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
雖然那個時間北方的家鄉(xiāng)還是乍暖還寒,但廣東已經(jīng)是驕陽似火濕漉漉很悶熱的那種天氣。
一九九八年春節(jié)過后南下去廣東打工,由于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壓力很大。痛苦和煎熬中內(nèi)心深處的堡壘全部崩塌,失去了堅持到底的信心和決心。終于決定暫緩一口氣,先回北方的老家再作打算,在三月底的某一天決定回家。
原以為過了春運,火車站的人不是很多。誰知匆匆趕到廣州火車站后看到的還是人頭攢動、人山人海。當(dāng)然應(yīng)該是南下打工沒有找到工作北上返回的人更多一些。
急忙走進售票廳,等待買票的人一個挨著一個排了很長的隊伍,帶著行李排在隊伍后面等待買票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正在猶豫間,一個在旁邊游蕩的年輕帥小伙湊上前詢問,是不是要買票,要去哪?在和我做了簡單的交流之后,我給了他一百塊錢,他走到隊伍前面,攀爬上窗口,強行插擠排在最前面的一個小姑娘前面替我買到了一張當(dāng)天發(fā)往西安的車票,事后他要了十五塊錢傭金。我當(dāng)然知道這樣做不地道,但現(xiàn)實很殘酷,為了生存,不得不這樣選擇。
拿到票,總算松了一口氣,提著行李慢慢在廣場游蕩,最后走到西南方向一個花壇邊,放下行李,取出幾張?zhí)崆皽?zhǔn)備好的廢報紙鋪在水泥地面上,背靠花壇坐席地而坐后便呆呆的看著面前不停流動的人群,等著發(fā)車的時間。
不一會,一個在我旁邊,坐在行李包上比我年輕點的小伙搭話和我聊天。他說他是湖北人,也是來粵沒找到工作打道回府回家。他的行李很少,只有一個坐屁股下面的旅行包。(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他看起來挺輕松,談笑風(fēng)生、講話滔滔不絕,更象一個旅游走親戚的過客。不象我這樣心事重重、憂心忡忡,一直在考慮一個很現(xiàn)實的問題,回去后又咋辦?直到現(xiàn)在我還羨慕他那天輕松愉快、滿不在乎的心情,我那天怎么也調(diào)整不出他那樣的心態(tài)來。
同是天涯淪落人,同病相憐,隨著聊天的深入,似乎越來越相信對方。后來湖北佬去上廁所時,竟然未提行李包就大搖大擺的走開,上完廁所后又步履輕松的回來。他也不怕在他上廁所這段時間我走開或者包被人提走。后來他說不必?fù)?dān)心,他包里沒有值錢東西,沒人會要。我可不敢象他這樣掉以輕心,不敢輕易去相信陌生人。
……
不知何時,一位大概有六十多歲的老男人坐在我們不遠(yuǎn)的地方。老者面前放置一個很大的蛇皮袋子,手里攥著一沓零鈔,時不時有落魄的流浪漢把在廣場上撿來的廢舊瓶子拿過來交給他,他會一塊兩塊五毛付錢給他們,原來他是廢品王。
我對這位黑黑瘦瘦的老人肅然起敬,雖然給付的錢不多,但它總能給這些流浪漢在生活上多少有些幫助。竟然也會聯(lián)想到假如有一天我身無分文流落街頭,要是能碰到這樣善良可親的老人該多好。老人言語不是很多,給人感覺很精明,有點象丐幫老大的派頭。他總是瞇著眼睛默默的看著面前流動的人群,便會讓我想起兀鷲蹲在高處鳥瞰下方等待尋找獵物時的那種神情。
過了一會,有五六個年輕男女說說笑笑帶著一大堆行李停留在我們旁邊,經(jīng)交流他們應(yīng)該也是去山東回老家。停頓了一會,他們只留下一個女的守著行李,其他人都相約一起離開。他們一個同伴離開時把一個一直提在手上的手提小黑包放在了行李堆上。
那個女人很健談,看來是個見面熟的那種人。嘰嘰喳喳不停的和周圍的人聊天講話,問了這個問那個。她天真的以為大家都相互熟悉了,行李放在一起相互照應(yīng)該比較安全,豈不知這種短暫的熟悉和信任處處暗藏陷阱和殺機。這期間一個拄著拐杖走路一瘸一拐的年輕小伙走過來坐在廢品王老人身邊加入了我們的聊天行列。小伙穿戴很新,西裝革履,頭上肯定打過發(fā)蠟發(fā)膠,頭發(fā)很黑很亮很光滑,胡子刮的很干凈,下巴鐵青色,眼睛很大炯炯有神。
很可怕,意外的一幕突然出現(xiàn)了。就在那女人剛朝外轉(zhuǎn)過頭楞神的一瞬間,說是遲那是快,瘸子抻出拐杖,挑起了他們行李堆上那個小黑包的提帶轉(zhuǎn)到老者面前的廢品袋上,老人很快把那一堆瓶子扒開一條縫,挑在拐杖頭的小黑包放下去迅速被埋在里邊。小黑包眼睜睜的在我眼前幾秒鐘消失得不見了影蹤,如此配合默契讓我目瞪口呆。
女人回過臉,很快發(fā)現(xiàn)小包不見了,驚慌失措失身尖叫。周圍的人都說沒看見不知道,看到的人沒人敢吭聲。得意洋洋的瘸子還假惺惺的關(guān)心問候,你的包里都裝著什么呀!丟包女估做輕松的回答說其實只裝了一只喝水的杯子。
我恍然大悟,暗暗倒抽了一口冷氣,原來這是一個盤踞在廣州火車站廣場,以收廢品為掩護的扒竊團伙。他們組織嚴(yán)密、分工明確、手段嫻熟,以盜竊旅客箱包財物為主要目標(biāo)。老頭子果然是這個團伙的組織領(lǐng)導(dǎo)者、坐陣指揮的一位核心人物。
這以后,那死瘸子一直惡狠狠的盯著我。他的意思我明白,少管閑事,閉上你的嘴,若不然,有好果子讓你吃。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孤身一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為了保命,我選擇緘口。
……
一個頭發(fā)長長、渾身臟兮兮光著膀子的流浪漢把衣服搭在肩上在花壇周圍走來走去游蕩,看他的眼神和動作我覺得他是正常人。他為何淪落到如此慘境?他有著怎樣不堪回首的過去?身邊沒有任何行李的他最后竟然仰躺在花壇邊上睡覺。
面前的瘸子及老人讓我們感到即惡心又無奈,我和湖北佬又把話題轉(zhuǎn)移到了旁邊的流浪漢身上。
忽然一陣尖利刺耳的警笛聲由小而大、由弱而強的傳了過來,引起了人群的一陣陣騷動。湖北佬告訴我這是收容所抓人來了,收容所把人抓進去后做苦工好賺錢。我嚇得心里咚咚直跳,真害怕他們把我也抓去關(guān)進收容所做苦工。
只見從車下走下幾個全部武裝的壯漢,徑直走到流浪漢旁邊,一邊一個把流浪漢的胳膊擰在身后,流浪漢沒有任何掙扎,順從的被押到打開后車門的收容車門口被推了上去。很快流浪漢就兩手抓住收容車廂兩邊的扶手,與其他被抓進去的人一起站成一排,目光呆滯的隔著有鐵柵欄的小窗口向外張望。此情此景,我恍惚在那部電影上看到過。
不一會收容車又發(fā)出尖利刺耳的警笛聲呼嘯著絕塵而去,火車站廣場又恢復(fù)了原來的平靜,只有流浪漢那件臟兮兮的上衣被孤零零的遺落在花壇邊顯得格外的刺眼。
……
一個矮胖矮胖的中年女人,穿著深藍(lán)色的制服,手提警棍、目光陰鷙,她一直在我們附近不遠(yuǎn)的地方來回走動,時不時她還會把雙手背在后面邁著鵝步威風(fēng)凜凜。看樣子她是在火車站廣場維持秩序的警察、城管亦或是其他有關(guān)方面的執(zhí)法管理人員。
廣場上兜售盒飯的小販過來了,一個三十歲多歲,身穿醋紅色夾克深藍(lán)褲子解放鞋、胖墩墩個子不高、頭發(fā)烏黑面相憨厚、穿戴有些破舊的山東漢子看來是肚子餓了,順手買了一盒飯,行李放在旁邊,蹲在距離我不遠(yuǎn)的地方埋頭吃起來。吃飯時撒了幾顆米粒在廣場地面上,身著制服的胖女人看發(fā)現(xiàn)后走過去。兩人一直在交涉,山東漢一直說軟話道歉,說他是不小心掉下去的,他可以一顆一顆撿起來哀救她網(wǎng)開一面不要罰款。山東漢一直想用左手推開走上前來的胖女人。胖女人不徇私情、鐵石心腸、冷酷無情拿著警棍一在撥動著山東漢的左胳膊,堅持必須照章辦事罰款。
幾個回合后,山東漢敗下陣來不再求情,解開褲子蹲下來,在內(nèi)褲前面的一個兜里,左手抽出一張百元大鈔,交給胖女人停頓一下,希望她就此收手。胖女人的手還伸在他的面前,不肯收回。他又抽出一張百元大鈔,胖女人還是不肯收手。直到抽出第三張百元大鈔交給她后,胖女人才收回握錢的手,轉(zhuǎn)身慢慢的離開,山東漢則繼續(xù)蹲在原地吃他剩下的那半盒米飯。
……
太陽艷艷的照在頭頂,一幅春意盎然的景色。周圍依舊還是人流如織、熙熙攘攘,南來北往的行人行色匆匆,各自依舊向著自己目標(biāo)奔去。
時間終于到了,我告別了湖北佬,提著行李,木木然的向候車室走去。
二〇一五年十月二日于陜西楊凌五泉鎮(zhèn)夾道村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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