心空,飛上樹梢,飛進云層。
不算好也不算壞,我敗給了我的第一千個挑戰(zhàn)者,或者說我敗給了第一千次心中響起的萬枝大哥的聲音,不要不務正業(yè)。
一局收費十塊,在發(fā)完獎金還掉陳仕文的錢之后,我擁有了九千元的財富。
我全部買了桌子。
我開始日進斗金。
27.
爺爺對我的做法很不屑,甚至想教訓我,可是審視了一番,我雖然只有十三歲可是已經(jīng)壯實得像三十歲的體格,他有些犯難,最終打消了對我施暴的計劃。
爺爺繼續(xù)種著他的棉花地,對我的宏大商業(yè),不管不問。
爺爺對棉花有一種特殊 的感情,這可能源于他在鄉(xiāng)政府當經(jīng)委負責人的時候,主抓棉花有關。
也不知道為什么,比誰都懂棉花的爺爺,沒有哪一年能把棉花種好,不是被棉鈴蟲吃掉了,就是營養(yǎng)過剩,只長枝葉不長棉桃,鄰居給他提意見,他不但不虛心吸取,還跟別人擺自己在位時候的譜,動不動沖犯別人,背后不知道被人奚落多少次了,依舊我行我素。
爺爺最經(jīng)典的一句話是,毛澤東思想還能有錯啊,誰要是對毛主席有任何微詞,他就要跟誰拼命。連他的表侄,我的四表叔,阿東爸爸,都不放過,被他老人家一腳飛鏟出了兩三丈。
爺爺?shù)目捶ǎ膊皇菦]有道理。
自從開了臺球室,斗毆聚賭就一直不斷,警車三天兩頭往我家門口跑。
可能爺爺擔心我走爸爸的老路吧。
可我不會的。
我相信我能出淤泥而不染。
對此,奶奶深信不疑,艱巨年代組織過十大姐妹的她,對消弭人與人的仇怨,大有心得,因此,雖然臺球室里的紛爭不斷,可她能輕松應付,輕易化解。
現(xiàn)在這些事,跟我們過去不能比,我們過去跟地主干,哪一次不是把頭掛在褲腰帶上。
奶奶說這些豪言壯語的時候,眼里放著狼一樣的光芒,在這奪目的光芒里,我仿佛看見奶奶,如她所言,遠遠的把魚叉拋向地主,血光映天。
我家屋后有一棵跟我同齡的泡桐樹,一直飽受我拳腳的摧殘,我心里一直有一個渴望,就是一掌,或是一腳,放到這棵粗壯的大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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