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羨林《丟書之痛》讀后

張祺

在一些報章中，季羨林經(jīng)常有一頂國學(xué)大師的帽子，當(dāng)然是這頂帽子并不是季老先生自己戴上的，相反他對這頂帽子討厭至極。2002年，他在《病榻雜記》之《在病中》里非常堅定地說，對于別人給他戴上的國之珍寶、學(xué)界泰斗、國學(xué)大師堅辭不受。對于許多學(xué)人來說其中任何一頂桂冠都會使之欣喜若狂。于此，我們也可以切實看到季老先生的自知和謙虛。這種謙虛自知的態(tài)度令人高山仰止。

季老先生教了一輩子的書，讀了一輩子的書，寫了一輩子的書。一輩子嗜書如命，藏書成癖，七八十年之積累，積書數(shù)萬冊，是他當(dāng)時所在的北京大學(xué)當(dāng)之無愧藏書狀元。

1999年，他寫了一篇短文《丟書之痛》，十幾年后，讓我看到并拜讀了，看完之后，我深表理解，甚為同情。正如季老先生自己說的，對于像他這樣一個老書呆子，坐擁書城，“雖南面王不易矣”的人，丟書之痛可想而知，其痛不會亞于一個產(chǎn)婦失去襁褓中的嬰兒。這就不難理解那么寬厚的一個長者，竟要大聲疾呼那些同樣嗜書如命的人，趕快以他為鑒，在書房的門口高懸一塊木牌：閑人免進。

理解歸理解，同情歸同情，對于季老先生的呼吁，我寧作一時的氣話來看待，大可不必當(dāng)真。(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于我自己而論，也有一個小小的書房，藏書雖沒幾萬，大幾千總歸是有的。一部分是大學(xué)時期購買的，一部分是傳道授業(yè)的時候單位配備的，一部分則是多年來自己購置的。在我看來，每本書都是一個活著的生靈，因為它們都有自己的思想。同時，它們也是人類靈魂的工程，起碼在不斷鍛造著我的生命。雖然我還沒有季老先生那種“雖南面王而不易”的定力，但對于書的愛，對于丟書的痛卻是感同身受的。

在我的書房中，季先生的作品也赫然在列，尤其是他的散文和隨筆，這不前幾日又新添置了一本他的《讀書與做人》，《丟書之痛》便是其中的一篇。我和季先生所不同的是，對于我的書房，一貫堅持開放的態(tài)度，隨時準備迎候參觀的人們。對于那些想要借書讀的人，同樣一貫堅持開放的態(tài)度。你想宣借，我便唱諾。在我看來，借書外出本身就是一件善舉，特別對于那些想讀書，愛讀書，而又沒有能力買書或堅信買書不如借書道理的人來說，進而他（她）們通過我提供的書，增添了知識，增長了才干，提高了修養(yǎng)，這難道不是一件鮮有可比的善事嗎？在我的心中，這是要勝過造七級浮屠的。當(dāng)然，達到圖書資源的效益最大化也是想法之一。

如果要問我，借出去的書怕不怕一去不復(fù)返？怕，當(dāng)然怕。這就是我為什么搞個備忘錄的理由。由之，倒讓我想起了幾年前發(fā)生的一件小事。

話說某年某月某日，某人從我這借走一本《ⅹⅹⅹⅹ絕學(xué)》，兩年后的一天，我突然想寫點東西，需要重新翻閱一下，好一字一差的引用出處。遍搜家辦各處不得，忽然想起似乎某人曾經(jīng)借閱，找出備忘錄一看，果不其然。在見得某君之時便向其索要，誰知某君言詞確確，一口予以否定。我讓其再想想，他仍堅稱純屬子烏虛有。當(dāng)時我就沒有忍住，直說如他一般根本不具借書的資格，最后我扔下一句堅澀生冷的話：下不為例。

不知后來他是否想起的確發(fā)生過的那件事實。但過了幾天，他給那本書送過來了。當(dāng)我接到那本書的時候，甚是欣慰，好像失散的多日的孩子又回到了自己的懷抱，腦海里當(dāng)時便想到了聞一多的《七子之歌》中的香港和澳門。照例的寒喧客氣不好意思之后，等送走他隨手翻看的時候，此書非彼書也！立時心里像有幾個小兔，也像打翻了無數(shù)五味瓶。原本我說得話也太重了，他沒找到，卻又重新買了一本，這便是自己說話不留余地的過失了。此外，原本孩子回家的感覺也蕩然無存—孩子雖然來了，卻不是自己生養(yǎng)的那個！

我看書有個毛病，手邊沒筆幾乎不會看書。有筆一是方便標(biāo)注生字生詞，記下解釋；二是可以標(biāo)出自認書中重要的部分；三是隨時可以把自己的讀書心得寫在書的留白處，記下自己的認知和心理路程。但一本新從書店走來的書和我原本讀過多次、圈點多次的書到底意義不同，親切感幾乎無影無蹤了。又過了你個月，他又把原來的那本書給我?guī)砹耍倚睦锶绔@至寶，口上卻說著何必這么認真這么客氣的話。

這件事過后，我的書房仍然呼朋喚友，凡有借書愿望者照舊隨口應(yīng)諾。只是多了囑咐千萬別忘了物歸原主，并會當(dāng)著朋友的面將之記在我的備忘錄中，還會順便幽上一默，說句畫押就沒甚必要了吧的話。臨了，我還會特意交待，對書要善待，但讀書心得隨手可以寫在書上，越多越不嫌多。對于一般人愛書的人來說，特別討厭別人在自己的書上亂畫一通。但我不是這樣，一是我的書愿意讓人分享，二是希望通過別人的讀書心得了解他（她）的心智，從他或她的心智中汲取營養(yǎng)。

到目前為止，我還有一些書在其它愛讀書的人們手里，有的已經(jīng)很是有些時日了?？梢娝蛩齻儠x得認真仔細，但不知是不是遵我所囑，把自己的心得合盤托出地記寫在了書上，不吝賜教于我。同時這里我還有一個小小的心愿，如果讀完了，及時讓其物歸原主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以免鄙人用時催要因說話不周傷了文人的和氣，這也可以算作一種廣而告之吧。

2014-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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