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冷摧心痛
虔州除霸
贛南虔州虎頭城向來是個很繁華的城市。這天中午,城里來了對賣藝的爺孫倆。老者看上去精神矍爍,但卻并沒有下場表演,只是幫場中的少女吆喝收錢。那表演的少女武藝看上去稀松平常,但卻頗有幾分姿色。雖然粗衣粗布,不事化妝,卻依然掩不住她的俏麗。但見她每個動作下來,顧盼之間,都令人驚艷。所以雖然那少女只是表演了一些平常的劍招和刀法,卻依然引來很多人的駐足圍觀和大片喝采聲。
然而雖然圍觀的人不少,喝采聲也挺大,但真正給錢的卻不多。這也難怪。城市里雖然繁華,但真正有錢人并不多,圍觀的人,大多是平民百姓,手頭緊巴巴的也沒多少個錢。那老者手里端個盆子,轉(zhuǎn)一圈下來,盆里卻并收上多少錢。但老者似乎也不在意,仍然笑著向圍觀者致謝。
就在這時,從東面的大路上來了個年輕人,一襲青衫,樣子象個書生,但身負長劍,卻分明是個練家子。他見著前面有人圍觀,原來卻是有人在賣藝,聽得一大片叫好聲,便忍不住也上前去觀看。不想他尚未近前,就見有個富紳模樣的人,看上去五六十歲,卻面皮白凈,身材倒是十分彪悍,帶了幾個打手,對那老者道:“你這老頭是從哪里來的?這里豈是隨便讓你們在這里吆喝的地方?為什么在這里賣藝也不來告訴我一聲?來人!把這小姑娘給我?guī)ё?!”只見他身邊幾個打手登時如狼似虎地撲上前去,就要把少女抓住。那老者上前想護住少女,卻被一個打手一腳蹬倒在地。隨即便帶著幾個打手架著姑娘揚長而去。圍觀的人一哄而散。
那年輕人看在眼里,忙一把拉住一個圍觀者道:“這個抓人的卻是誰?光天化日之下怎么隨便抓人?官府就沒人管了嗎?”
那圍觀者搖搖頭,想掙脫就跑。沒想到那年輕人力氣奇大,那圍觀者使了吃奶的力氣,卻也沒掙脫。那人面露喜色道:“原來這位壯士是身懷絕技的俠士!那人姓李,單名燕,字云飛,聽人說他還有個名號,叫什么江南一劍,原是虔州一霸,力氣奇大,武藝更是高深莫測,據(jù)說在江南,使劍的高手是再沒有人能超過他的。聽說是很大的來頭來的,這里的官府都讓著他三分。聽說這里要是有什么大事,還一定要請他去商量呢!你功夫這么好,剛剛為什么不出手救那位姑娘?這下子這姑娘肯定要遭殃了。誰不知道這個江南一劍其實是個老色鬼來的。這么漂亮的姑娘他肯定不會放過了!壯士,你得設法救救這位姑娘!”(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那年輕人卻嘆了口氣道:“你都知道他是江南第一使劍的好手,我哪里能是他的對手?你走吧!”那圍觀者一愣,年輕人已經(jīng)把手松了。那圍觀者嘟囔了一句“膽小鬼”,便逃也似的跑了。那年輕人心里卻在尋思:“這個什么江南一劍李燕,身手若真是如此好,江湖上應該非常有名才對,然而無論是渾號還是名字,我卻是從來沒有聽爺爺提起過,也沒有聽別人提起過。”
這時耳邊卻傳來那老者的呻吟聲,年輕人忙上前把老者扶起。老者竟失聲大哭起來:“我的萍兒??!你在哪里呀?爺爺真沒用!爺爺真不該把你帶到這里賣藝,是爺爺害了你呀!……”
卻說萍兒姑娘被抓之后,倒不顯得怎么發(fā)慌,任由這些人抓著推著,臉上倒是裝得象嚇傻了似的。不多時便進了一個大院,里面奇花異草,假山怪石,倒是挺漂亮的。那李燕得意洋洋地對那些打手吩咐道:“先把她關到后廂房,讓鳳蘭去開導她一下!待我梳洗一下,好成就好事!”
過了些時辰,李燕梳洗完畢,便要往姑娘房里去。正在這時,那鳳蘭過來稟報說,那少女得知是李燕看上她,又聽說李燕是個腰纏萬貫的絕頂武林高手,心里喜歡得很,愿意留下來陪李燕享一輩子的富貴生活。只是有個條件,要李燕以后要教她劍法,因為她此前的劍法實在是糟糕透頂。只是既然要做夫妻,卻好歹得等到晚上。她還是黃花大閨女,雖然婚禮什么的她作為江湖兒女并不計較,但總不能失了基本的禮數(shù)。李燕聽說萍兒那么容易上手,不由得喜出望外,只等著天黑好去成就好事。
好不容易盼到天黑,李燕吃過晚飯,打聽得萍兒也吃好晚飯了,便興沖沖地去后廂房找萍兒去了。鳳蘭原在房內(nèi)陪著萍兒,見李燕進來,忙行了個禮便出去了,并順手把門關上。李燕心癢癢的,便朝萍兒一把抱了過去。萍兒正從腰帶上抽出藏得十分隱密的腰帶劍要除去這個三十年前參與毀滅她家的宿仇時,卻聽得房頂嘩啦一聲巨響,從上面墜下一個人。李燕大驚,忙抽出腰間短刀,朝下墜之人一刀刺去。一擊而中,那人卻連哼都沒哼一聲,便倒在地上。原來卻是他的一名家丁,在墜下前便已氣絕。李燕心內(nèi)一驚,眼前已經(jīng)多了一人,手執(zhí)長劍,也不打話,一劍朝他刺來。李燕見這人雖然年輕,劍法卻十分老道,江南一劍雖然是近年來虔州后給自己捏造的名號,但以自己的劍法,原也無愧這個稱號。可是此人劍法,卻似乎并不在自己之下。江南劍術(shù)名家雖多,但整體水平卻不及中原。莫非這個年輕人竟是從中原來的高手?自己平生樹敵頗多,自己改名換姓,從中原來到這江南丘陵地帶,原意也是要躲避以前的仇人,而在這里自己也防衛(wèi)森嚴,那年輕人如何進得來卻不得而知。不過他劍法既然如此犀利,再森嚴的防衛(wèi),也是很難攔得住的。李燕的長劍并不在手,只得用短刀招架,武藝自然打了折扣。兩人你來我往,打得頗為熱鬧。萍兒嬌叱一聲,也拔出腰間軟劍,朝李燕夾擊。李燕邊戰(zhàn)邊退,退到床邊卻不再后退了,忽然抽空碰了一下墻壁中嵌著的一方小木塊,只聽咣當一聲,墻壁上開了一個洞,落下一柄劍來。李燕抄劍在手,心中大喜,頓時如虎添冀,精神大振,與二人纏斗起來。他自恃武藝甚高,這兩個年輕人絕計不是自己的對手,料得在自己的長劍之下,很快便會手忙腳亂,露出破綻。萍兒劍法稀松平常,另外那年輕人雖然劍法甚好,但不如自己經(jīng)驗豐富、內(nèi)力深厚,肯定難以持久。但他卻沒想到萍兒既然身上帶有隱藏的長劍,那便是早有防備,他的如意算盤卻是打錯了。萍兒來虔州賣藝,原是為刺殺他而來。便算沒有那年輕人,萍兒要殺他原也是易事。那稀松平常的劍法,卻只是賣藝時練給別人看的。因為最近她爺爺傳授給她的劍法“春水無痕”,正是專門針對李燕劍法的克星。
李燕原名高翔,字天南,二三十年前原是江湖中非常有名的人物,使一手絕命追風劍法,江湖人稱追風神龍。不知何故,十多年前忽然從江湖中消失,卻改名換姓,跑到虔州城里做富紳,也算隱居。然而他精力充沛,原來的妻子早已被他嫌累贅,來虔州前已經(jīng)暗里殺害,他到虔州后便經(jīng)常干些欺男霸女的勾當,一方面卻用重金買通官府,加上他武藝高強,官府也覺得多一事不如一事,對他的事睜只眼閉只眼,不加理睬。由是高翔遂成虔州一霸,懾于官府和高翔的淫威,人們是敢怒不敢言。
萍兒的“春水無痕”一經(jīng)施出,高翔登時變了臉色。他不由大驚道:“你是誰?你怎么竟會春水無痕劍法?”原來春水無痕劍法據(jù)說早已失傳,卻沒想到被矢志要報仇的萍兒爺孫倆找到,并由萍兒勤加練習,其威力已經(jīng)初露端倪。萍兒并不打話,只是一陣悶攻。高翔要對付萍兒已經(jīng)很是吃力,何況旁邊還另有一個武林高手在協(xié)助萍兒,他登時手忙腳亂起來。只聽他一聲清嘯,身形拔地而起,便想溜之大吉。然而萍兒卻哪肯放過他?當即也身形急起,皓腕輕轉(zhuǎn),一劍在高翔腿上劃拉下一個大大的口子。高翔一陣劇痛,身形一緩,當即被身后的年輕人一劍從背后插入,登時跌倒在地上,口吐鮮血,眼見是活不成了。萍兒眼望著他冷笑道:“高翔,三十年前的血案,你不會不記得了吧?我奶奶胸前那一刀卻是你給的。你這是罪有應得、死有余辜!”高翔驚駭?shù)氐芍p眼,這才知道是誰找上門來了,卻再答不上一句話,漸漸地便沒了氣息。
萍兒大仇得報,不由得放聲大哭。只聽院外一片混亂聲,卻沒有一個家丁到這邊來幫忙。原來守衛(wèi)的打手早已被那年輕人除去,那些家丁卻沒有想到這邊發(fā)生變故,竟沒人前來。雖然房里有激烈的打斗聲,然而萍兒的爺爺也已趕到,正在院內(nèi)大開殺戒,那些家丁逃命還來不及,哪里還想到來救主?! #p#副標題#e#
聽得萍兒放聲大哭,萍兒的爺爺知道事已得手,忙闖進來,見了青衫年輕人不由得吃了一驚,但隨即明白是怎么回事,忙道:“此地非久留之地。奸賊既除,我們速速離開這里!”三個當即施展輕功,如飛燕般離開了高家大院。三人離開不久,即有官兵鬧嚷嚷地擁到高家大院,卻只見滿地的尸體,和來不及逃走的丫環(huán)仆人。那些官兵見高翔既死,也樂得趁機大肆擄掠一番,搶了錢物各自藏了不題。
一路風塵
卻說三人回到客棧,火速收拾東西,付了房租,匆匆趁亂出城去了。出得城來,那年輕人始得與爺孫兩人詳細攀談起來。那年輕人自稱姓趙,雙名原平,因長年游蕩江湖,未曾有表字。此次路見不平,意欲拔刀相助,卻沒想到相助的人武藝也是如此之高,自己純屬多事,真慚愧。然而老人卻不這樣認為,他認為其實趙原平的劍法遠在萍兒之上,春水無痕原是前輩高手創(chuàng)造來練劍玩的,只是這春水無痕的劍法卻正好克制高翔的劍法而已。老者姓張,單名一個雷字,原是山西人氏,因家境富裕,遭一幫黑道人物覬覦,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慘遭遇滅門。所幸他走南闖北之時,也暗里練了些武藝,仗著自己的一身武藝,帶著萍兒的父親殺出重圍。家中其他人卻全部慘遭毒手。當然也包括萍兒的爺爺奶奶。當時萍兒的父親張振海也才有十多歲。張雷悉心培養(yǎng)張振海,欲讓張振海練就一身武藝,日后好找仇人報仇。不想張振海卻喜歡上了一個萍水相逢的女孩子,對武藝的興趣反而沒那么高了。結(jié)婚后不久那女孩子生下萍兒,便難產(chǎn)去世。張振海從此喪魂失魄,本來是鐵打的漢子竟一病不起,不久也英年早逝。張雷沒想到本來寄以深厚希望的兒子卻是癡情種,最后竟然因為亡妻一病不起,雖然有恨鐵不成鋼的感慨,但卻也無可奈何,只好悉心帶著小孫女四處流浪,并不但將自己的一身武藝全傳授給了萍兒,而且也搜集了一些專門克制仇家的劍法供萍兒練習,萍兒自小聰慧能干,而且和父親性格截然相反,非常堅韌,而且是個練武的天才,總是一學就會。只是有些劍法只適合男性練習,萍兒卻是沒辦法練習了。此次他們探得高翔隱姓埋名藏身于虔州虎頭城,便來找高翔報三十年的舊仇。因為高翔府內(nèi)護衛(wèi)深嚴,為防止打草驚蛇,便決定扮成賣藝的,引得好色的高翔上鉤,并在趙原平的協(xié)助下,一舉將其擊斃。
趙原平聽了后,才明白這事的前后緣由。張雷爽朗地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你很有俠義心腸,又難得有一副絕好的身手,現(xiàn)在江湖中象你這樣有俠義心腸的年輕人并不多了,要再到里面去找你這樣的高手,卻更難了。對了,你此次是往哪里去?”
趙原平望了望張萍兒,張萍兒原也在看他的,見趙原平瞧向自己,小臉一紅,忙把臉轉(zhuǎn)向了別處。趙原平踟躕了一下,道:“我原是到惠州訪友,現(xiàn)在卻是返回安慶,只因到了虔州,馬兒卻病了,本想進城買馬,卻沒想到遇上你們。我和萍兒一樣,唯一的親人就只剩下爺爺了,他現(xiàn)在就在安慶?!?/p>
張雷道:“我們也要回中原去,我們正好順路做個伴。順便也去安慶看看你爺爺?!?/p>
趙原平喜出望外,道:“那當然好!我爺爺一定會很高興的!”
于是三人繼續(xù)趕路,一路北去。本想買幾匹快馬替代腳程,然而此處卻不似北地,鄉(xiāng)下并不養(yǎng)馬,是根本就沒有馬賣的。沒奈何三人只得步行北上。一路上曉行夜宿,趙原平和張雷聊得十分投機。張萍兒有時嗔道:“爺爺?shù)固燮鹜馊藖砹?,連孫女都不要了!”張雷只是呵呵一笑。
過了十來天,眼見將到安慶地面,這一日來到一個小鎮(zhèn)上,眼見天色已經(jīng)將黑,三人找了個旅店住下。小二安排他們住到樓上,吃飯卻要在樓下。安頓好之后,張雷對趙原平道:“我去跟張萍兒說個事兒,呆會兒一起下去吃飯?!壁w原平答應了。張雷便去敲開了張萍兒的門,進去坐定。張萍兒撒嬌道:“爺爺有什么吩咐?”
張雷嘆了口氣道:“我一路上都瞧了過來,趙原平這小伙子人很不錯?!?/p>
張萍兒臉紅了紅,道:“他不錯就不錯唄,說給我聽做什么呀!我知道你們談得很投機??!“
張雷笑著說:“難道就我和他聊得很投機?我明明見他對你有意思。他喜歡你呢!我看你對他也很有意思吧?”
張萍兒臉更紅了,道:“爺爺胡說!萍兒只要跟爺爺在一起!”
張雷正色道:“萍兒,你今年也快二十歲了,年齡不小了。跟著我吃了這么多苦,也該找個婆家了。你要是能跟趙原平在一起,我原本也很開心的。只可惜……”
張萍兒原先還害羞著,聽了最后一句,卻再顧不得害羞了,忙問:“只可惜什么呀?”
張雷哈哈大笑道:“瞧,還說我胡說呢!你著急個啥呀!只可惜他也沒有父母,沒辦法讓你們體驗為人兒女的感覺啊!倒是有兩個老不死的替你們解解悶兒?!?/p>
張萍兒的臉更紅了,垂頭低眉,不再吱聲。
張雷道:“走吧,我們叫上他一起吃飯去?!?/p>
出得房來,到隔壁把趙原平叫出,一起下了樓,張萍兒臉紅紅的一句話也不說。趙原平卻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張雷這十來天,雖然跟趙原平一直天南地北地海聊,卻一直沒提到過趙原平的爺爺。這次吃飯時,張雷卻問起趙原平他爺爺?shù)慕鼪r如何。
趙原平的爺爺名叫趙開山,因為不喜歡在江湖上闖蕩,所以雖然武藝很高,在江湖上卻沒什么名氣。趙原平的父親原是獨子,在趙原平八九歲時,村中流行瘟疫,趙原平父母都不幸染病身亡,他的武功都是他爺爺傳授的。只是不久前他爺爺?shù)昧艘粓龉植。F(xiàn)在眼睛看不見了,行動變得很不便。現(xiàn)在在安慶鄉(xiāng)下,趙原平請了個下人照顧他的起居飲食。趙原平說著,語眼神便變得有點憂傷起來。
張萍兒聽了,不由得抬頭看著趙原平,心想這個人的命竟和我一樣苦,自小就沒了父母。同病相憐,更拉近了趙原平跟自己的距離。張雷卻安慰了趙原平幾句,便把話題轉(zhuǎn)到別處去了。
次日不久便到了安慶地面。又行了一日,趙原平帶著他們來到一個小鎮(zhèn)上,對張雷和萍兒說:“從鎮(zhèn)西小路跟那條山谷進去二十里,就可以見到我爺爺了。我們不妨先休息一會。”
張雷答應了。三人在小鎮(zhèn)上吃過飯,已是下午。三人便進了山谷。趙原平想到就要見到爺爺了,腳步變得比以前輕快起來。
兒女情長
快到目的地,遠遠地看見山間一間平房,倒也干凈整齊。襯在山水之間,鳥鳴啾啾,好一幅深山幽居圖。三人快步穿過小徑,很快便到了。一個模樣憨厚的中年男子迎了出來。趙原平打了招呼道:“安叔,這是我的朋友,這是張老前輩,這是萍兒?!鞭D(zhuǎn)頭又對張雷和萍兒介紹道:“這是照顧我爺爺?shù)陌彩?。安叔,爺爺近日身體可好?”那中年男子笑道:“他老人家身體安好,只是掛念著你,說你在外面不要有事兒?!?/p>
趙原平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兒!進屋里坐吧。爺爺呢?”不想這時老人已經(jīng)出來,趙原平忙叫道:“爺爺!”
老人看上去雖然矍瘦,但卻非常精神,只是眼睛卻瞎了。他手扶著門框道:“平兒回來啦。來了客人??!快請進屋里坐?!?/p>
張雷忙上前施禮道:“趙兄,打擾了!”
老人雖然眼睛看不見,卻仍然雙手作揖回禮道:“不客氣,來者是客,請屋里坐!”萍兒也上前道了禮,道:“趙爺爺好!”
老人喜道:“哦,還有聲音這么好聽的閨女?。】爝M屋里!”幾個人客氣著一起進了屋。里面雖然不大,卻也收拾得很整齊。安叔已經(jīng)沏了茶。各人坐好后,安叔給每人遞上一碗茶。趙原平先跟爺爺說了一下與張雷爺孫倆相遇的經(jīng)過。老人聽了直點頭。張雷道:“小兄弟俠義為懷,拔刀相助,張某心中很是佩服!”老人道:“鋤弱扶強,這是我等習武人的本分。區(qū)區(qū)小事,張大俠謬贊了。他還得多多向你學習才是?!?/p>
兩人客套了一番了,一陣寒暄,老人吩咐做飯,說是早點吃飯,三人從虔州遠道而來,一定很疲乏,今晚就早點休息。安叔答應了一聲,就去忙著做飯了。萍兒要去幫忙,趙原平便道:“爺爺,你在這里跟張爺爺好好聊聊,我和萍兒去廚房幫忙了?!? #p#副標題#e#
老人答應了。趙原平忙跟在萍兒身后,萍兒出了大廳,卻沒有去廚房,而是徑向后山走去。趙原平笑了笑,也跟著向后山去了。走不多時,萍兒估摸離房子遠了,便停下來,道:“你跟著我做什么呀?是不是有什么話想跟我說呀?”
趙原平笑道:“你才不是跟著你來呢!山里沒什么招待,我打點鳥兒來招待你們?!敝灰娝麚炝藥琢J?,朝鳥鳴聲撒了過去,只聽幾聲撲騰,幾只鳥兒落了下來。萍兒興高采烈地去撿了起來,道:“你肯定是有話想跟我說。快說,不然我生氣了!我去幫安叔做飯了!”說完小嘴一嘟,靜聽趙原平想說什么。趙原平清了清嗓子,道:“你真想聽?”萍兒不暇思索地道:“當然!”
趙原平道:“我不知道你們愿意逗留多久,我想明天讓我爺爺向你爺爺提親。”
萍兒登時羞紅了臉。半晌才低低地說道:“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好了。不關我的事?!?/p>
趙原平聽了,高興地飛身到萍兒跟前,一把抱住萍兒。萍兒卻沒防著,被嚇了一跳,滿臉通紅地掙扎道:“你做什么!看見了讓人笑話??旆攀职?!”趙原平卻不肯松手,笑道:“這里除了你我,哪有別人!”萍兒道:“你欺負我!我待會兒告爺爺去!”趙原平道:“明兒你就是我媳婦了,這算哪門子的欺負呀!”萍兒道:“你別得意,我爺爺還沒有答應呢!”趙原平笑道:“你爺爺肯定會答應的了。我想你我都心里有數(shù)的。”萍兒不吭聲了,任憑趙原平靜靜地抱了一會,半晌才道:“我們回去吧。好幫安叔做飯?!?/p>
兩人回去,進了廚房,把鳥兒褪羽洗盡,交給安叔,安叔道:“沒你們的事兒了,你們回廳里陪你們的爺爺聊天去吧。一會兒吃飯?!?/p>
血濺深山
兩人回到廳里,卻非常吃驚地發(fā)現(xiàn)廳里竟然沒人。出得聽去,卻聽到不遠處一陣激烈的打斗聲,兩人大驚,正要趕去,卻聽得兩聲慘叫聲同樣響起。兩人都大叫一聲:“爺爺!”急忙向打斗聲奔去。
原來在他們走后,張雷便變了臉色,握劍在手,對趙原平的爺爺說:“這里不方便說話,我們到外面去談點事如何?”趙原平的爺爺雖然眼睛瞎了,卻能感覺到對方的殺氣,當下點點頭,也順手取下墻上利劍,兩位老人一前一后出了廳子。到了在離房子不遠的另一處,兩個老人面朝對方站定。張雷滿臉殺氣道:“你是林越!老天有眼,我以為我此生是無以報此仇了,沒想到卻能在殺了高翔之后在這里遇到你。而且沒料到你也會落到這步田地。本來以我的武藝,是遠不及你的,現(xiàn)在真是老天開眼,讓你也有此報應!”另外那老人淡然道:“林家早就遭報應了?!睆埨椎溃骸傲旨译m然遭報應,但你才是當年的罪魁禍首!”
那老人呆了呆,道:“是極是極!我只希望你能放過我的小孫兒!”張雷道:“我本來也蠻喜歡他的。萍兒也喜歡他。可是我怎么能留下仇人的后代,養(yǎng)虎為患呢?更不可能讓我自己的孫女跟自己的仇人后代同床共枕!林老賊,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那老人道:“你別逼人太甚。想當年你肖義也是響當當?shù)囊幻麧h子,自然知道一人做事一人當?shù)牡览?。?/p>
現(xiàn)在的張雷,也就是以前的肖義,惡狠狠地說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我當年肖家礙著你們什么?為什么你要帶人血洗肖家?就象我肖義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錯,得罪了你們,為什么你帶來的人要把我全家婦孺老弱全都殺光?就為了一個莫須有的逍遙帖?林越,你的末日到了!當年洗劫我家的人當中,你是活得最久的一個了,你應該感到高興才對!”
林越呆了呆,喃喃道:“原來逍遙帖真的只是傳說。他們都已經(jīng)被你們殺了?”
肖義道:“他們都死有余辜!”
林越頹然答道:“他們的確死有余辜。他們不但毀了你們肖家,也毀了我們林家?!?/p>
原來三十年前林越和一幫武林同道聽得一個秘密傳聞,說是武林至寶“逍遙帖”就藏在肖家。傳聞逍遙帖是一件神秘的寶物,如果解開其中的秘密,則不但能獲得一套失傳而久的神秘劍法“不敗神劍”,而且還是一幅藏寶圖,能得到無數(shù)的寶藏。據(jù)說這張逍遙帖是百年前的武林盟主張笑天留下來。張笑天武藝絕倫,天下無雙,其財勢富可敵國,又一直沒有子嗣,他的武功最終失傳,龐大的財富也不知所終,這個傳說卻正好解釋了這一切,所以很多人相信逍遙帖的傳說是真的。林越那時鬼迷心竅,便帶著那些武林同道找到肖家,一舉滅了肖家,卻沒想肖義那時正好練成游龍追鳳,在無法保全其他家人的情況下,帶了兒子逃了出去。父母妻子,還有幾個女兒,以及其他住在肖家的仆人親戚,竟全被殺害。雖然這些人大都不是林越殺的,但作為領頭人,當然難辭其咎。血洗肖家之后,卻沒有找到傳說中的逍遙帖,結(jié)果有人惱羞成怒,在席卷了肖家的值錢財物之后,一把火將肖家燒個精光。此后肖義的情形便和他們跟趙原平說的差不多,只是名字卻是捏造的。張萍兒真名為肖萍,她的父親原名也是肖知仇,意思是應該記住自己的仇恨。只是令肖義失望的是肖知仇長大后卻把復仇拋在一邊,沉浸在溫柔鄉(xiāng)里,而且不久就以命殉情。最后肖義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小小的孫女身上,并終于查到肖家滅門的真正原因。他聽到這原因后不由得仰天長嘯,沒想到他家竟因為一個純屬子虛烏有的傳說賠上幾十條人命,這世界竟然是如此的荒唐可笑而又殘酷可悲。他也將錯就錯,放風說逍遙帖被林越一人獨得,并在孫女肖萍兒長大成人之后,終于在三十年了,鏟盡了所有當年參與殺戮的仇人,只除了已不知所終的林越。
卻說林越一干人失望而回后,眾人散去,不想過了十多年,竟有人舊事重提,說其實是林越獨得了逍遙帖。同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林家遭到和肖家相同的命運,而且場面更為慘酷。因為圍攻林家的人有一部分竟是當年一起圍攻肖家的人,而其他跟眾的高手比以前更多。林越只身突圍,他的孫子林堅因從小在遠親處秘密學藝而得幸免。林堅當然就是現(xiàn)在的趙原平。林越突圍后,依然遭到那些人的搜索追殺。但林越武藝高強,加上復仇心切,不少人最終找到林越,卻不但沒殺了林越,連通風報信都來不及,就做了林越的劍底游魂。也有些人相當狡猾,早有防備,圍攻林家時就防止失手,一直沒露出真面目。血洗林家后,逍遙帖沒找到,卻得知林越逃脫,心中更是暗暗慶幸。林越一面教林堅武藝,一面暗中查訪仇家下落。數(shù)年前查到當年參與圍攻的竟有江南武林大豪江書帆,而江書帆的武藝和聲望,名震大江南北,林越并沒有必勝的把握,只是林堅當年武藝已經(jīng)學得差不多了,只欠火候,林越心中已經(jīng)沒有什么牽礙,便去找江書帆復仇。一場惡斗下來,江書帆死于林越劍下,林越也因此身負重傷,賠上了一雙眼睛,幸得林遠之隨后趕來,將他及時救回,雖然撿回了一條性命,但傷愈后內(nèi)力卻也大打折扣。肖義只知道林家被血洗之事,但此后對林越的事便一無所知了。其實他一見林堅及其劍法,就已經(jīng)猜到林堅的真實身份。但他并沒說破。后來聽到林越眼睛已廢,立即猜到可能是為仇家所傷,心內(nèi)大喜,得知自己復仇有望,又覺察出林堅對萍兒有意,是以借這機會,一起同往安徽尋機復仇。林堅心中已被愛情占滿,哪里想到其中竟會有這么多復雜的隱情,而意中人的爺爺,竟然會是自己爺爺?shù)乃髅鹑恕?/p>
肖義狂笑道:“哈哈!真是報應不爽??!林家理應遭此劫難!老賊,來,我送你一起去與你家人作伴!”言罷,手中長劍一挺。林越聽風辨器,也舞動手中長劍,和肖義纏斗在一起。林越雖然武藝高強,但內(nèi)力因為大不如前,又失去了眼睛,身上接連受傷。只是他雖然敗象呈現(xiàn),卻依然斗志神勇,肖義一時竟也奈何他不得。肖義又急又氣,當下不顧防守,施出連環(huán)殺著,將林越殺得手忙腳亂。林越自知難保,決心既定,在肖義一劍刺來之時,竟不招架,反手一劍刺向肖義。這一著肖義卻沒料著。肖義的劍固然刺穿了林越的咽喉,而林越也一劍穿進了肖義的腹部。林越當時氣絕身亡,肖義也鮮血狂噴,眼見也活不成了。林堅和肖萍兒趕到時,卻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兩人不顧一切地抱著各自的爺爺痛哭起來。 #p#副標題#e#
肖義對肖萍兒道:“快叫那姓林的小娃兒過來。”肖萍兒邊哭邊取出金創(chuàng)藥道:“這里有誰姓林???你別說話,萍兒給你止血療傷?!毙ちx道:“不用白費勁了。趙原平真名不姓趙,他是咱家仇人的后代,他姓林,他爺爺就是林越?!毙て純郝牭眠@話,登時呆住了。肖義又說:“我們上代人的仇,你們卻不要結(jié)了。我們?nèi)暝馊藴玳T,林家在十多年前也遭了同樣命運,今天我們又各自死在對方的劍下,也算是扯平了。”這時林堅哭著站起身來,面向肖義,臉上猶有不敢相信之色。眼中燃起了一絲憤怒的眼光,然而一看到肖義腹部插著的爺爺?shù)睦麆?,便又黯淡了下來。肖義吃力地向他招了招手。他機械地走上前,卻渾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肖義道:“雖然你爺爺于我肖家有仇,不過我卻不希望你們再把仇恨繼續(xù)下去。萍兒很喜歡你,我也很喜歡你。盡管你是我仇人的孫子。你爺爺說得沒錯,我們的恩怨與你們沒有關系。你們結(jié)了婚,過平常日子去吧。也好把林家和肖家的香火延續(xù)下去?!?/p>
肖義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完這些話,定定地望著林堅。林堅腦里亂作一團。目光移到肖萍兒,只見肖萍兒臉上梨花帶雨,卻對他投來期待的目光。他終于用力點了點頭。肖義本來全憑一口氣撐著,見林堅點頭,臉上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頭一歪,闔然長逝。兩人跪立地上,再次放聲大哭。
山谷中,百鳥不知道人世間江湖險惡,世事無常,依舊叫得正歡。
2006年06年12-14日惠州大新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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