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彥散文系列:古意潺潺

時光之手翻到立夏,古意便隨了一聲聲驚雷而至,窗外雨打簾櫳,季節(jié)更迭,如瀑的雨漫漶成一首磅礴的詩,叩擊著心之門扉。夏至聽雨,水聲潺潺,滴落世間,洗耳清心。
水面被風拂過,一股灼熱氣息不知不覺涌來,一陣驟雨后,隨波逐流的浮萍又添了幾分俏皮,在湖面上隨風起伏,雨露恩澤,正想稍歇片刻,身后被魚尾撓得癢癢,忍不住撲哧一笑,整個身子浸入清涼的湖水中,像孩童般嬉戲。湖邊荷葉一一含羞露面,它們似在黝黑的泥土里沉睡了千年,大地的第一束驚雷擊醒了它,于是一股勁兒在掙扎中遒勁有力的竄到水面,年復(fù)一年,它們的勁頭沒有因年歲而消減,反而更越來越從容淡定,面對一切風雨,它們是無私的配角,等待人生華章荷的綻放,待是人生優(yōu)雅姿態(tài),一切在孕育中徐行。
一陣風,水鳥母子從一片荷葉下翻卷而出,繼續(xù)游走,忽兒母親展翅掠過水面,忽兒一頭竄入水底,小水鳥也躍躍欲飛,試了幾次,失敗了,看來它還要繼續(xù)等待成長,母親逐波而行,它不知身后已掠起一串淺淺的詩行……云收雨霽,湖面水波又添了幾層,遠山樹木蔥蘢,輪廓像重新勾勒一般,筆筆蒼勁,詩韻縱橫。天光云影徘徊在水面,零落著雨絲風片,散發(fā)著微光粼粼,萬物都像湖邊煙柳似的猛抽出一截,心湖思緒也浸入這片倒影里,一直蔓向水草深處。
一股腥臭味鉆入鼻腔,湖邊農(nóng)人開始挖藕,他們站在淤泥中,雙手不斷的在泥潭里摸索,忽然停下,嘴角微微上揚。雪花藕只聽名字,暑熱便可消一半,所以在異鄉(xiāng)的街口,每次遇見它都像搭上時光地鐵,終點直抵記憶深處的故鄉(xiāng),還有老屋后一片湖水的微光,都會浸潤心靈。眼前雪花藕剛挖出來,渾身黝黑的泥包裹著,雪白的肌膚要在水里洗盡鉛華,像經(jīng)纖纖玉手一番演繹,切成薄片盛在青花瓷盤中,瞬間高貴優(yōu)雅,出淤泥而不染, 濯清漣而不妖的又何止是荷呢?它成了消夏字典里的點睛之筆。
在灼熱的陽光下,若來到博物館,世間萬物的喧鬧氣息瞬間遠離,只有面對那些古物時,才能讓心靜謐,才有時光堆積的感覺。臨近一朵風荷,這是南宋花鳥小品,花葉皆作風勢,荷瓣以金筆細勾,精致空靈,古雅悠遠??拷查g靜氣襲人,時光的流逝在紙頁上沒有任何痕跡,只有隱秘古舊的劃痕飄在時空深處,娓娓道來,欲說還休,這朵經(jīng)歲月之手采摘的古荷,四季是她的底色,光陰是她的滴露,一束束追尋的目光為她潤澤,世間古物通過中華墨韻穿越時空成為永恒。微微一顫,便撥動了千年碧潭的一幽靜謐,靜的憂思和動的欲望被一束光影穿徹千年,剎那間,一泓碧影瀉滿心湖,孑然一身,遺世獨立,牽出一顆出塵脫俗之心,我們用一生的時間在追尋,最后卻只愿幽立一隅,漸次凋殘,氣韻深沉,靜觀匆匆光陰。就像一幅寫意荷,寥寥幾筆,皴擦出老辣干練殘葉,荷瓣僅勾線而不染色,像精煉豁達的中年人生,無語簡約。而時光如水,匆匆又匆匆,只知身在水中,卻不覺水流。面對自然古物,歲月悠悠,吾心素淡。
雨過午后,涼風習習,沉香繚繞,可消溽暑,意臨一張宋代小品,潺潺夏意如一首宋詞從心間涌出。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一幅扇面小品便成了時光隧道,踏上悠悠古道,一支筆幻化為長篙,撩撥心弦,在古宣上勾勒潛行,隨了《空山幽禪》的古箏曲素弦輕彈,禪蘊渺渺,水聲潺潺,水墨的線條也浸透著涓涓古意,一股虛靜之氣從心湖散發(fā),簌簌迎風,宋人的寧謐優(yōu)雅皆斂于靜氣之中,靜氣來的愈早愈好,心靜了,才能裝得下整個山河,恍然間不知今是何年?(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待到勾畢著色,已是暮色沉沉,抬頭遠眺,湖邊,白鷺徐行,忽兒迎風佇立。月色凈心,皎如玉盤,落入鏡中,靜如處子。頃刻間,仿佛化身滴露,清夜墜落,通透明澈。你聽,菡萏香殞,竹林幽寂,蟲鳴唧唧,時有微涼不是風,世間萬物,風煙俱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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