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早晨
早晨散步,天氣不怎么友好,灰蒙蒙的,隱晦沉郁,抬頭看天,找不到秋高氣爽的天空。
天不是辭海,也不是電腦,沒有收錄秋高氣爽詞條。很多詞語和紙質(zhì)書籍一起沉默。
莊稼熟透了。路旁芝麻地里,一位婦女戴著黑絨手套,手握鐮刀,一根根割著金黃的芝麻桿。連蔸拔起來了,就用刀背磕掉蔸子上的黃土,然后,把炸開的桿桿拿到尼龍袋子縫制的被單上,顛倒提起,用刀背敲,婦女把這叫倒芝麻。這個動作靈動詩意,像打擊樂。也像我上學(xué)時,老師拿著鐵棒一聲聲敲打掛在拐角上的鋼桶,舒緩優(yōu)美。我圪蹴地邊癡癡的看,傻傻的想。我想起了劉三姐的歌:什么結(jié)籽高又高?什么結(jié)籽半中腰?什么結(jié)籽成雙對?什么結(jié)籽棒棒敲?很小的時候我看過《劉三姐》的連環(huán)畫,我那時特笨,但這幾句歌詞我一看就明白是寫高粱、包谷、豆角和芝麻的,記憶猶新。我的故鄉(xiāng)沒有芝麻,我吃過,那是大哥從漫川買一點,裝在竹筒里,給我捏幾粒嘗,那個香味,把嘴唇舔疼了?,F(xiàn)在,滿地芝麻排列在我的眼前,香味依舊,可我不再舔嘴唇了。住在漫川,一年到頭有芝麻餅子、芝麻包子、芝麻油潑辣子、芝麻油吃,到了芝麻上市,油坊開榨,芝麻香氣彌漫小街天空,風都吹不散。沒炸開的芝麻桿,婦女把它捆成小把把,四小把再一捆,抱娃娃一樣讓芝麻捆豎起來,四小捆四只腳,分開,站立空地上。風吹日曬,等芝麻炸開,倒回家。今年天旱,芝麻腳高,像踩高蹺。路人說,今年芝麻成了。我仔細看,棵棵芝麻上半身果果密密麻麻,大而圓鼓,每層六個,一層一層,直上梢頭,一桿桿芝麻,一座座摩天大樓,是植物里的城市。遲鈍油綠,不愿老黃的,芝麻果果稠密團簇,葉子青翠,頂部還有一朵鈴鐺一樣的白花,好看,卻不合時宜,落伍了。婦人笑我:你沒看過?我說:沒看過割芝麻,嘿嘿。
包谷老了。葉子、頂花、桿,枯黃憔悴。包谷棒子耷拉著頭,很累,嗜睡著。一坨地的包谷棒子被撕開,露出花白的殼,沒了金黃鮮亮的棒子,空巢,這些包谷正兒八經(jīng)完成了生命歷程,敞胸露肺告訴人們,心懷坦蕩是一件重要的大事。
秋天,莊稼都在給予,人類都在接受。這不是慈善,不是恩惠,不是政府或富人的救濟,這是一種盛大的交接儀式,是莊稼和人類的接力。秋天是時間上的一站,這一棒由莊稼遞交給人類,下一棒由人類傳遞給土地,這樣一直接力,四季輪回,生生不息。
稻谷泛黃了,谷穗沉沉,箭葉尚青,吃新米要等十天半月,八月十五月兒圓滿,香噴噴新米也上市上桌了。漫川的米親人似的,姑娘大姐回娘家過中秋節(jié),它也忙不迭的回娘家團圓湊個喜氣(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苗圃四周鐵絲護網(wǎng)上,爬滿了絲瓜藤、苦瓜蔓,用綠葉、黃花、細瓜織錦一圈彩墻,絲瓜綠,苦瓜白,悠悠吊著,懷念夏天的姿勢。
我原本想在一個秋高氣爽的天象里去欣賞田園風光,和莊稼做一次長談,但天總是拉長著臉,一副官腔洋調(diào),就文人清高的扭轉(zhuǎn)身往回走。天空沒有秋高氣爽,回家翻辭海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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