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頂
我是一個幸運的小伙子,常常在地上撿到錢,在我還不是小伙子的時候,我就多次在上學(xué)的路上撿到過錢,那時候人們叫我小伢子,我是個大方的小伢子,每次撿到錢都要請班里的女生吃展昭肉,這樣我就能堂而皇之的加入她們的游戲,跳皮筋。我一生都在糾結(jié)跳皮筋時念的那段rap是誰發(fā)明的,發(fā)的真好,簡直比乘法口訣還要偉大。我長大以后就沒再跳過皮筋,對于那一段rap漸漸遺忘,現(xiàn)在只能記得,馬蘭開花二十一,還是三十一?
對,我想馬蘭了,此刻是春天,此時我35歲,此地是左岸,此間野花一片,此心空茫,馬蘭到底長什么樣子,是長得像馬一樣的蘭花嗎,馬,我是在電視上見過的,馬蘭,我不認識。我是真的不認識嗎?也許去上個廁所回來就認識了,我常常是這樣的,讀者們早已諳熟于心。上完廁所回來了,我還是不認識,我忍不住要查百度,可是小說正寫到關(guān)鍵時候,我不想放棄。
我之所以在小說開頭提及撿錢,當(dāng)然是為了鋪墊,可是這和馬蘭有何相干。我要無恥的說,相干,此處,干,必須念四聲。馬蘭長什么樣子,我是不知道,但馬蘭長什么樣子,我不可能不知道,我們相互干過。
我從安慶師范學(xué)院畢業(yè)后,沒找到工作,張蓓蓓說要到西安去玩一玩,她舅舅家在西安,這是張蓓蓓的事,本來也與我無關(guān),可是我就是這么幸運的聽到了她打給她舅舅的電話。她先從安慶坐大巴到合肥,她一上車看見我了,她的眼里明顯是有桃心。我們同學(xué)四年,并沒有面對面用漢語聊過天,用英語是有的,上口語課的時候。我從來不知道她對我有好感。
不得不說,我要放棄繼續(xù)描述張蓓蓓,因為她老公也是我的讀者,我繼續(xù)描述下去,難免會傷害小寧,小寧是個好人。
2007年的西安,是我迄今為止最愛的西安,這個1982年的拉菲,如出一轍。從光明頂下來,我的人生迎來了正大光明,我撿到錢了。不是一毛,不是一塊,是毛爺爺。我興奮的跳了起來,終于有一個晚上,我不用和張蓓蓓的表弟擠在一起,我要出去,我要和張蓓蓓擠在一起。(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然而,這不是一張普通的一百塊,這一張一百塊上,有字,不是印刷字,是歪歪扭扭的字,報警救我。
這四個字的作者,就是馬蘭。馬蘭。馬蘭。馬蘭。我的眼淚也流下三次。
從派出所出來,馬蘭的媽媽就把她接走了。臨別,馬蘭背著張蓓蓓跟我要了電話號碼,我當(dāng)時沒有手機,我就把宿舍電話留給她了。
暑期的校園,依然熱鬧非凡,考研黨準(zhǔn)備踏平坎坷成大道,披頭散發(fā)的在干,我和爸媽說我留在學(xué)校準(zhǔn)備考研,他們激動不已,爽快的打來五百塊生活費。我盯著那五百塊更是激動不已,這要撿多少破爛,挨多少辱罵啊。
我必須承認,2007年我的爸媽在天津撿破爛。多年以后,據(jù)我媽回憶,她好像在天津看見我了,她看見我朝她的背簍里,扔了一個汽水瓶。
我要說,我媽看錯了,這個人不是我,是和我長得很像的小寧。他在和我和張蓓蓓共度一個艱苦卓絕的暑假之后考上了南開。
我回到了我原來的宿舍,我焦急的等馬蘭的電話,就在接到電話的前一天晚上,小寧搬進了我的宿舍。我傻了,我以為我看見了鬼。小寧并沒有傻,他說他在學(xué)校里見過我。
我當(dāng)然沒有準(zhǔn)備考研,我每天等馬蘭的電話,我每天要說千言萬語。
你去哪了?
去見馬蘭了。
見了三天?
對,我們領(lǐng)證了,你看!
我是如此喜新厭舊的,我對張蓓蓓的所有好奇心在短短兩個月就消失殆盡。張蓓蓓是個漂亮的女孩子,漂亮的女孩子做事也很漂亮,她只給我留下一句狠話,就離開了安慶。
我要說我與馬蘭短暫的婚姻,是快樂的,這快樂的來源,并非我們的相愛,而是我們的相助。馬蘭竟然會做涼皮。我們擺了一個小攤。我們開起了夫妻店。我們生意紅火。我們每天收攤以后,都要爬上安慶的防洪墻上,吹江風(fēng),數(shù)大輪船。
馬蘭的樣子,和別的長相平平的女孩沒什么兩樣,塌鼻梁,單眼皮,矮個子??墒俏沂侨绱税V迷她嬌柔的上??谝簟s格說,一個男人一生只會喜歡一個女人,其他的都是同一個類型。沒錯,馬蘭死后,我找了好多個女朋友,清一色上海人。
馬蘭之所以會死,是因為我沒有能力救她,更是因為我沒有去救她。
幾個地痞跟我們收保護費,我要給,馬蘭不想給,馬蘭掄刀刺死了其中一個,我至今不明白,馬蘭對于欺負她的人怎么會有那么大的仇恨,想都沒想,一尺長的白刃就扎進了地痞的脖子,地痞捂著脖子在地上抽搐了幾下,有兩個地痞嚇跑了,剩下一個地痞,愣在了我們面前,但這只是暴風(fēng)雨前詭異的寧靜。
快跑,別管我。
這是馬蘭給我下的最后一道命令,我竟然聽從了,撒腿就跑,留下馬蘭倒在血泊里。殺手并沒有追我。我死里逃生了。我的逃亡是那么成功,毫發(fā)無損。
一年以后,四川出了一個范跑跑,我長舒一口氣,從沉重的自責(zé)里,解脫了出來。
我以為我在這個世界上,還可以找到她,有幾次我我閉上眼睛聽著我懷抱里的上海姑娘嬌聲嗲氣,我以為馬蘭復(fù)活了??墒菚r日一久,我總能用耳朵分辨出音色的不同,我明白,我永失我愛。
82年的拉菲,有替代品嗎?永遠不會。
你他媽會想我的!
這是張蓓蓓留給我的告別。是的,被她說中了,一個男人始終不會忘記他的初戀。這是自然規(guī)律,任何人都無法與之抗衡。我想起,在馬蘭手里的刀被地痞奪過去的時候,有那么一秒鐘,時間凝固了,我竟然看見了一個在馬蘭葬禮上狂笑的我,這個狂笑是因為,我想到了和張蓓蓓復(fù)合的可能性。
愛情的美妙在于陰晴不定,如果一切盡在掌握,萬無一失,兩個人就無法品嘗愛情的甘甜。
我寫完了,我把手機拿在手上,我的心在撿拾,這次不是錢,是左岸的風(fēng),風(fēng)里有酒醉的蝴蝶,以及蝴蝶腳下綿延的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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