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小村
就象當年我從部隊回小村探親的一樣,我家的屋子里擠滿了人。王奶奶一雙小腳顛顛顫顫地來了,進門不說話,只管上下打量著我,不停地點著頭。幾個小孩怯生生地站在門外,頭往里探,指指點點,嘰嘰咕咕,頓時令我想起了“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心中涌起了些許愧疚和酸憷。好在風風火火的李嬸一個高八度的嗓門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吸引了。我忙不迭地端過凳子,讓她坐下,她一點都沒有客氣,坐下來就沒頭沒臉地批評我不夠意思,當了官忘了生你養(yǎng)你的小村了。盡管我的臉上火辣辣的,但從心里還是承認的??陬^上也作了檢討。又過了一會兒,楊大爹來了,手中還握著一桿長煙袋。我笑問,大爹您怎么還用這玩藝?他說抽卷煙不過癮。我還是遞過一支煙,不料卻被大爹一把推開了。我正要向大爹問個明白,卻聽到了妻子的聲音:“你這手往哪放?”我睜眼一瞧,原來人在床上推開我手的正是妻。哎呀,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這是夢回小村啦!
我因情而夢回小村。想起我剛會走路時,父親做貨郎常年累月地在外走村串戶,很少來家。媽媽身體不好,不能照料我。按說,可以讓我自生自滅,是命之數(shù)而非人之過。然而,我不但不受冷落,反倒成了幸運兒,受到了全村長輩的精心照料和呵護。李嬸自己遲遲沒能生孩子,她把我當親生的一般,買新衣服給我穿,最好吃的省給我吃。盡管她經(jīng)常在我的肥嘟嘟的小腚上留下淺淺的巴掌印,但母親從不責怪她。后來我也知道,這是另一種愛的形式,李嬸是越喜歡的孩子越喜歡拍打,有時還把牙咬得咯吱吱的。大爹也很喜歡小孩,但往往不露在臉上。平時,孩子們甚至就沒看過他的笑臉。我唯一一次見過他笑,還與我有關。那是我六歲那年初春的一天夜里,我突然發(fā)了高燒,昏迷不醒。恰巧,天又下著雨,路很滑。母親情急之下敲開了大爹的門,他二話沒說,跑進我家背上我就向八里之外的鄉(xiāng)衛(wèi)生院奔去。在病房里,當大爹看到我終于從昏迷中醒過來時,他笑了。但是,不久我卻哭了。因為,我剛剛聽后趕來的母親說,大爹的腿摔斷了,剛打了石膏。我抬起身要看大爹的傷,硬是被大爹摁倒躺下了。
再后來,我因顧及家庭困難,幾次不想再讀書了。這一來,全村的長輩都不答應了。王奶奶說,她一輩子吃盡了不識字的苦頭。你是難得的一棵好苗子,大伙兒都省著點兒,還能供不起你讀書?就這樣,我在全村人的大力幫助下,終于完成了高中學業(yè)。要不是因為入伍,小村的鄉(xiāng)親準還會幫我讀下去。
呵,濃濃的故鄉(xiāng)情,悠悠的小村夢。親人們哪,你們總是用“忠孝不能兩全”激勵我們這些游子,現(xiàn)在可不能再用這古訓來為我們這些不孝兒開脫了。象一些我這樣的人,究竟忙成啥樣?連雙休日都忙著?唉,慚愧呀,我的家鄉(xiāng),我的小村,我的母親!
我和妻鄭重地作出決定:下個雙休日,到小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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