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秋

2013-10-12 08:32 作者:閑云野鶴 0人讀過 | 5條評論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小鎮(zhèn)上有種風(fēng)俗叫偷秋。中秋節(jié)夜，家家戶戶當院敬供月光娘娘，祈福祈壽。供品為菱角、雞米、石榴、蘋果、柿子及梨桔等等，清一式素，不許半點葷腥，因為月神圣潔的緣故。供品之中又必有一只碩大的素心月餅和一碗紅糖泡就的茶。供案前立一柱高香，碗口粗細，四尺高低，可一直燃點到天亮。月色溶溶里，香火明滅，煙霧裊裊，菊英沾露，濕桂盈香，整座鎮(zhèn)子便浸在一片祥和安謐中。高香燃將一尺時，月光娘娘便算享用好了，這時刻，中秋月圓夜的精義才算開始------眾家對月磕罷頭，寂寂的一齊隱去，只等偷兒來偷。一伙伙十來歲左右的孩童，拎了袋兒挎了籃兒，麻雀一群吱吱喳喳破院而來，將供品一掃而光，只留一碗糖茶在案。偷兒哄散而去后，主人才悄悄暗處出來，生怕踩碎了月光一樣，一邊將糖茶合家分喝，一邊萬分地感激著偷兒們------偷得越光，年景越好呢！美滿幸福就注滿心頭。

三年自然災(zāi)害時，生活困難，大家敬不起月神了，漸漸作罷。及至文化大革命破舊立新，便將這習(xí)俗徹底破了。不期這幾年，這風(fēng)俗如野火燒過的草根一樣，春風(fēng)中又漸漸復(fù)蘇了。朋友們對我這個外鄉(xiāng)人講這些的時候，我整個地如同掉進了詩境里。這意境！這意境是我靈魂的棲息之所?。?/p>

于是我想親身體驗一回。在去年的中秋節(jié)夜，我如法炮制，設(shè)了案，敬了香，上了供。只是我的住所不好，是當街而立的商住樓，沒有院落。沒有院落的偷秋圖便沒有了韻致，等了許久，并沒有一個偷兒光顧。正失意間，一對相熟的夫婦過來。他們家的供品早早已被偷光，自家的孩兒也不知偷到哪兒了，心中牽掛，便上街來遛達。見我也隨俗了，甚覺奇，就坐下與我說話:

“你這地方不好啊，哪有在大街店堂前偷秋的？那不是偷，那是搶了！”

“沒有了偷味，誰來理你呢？或許將店堂里燈光關(guān)掉會好些”

“況且你是外地人，也許人家并不了解你，怎肯偷你呢？”(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他們說得不錯，偷秋原本講究意味的，條件不好，偷兒們不屑一顧呢，今夜怕是妄為了。

“也莫急，這刻兒他們都在巷子里瘋呢，瘋完了也許會有膽大心野的上街?！?他們似有不忍，轉(zhuǎn)而又安慰起我來。

果不其然，不一會就發(fā)現(xiàn)偷兒們的身影了。男女群群，來來往往，看來膽大心野的還不少。手中一式提著塑料方便袋，有沉滿的，也有輕浮的。少年們行走如風(fēng)，呼嘯而過。少女們則慢音細語，款款而行。大家皆渾不將袋中的多少沉浮當回事，只將身心在傳統(tǒng)習(xí)俗的氛圍里夢游。

不過夢游著的偷兒們始終對我這里不看一眼，似乎約定了不給外地人面子一樣。甚覺寡味。那夫婦忽然瞧見他們的兒子了，十二三歲的一個美少年，手中沉甸甸一袋，正興高采烈地和群而過。便道一聲安，追子去了。臨去說：撤了吧，你這今夜是沒戲了！

高香已燃去將半，街漸漸靜了下來。月華如水，露氣漸重，該是曲盡人散時了，我淡嘆一口氣。

然而就在此刻，街那邊忽然出現(xiàn)三位少女，正斜斜地朝我走來，臉上顯著赧然的笑。三少女素衣素裙，面目姣美，步態(tài)輕盈，宛若仙子。一眼便知是省重點中學(xué)的女學(xué)娃。只是仙女們手中的方便袋里卻是空無一物。

我立時緊張起來，有如面臨著不世的機緣，生怕她們也棄我而去。

總算好，她們終于走來立定了。當中一位吐氣如蘭，鶯語一般對我說道:“叔叔可以讓我們偷一點點嗎？”

“當然當然！請便請便！”我居然少有的激動了，激動得幾乎語無倫次：“請隨便拿，隨便拿，多多的拿些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