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日記-5“宅”生活的妙趣

要說會過“宅”生活的人,算我老家人。老家在陜南,在高山上,林大樹多,每到冬季,去自留山砍些干柴、挖些疙瘩蔸回來,碼成小山一樣,柴火一捆捆靠在屋當頭坎塄上,疙瘩蔸碼在后檐下。備的柴火用作燒酒、殺豬、磨豆腐、炒苞谷花紅薯泡兒、炸圓子和角角兒,以及做飯的燃料。疙瘩蔸燒火烤,經(jīng)燒又火旺,坐在火爐邊,火苗忽忽,能烤上身。老家柏樹多,挖幾個枯死的柏樹蔸回來,除夕晚上燒,飄一院子香!
沒退耕還林前,準許山民燒炭。冬月閑下來,上山鼓個炭窯,砍些鐵匠樹,截成短棒棒,碼在窯里燒。鐵匠樹燒出來的炭硬,表面浮一層白灰,鋼棍一樣,掉在地上叮當響,我們叫銀炭,燒著紅火火的,烤人,還不容易化掉。也用花櫟樹燒炭,炭也堅硬,也耐燒。最糟糕的是,燒著就炸,噼里啪啦的,火星子亂蹦,粘在衣服上,就是眼兒。
現(xiàn)在禁止人燒炭,山里人買“油墨炭”取暖。這種學(xué)名叫焦炭的東西,氣味兒重,毒性大,稍不注意就把人迷昏了,毒死了。冬天回老家烤“油墨炭”火,沒一點鄉(xiāng)土味兒,不習慣?!把笥蠛郎泶窕?除了神仙就是我?!蔽蚁矚g這樣的生活。樓房里沒有火爐,就在道場一角,架幾個疙瘩蔸,塞草點燃、燒著,呼啦啦響起來,紅火苗伸著舌頭,順著風,在空中舔來舔去,吹著熱氣,暖意融融。坐在板凳上烤,可勾起很多回憶,讓我想起父母,想起哥嫂,想起很多人和事。
老家人把“宅”在家,叫“蹴jiù(圪蹴之意)在屋”。也有人問女人的男人在做啥?女人回一句:成天到晚“死”在屋里。這個“死”字帶點怨,帶點俏,帶點愛,簡明扼要地說出了男人的活動,宅”在屋子里,沒出門。男人一般在下雪天“宅”在家里,悶著頭抽旱煙,用“吊罐”燉豬蹄兒,拿銅酒壺溫苞谷酒,咯嘣咯嘣,咬著苞谷花咽著喝。
天稍稍朗開,就“宅”不住了。出門,辦年貨。
翻書,才知道“宅”在家里還不能簡稱“宅家”,更不能自稱“宅家”。因為在唐朝,在皇宮里,把皇帝叫“宅家”。唐李匡乂《資暇集·阿茶》:“公郡縣主,宮禁呼為宅家子。蓋以至尊以天下為宅,四海為家,不敢斥呼,故曰宅家,亦猶陛下之義。”大意是,在皇宮里,人們尊稱皇帝是“宅家”子。這是因為皇帝以天下為宅,四海為家,見面不敢直呼,所以就叫他“宅家”,也是陛下的意思。(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退休的公務(wù)員,也不能隨便稱自己為“宅者”。古代,“宅者”指退休居家的官員。沒做過官,退休后就不是“宅者”。像我,只能叫“蹴jiù在家”,這叫法我愛聽,粘著鄉(xiāng)土味兒,還能記住鄉(xiāng)愁。
古代詩人中,戀貓的陸游,常宅家里四門不出。比如有個雨天,屋外風雨大作,自己和小貓咪呆
在家中,烤著柴火,享受“宅男”生活。還即興作了一首《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短詩:風卷江湖雨暗村,四山聲作海濤翻。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貍奴不出門?!眱叭蝗绗F(xiàn)在的年輕人,宅在家里,邊烤火,邊刷微信,在“朋友圈”曬抖音。
詩仙李白年少時也有一段“宅”的故事。南宋祝穆撰寫的《方輿勝覽》,記載一個“鐵杵磨針”的傳說,稱少年李白在四川眉州的象耳山讀書,由于太辛苦、太寂寞,就出門下山,路過一條小溪時,見一位老婆婆正在磨一根鐵棒,李白疑惑,便上前問老婆婆磨鐵棒干啥?老婆婆回答:“要把這根鐵棒磨成針?!崩畎妆焕掀牌诺囊懔λ?,于是返回山中苦讀。從此,也給世間留下了一段“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的佳話。
李白“宅”在山中自學(xué)苦讀,讀的書多,讀的書雜,廣泛涉獵,容量很大。按他自己的說法是“十五觀奇書”,“頗嘗覽千載、觀百家,至于圣賢,相似闕眾”。言下之意是文史、諸子、儒家無所不讀。從他詩中自由自在地應(yīng)用各種人物典故來看,不是吹噓。李白這種“宅”法,沒幾人能做到。
隨著網(wǎng)絡(luò)的普及、生活壓力的加大,越來越多的青年人更喜歡“宅”在家里,沉迷于自己個人的興趣、愛好中。“宅”也成了一種時尚、一種文化。有文章說,“宅文化”首先在經(jīng)濟發(fā)達及消費文化成熟的西方社會興起。上個世紀的80年代,大批的英國年輕人被稱作是“沙發(fā)土豆”:下班后唯一做的就是躺在沙發(fā)上,吃炸薯條看電視。英國廣播公司(BBC)曾報道,英國18歲到30歲的年輕人當中,約四成都是“宅男宅女”。現(xiàn)代人的生活方式基本雷同:每天都是“家——辦公室——家”,一條直線,能不出門就不出門,沒有人打擾,也不用看人臉色,打開電腦和手機,一切都有了。
如今,“宅文化”不僅引領(lǐng)著電影、動漫和網(wǎng)絡(luò)文化的潮流,而且意外地促進外賣、快遞等行業(yè)的興起。
誰能想到,一種看不見的新型冠狀病毒,竟然如此兇猛,對人類窮追不舍,把我們困在家里半個月了,還是不肯罷休,逼迫我們“宅”在家里,不敢出門。按照專家的意見,我們至少還得過上14天的“宅”生活,呆在家里與醫(yī)護人員一起戰(zhàn)斗,把獠牙咧齒的病毒“悶死”在門外,這是疫情防控的需要。
“禁足”的日子雖然沉悶、寂寞,但愈是艱難時期,愈要增強信心,鼓足勇氣,不能有絲毫懈怠,要堅持和家人宅在家里一起戰(zhàn)疫情。處在食品充足、網(wǎng)絡(luò)發(fā)達的時代,“宅”生活同外界一樣精彩:
點開抖音,找個美食家,跟著步驟烹飪美食;打開電視,掌握疫情動態(tài),默默為戰(zhàn)斗在防疫一線的醫(yī)護人員祈禱,祝愿他(她)們平安無事;拿出手機,到朋友圈里,為某篇正能量的話語點贊,互相鼓勁加油,絕不做那個頂著“皇冠”病毒的俘虜;鼠標輕移,每天去公眾號里寫點優(yōu)美的文字;站在陽臺上,仰望對面山坳的日漸消融積雪;泡一杯清茶,坐在休閑座椅上看書;與一歲半的外甥女,在客廳玩“剪子石頭布”游戲……和家人在一起,盡情享受天倫之樂??v然足不出戶,我們的精神生活還是有滋有味兒,充實豐盈。
眼下,我們已進入第二階段“戰(zhàn)役”。上海硬核醫(yī)生張文宏發(fā)出號令:下階段“戰(zhàn)役”靠悶靠熬,每個人都要戰(zhàn)斗!從現(xiàn)在起,我們宅在家里跟著醫(yī)生一起戰(zhàn)斗,他們憑著高超醫(yī)術(shù)把病毒消滅,我們宅在家里把病毒“悶死”。待到病毒全部被我們俘虜控制,疫情結(jié)束那天,我們敞開家門,普天之下一起狂歡慶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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