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夢見桃花了，說不準這是第幾回做這樣的夢了。這次，夢是被“夜來風雨聲”揉碎的，醒來仍記掛著“花落知多少？”我的思緒又飛向了那遙遠的桃林，仿佛看到落英正在風雨中紛飛。

那年，我才十九歲，高中畢業(yè)大半年了，還沒找著工作。奶奶為了讓我得到鍛練，就按排我去老家學種地。我離家已有十二年，一切都很陌生。有很多人親切地跟我打招呼，但在我看來全是生面孔。我對鄉(xiāng)下的一切都有濃郁的興趣，第一天就把村莊和田野觀賞個遍。最令我留戀的，是我家門前一條小河對過的一戶人家，雖然是泥草屋，但由于被掩映在一片桃林之中，尤為引人注目。當時，正值桃花盛開時節(jié)，一樹又一樹的桃花簇成了團，連成了片，看得人眼花繚亂，滿目都是嫵媚，到處飄著醉人的清香。正在著迷之際，我的耳邊響起了一個清脆的聲音。猛一抬頭，我的目光與草屋門口站著的一位姑娘的目光碰在了一起。她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立即垂下頭去。同來的表妹在她的耳邊悄悄地說了幾句話，她才緩緩地抬起頭，但仍然面帶羞色，目不正視，輕輕地叫了一聲“哥”。原來，在農(nóng)村家家都沾親搭故，從她的稱呼中就可以知道我與她同輩，大概屬于表兄妹吧。盡管我在表妹面前沒好意思多看這位姑娘，但覺得一顆情竇從未開過的心似乎已經(jīng)狂跳不已。表妹催我走了，我竟沒聽到，不時地回首朝那草屋門口張望，只見那姑娘嫣然朝我一笑，便輕盈地走進了屋。

不久，我們就熟了，但“男女有別”這個老規(guī)矩，在農(nóng)村還很管用。我與對河這妹子雖然每天見面，卻很少說話。我每次都會癡呆呆地看著她，起先她總是躲讓我的目光，后來我發(fā)現(xiàn)她時常在偷偷地瞟我。

日久天長，對河的妹子與我的接觸多了不少，因而她在我的面前漸漸地大方起來。我至今還清楚地記得她手把手地教我插秧的情形，她罵我的一句“聰明的大苯蛋”這句話，讓我笑出了眼淚。往事中，我最難忘卻的，還是我從獨木橋上掉下河那件事。我從來不敢走獨木橋，每次過河都是從橋上爬。那天，剛下過雨，橋上滑，我一不留神滾下了河，正巧被剛到河邊準備洗菜的她看見了，她扔下菜藍，顧不上脫去衣服，便“撲通”一聲跳下河，把我從水中抱了上來。那天，周圍一個別人都沒有，要不是她，恐怕我的小命嗚乎。

第二年，又是桃花怒放時，我奉祖母命回城了。臨行前，我和她在桃林中話別。我說了很多動情的話，但姑娘只說了一句：你會回來嗎？我一把緊緊地握住她的雙手，堅定地點了點頭。

后來，我在部隊干了八年。轉(zhuǎn)業(yè)回鄉(xiāng)后，我立即趕去看桃花人面。卻不料人去房空。聽鄰居講，姑娘被父親強迫為哥哥換親，嫁到了安徽。不久，嫂嫂與人私奔，哥哥為尋找女人而不知去向。兩位老人因憂郁過度而相繼離開了人世。聽到這里，我的心頭頓時涌上了許多酸憷。我忽然覺得自己成了又一個崔護，面對著爭妍斗艷的桃花，無限傷感地念叨著：“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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