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正月初九，新年剛過，心里品咂著淡淡的年味，覺做不出年的文章來。正踟躕，忽奇想。何不遍訪大師們，看他們是如何過年？

作家白薇先來了個開場白，說起了《我的家鄉(xiāng)》：“一、拜天地。每年大年初一，這朱姓的戶族所有的長老及好家庭的少年壯年，都穿起清朝的大禮服，戴紅纓銅頂禮帽，對祠前陳設(shè)的祭壇盡拜，兩邊有讀詞章的祭司，大家對著橫陳狹長的祭壇三拜九叩，拜了一次，把祭壇移向前些再拜，總共不知拜三次還是幾次，這叫做‘拜天地’……三、唱大戲。大戲就是京戲，從省城到外省聘來的班子演唱的。鄉(xiāng)下人一面把大戲看成敬神最大的典禮，一面把大戲看做最高的娛樂……”

著名作家老舍，打開了話匣子，暢談《北京的春節(jié)》：“除夕真熱鬧。家家趕做年菜，到處是酒肉的香味。老少男女都穿起新衣，門外貼好紅紅的對聯(lián)，屋里貼好各色的年畫，哪一家都燈火通宵，不許間斷，炮聲日夜不絕。在外邊做事的人，除非萬不得已，必定趕回家來，吃團(tuán)圓飯，祭祖。這一夜，除了很小的孩子，沒有什么人睡覺，而都要守歲。元旦的光景與除夕截然不同：除夕，街上擠滿了人；元旦，鋪戶都上著板子，門前堆著昨夜燃放的爆竹紙片，全城都在休息。男人們在午前就出動，到親戚家，朋友家去拜年。女人們在家中接待客人……”

緊接著，作家鄭超麟說出了自己的《歲月記》：“正月初五，街上店鋪一律開門營業(yè)了。恰好這日開始‘迎佛’……一隊(duì)旌旗走在前面；接著來的是‘戲坪’，即一塊大木板，四周有矮欄桿圍著，中間扎著石頭、花木之類，二個至四個小孩子坐在花石下面，裝扮戲曲人物，大體是才子佳人之類。四個壯漢抬著走，‘戲坪’多至十幾個至幾十個；‘戲坪’后面還有‘大鼓’，那是從祠堂和大宅搬出牛皮鼓來裝扮的……”

作家羅念生接上了話茬，說起了他的《龍燈》故事：“太陽是紅的，桃符是紅的，女人的臉也是紅的，這是新年的一般喜象。你耳邊不時透過爆竹的炸裂聲，兒童的歡呼聲，和親友們向你道‘拜年拜年’的祝賀聲，你聽了有一種道不出的快感從頭上一直流到腳跟。在鄉(xiāng)下，穿著花花綠綠的新衣裳的村姑娘，這日更著上她新繡的花鞋，手上提著一籃‘黃粑’和‘茶食’，走過一塊開滿了金黃油菜花的土畔，又轉(zhuǎn)過一方開遍了雜色豌豆花的田角，一直走到外婆家賀年，趁這機(jī)會好看龍燈。在鎮(zhèn)上，店門是掩著的，里面透出‘當(dāng)當(dāng)啾’的鑼聲，這是兒童在練習(xí)龍燈鑼，準(zhǔn)備接龍燈的；有時更吹起‘嗚嘟嘟’的竹筒號，這新年的號聲一響，大地立時回到了春天……”

作家樓適夷說他寫的《歲暮雜景》里有這樣的慶年故事：“‘謝天地’的日期沒有一定，過了二十，可以任人們的方便隨意選定一日。時間則大抵傍晚或深夜，要看江里漲潮的時候，因?yàn)檫@典禮除了感恩之外，還寓有希望之意，潮漲，即象征財來也。先向大門排上方桌，桌上香爐燭臺，一排杯筷，幾道菜肴，中間放上豬頭三生—一個豬頭，一只雞，一條大鯉魚，豬頭也有代以一方肉的，雞則原只煮熟，尾上留毛一簇，口中含蔥數(shù)條。巨商豪富家，則有用全豬全羊的，平常不易見到。桌邊上圍一條紅的桌圍，桌圍上掛一張神像，紅紙印上木板畫，是天地三神。全家老小，依次行禮。然后把神像放到預(yù)先安在門外的一個燃上白炭的鍋?zhàn)永锓倩杉抑鲌?zhí)壺向地灑酒，要灑成一個心字形，以表誠心。最后，有的人家放爆竹，即所謂‘爆竹聲里除舊’，但也有人家不放爆竹的，則叫‘默聲發(fā)大財！’就算謝過了年……”(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著名詩人臧克家則用詩外的方式說了《鄉(xiāng)土情深》：“唱戲的日子以正月為最好，天氣漸漸的暖了，這時候人也有了個閑心，如果是因?yàn)樨S年唱戲‘以答神庥’的話，那么新正大月更是吉祥。對于社戲說，‘聽’不對，應(yīng)該說是看。觀眾多得像海，人頭攢動著，你擁我，我擁你，就像波浪，擁來擁去的結(jié)果，是來一個騷動，聲音真像海濤。四圍全是車子，大車小車。每個大車都有棚子，表示著華貴，又表示著神秘。貴族的人家都扎著看臺，看臺竹簾中透著朦朧的女人面影。在這樣的情況里，耳朵變成了廢物，只能用眼遠(yuǎn)遠(yuǎn)地看一些彩人兒在戲臺上亂動。晌午停了戲，各人忙著和不容易見面的親友去喝酒。還有姐夫領(lǐng)著小舅子，姑父領(lǐng)著妻侄到飯攤上去吃飯—燒肉、火燒……”

好不容易輪到作家李健吾說話了，他只說了《夢里家鄉(xiāng)》的一件事：“還記得，又是過年，全村人在一起玩兒樂。臨時搭了秋千，還踩高蹺，我都玩過。我直害怕，可是又高興玩，臉上還搽了粉什么的，頭上還包了塊布什么的……那么遠(yuǎn)，又那么近，都像夢似的……”

最后，作家徐鑄成說了總結(jié)性的《元宵戲》：“元宵戲是新年活動的高潮……第一天，先鬧臺鑼鼓，接著就是跳加官，跳財神，還要有扮十二月花神們出來‘掉花’，這些，都是最引起小孩們喜歡的。然后是正戲，第一二出大抵是吉祥戲，比如錢莊出錢那天，照例要演《珠簾寨》，綢緞業(yè)那一天則演《龍鳳呈祥》。第三出以后，才演拿手好戲。那時，京劇以外，還有《梆子戲》，如《陰陽河》等武旦應(yīng)功的重頭戲。最后一兩出，還夾雜著內(nèi)容頗不健康的小戲如《殺子報》、《海潮珠》之類，很引起廣場觀眾的陣陣叫好……”

欣聞大師們說過年，說出了天南海北的年，說出了不同時代的年，大師們奉獻(xiàn)給我們一個多么美好的年啊！讓過去的年洋溢著濃濃的年味走來，傳遞到我們的腦海深處，與現(xiàn)如今的年接續(xù)，讓年俗傳承，不再丟失。

喬顯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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