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摸小巷
“五一”小長假、國慶黃金周，周末周日，高鐵、民航，便捷的立體交通，為天下游客來景德鎮(zhèn)提供了極大便利。中國陶瓷博物館、景德鎮(zhèn)古窯、景德鎮(zhèn)御窯廠、景德鎮(zhèn)陶瓷工業(yè)博物館、景德鎮(zhèn)三寶陶瓷圭谷、景德鎮(zhèn)陶溪川、景德鎮(zhèn)皇窯、珠山東市，人流如織。景德鎮(zhèn)——中國的瓷都，瓷器前的精彩，視覺的盛宴，介入行囊。而當游客們作別景德鎮(zhèn)，我曾思索，隱藏歲月深處的那些瓷器背后的故事、人物，走馬觀花的游客真的探尋到了它的奧秘？不妨放慢匆匆腳步，懷揣虔誠，合上十指，朝圣景德鎮(zhèn)的小巷吧。
景德鎮(zhèn)自古有一百零八條小巷之說。嚴謹的后人說不止，應該有三百條左右。它們是上蒼撒在昌江河畔的不事雕琢的璞玉?？v橫交錯，蜿蜒曲折，連綿十里，構建了景德鎮(zhèn)這座的城市的基礎：陳家弄、方家弄、祥集弄、劉家弄、江家弄、是構筑基礎的沙；求子弄、再勝弄、黃家弄、金家弄、畢家弄是構筑基礎的水泥；千佛樓、吊腳樓、桃花弄、浚士井、黃家洲是構筑基礎的磚。所有的小巷支撐了景德鎮(zhèn)這座千年古鎮(zhèn)，歷風經雨，依然活力四射，風生水起。
移步小巷，掀起它的蓋頭，老風徐徐，撩人思翼。上世紀初，著名詩人戴望舒筆下的雨巷：“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結著愁怨姑娘……”同樣是江南古鎮(zhèn)，景德鎮(zhèn)的小巷卻沒丁香姑娘，只有陶瓷匠人的女兒。聽著古老的歌謠“月光光，照著姐姐洗衣裳，洗又洗得白，曬又曬不黃，打扮弟弟上學堂。”左手提著塞滿臟衣裳的竹籃，右手挎著洗衣裳的木櫈，在幽長的小巷行走，去昌江河邊洗滌。洗衣裳煮飯、照看弟妹，陶瓷匠人女兒平日生活的常態(tài)。一方水土養(yǎng)育一方人。她們有青花的秀氣、茉莉花的芬芳、百合花的奔放。
青石板是小巷掛在胸口的玉佩。歲月惠贈青石板鐵青般的釉色，風雨鐫刻青石板凹凸型記憶。放下身段，匍匐于青石板上，屏住呼吸，靜心側耳細聽：“呢呢啞啞，呢呢啞啞”獨輪車車輪行駛的聲音，從唐宋、從元明清、民國，緩緩走來。做瓷器的原料用獨輪車推進小巷，做好了瓷器又被獨輪車運出小巷。然后從沿江碼頭裝船，經昌江河黃金水道，銷往異國他鄉(xiāng)。青石板見證了景德鎮(zhèn)陶瓷歷史、活的化石。小巷里的獨輪車，推出了景德鎮(zhèn)的歷史榮光、推出民間貿易的傳奇。
抬眼望，小巷民居合立。民居，那清一色利用燒制瓷器被廢棄的窯磚壘砌的墻壁，景德鎮(zhèn)小巷的亮點。讓游客驚訝、炫目、贊嘆不已。青石路、灰瓦、青磚墻，江南古鎮(zhèn)的主色調。誰見過一座城，清一色的窯磚墻，在中國，乃至世界也是獨一無二。
詩，《景德鎮(zhèn)神游》是美·郎菲羅觀光景德鎮(zhèn)后所作：“偶作飛鳥來此地，景德鎮(zhèn)上望無余。俯看全境如焚火，三千爐灶一齊熏。充滿天際如濃霧，噴煙不斷轉如輪。蒼黃光彩凝畫筆，朵朵化去作紅云?！庇|景生情，有感而發(fā)。如此全鎮(zhèn)造瓷，如此恢宏場景，何等壯觀、霸氣。全鎮(zhèn)建房砌墻用窯爐廢棄的窯磚，更能詮釋景德鎮(zhèn)歷代的窯火鼎盛(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累了，可以依靠小巷的老墻歇腳。不經意間，目光被砌進墻基的瓷器碎片吸引。經過歲月的打磨，它依然熠熠生輝。它來自唐宋、來自明清？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瓷片上的“底款”或印記，向后傳遞了陶瓷匠人的信息。“底款”印記，是陶瓷匠人對本人所做瓷器品質責任的擔當、自信。那些不朽的偉大與精彩，皆源于對初衷的不忘；那胸膛燃燒的夢想，皆源于對千年窯火的守望、追求。
小巷逼仄乾坤大。你從那里來？都昌、撫州、鄱陽、豐城、臨川、祁門、黟縣、休寧、陽新、鄂城……小巷敞開胸懷，不問籍貫，海納百川。方言各異，南腔北調，奏響了晨曦中的多來咪。小巷中行走，碰見熟人，笑臉相迎：“恰(吃)得飯啵？”“恰得，恰得?！编徖锝址?，彼問此答，濃濃的鄉(xiāng)音，溫馨無比，真的是遠親不如近鄰。
“器成天下走，匠從八方來”器，是指瓷器，遠銷世界，享譽全球。匠，是指從四面八方的陶瓷匠人。從業(yè)陶瓷，棲居小巷，扎根景德鎮(zhèn)，他們是來景德鎮(zhèn)的開拓創(chuàng)業(yè)者，最早的“景漂”。
老屋歷經滄桑，卻容顏依舊。推開虛掩的本質大門，往事可成追憶。這是一家“紅店”:從事陶瓷彩繪、坐地經營的地方。也是店家棲居之地。“紅店”從事陶瓷彩繪的匠人，未曾有過國大師、省大師、市大師的桂冠。那些皆是渣胎碗鑲金邊——多此一舉。師傅，就是行業(yè)內的最好職稱。受人尊敬的師傅，不作興癩痢頭戴花，自戴自夸。低調做人，嚴謹做事。小巷扛竹竿，直來直往。
師傅的筆下：魚，搖頭擺尾，擊水撒歡；鳥，銜泥啄土，鳴轉枝頭；山，峰巒雄偉，氣勢恢宏；果，形態(tài)飽滿，香甜撲鼻；花，含苞綻放，灼眼迷目；樹，枝繁葉茂，翠綠成蔭；美人，閉花羞月，沉魚落雁。
傳聞景德鎮(zhèn)陶瓷生產工藝復雜，至少七十二道。行行出狀元。若要拜師學藝，鄰居街坊、親朋好友見證，行個簡單拜師儀式，從此就是某某師傅門下。
有位早先從小在小巷里摸爬滾打大的師傅，現在已經是國家級大師，取得巨大的陶瓷藝術成就。他接受電視臺訪談時曾說這么一段話，大概意思是:如今很多朋友贊我取得輝煌藝術成就，其實是我利用瓷器作為載體進行藝術繪畫創(chuàng)作的，我的成功，離不開優(yōu)質的載體，后續(xù)工序的支撐。此語既出，驚艷四方，大師胸懷若谷，德藝雙馨，被傳為佳話。掃描中外大小博物館，它們收藏的珍品，都與景德鎮(zhèn)的小巷息息相關。移步小巷，能聞著濃濃的陶瓷文化氣息，感受千年窯火的灼熱。
小巷有理由堪稱景德鎮(zhèn)的經脈。有彎，有直，有曲，有伸。幾百條小巷前后圍連在一起，就是一座龐大的城，就是景德鎮(zhèn)，乃至享譽全球，對話世界的瓷都。銷售瓷器的“瓷行”，包裝瓷器的“草行”，水上運輸瓷器的“船行”，提供窯爐燃料的“柴行”，民間作瓷器的“坯坊”，民間燒瓷“窯行”，陶瓷匠人祭祀活動的“祭師祠”，民間瓷器交易市場……應有盡有?？芍^：小巷日月長，巷中乾坤大。在小巷走走停停，最好問詢小巷人家，否則，會擦肩而過:會擦掉你視覺的盛宴，會擦掉你心靈的震撼。
一輪明月爬上了民居的窯磚墻，清風悠然，此時此刻，不妨到小巷人家弄把竹椅坐下歇息，享用一杯浮梁茶，然后，看著耄耋老人，輕搖蒲扇，聽他不疾不徐，講過去與瓷器有關的故事:“風火仙師”、“瓷器街的由來”、“瓷器郎中“、”青花姑娘”、“瓷器折扇”、“高嶺土傳說”“”、“玲瓏瓷”、“瓷板寶像”、“紅店佬遇仙”、“瓷器頭鴉片槍”、“響盤釣魚”“龍床”、“公道杯”、“知四肉”、“神畫匠”、“龍缸”、“神奇的帽筒”、“青花釉里紅香爐”。
稚氣未脫的崽俚若問“景德鎮(zhèn)鎮(zhèn)名的來歷”？耄耋老人更會興致勃勃，眉飛色舞：“自古皇帝愛江山、愛美人。那宋朝有個皇帝，不但愛江山、愛美人，更愛瓷器。竟然將自己的“景德”年號”賜予了景德鎮(zhèn)?！敝袊鴥汕Ф嗄甑穆L帝制社會里，共產生了皇帝42O余位。因為喜歡瓷器，將自己的年號賜予出產瓷器的小鎮(zhèn)，的確，開了歷史先河，恐怕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