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年的味道，那么到底年味是種什么味道呢？我認(rèn)為，那應(yīng)該是一直能保留在記憶深處的年事。

童年時的年只停留在父母的忙碌中，與吃些好飯好菜、穿新衣服、能有幾毛“壓歲錢”中。少年時期，不但停留在上述中，還停留在被支使干點雜活中，與跑出小院到大院去瘋玩，且瘋夠了回來不會挨罵的愜意中。再到下鄉(xiāng)時，看到了家家戶戶宰豬、推磨備糧，發(fā)面蒸饃；有的家里支起做豆腐的家具，為村民免費(fèi)做豆腐，辛苦中，只為了落下點豆渣好喂豬的忙碌中。因此在我的腦海里，就時常泛起1970年春節(jié)，那一段與“肉”有關(guān)往事的點滴回憶。

1969年是個特殊的年代。秋季我們家要被迫讓下放到很遠(yuǎn)的地方，好在父親意外中碰見一位多年未謀面的農(nóng)村朋友，將我們收留到他們離縣城十幾里路的小山村，并以自己的關(guān)系，安排我們住在他家門親戚大伯家里。那是三間舊草房，一明兩暗結(jié)構(gòu)，座西朝東，北屋里住著位曾外祖父與重外孫兩人，大爺七十多歲了，孫子剛上學(xué)。我們就住在南屋，兩間里屋均只有隔墻、門框，沒有安偏門，我們家只有掛個門簾，關(guān)上門，我們就如同一家人。

那季節(jié)我們家不可能養(yǎng)頭豬過年，所以預(yù)示著我家過年沒肉吃。就在與村民慢慢地熟悉過程中，前邊院子里，有一戶大爺是屠夫，每年臘月里方圓村子與本村都會請他去殺豬。他兒子復(fù)員后在省城工作，媳婦孫子都在家里，所以老少三代也一大家子人。也許由于他家有工作的人緣故，母親與其兒媳接觸多了起來。冬天有時晚上母親會帶我們在爺爺奶奶的炕口處烤火與他們聊天。其間了解到，那時大隊給每個村都下達(dá)有交生豬的任務(wù)，完不成，全村就殺不了豬。因此村里會在臘月里頻繁開會，落實這一任務(wù)。如養(yǎng)兩頭豬，就可以交一頭，再殺一頭，即可賣點錢，還有整頭豬的肉吃。但那時糧食也缺，幾乎沒有誰家一年能殺兩頭豬，因此殺了豬的人家就得交半片豬肉，只圖能留下板油、與豬下水。山區(qū)又不種油菜，所以一家人全年的吃油、肉就靠那半片豬肉。家里條件差的，就著急殺豬交肉，為了賣點錢。條件好一點的，就拖著不殺，等著村里完成了任務(wù)才殺。所以在當(dāng)時農(nóng)村的肉也是很緊俏的。你想說，誰家殺了豬，你掏錢買幾斤是不可能的！何況我們剛?cè)?，與村民還沒有結(jié)下什么感情。因此母親心里也在犯愁，平時還好說，過年總得讓全家人吃頓餃子或吃上幾片肉吧！

記得進(jìn)入臘月了，一次我隨母親又去前院阿姨家烤火，母親把愁緒說了出來。阿姨一聽，說道：“你別愁，放心吧！我跟他爺商量，過年讓你們吃上肉?！蹦赣H一聽，眼眸一亮，心里一陣激動，趕忙問其緣由？阿姨才說：“他爺殺一個豬是有工錢的，但有的家錢缺，就會給一吊子肉來頂替，到時如遇上了，就讓給你們一點?！庇辛诉@樣的希望，母親心里日夜惦記著，并期待好消息的出現(xiàn)。那幾日母親心里暗暗盤算著：到時擠一點錢，多買幾吊子燣點臊子肉，熬過最艱難的一年，開春了買個豬仔，以后就不愁了。也因母親患有“習(xí)慣性便秘”。所以在父親回來的一次中，父親同意了。果然臘月里大爺帶著徒弟開始出外殺豬去了，母親每天晚上都去他們家打聽情況，果然后面遇到那樣的人家，大爺帶回了肉吊子，按國家一級肉的價格，按斤兩我們買下了肉，母親千謝萬謝。后面還買過幾吊子，買一點就趕緊先燣臊子肉，到年根買的一吊子肉，就留下過年了。

母親剁點肉餡，切點肉絲，剩余的鹵上，草屋里飄溢著鹵肉的香氣，我和小弟也期待著除夕的“年夜飯”早點開飯。房東大爺家也提前兩天泡上了臘肉。除夕那天，大爺在窖里挖出一點紅白蘿卜與土豆，切成塊燉了一鍋燴菜。沒想到，下午大爺竟給我們家盛來一老碗燴菜。??！我眼尖，看見碗里有油光光的臘肉，是方塊肉，特別的誘人，母親非常感激，不住地道謝。母親也做了若干年最簡單的一次“年夜飯”，鹵肉是舍不得多吃的，炒點素菜，有的菜里面加點肉絲，但有大爺家那碗燴菜添彩，一人還吃到一塊臘肉（估計大爺數(shù)了數(shù)的），我之前從沒吃過臘肉，當(dāng)把那塊臘肉夾到口邊時，只見那半透明的肥膘肉上，帶了一點暗紅色的瘦肉，是那種帶著特有煙熏味的香氣，瘦肉略略有點柴，但牙齒好，嚼著非常香；那肥膘肉，不像新鮮肉那種軟塌塌的一咬出油的膩感，而是那種瓷實，肥而不膩的感覺，那股熏香味，刺激著沒有吃過臘肉的舌蕾，真是香溢滿口，回味無窮！可心里還叨咕，如果再有兩塊，那更能讓舌尖得到充分的滿足，當(dāng)時我感覺那塊臘肉是天下最好吃的臘肉。那碗燴菜帶著油星味吃起來也很香，到現(xiàn)在我都能清晰的想起那一老碗燴菜?？晌夷菚r剛滿十五歲，沒能體會到父母的心靈深處，為此生的遭遇而隱隱作痛。初一母親包了新鮮肉、蘿卜餡餃子，也給大爺回敬了一碗，爺孫倆也說，母親包的餃子味道好吃，他們沒吃過那樣的味道。(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次年我們就搬到另一大伯家的兩間空草房住了，所以再也沒吃過大爺做的臘肉燴菜，以后我們自家也喂豬了，也掛過臘肉，但卻吃不出大爺家那臘肉的沉重感與美味感。

時代在變遷，歷史在前進(jìn)。1972年春季，我被村民推薦當(dāng)了民辦教師，母親卻于那年清明前夕病故；1973年秋季，我被推薦去師范讀書；父親也落實了政策，我家就離開了村子。畢業(yè)后我又回到縣城教民辦；再后來參加招工。再后來我也落實了政策，重回教育崗位；1995年春又調(diào)來市區(qū)工作，一直到退休。在改革開放以后的幾十年里，人們生活有了質(zhì)的飛躍，豬肉已被排擠到養(yǎng)生之道之外，老百姓餐桌上雞鴨魚肉、海鮮，都很普通了。每當(dāng)看見有的年輕人，不懂得珍惜和愛惜糧食與物品，我感到非常可惜。但愿年輕人能了解老一代人的生活，珍惜現(xiàn)在美好的幸福生活。

寫于2018.3.3日

備注：此文2018年參加“情感文學(xué)”平臺，舉辦的“年的味道”征文，經(jīng)過評委評定，3.28日公布：此文獲得二等獎，有獎杯，證書。該公眾號平臺已經(jīng)發(fā)表。

陜西 肖吉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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