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每個人的漫漫人生路上，往往會對所經(jīng)歷過的物事懷有念想，一如半路中走失的朋友一樣，總是值得你去懷想。這些不尋常的物事中，有的驚艷了時光，有的溫柔了歲月，都曾對你的人生或多或少地有過影響的，我家的那把德國推子便是如此。

我家的那把推子比我進家門還早，自我記事起，就見它已是大半新的樣子了，可見在我家已不知度過多少個春夏秋冬了，在我面前可以以老自居了。一直放在我家桌幾子的小櫥里，成了那個年代我家里的一個物件，也成了我心靈上的一個記號。

那把推子是不銹鋼的，乍一看還有點別扭。因左面手把是固定的，右面手把是活動的，這樣的制作因固定方位原因，就造成了兩把手角度偏離著，看起來一面大、一面小，不對稱。與通常的兩面活動、對稱的推子不同。后來聽說，這還是一把推子，還是“德國造”呢，說是這種推子理發(fā)時更容易把握，固定的左手把能更好地把握理發(fā)的走向，靈活的右手把能更好地把握著理發(fā)的力度，說的還蠻有道理呢。從此，我對這個“偏”推子消除了偏見。

父親視這把推子為至寶，也是用它練會理發(fā)手藝的。他平日里精心保養(yǎng)著它，經(jīng)常擦拭著，滴上油潤滑著，碰上有好理發(fā)的，拿出來擦拭一下就行了。父親常年為我和弟弟理發(fā)，街坊鄰居有上門來找著理發(fā)的，父親總是有求必應(yīng)，拿出推子了一擦拭就開始理發(fā)，都說父親耐心煩，理的發(fā)挺好。不知是父親的理發(fā)技術(shù)好，還是這把德國理發(fā)推子用著好。

對這把德國推子，我一點都沒覺出它好在哪里?？赡芤蜻@把推子用得時間長了，也就是人們常說的“老口了”，而潤滑、咬合不太好，理發(fā)時常常夾頭發(fā)。每次父親給我里發(fā)前，我都心里打怵，提心吊膽的。有時理著理著，就夾著我的頭發(fā)了，推拽著頭發(fā)生疼，我就會吆喝：“啊呦，夾著頭發(fā)了，挺疼?！备赣H接著停下來，把推子卸開，把頭發(fā)渣吹吹，在推子頭滴上幾滴火油，接著再推，就好了許多，大都能順利推完了?？捎袝r中間擦拭、滴火油幾次，才能給我理完發(fā)。每次理發(fā)都成了我撓頭的事兒。所以，因夾頭發(fā)，我便記住了這把推子。

這把推子雖說夾頭發(fā)，但我對它并不反感。因為任何事物都有它的正反兩面，不可能那么完美。我有時還拿出推子來把玩一下，還想將來拿它學手藝呢。及至我長大后，還真有個找我理發(fā)的，那是我的叔伯弟弟。他對我說：“哥哥，你給我剃剃頭吧？”我說：“我不會剃，等你大爺來家給你剃吧?！彼牢腋赣H忙得很少有空，就催著我說：“不要緊，剃什么樣算什么樣，再不行就刮‘電燈泡’”站在旁邊的母親一看弟弟的頭發(fā)很長了，又說出這樣的話來，就說：“快給他剃剃吧，能將就著就行?！蔽也缓猛妻o了，不過我心里真沒有底啊，一點都不自信地拿出了推子。(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弟弟在葡萄架下陰涼處坐定，我就開始給他理了起來，理著、理著，我就不會理了，手有點打哆嗦。因為理發(fā)是有講究的，上下要把握住長短，左右要考慮對稱，不是隨便拿起推子就能理的，我看著理的發(fā)越來越不像樣子。這時我想起了常聽人說的：“你看你剃那個頭，像叫什么啃的樣的?！薄斑@誰給你剃的頭，真像個特務(wù)?！毕氲竭@里，我更不敢理了，就跟弟弟商量說：“怎么辦？不會理了，再理下去會很難看的?！钡艿芎芎谜f話：“要不，就刮‘泡’吧？”我說：“刮‘泡’也不會。”我當時心里很是著急，騎虎難下，后悔弟弟找我理發(fā)而理不好，沒有金剛鉆，不該攔這“瓷器活”。

正在我左右為難的時候，只聽街門“吱呀”一聲開了，走進來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我跟來人打了聲招呼，她見我正在理發(fā)，便問：“剃頭？”我說：“嗯，不會剃。”母親這時聽來人了，趕緊從正屋里出來，介紹說：“這是鄉(xiāng)計生辦里你姜姨，她都是自己給孩子剃頭。正好，快叫你姜姨幫著剃剃吧?！蔽艺媒硬簧习藯l腿，說了聲麻煩之類的客氣話，就把推子謙恭地遞了過去。

姜姨接過了推子，看了看我推的程度，稍一思忖，打上就來，一看就是熟手，“三下五除二”，僅一會工夫，發(fā)型立顯，我在旁邊一邊看著，一邊暗自佩服。

我當時想，一個女人竟能把頭發(fā)理得這么好，真不簡單，平日里不知下了多少功夫？我現(xiàn)在想，理發(fā)也是一門藝術(shù)，要想把這門藝術(shù)學好了，必須經(jīng)過一番勤學苦練才行。單憑熱心和一時沖動是不行的。那次遭遇的尷尬局面，使我永遠難忘，對那把我第一次用的德國推子也銘記在心。

不知從何時起，我家的那把德國推子不見了，留下了我深深的思念和對往事的回憶。那把推子理過我的發(fā)，我用那把推子理過令我難忘的發(fā)，留下了我的手跡，伴我度過那不尋常的年代。

喬顯德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anwen/vjmzbkqf.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