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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橋

2019-03-19 13:03 作者:山中老兵  | 7條評論 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血 橋 文/山中老兵

(序)公元一九七九年六月二十二日,廣西友誼關(guān)零公里處,最后一批中越戰(zhàn)俘交換完畢。監(jiān)督交換戰(zhàn)俘的聯(lián)合國代表多米尼克.保梅爾在同中方“紅十字會”工作人員告別時,年近六旬的聯(lián)合國“紅十字國際委員會”觀察員安玫露女士趁此難得短暫機會低聲對中方工作小組顧竹君醫(yī)生說:“我原是國民革命軍第八軍少校軍醫(yī)。一九五零年元月二十六日,在云南省新平縣元江邊上的漠沙寨將一名女嬰托付給一位姓刀的傣族村民撫養(yǎng),拜托顧醫(yī)生打聽一下,我很想知道這女孩是否健在?孩子右腳足心有一黑痣,詳細情況我回到瑞士會寫信給妳......”

由于有眾多軍政工作人員在場,顧醫(yī)生不便多說,她點了點頭,用力握住安玫露雙手,“一定,一定,請放心!”聲音低得只有兩個女人自已聽得清楚。

(一)

二十九年前。。上午十時許。云南蒙自機場衰草枯黃,滿目蒼涼。

寒冬濃霧還未散盡,毫無熱氣的朝陽浮在空中,像一枚巨大的蛋黃在白色乳汁中漂懸,一動不動,死氣沉沉。這是一輪氣數(shù)己盡的青天白日。遠處跑道盡頭,兩架停放的C30運輸機輪廓模糊,如同兩條翻白肚的死魚。(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朦朦霧中,機場左側(cè)一幢鐵皮機庫前的草坪上站立著170師全體連營軍官,他們神情呆滯肅穆,軍裝己被粘濕而又冰冷的寒霧打濕,望著隊列前地上一支打開的、裝著不少銀元的皮箱,望著五十米開外新挖的一個埋人的長型土坑,軍官們口中呼出霧氣,靜聽師長孫敬賢訓(xùn)話。

孫進賢聲音沙啞,字句緩慢,語音低沉:“......黨國存亡關(guān)頭,九十三師,二二七團,五個正副連長,不顧士兵生死,卷款潛逃。軍法無情,天理難容!昨天,蒙自槍斃了一個營長和兩個連長,開遠槍斃了一個排長。七連連長朱有富,跟隨孫某多年,出生入死,戰(zhàn)功卓著。但是,功不抵罪,我不能不殺他!不殺孫有富難以服眾!你們,當中,有他的結(jié)拜兄弟。你們求情,是你們兄弟情份,我孫某佩服!你們,做得對,做得應(yīng)該!但是,而今,共軍已打到廣南,攻佔河口,斷了我們進入越南退路。大敵當前,只有硬拼死戰(zhàn)!奉軍座命令:畏縮不前者,殺!渙散軍心者,殺!卷款潛逃者,殺!不要再求情了!沒有用處了!明年今朝,是朱有富祭日!誰再替朱有富求情,誰就陪他同走黃泉路!帶上來!”

孫敬賢一聲大喊,機場左側(cè)鐵皮機庫大門“吱嘎嘎”地響著被兩名荷槍實彈的憲兵推開。一隊臂帶紅袖章頭戴白邊鋼盔的憲兵將五花大綁的朱有富和他的婆娘推出門外,推上刑場。

朱有富面無懼色,挺胸大步,微笑著環(huán)視軍官隊列里的昔日弟兄。他的妻子捆得較為松活,她己身懷九月身孕,肚子大得扣不住旗袍下擺衣扣,已不能自己邁步,全靠兩名憲兵挾提。她面色蒼白浮腫,雙目低垂,頭發(fā)蓬亂。蘭布旗袍衣襟敞開,露出半個白胸脯。腳上只有一隻布鞋,白色襪子沾滿爛草紅泥。

“師長,我死而無怨!”噗通一聲,七連連長朱有富面對師長孫進賢挺直上身雙膝跪地,他大聲叫道:“看在我跟隨你多年,不要殺我婆娘,她就要生了!師長,孫大哥!我求你了,給我朱氏門宗留下這點血脈,師長------”

朱有富絕望地叫著,聲嘶力竭。

沒有人說話,孫敬賢哼了一聲鼻音轉(zhuǎn)過身去,兩眼斜視機場跑道上停著的兩架美式運輸機,交叉在黃呢軍大衣后背的雙手手指神經(jīng)質(zhì)地彈著。他面無表情,像是在等待什么。

正在此時,一輛美式軍用吉普沖破濃霧從遠處疾駛而來,吉普車一直沖到軍官隊列跟前,剎車聲尖嚦刺耳,小車前輪將濕滑草皮拖出兩條痕印?!澳悴荒軞⑺?!孫師長!”一名著少校軍服的女軍官跳下吉普車大喊:“她不是軍人,她是平民,她是家屬,她是孕婦!”

“妳好大的面子,安少校!”看見有人沖擊刑場,孫進賢大怒:“妳不明白,誰替他倆口子求情誰跟著死嗎?”

“我知道!孫大師長?!本o張得臉色發(fā)紅的少校女醫(yī)官放低嗓音,她喘著氣說:“你連我,也斃了算了!只要你,不怕軍心大亂;只要你,不怕弟兄們寒心,殺一個即將分娩的孕婦,這是你一個堂堂國軍師長該做的事嗎?......”

安軍醫(yī)話未說完,七連連長朱有富的三位四川拜把弟兄全都跪倒在地,“師長,槍下留人哪!你不能殺他婆娘,她肚子里還有一條命哪!師長!”

全體軍官通通向前跨步,齊聲大喊:“孫師長----”

這喊聲,聲震天地,神靈顫栗!

孫進賢無語,他己被眾人吶喊聲所震懾。他不敢冒天下大不諱,回過頭來望了朱有富一眼,撩開黃呢軍大衣跨上美式吉普,用手對那位將死的女人指了一下,“放了!”說完揚塵而去。

“謝謝弟兄們!謝謝安軍醫(yī)!”朱有富面對眾位弟兄、面對安軍醫(yī)瞌完頭后,看了看癱軟在地的妻子一眼,自已走向早已挖好的長方型土坑跟前,分開打著梆腿的雙足穩(wěn)穩(wěn)站立,“抗日沒有死,死在今天。動手吧,弟兄們,瞄準一點,別打偏了!”

一聲槍響,槍聲劃破機場濃霧,驚起草叢雀撲騰展翅,一團團麻點轉(zhuǎn)眼溶入霧中......

(圖片)) 國軍救護隊女看護

戛灑江,向南流,流過漠沙后不叫戛灑江,也不叫禮社江,在地圖上稱之為元江。

二十九年前,(公元一九五零年)節(jié)將至,一支四萬多人的軍隊企圖南撤越南之破滅后,從云南蒙自沿滇越鐵路向思茅潰逃。草壩、雞街、建水、石屏直至寶秀,在法國人修建的米軌鐵路兩側(cè),灰黃人流形如蟻行。士兵、馬隊、挑行軍鍋的伙夫、拖兒帶女的隨軍家眷,你推我擠,潰不成軍。

在行軍隊伍中,有一名騎在馬背上的女軍醫(yī)最為醒目:她懷抱一名剛出生一天的嬰兒,170師全體營連軍官和不少士兵,都知道這名嬰兒是三天前在蒙自機場槍決的七連連長朱有富的遺孤。士兵們痛恨卷款逃跑的父母官,咒罵朱有富死有余辜!但是,所有知情官兵都敬佩安玫露醫(yī)官的義舉,在狹窄鐵軌兩側(cè)碎石道碴上,擁擠的人流自覺閃開讓道,讓安軍醫(yī)和她的野戰(zhàn)救護隊先行。

插在馬鞍上的白布紅十字旗幟隨著馬蹄腳步飄動,飄過揚武、飄過勐仰壩、飄過青龍廠、飄過甘莊壩,一直飄到元江鐵索橋橋頭。

兩天兩急行軍,安玫露已非常疲憊。蒙自到元江,沿途戰(zhàn)事不斷。第三師整師投降,237師全部被殲。蠻板、蠻耗、卡房的26軍亦所剩無幾。在路通鋪被截斷的第八軍軍部、第四十二師退至江泯坡和二塘后與教導(dǎo)師、三師九團合為一處后在紅泥坡掘壕據(jù)守,並發(fā)動數(shù)次千人反攻。彈盡、糧絕、水無。兵敗已成定局。

(圖片)) 抗日戰(zhàn)爭時期的國軍步兵連

救護隊在元江鐵索橋橋頭停了下來,安玫露將嬰兒放在橋頭碉樓內(nèi)躲避烈日高溫。她不能再走,身后的紅泥坡槍炮聲、撕殺聲令人毛骨悚然。源源不斷的傷兵送到橋頭碉樓。止血、包扎,十多名救護兵同她一樣滿身血污不成人型。

“完了!二臺坡守不住就完了!”一位渾身是血的傷兵說道:“妳走吧,安醫(yī)生,再不走就過不了橋了......”那傷兵頭一歪,口吐血泡氣絕身亡。

二臺坡,元江橋頭最后一個高地,雙方拼死爭奪,這是在中國大陸最后、也是最慘烈的一場戰(zhàn)爭-----軍史上有名的元江戰(zhàn)役!僅存的二萬七千多人最后悉數(shù)被殲。元江坡血流成河,至今寸草不生。

先行過江的師長孫進賢不顧數(shù)萬弟兄死活,他已下令在元江鐵索橋頭安放炸藥!

“你們在干什么?”安軍醫(yī)對埋設(shè)炸藥的工兵大喊一聲:“山上還有幾萬弟兄,你們要斷他們的后路嗎?”

沒有人回答,幾支湯姆沖鋒槍對著安玫露,慘白的導(dǎo)火索一米一米拉過橋面,“快跑!要炸橋了!讓傷兵和家屬先走,不要停下,不要亂,快跑----”她大聲對湧來的人流喊道。

士兵、傷員、家屬,全然不顧死活湧到橋頭、湧過橋面向南奔逃。槍支、衣物、文件、箱籠丟棄滿地。呼叫娘,粗野咒罵,相互踩踏。

安玫露走進橋頭碉樓抱起嬰兒,一名傷兵對她微笑著說:“走嘍,都走嘍----再不走要座土飛機嘍......”

為了讓更多人員通過鐵索橋,為了延遲炸橋,軍醫(yī)安玫露懷抱嬰兒站立橋頭正中。獵獵江風吹亂她的長發(fā)。毒日眩目,她瞇縫雙眼面對死神。工兵們被她的舉動驚呆了,手握起爆器把手不敢往下壓!手握湯姆沖鋒槍不敢扣動扳機!安玫露,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回國從戎的馬來亞華僑外科大夫、跟隨第八軍浴血抗戰(zhàn)的少校軍醫(yī),李彌、湯堯、彭佐熙這些高級將領(lǐng)也敬重三分的軍中修女,她巍然而立,人流從她身旁奔涌而去......

“拉開她!”憲兵隊長大吼一聲。兩名憲兵連人帶嬰兒架著安軍醫(yī)就往橋頭一棵大酸椒樹跑去,“放開我,放開我----”安玫露扭頭喊著、叫著......

“轟-----”,天崩地裂,號稱滇南茶馬古道咽喉的元江鐵索橋,夾帶人體殘肢斷臂、夾帶人體五肝六肺、夾帶女人旗袍殘片雪白大腿,在沖天血霧中飛向天空,然后墜落。元江江水轉(zhuǎn)眼變成血紅,卷著漩渦,如同一朵朵血色玫瑰,相互推擁、相互溶合,向南、向南,變成紅河......

(圖片)) 花腰傣小丫頭,你說乖不乖?

蒼天有眼,是粗大的酸椒樹救了安玫露和她懷中的嬰兒。她撿起一支被炸藥氣浪掀飛到身前的一支皮箱,用箱內(nèi)的女人衣服換下身上的軍裝。猶豫一下之后,又將散落一地的銀元全數(shù)撿起,抱著嬰兒沿元江亂石河灘逆流而上,走河灘、鉆溝箐,越嶺爬坡、踽踽而行。

嬰兒吃的米粉已經(jīng)炸飛,從蒙自隨身攜帶的兩塊沙糖比黃金還要貴重。嬰兒饑餓時,只須摘一片樹葉,掬一捧甘泉,將溶化的糖水滴入嬰兒口中,小精靈竟然會舔、會吮、會裹。不會鬧肚子,不會傷風感冒,不會撒嬌哭鬧。還未出世,父被槍決。剛剛出世,母難產(chǎn)身亡。戰(zhàn)爭讓女人和孩子們走開,她們走得開么?戰(zhàn)爭讓女人和孩子堅強起來,襁褓中的嬰兒也會變得如此堅強。一個政權(quán)更迭,必須用千百萬人骨墊底。古往今來,莫不如此!

(圖片)) 江邊小溪 清爽陰涼

漠沙。哀牢山下,元江岸邊,綠竹掩映,芭蕉成林。它四季溫熱,只有旱季季之分。它稻熟三季,全無饑饉之民。在中國三年災(zāi)荒之年,漠沙街紅糖浠粥只需一毛錢一大海碗,這已是后話。

是冥冥上蒼指引,將安玫露和她懷中的孤兒帶到這個遠離官道的魚米之鄉(xiāng),帶到淳樸善良、與世無爭的花腰傣聚居之地。

殘陽向哀牢山墜落,元江河水飄金浮紅。刀巖旺大爹正準備把裝滿柴禾的牛車趕回寨子,忽見河灘上走來一位漢家女子。她踉踉蹌蹌,高一腳、低一腳在鵝卵石縫隙中走著。突然,那女人一下跌倒,傳來一陣嬰兒哭聲,好久好久,那漢家女人沒有站立起來......

“喲嗬!不得了,喀是腳歪著嘍?”刀大爹趕快朝那漢家女子走去。

(圖片))漠沙寨旁的元江,筆者曾在元月份下水游泳亦不覺得江水冰涼。

(二)

昆洛公路,一九四零年只通到玉溪大梨園,一九五四年才通到中緬邊界打洛鎮(zhèn)。從昆明到新平縣漠沙鎮(zhèn),必須經(jīng)昆洛公路到一個叫“大開門”的岔路口,然后右拐進入崎嶇山道,經(jīng)新平、矣文、曼蚌才到漠沙。二十多年前,這是一條斷頭路。昆明到新平,每日只有一趟班車,對路況不熟的外地人,經(jīng)常被司機欺騙在大開門三岔口下車,結(jié)果是前不巴村、后不靠店,在岔路口狼狽不堪,身受饑渴之苦。

公元一九八零年初,一男一女兩名外地年青旅客在大開門三岔口下車,他們在路口等候一個多小時后方知上當,全然不見客車司機所說“多得很!”的到新平漠沙的客車,那名年輕姑娘沉不住氣,用一口標準京腔對站得遠遠的中年男子說道:

“喂,戴草帽的同志,你也去新平嗎?”

那男子微笑著點了點頭。

“這司機干嗎這樣壞,把我們騙到這地方,真是急死人!”

“天無絕人之路,小丫頭,有我在,妳怕些那樣喲?”那男子笑著說道。

“小丫頭?呵呵,你叫我小丫頭?”姑娘忽閃著一雙大眼睛笑起來。

“在車上我就注意妳,只是不便與妳擺談?!?/p>

“干嗎注意我?我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嗎?”

“第一,妳不是本地人,也不是云南人,妳是皇城根下來的人?!?/p>

“第二呢?”姑娘很感興趣,她歪著頭,天真地問道。

“第二嗎?第二,妳是記者,咯對?”

“你說我胸前挎的相機?頭上旅游帽?還有寬邊墨鏡?”姑娘焦躁的心情松弛下來,她已經(jīng)對眼前這名男子產(chǎn)生好感?!澳阋彩侨ツ??”

“去調(diào)運紅糖。”那年青男子拖長聲音說,“莫著急,丫頭,再等一陣會有車的。面包會有的,牛奶會有的。但不是客車,是貨車,拉木料的貨車。”

戴草帽的男子告訴記者姑娘,距離三岔口不遠處有一個小鎮(zhèn)叫楊武,楊武鎮(zhèn)有一個林業(yè)局汽車隊,吃過中午飯會有空車去新平裝木料,他和那些汽車司機很熟。

言談之中,那男子得知記者姑娘姓薛,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像香港影視名星,她叫薛依婷。她真的從北京來,替母親到漠沙去尋找一位解放初期遺留在當?shù)氐臍堒娺z孤......

(圖片)) 花腰傣老人

“老天有眼,好心有好報。妳會遇到我,真是奇了怪了!我長期跑新平商業(yè)局,記不清去漠沙多少次了?!蹦悄凶诱f,“漠沙街、腰街、戛灑、水塘、漠沙農(nóng)場、漠沙糖廠,哪個認不得我?找個把人,只要還活著,小菜一碟。放心,丫頭,包在我身上!”

“干嗎!丫頭丫頭的,你多老?你是大爺?叫我小婷好了,別再丫頭丫頭的,你煩不煩?”

話未說完,一輛破舊的解放牌大卡車拖著長長紅塵“吱嘎”一聲剎停下來,“嗨!汪老板,整哪樣把女朋友也帶來了?”大胡子司機胡打亂說,全然不顧別人能否受得了。

“莫亂說!毛毛胡,人家是北京來的記者。”

“呵呵,對不起,氈帽下面看不出人才,這么小的丫頭會是記者?”

“你們這地方怎么了?開口一個丫頭,閉口一個丫頭,干嗎呀?”小記者有些生氣了。

沒有人給她認真,一陣哈哈大笑算是回答。

新平縣城,沒有三層以上的樓房,全是平頂“土掌房”民居,算得上中國最古樸的縣城之一。唯一的“廣場”旁邊是新平縣文化館。兩間平房、一條彎曲的瓦頂長廊、一池盛開荷花的淺水泥塘簇擁著一座尖頂方型紀念碑。灰色的、長著斑斑黑苔的碑石正面上書“新平縣征糧剿匪工作隊犧牲烈士永垂不朽”,字系中國名將陳庚所書。碑體左右兩側(cè)密密麻麻刻滿犧牲烈士名單,顯現(xiàn)當初戰(zhàn)爭之慘烈。

“姑娘記者”圍著碑文拍照,不時用小本子抄寫。汪老板一直陪同她,引起在文化館喝茶打撲克的老倌們注意。過往姑娘大嫂對小記者的穿著打扮很感興趣,圍著這位北京姑娘打轉(zhuǎn)轉(zhuǎn)。她的白絲綢襯衫、她的牛仔褲、她腳上的厚底圓頭皮鞋、她額頭上的墨鏡、她染成淺黃色的秀發(fā),還有長鏡頭相機、新潮帆布旅行包,無不顯露大城市年輕女性美。充滿活力,充滿自信,連汪老板這位闖南走北見過世面的人也用欣賞的目光打量她。

(圖片)) 穿上花腰傣服裝的北京女孩

薛依婷,北京協(xié)和醫(yī)院主任醫(yī)師、中國國際紅十字會副會長顧竹君女士的獨生女,帶著年老母親囑咐,自費到邊遠的云南尋找“紅十字國際委員會”安玫露女士托養(yǎng)的孤女,信守對一位萍水相逢女人的承諾,讓自己從未出過遠門的寶貝女兒支身一人出行西南邊陲,這也是一宗義舉。汪老板敬重她、關(guān)心她、邦助她,也在情理之中。

縣文化館旁一家小飯館,由汪老板做東點了幾個云南新平特色菜:紅燜烏洋竽、油炸竹蟲、臭菜煎蛋、涼拌羊奶菜、清炒茨頭,小美女吃得滿臉通紅,完了還要與廚師合影留念,弄得大師傅笑得合不攏嘴。

第二天清早,汪老板帶著美女記者趕第一趟客貨兩用班車,由新平縣城經(jīng)平甸、矣文直下戛灑江,向曼蚌、漠沙進發(fā)。

多好的天氣!出遠門的天氣!小美女興高彩烈,一路唱著、笑著,滿車老老少少無不跟著笑咪樂合。

戛灑江,越來越近了......

(三)

曼蚌渡口,窄長的渡船座滿十多名乘客,一前一后兩名船工用長長篙桿插入滔滔江水,順著水勢較緩的河岸逆流撐船而上,將一頁扁舟艱難地撐至上游一百多米處后,“座穩(wěn)嘍!”船工一聲喊,轉(zhuǎn)眼間,渡船猛然掉轉(zhuǎn)船頭如離弦之箭,忽喇喇向?qū)Π缎辈宥?,其勢之險莫不令人驚心動魄!再是膽大之人亦無不雙手緊抓船邦屏氣凝神。聽耳旁風生水起,默唸菩薩保佑!小美女臉色煞白,渾身顫栗,已嚇得三魂少了二魂。有驚無險,渡船平安抵達對岸。汪老板幾乎是抱著癱軟的小記者下的船。

(圖片)) 原來的渡船更小更窄,筆者初次過江適逢漲水,嚇得三魂少了二魂。

(現(xiàn)在已通公路橋)

“這地方翻船死過人吧?”她囁囁嚅嚅地問道。

“還沒聽說過?!蓖衾习逍χ鸬溃骸鞍褗厙樦??丫頭。”

“不理你了!討厭。”緩過神來,她又拿起相機,拍渡船、拍江岸、拍船上的傣族大媽和身穿漂亮花腰傣服飾的“小普少”、拍抽水煙筒的老大爹、拍江邊的老水牛、拍岸邊卸貨待渡的牛幫......什么都感到新奇,什么都產(chǎn)生興趣。

(圖片)) 江邊花腰傣小卜哨

“走嘞!再不走沒有車嘞!”汪老板座在岸邊馬車上高聲大喊,小美女這才戀戀不捨地跑上岸,風風火火跳上馬車。八個乘客加上兩支裝在竹籠里的小豬,把“三套馬”馬車擠得滿滿的。可能是生在皇城,平生沒有座過山區(qū)“馬客車”,別提小記者那高興勁了,她已經(jīng)把飛舟驚魂忘得一干二淨了,像連珠炮一樣的馬放屁也會逗得她大笑不止。沿途的傣家村寨、成片的檳榔林、長著圓圓肉瘤的白黃牛,都會讓她手中的相機“咔咔”響個不停。

“喲,孔雀!孔雀!”她突然大叫一聲,高興得差點蹦起來:“快看!三支、四支,還有兩支小的,太可,實在太可愛!天老爺!”只有她一個人在激動,只有她一個人在咋呼。

“那是傣族老鄉(xiāng)養(yǎng)的家孔雀。”汪老板淡漠地說道。

“真的?”她有些掃興,再也不說一句話,靠在馬車靠背上,好一付乖乖女小模樣。

四匹馬歡快地跑著,轅馬胸盤上的大小銅鈴“咣咣”地響著。長長的綴著紅纓的馬鞭在空中一晃,清脆的響鞭驚起幾支長尾蘭雀,拖著兩根漂亮的尾翅,尖叫著飛向另一蓬竹林。

趕馬車的大哥唱起“趕馬調(diào)”,歌聲悠長動人:

干妹子跟哥好到呀是好嘛,好倒呀是好嘛,

就怕妳家媽媽曉得呀了,

就怕妳家媽媽曉得呀了。

媽媽曉得怕哪樣嘛,怕哪樣嘛,

只要我們倆個真心呀好,

只要我們倆個真心呀好......

漠沙街終于到了。汪老板帶著小北京走進縣商業(yè)局漠沙紅糖倉庫?!斑@里沒有旅館,妳將就住兩晚上?!蓖衾习逭f,“正好有三個姑娘給妳作伴,她們家都在縣城?!?/p>

在紅糖倉庫上班的三個姑娘一句話不說,呆呆地望著汪老板帶來的“城里姑娘”,她的穿著打扮、她的言談舉止,她們都覺得新奇。不愧是記者出身,小美女大大方方與眾人握手,用一口純正京腔自我介紹,短短十幾分鐘,就同大家打得火熱。

“明天著漠沙趕街才有肉賣,今天晚上隨便吃點。”年紀稍大一點的小曾說道:“老白回縣上去了,看明天咯會回來?!?/p>

“這漠沙誰家姓刀?”小美女喝著純甜的紅糖開水問道。

“阿么!姓刀嘞怕有幾百家。他們傣雅人不是姓刀就是姓白,曉不得妹子你要找哪家?”小曾邊撿韭菜邊答道。

“刀巖旺,可能現(xiàn)在有七八十歲,住在江邊,他家就兩位老人,還有牛車......”小美女說道。

“住在江邊?喲,腦火!聽說五七年發(fā)大水,江邊的房子都沖跑了,還死了好多人?!毙≡f,“這要問糧管所刀大爹,看他曉得不曉得?!?/p>

“刀大爹?我認識,走,我?guī)吶ィ 蓖衾习逭酒鹕韥碚f走就走。

“飯就要好了,早點回來?!毙≡烦鲩T大聲喊道。

(圖片)) 國軍遺孤刀美仙

新平縣最大的糧食倉庫------漠沙糧管所,公元一九五九年開始的中國大饑荒,從這里先后調(diào)出二千多噸大米救活不少饑民,並支撐了一九六零年年底發(fā)生的入緬戰(zhàn)爭。它默默無聞,它不見史冊,也是因為糧食,發(fā)生了一九五一年史無前例的新平縣征糧剿匪戰(zhàn)爭,數(shù)百人長眠哀牢山下,至今僅存一座紀念碑立于新平縣縣城,向后人訴說當年血與火的糧食之戰(zhàn)。

(圖片)) 聶耳故居在玉溪,漠沙距玉溪不到一百五十公里

到了糧管所,很快找到正在抽水煙筒的老所長刀大爹。聽到數(shù)千里之外來的北京女記者要尋找刀巖旺,他二話不說,站起身來就走,“刀巖旺?個子矮矮嘞?七八十歲?就老倆口?對,就是他!”刀大爹說,“漠沙寨有八九個刀巖旺,你們算是找對人嘍!”

“大爺真是活擋案!”小美女高興地說,圓圓的臉蛋笑成一朵花。

“我們不能空著手去,看看買點哪樣?xùn)|西?”汪老板問老所長。

“到供銷社買點玉溪黃煙絲,他好這一口?!?/p>

一路上,老所長講到一九五零年元江大戰(zhàn),講到一九五七年的大洪水,講到刀巖旺撿來的小女崽,“老天有眼,他家前后生了三個姑娘,都是七八歲時打擺子死了。落到后來撿到的這個小娃娃,無病無災(zāi),還救了倆老口的命?!?/p>

“救命?一個小孩子?”小美女驚奇地問道。

“那年八月間發(fā)大水,半夜更深,七歲的小美仙發(fā)魚鰍癥,痛得在床上打滾,倆老口嚇得背起娃娃就往衛(wèi)生所跑,妹妹仨仨!好大的雨!炸雷把天都撕破了。跑到衛(wèi)生所,娃娃不哭也不鬧了,屁事沒得,你說怪不怪?天麻麻亮雨停了,老兩口背起娃娃走回家,呦呵!還有哪樣家唷?全都被大水卷走嘍!一十三戶人家,牛馬雞豬毛毛不剩一根!只見黃泱泱一片大水,漂著死豬死牛死人!一百多年哪!老幾輩人都沒瞧見過,作了哪輩子孽喲?”

從哀牢山丫口折射的夕陽把漠沙寨染成一片金色,晚歸的響著叮咚牛鈴的牛群、裝滿甘蔗葉吱嘎作響的牛車、挑著黃鱔竹籠的傣家“小卜哨”,還有一片片香蕉林、檳榔林、鳳尾竹,全都在裊裊炊煙中朦朦朧朧若隱若現(xiàn),勾畫出一幅祥和寧靜的滇南山間河谷壩子風景。寨子旁,參天入云的板根樹、龍血樹,結(jié)滿圓圓果實的木瓜樹、開滿血紅花的鳳凰木和粉紫色花的羊蹄花,讓人置身于熱帶河谷的醉人仙景之中。漠沙,古滇國皇族后裔的大花園、傣雅人的天堂、花腰傣的故土,一顆鑲嵌在元江河畔的明珠、一顆哀牢山下光焰閃爍的寶石,把京城來的小美女記者逗瘋了!她什么都拍、什么都照;她追得傣族小卜哨尖叫跑開,甚至老黃牛也嚇得繞開她走,“這是我見到過最美的地方!”小記者激動地說道:“花腰傣的竹笠、花腰傣的服飾,實在太獨特、實在太吸引人!”

老所長也被小美女的激情所感動:“妳幫我們宣傳宣傳。我們把路修好,讓多多的外地人來漠沙,讓多多的人曉得我們花腰傣!”

“我要搞一個專輯,我要找報社發(fā)表這些照片。相信用不了多長時間,這地方一定會成為南方旅游熱線?!彼攀牡┑?,兩眼發(fā)光:“你信嗎?汪老板。”

“信!怎么不信?”汪老板笑著說道:“就憑妳的熱情、精力和能力,肯定辦得到!只不過我們稍微走快一點,咯要得?”

一條條小水溝、一排排用開滿小黃花的三棱劍作為籬笆圍著的三間土掌房,這就是刀巖旺大爹的家。還未進門,老所長放開嗓門:“飯咯熟嘍?嗨喲,好香!咯是新糯米飯?”

聽到說話聲,土掌房走出一對老夫妻,缺失門牙的癟嘴笑著:“阿么!所長來嘍。座座,一起進郎嘍!”

“進郎?”小記者好奇地問道。

“傣家人說吃飯叫進郎,進考就是喝酒。”老所長答道。

“那么十呢?”

“龍、雙、仨、西、哈、毫、即、比、勾、習(xí)。”

小美女用生硬的京腔學(xué)說傣語數(shù)字,逗得眾人一陣大笑。

(圖片)) 肩挑黃膳籮的傣家美女

(圖片)) 在傣族地區(qū) 女人是主要勞力

(四)

從數(shù)千里之外的北京來到漠沙寨做客,不在刀巖旺大爹家“進郎”是件得罪人的事。土掌房門前的捧瓜架下,一張像雞籠樣的小竹桌上,錚亮的銅鼎鍋散發(fā)出陣陣新糯米飯的清香。油煎干黃鱔、紅心醃鴨蛋、紅橙橙的茄子楂、又酸又辣又脆的醃彎根和炸蜂蛹這些傣家人待客的美味佳肴擺滿一桌。小記者初次學(xué)吃手捏糯米飯,弄得一鼻子一臉飯粒,“瞧瞧妳這張臉!”汪老板忍住笑對她說。

“干嗎你臉上沒有沾上飯粒?”摸摸自己臉上的飯粒,她有些不解地問道。

“我的嘴巴大,不像妳的嘴那么一小點點?!蓖衾习逖b得一本正經(jīng)地答道。

“與河馬相比,你的嘴巴算大嗎?”她反問道,一點不鐃人。

“同河馬相比,我只能算櫻桃小口......”汪老板可憐兮兮地答道 。

繼續(xù)舌戰(zhàn),汪老板自知不是小北京對手,他趕快扭轉(zhuǎn)話題,“刀大爹,你家刀美仙咯在家?”

“前幾日才走?!钡稁r旺老人說,“忙得很嘍!忽嘞一下在景洪,忽嘞一下到元江,忽嘞一下又回昆明。忙得我那小外孫都不認她嘍。”

“刀美仙同她家男的在昆明植物研究所上斑,有一個小女崽崽都是交給昆明的老婆婆帶,元江蔬菜基地、還有漠沙農(nóng)場科研基地,都是她男人在主火。刀美仙這姑娘聰明,一個高中生,硬是自學(xué)成才,人家的反季節(jié)蔬菜、反季節(jié)西瓜還得到云南省政府科技獎?!崩纤L說,“好福氣嘍,老倌!真的是老天送給你的金姑娘銀姑娘!又懂事、又順、又能干,點起火把也難找嘍!”

“這是漢人說的觀音菩薩送給我家嘞!”刀巖旺老人張開沒牙的嘴笑著說,“三十年嘍,那一天呢,太陽要落坡坡嘍,遠遠嘞,從河灘上走過來觀世音菩薩,個子高高嘞,臉白白嘞,頭發(fā)長長嘞,又不多說話。頭天來,二天走,留下小美仙,還留下三十八塊現(xiàn)大洋......”

“大爺,不,大爹!”小美女記者說,“你說的那個觀音菩薩托我來看你兩位老人家,還有信、還有照片?!?/p>

見到照片,一直忙里忙外的刀大媽也急忙忙跑過來,驚喜不己:“阿么!臉嘴沒得變!六十好幾的人,看上去只有三四十,好福氣嘍,好福氣嘍!咋不來瞧瞧我們呢?咋不來瞧瞧我們家美仙呢?”

“來過,七九年六月份來過廣西,她很忙,不能來云南。她現(xiàn)在瑞士日內(nèi)瓦,她會來的,她會來漠沙看你們一家的!”小記者答道。

短短三頁信紙,訴說安玫露女士三十年來的辛酸經(jīng)歷:

元江漠沙寨托孤之后,她步行近千里,經(jīng)鎮(zhèn)沅、景東、普耳、思茅、景洪、勐龍、勐宋,進入緬甸勐瓦。途中得益于九十三師幾名散兵幫助,九死一生,歷盡千辛,終于找到殘軍李國輝和譚忠部隊,繼續(xù)當軍醫(yī)。1953年7月隨殘軍主力撤回臺灣,1957年回馬來西亞,同年八月參加紅十字國際委員會赴中東救護埃以中東戰(zhàn)爭難民......

小記者向兩位老人詳盡解讀信件內(nèi)容和所知情況,大家默默無聲靜聽安玫露女士毫不尋常身世,這是一位哪里有戰(zhàn)亂、哪里在流血就出現(xiàn)在哪里的紅十字圣女!她終生未婚,她終生追逐戰(zhàn)爭。經(jīng)她雙手接生的新生兒無計其數(shù),經(jīng)她挽救的生命無計其數(shù),經(jīng)她撫慰平靜離開人世的生命無數(shù)......

戰(zhàn)爭,是流血政治,它永無休止,永不絕跡。

明月當空,夜已深沉。酒后的老所長早已熟睡,他被留在老朋友家過夜。

帶著刀巖旺大爹全家福照片,告別兩位老人,小美女和汪老板走在田埂小道上,不時有水蛇和青蛙橫過田埂,小記者走在后面緊緊抓住汪老板腰帶。為了讓她放松緊張心情,汪老板說:“今天剛到漠沙就把事情辦完,妳不會明天就走吧?”

“不走!我還沒有品嘗你說的傣族湯鍋呢。”

“小饞貓!”,汪老板笑著說,“明天漠沙趕街,湯鍋多的是。吃好,喝好,照片拍好!后天我送妳到曼蚌座船趕昆明班車......”

“我不!”小美女一聲尖叫起來,“我不走!你攆我也不走!我等你把事辦完,我們一起走,一起上昆明,找刀美仙,我要親眼看到她,我要親眼看到她右足心上的黑痣!”

好一個辦事認真的姑娘,汪老板對這位北京小記者產(chǎn)生好感,“行!有美女作伴,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

沒有回答,只是背上挨了一拳,差點把汪老板打下水田......

遠處,紅糖倉庫的燈還在亮著,三個姑娘還在唱歌,唱一首動聽的云南民歌,那是一首風行一時的玉溪花燈調(diào)味道的民歌:

往年梅花開喲,

哥哥回家來,

今年喲,梅花開,

哥哥開山打石巖喲,

鐵路要修起來,

開喲,唉嗨!

開喲,唉嗨!

開喲山打石巖喲,鐵路要修起來-----

......

夜好靜好靜,漠沙寨在元江河的肘彎中睡得好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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