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進環(huán)秀山莊
1、
今年的梅雨季節(jié)比往年要長一些，雨沒完沒了的下。周一上午，處理完瑣碎的文案工作，已是十一點多。叫了專車，匆匆下樓，直奔環(huán)秀山莊。
環(huán)秀山莊位于市區(qū)的景德路。路上不堵，雨卻惱人的下。到了地方，雨停了。票價不貴，只十五元。購票入園，雖已知道是小景點，但小得還是讓我稍感意外。
先是一座房子，當中掛著“有谷堂”的匾額。谷是繁體，回來后查了字典才知。房子里擺放著一些古式桌椅。這些桌椅當然是做舊的現代物品，古宅古居里常見，不見得奇。再往里走，還是一座房子，要大些，中堂掛著“環(huán)秀山莊”四個字，屋內照例是一些古舊式樣的桌椅，前后門通透，自前門可清晰看到屋后有假山，想來之所以叫環(huán)秀山莊，與此假山有關。門口有木欄阻擋，不許進入，便未停留，自邊廊繞過，來到空曠的碎石板鋪成的場地上。站在場地上，可細細打量假山。回首可見掛于紅漆木柱上的對聯，上聯云：風景自清嘉，有畫舫補秋，奇峰環(huán)秀；下聯云：園林占優(yōu)勝，看寒泉飛雪，高閣涵云。
假山四周拉有警戒線，不讓攀登。只得沿走廊邊走邊看；先是西側有一亭，叫問泉亭，亭內置一圓桌，二圓凳。順走廊向前，名補秋舫，也是一座房子而已，擺放著一些舊桌椅，正當中的桌子刻著圍棋盤，許是悠閑消遣之處。再順廊拾級而上，又是一亭，名字長些，叫半潭秋水一房山，在亭內可平視形狀各異的石頭堆疊而成的假山。稍停留觀賞，然未有多少感觸。遂自補秋舫后沿著花瓶形狀的門廊進入一夾弄，再自瓶式門廊出來，亦是一隅假山。假山向上是邊樓，在古代應是傭人的住處，在這園內是次要角色，不見得重要，鎖著門。這一隅假山未有阻攔，輕松穿過，又回到了問泉亭。
也就十來分鐘，逛完了這座園林。有些不甘，打量著邊廊墻壁上的石刻。有文征明寫的赤壁賦，行草體，辨認起來有點吃力；又以玻璃罩著，看著還模糊，便沒了欣賞的興趣。心里想著總得找些日后說起曾經到此一游的值當談資的東西。行至邊廊的盡頭，墻壁上石刻是標準行書體，詩曰：“黃金布地梵王家，白玉成林臘后花；對酒不妨還弄墨，一枝清影寫橫斜”。遂想，這“清影寫橫斜”會不會和假山上那棵斜著生長的松有關？于是返回復看，松橫斜的姿勢有，只不過經了連日陰雨，此時又是白天，無疏影；池里的水呈碧綠色，不見清淺。有些悻悻然出園。(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在我的經歷中，每到一個城市，若時間上允許，會去當地知名景點看看。而游覽景點，概如上述，走上一圈，有個大致的印象。日后想起（一般不會）或與他人說起，“嗯，我去過的”；頂多是“那兒的假山不錯”，接著說“嗯，墻壁上有首詩，記得寫什么疏影橫斜”的。--足證我確到過。在我居住的城市蘇州，景點以園林為代表。據說光知名園林就有百余座。這么多年來，只去過那么幾個。拙政園倒是去過好幾次，剛來蘇州那會兒，因它頂有名，買了票專程逛過。后來都是陪外地朋友去，總歸心不在焉的。邊上的獅子林名氣與之相當，卻從未去過。差不多也就那么回事。
這次忙里偷閑的去環(huán)秀山莊，當然不是心血來潮。自回來后就在做二進環(huán)秀山莊的準備工作。經查詢資料得知，環(huán)秀山莊占地面積2180平方米，雖稱作山莊，以大小論，比承德避暑山莊差遠了。卻著實是一座以山為主的古典園林；園內假山由清代疊山大師戈裕良用太湖石堆疊，尺幅千里，獨步江南，被公認為是中國園林現存假山的第一佳構，有“山形面面看，山景步步移”的妙趣。1988年就被公布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1997年作為蘇州古典園林的典型例證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文化遺產。故而，較之拙政園、獅子林、留園、網師園等，環(huán)秀山莊不顯山露水，也無疑是名園。
2、
專挑了出梅后的一個天晴下午趕過去。熱烈陽光下，路旁樹木油綠閃亮，蒸騰著清新的氣味。下了車，網絡購票、掃碼入園，駕輕就熟，像是造訪老朋友。入園后，首先看到的并不是有谷堂，而是四周設有圍廊的二進院落。院里植有二棵樹，樹齡皆百年以上?？磼煸跇渖淼暮炁疲渲幸豢檬菢銟?，稍在前；另一棵廣玉蘭靠后些。樹的四周以太湖石圍擋。院內種植廣玉蘭頗為常見，意指金玉滿堂?？煞N樸樹，且與廣玉蘭一前一后，有何更深的寓意呢？難道樸樹代表男主人，廣玉蘭代表女主人？經詢問檢票的小姑娘，才知假山旁還有二棵櫸樹。前樸后櫸，是官宦之家希寄家業(yè)代代興旺。院落的北面才是有谷堂，可前門進入，繞過屏風從后門出去是一天井；穿過天井后是一四面廳，亦有前后門，門的位置與有谷堂的開門位置是錯開的。有何講究不得而知。四面廳的后門上方掛著“環(huán)秀山莊”的匾額，字體非我欣賞的那種。門口有木欄擋著，讓人覺著是園內主廳，但我想大多人應該我一樣，自邊廊走過，去看假山。
對于假山，我希望不僅看出疊石大師“奇石胸中百萬堆，時時出手見心裁”的精心設計，體會尺幅千景步步移的妙趣；還想找出別人不能感受的東西。有了這樣的心思，也明白做到這一點并不容易，得細細看、慢慢品。
從邊廊東側看去，發(fā)現山脈自此起勢，貼東墻漸高而成嶺之迤邐綿延；在二棵疊翠蔥蘢的櫸樹映襯下，峰之峻峭、巒之圓渾，淋漓展現于眼前。用以堆疊的太湖石嶙嶙峋峋，布以大小不小孔洞。自孔洞向里看，依稀可見谷之深壑、澗之潛折。移步至西側，有三曲小橋，橋頭亦疊有小山，故而小橋給人以劈山而建的遐想。橋下池水與假山相依，臨水山勢平坦，可供二三人駐足，接有曲折山路蜿蜒入山。因假山可觀賞而不能攀登，順著山路是否可以上至頂峰，礙難推知。沿著西側回廊略向北，是問泉亭。據說曾經的園林主人蔣楫掘地得泉，水質清澈，取名飛雪泉；現在的飛雪泉已淤堵無水流出，池中水因此欠缺些許活性，使人略感遺憾。過問泉亭，回廊自北端的補秋舫門前經過，折轉向南，陡直而上至“半潭秋水一房山”。人在亭中，可將整個假山盡入眼底。山有二峰，西峰略高且趨向前，東峰稍低而位于北。如此的錯落，與前院植種的樸樹、廣玉蘭的布置相似。二峰之間，南端以石板相連，北端自然相融為一體。西峰具懸崖峭壁之感，一棵針葉松自石間斜生而出，于水中投射橫斜之勢的清影；東峰則較平緩，當中有一席之大的平坦之地，鋪以鵝卵石，并有崎嶇小路與回廊相通。
這么著自東向西，由前至后的細細觀賞完假山。我看到了疊石大師的匠心獨運，假山疊出了既有遠山的雄姿，又有層次分明的近山肌理。所疊之山有脈，所掘之水有源；又山分水，水分山，山借水而靈，水憑山而活。咫尺之間，給人以氣勢恢宏的山水大觀。可仍覺少發(fā)現什么！遂在問泉亭石凳上坐下，細想慢品。環(huán)秀山莊無疑是秀麗堂皇的，曾經住著幾位達官顯赫；可現在作為一個小景點，少有游人，更少有人像我這番融入參透的關注了解。就這么默默佇立著，有些沉寂、落寞了？我的思想神游起來。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個頭高高的女孩，小臉粉嘟嘟的，扎著羊角辮子，蹦蹦跳跳地領著五六個小伙伴沿著回廊奔向假山。這里是羊角辮女孩經常玩耍的地方，第一次帶著小伙伴們參觀自已的樂園。孩子們在羊角辮女孩的帶領下，自三曲小橋進入假山。山腳下，女孩指著清澈池水說，“看，魚兒！”孩子們觀賞了一會兒，女孩說“走，爬山去！”，小伙伴們跟著女孩自西峰進入山中。幾分鐘后，這群孩子出現在東側山峰鋪有鵝卵石的平臺上。女孩臉上洋溢著驕傲與自豪，小伙伴們的臉上寫滿了驚奇與興奮。孩子們已從西側山腳下，跋山涉水，來到了東側山峰頂。他們高舉雙手，大聲喊叫著。然后順著回廓跑到補秋舫后面的夾弄內，互相追逐、嬉鬧，清脆的笑聲在園子里回蕩，秀麗堂皇的環(huán)秀山莊煥發(fā)出勃勃生機。
為了提高對蘇州園林的審美能力，第二次進環(huán)秀山莊前，重讀了葉圣陶老先生的《蘇州園林》一文。自知筆力修為有限，為盡力寫好此文，還參閱了朱自清的《松堂游記》。
這么做，是因為一個人，當獨愛這座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