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手掌
父親如果還健在,到今年的陰歷五月初五,也僅僅68歲。因突發(fā)腦溢血,于6年前的秋天,離開了我們。6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對父親的想念從沒停歇,綿延至今,思念的痛楚也彌漫到日月的分分秒秒。他的音容笑貌,他的言談舉止,甚至他走路的姿勢,他沉默地坐在椅子里喝茶抽煙的神情,都會在點滴時光的間隙,在我的腦海里閃現(xiàn)。
這樣的想念,一直縈繞著我。每天都在夢里穿越天堂,恍恍惚惚地見著了老實厚道一輩子的他,在美麗的天堂,他仍然沉默寡言,心平氣和,氣定神閑,優(yōu)哉游哉,快樂安然。這也是我期盼的父親的樣子,他在塵世過于辛苦勞累,直到他生命終結(jié)的瞬間,他都沒能停下他奔波勞碌的腳步。終于,他可以徹底的休息了??墒牵疫€是想他,想他能看看現(xiàn)在他用一生的心血哺育的孩子過上了幸福的生活,他的后輩兒孫們健康快樂地成長。想著想著,那種徹骨的遺憾、深切的憂傷啃噬著我,喉嚨疼痛,淚水溢出了眼眶。然后,我就抬頭,努力地看天看云看陽光,在明亮的陽光下,翻轉(zhuǎn)我的手掌。媽媽常說,我遺傳父親的東西最多,不僅脾氣秉性,還有,就是我的一雙手。手指修長,綿軟。我總在想,有一雙綿軟手掌的父親是怎樣在年幼時就下地耕田、脫坯打炕,在16歲時只身到艱苦的京西煤礦下礦井、抗木頭、焊吊車……
爸爸從不和我們說他的艱難和困苦??墒?,他那雙堅硬無比、老繭叢生的手已然無聲地告訴了我們。那原本是一雙有綿軟的手掌、修長的手指的漂亮的手啊。已經(jīng)被艱苦的歲月打磨的面目全非了。
在我從小到大的印象中,爸爸無所不能無所不會。爸爸的手就像馬良的神筆一樣,干什么有什么,做什么像什么。再復(fù)雜難弄的活計,只要他一看,一動手,就做得八九不離十,有模有樣。什么事都難不住他。爸爸一雙靈巧的手,讓我們一家人,還有親戚朋友都受益無窮。
記得是地震幾年后,村里要統(tǒng)一規(guī)劃,蓋排子房,二爺要了一塊新宅基地,蓋新房子,那時自己還很小很小,不要知道大人過日子的艱難,只知道蓋房子,有白面饅頭,豬肉燉粉條吃,所以,一聽說,二爺爺蓋新房子,就歡呼雀躍眉飛色舞。爸爸把我支到外面玩,仔細(xì)的和二爺計算蓋房子需要多少根檁,多少條椽子,要脫多少塊土坯,買多少塊磚拉幾車石頭用多少袋水泥白灰,最后,算來算去,竟沒有房柁,一座四闊五的房子需要四架房柁,二爺犯愁了,別的都好說,檁細(xì)點能對付,也沒啥大不了的,房柁是最不可或缺的,還必須結(jié)實些,按當(dāng)時的行情,四架房柁最少得200元,二爺再也拿不出如此一筆巨款了。爸爸沉悶的抽了幾口煙,對二爺說,這事你別愁,過二天我回礦上,想辦法,我給你弄四架鐵坨吧。爸爸回到礦上后,找器材科領(lǐng)導(dǎo),說了家中蓋房的事,要買些便宜的鐵,,焊房坨用。也許是爸爸一貫?zāi)炯{老實,一貫在單位勤勤懇懇,從不輕易張口求別人,領(lǐng)導(dǎo)輕而易舉的答應(yīng)了,爸爸對領(lǐng)導(dǎo)千恩萬謝。爸爸一貫是個納于言敏于行的人,買好材料后,在工作之余,犧牲了很多休息時間,甚至通宵達(dá)旦的焊了四架鐵坨。沒有耽擱二爺家蓋房。后來,聽說,電氣焊,把他的眼睛晃了,又紅又腫了很長時間。爸爸經(jīng)常說,過日子就是精打細(xì)算,只要有手,肯吃苦,就沒有干不成的事。
現(xiàn)在,我們搬進(jìn)新居已經(jīng)4年多了,以前的家具都送人了,卻獨獨的保留了一張木制的單人床,并不是這張床有多高級,而是,它代表了一種歲月,一種鐫刻在歲月背后的溫暖的親情。我看見它,就想起了父親,他是如何選木料,設(shè)計樣子,找來本村最好的木工師傅,打制了這張床。又在一個刮著寒風(fēng)的早上,親自顧了一輛車,給我送來。把床給我安好后,又急匆匆地跟車回去了。這時,父親剛剛從礦上退休。(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那時,我正懷孕,還有大概3個月的時間我就到預(yù)產(chǎn)期,我們得請婆婆給我們帶小孩。爸爸說,給我們做張床,給婆婆用。當(dāng)時,先生極力阻止,讓父親別操心,等婆婆來,買張床就可以了。爸爸只說,家里有木料,打一個,床頭帶個箱子,也可以放些東西,就按屋子的大小定作。還可以省錢,等有孩子了,用錢的地方多著呢,能省點就省點吧。你們的日子不容易。
其實,父親的日子才真的不容易呢。他走過了大半生風(fēng)風(fēng)雨雨,他所有的艱辛勞作都化作了我們幾個孩子的書包,一家老小的生活來源。他想到的永遠(yuǎn)是他的孩子,從沒有抱怨。更多的時候,是心滿意足。當(dāng)他用他那雙溫暖的大手撫摸我們時,我們感受到的是鼓勵是希望,他傳遞給我們的是力量是昂揚。
記得我上小學(xué)三年級的一個冬天的夜晚,父親從礦上回家,他來不及卸掉旅途的疲憊,就迫不及待地用那雙溫潤的手掌,一個一個觸摸我們的頭,姐姐,妹妹,最后是我。他一邊摸我們的頭,一邊詢問媽媽我們的學(xué)習(xí)怎樣,家里的生活咋樣,每次,我都醒著,可是,我不睜開眼睛,我靜靜地享受著父親的大手傳遞給我的溫暖傳遞給我的愛。我一輩子都記得父親深夜回家時,那雙溫暖有力的手。
現(xiàn)在,我有了自己的兒子,我也習(xí)慣用手揉搓兒子小小的臉,輕輕撫摸兒子長滿濃密黑發(fā)的頭,每每此時,我都想到了父親,我想,我會把父親一生對我們無盡的關(guān)懷無私的愛用我綿軟的手傳遞給我的孩子我的愛人我的兄弟姐妹。
爸爸的手掌已經(jīng)歷經(jīng)歲月的沉淀,成長在我的心里,茁壯成一片永世溫暖的風(fēng)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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