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小河，就如同一幅珍藏多年的老畫卷，慢慢鋪展在面前的時候，一切竟是那么的鮮活而熟悉。我內(nèi)心里涌動而漫溢開來的，也定是家鄉(xiāng)小河源源流淌而永不枯竭的河水吧。

??? 在家鄉(xiāng)魯西北的大平原上，處處都能看到或順暢或蜿蜒曲折的小河。它們就像人體的血管一樣，遍布于鄉(xiāng)鎮(zhèn)村野，滋潤著千家萬戶。

我們村的南頭，就有一條呈東西走向的小河。小河?xùn)|頭接續(xù)一條南北走向河流的水源，一路蜿蜒向西，流經(jīng)幾個村子后便不知所終了。由于我們村的那段河面比較寬，河道也比較順直，在河流經(jīng)過的時候，其水勢最盛。河水漫不到的堤坡上，密密地生長著一些低矮的像紅荊一類的灌木叢，有人工栽植的，大部分都是野生的；河坡的頂端，是一排排高大的楊柳樹，守護在堤岸的兩邊，就像一個個士兵堅守著自己神圣的領(lǐng)土；堤岸外側(cè)的“土龍”上面，人們栽種上蓖麻，黃豆抑或是地瓜等低矮農(nóng)作物，這樣高矮錯落的無意搭配，倒形成綿延數(shù)百米的一條綠色的長廊，令人歡欣愉悅。

每逢上游來水，水流便你追我趕地在干涸的河床上迅速地奔跑開來。水流時不時發(fā)出咕咕的聲響，有時像吹響的號角，有時又像一首首婉轉(zhuǎn)動聽的歌謠。水勢洶涌澎湃了，其狀便宛如一個少不更事的少年，充滿朝氣、頑皮卻又有些乖張不羈。

當(dāng)年開挖這條河，主要用于排洪所需。那個年代由于受生產(chǎn)力落后等客觀條件的制約，像河道挖掘這活計兒，靠的就是人多力量大，沒有什么技術(shù)可言。整個工程設(shè)有指揮部，工種及勞動量由工程指揮統(tǒng)一安排，挖土的只管挖土，運土的就負(fù)責(zé)運土，伙房等后勤就要保證人們按時吃上飯。早上一開工，蝸居在村子里的河工們，就像出籠的雞鴨一樣，陸陸續(xù)續(xù)地?fù)淼焦さ厣?，密密麻麻的到處都是人，雖然沒有人喊馬嘶、機器轟鳴的場面來得熱烈，但究其場景也不失壯觀且宏大?？窗?，挖土的一字長龍式布滿河道的底部，不斷揚起的鐵锨被泥土打磨得锃明瓦亮，在陽光里閃著耀眼的光芒；運土的則螞蟻搬家一樣，將大量新鮮的泥土裝進平推車（這種車獨輪，車上平板的三面設(shè)有擋土板）里，在河底與河沿之間不停地上下穿梭，赤著膀子光著背的，任汗滴不停地拍打著被車輪壓過而變得僵硬的車痕；工程指揮也不清閑，從東到西來回逡巡著，不斷變高變長的仿佛正游動的土龍面前，就好像看見自己正不斷長高長變壯的兒子，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

河道竣工后，曾經(jīng)肆虐的洪澇我是沒見過，但豐沛的水資源給我們村帶來的福祉卻是實實在在的。“嫁人就嫁趙莊郎”，當(dāng)年很流行的一句順口溜，就充分說明我們村所具有的優(yōu)勢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 嫁給誰，誰嫁人，正處于懵懂年齡的孩子們不關(guān)心，孩子們關(guān)心小河給他們自己所帶來的快樂。

夏天里，只要孩子們有空閑，小河便是歡樂的海洋。他們一整天泡在涼爽的河水里都不煩。而對于孩子們私自下河，無論是家長還是學(xué)校的老師都是極力反對的。反對歸反對，聰明的孩子們總會想出各種辦法，令大人們也無計可施。就是我們幾個膽小的孩子，每每看到別的孩子在河里盡情嬉戲時，總?cè)滩蛔≌T惑悄悄下河，剛開始還是小心翼翼地在水淺處玩耍，不一會兒便也融入到所有孩子的游戲中間。孩子們一會兒上演速度激情，玩短距離游泳比賽；一會兒進行耐力角逐，一個個像水鴨子一樣將身體倒插在水面上，看誰在水下呆得時間最長；一會兒又兵分兩路打起水仗，河面上頓時水花四起，弄得像無數(shù)條小龍在翻江倒海一樣兒。玩累了，孩子們就躲到蓖麻叢里，采集蓖麻碩大的葉子鋪在潮濕而松軟的地面上，安安靜靜地小憩一會兒。即使睡不著的，也識趣地躲得遠(yuǎn)一些，或玩用蓖麻小小的柔軟的枝杈編竹塔，更有甚者，還能搜集一些蛇蛻過的皮，令小伙伴們唏噓不已；餓了，便到地瓜地里挖幾塊還未長開的地瓜墊墊饑；若是渴了，便跑到河邊選一片干凈的水域，捧幾捧甘甜的河水解渴。等到日頭偏西，孩子們不得不為完成今天的“公事”而忙活一陣子。而由于貪玩，孩子們打豬草的任務(wù)怕是不好完成了。這時有經(jīng)驗的孩子便面授機宜，將背筐底下用折下的樹枝支起來，再在上面抓緊挖一些野草野菜的掩蓋一下，這樣滿滿一筐野草野菜的便順利地背回了家。

夏末秋初，正是河里小蝦小魚最為豐美的時候，也是男孩子大顯身手的時候。斯斯文文的垂釣，是城里人樂于消遣的娛樂的方式。鄉(xiāng)下孩子的捕魚，只是為了改善一下簡單的近乎于清苦的肚子問題。捕魚的技巧就像游泳一樣，不用刻意地學(xué)習(xí)，習(xí)慣了就無師自通了。河水多時，孩子們就用攔網(wǎng)捕捉；倘若遇到河水枯竭，孩子們干脆赤裸著半截身子，挖河底的軟泥做圍堰，再用臉盆、水桶挖水逮魚。即使什么工具都不使，孩子們靠自身的靈活和機敏，有的也能輕松地捉上幾十條。水貨的種類不是很多，魚類中鯽魚、草魚和鰱魚占多數(shù)。蝦是一種小河蝦，貝類則是最為常見的淡水蛤，無論哪一類，放鍋里但是清蒸，其味道都是鮮美無比的。

冬天到了，不甘寂寞的孩子們?nèi)阅軇?chuàng)造出很多樂子來。雪天里，孩子們可以清掃出一塊空地，學(xué)著魯迅先生《故鄉(xiāng)》里所描繪的場景來捕捉麻雀。晴天里，可以約上小伙伴兒玩打尜的游戲或者滾鐵圈兒。等到小河完全封凍了，孩子們又將打啵兒（應(yīng)該是陀螺的一種，啵體呈柱狀，上端圓平，下部削尖，手握拴線繩的木桿進行抽打，令其不停地旋轉(zhuǎn)）的游戲轉(zhuǎn)移到光滑的冰面上，玩上一整天也不帶半點的厭煩。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曾經(jīng)懵懂的孩子們?nèi)缃褚惨褳槿烁浮Ｋ麄冇械娜栽诩腋锓N地，有的因各種情況離開家鄉(xiāng)到了異地，但能把家鄉(xiāng)人串連在一起的還是家鄉(xiāng)的小河。

在外地工作的日子里，我因回家看望父母，一年中多次在城市和家鄉(xiāng)之間來回奔波。偶爾時間寬松了，也到村南頭的小河去看看，但小河的近況已大不如從前。河堤兩岸的“土龍”已被附近的磚廠殘吞的沒有了痕跡，曾經(jīng)綿延數(shù)百米的綠色長廊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河道窄了，河底也被逐漸抬起變淺了。河水已不像原來一樣豐沛，即使一年來上幾回，也是淺淺地匍匐在河底，同一種常年生水草攪和在一起，顯得河水既臟且混濁。河里再也見不到小魚小蝦了，人們已經(jīng)很少用它灌溉田地，取而代之的是遍布田地的新修建的農(nóng)田灌溉井，井上邊被整齊的機井房襯托著，也不失為一道亮麗的風(fēng)景。

撫今而追憶小河曾經(jīng)帶給我的快樂景象，但我確知從前的歲月已是不復(fù)返了。那我呢，就把對家鄉(xiāng)小河的眷戀永久地封存在記憶中吧。

作者:趙自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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