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邊的藝術(shù)家們
自上班以來,晚飯之后的散步,成了一天中唯一的運動方式,這一個小時也是我完全放空自己看看周邊的人和事的時間。
日日待在四四方方的屋子里,不免覺得煩悶,倘若無雨又無瑣事,晚上必是要出門走一個小時。入秋后,早晚溫度降了許多,天黑得越來越早,天一擦黑,運河邊的燈就亮起來了,運河邊的藝術(shù)家們就已經(jīng)裝好了自己的裝備,開始了一天中的另一種生活。
2010年左右中年婦女們流行了跳廣場舞,七八年過去,廣場舞已經(jīng)無處不在,學(xué)校的小賣部門口,廣場上,任何一片空曠的地方都有可能成為他們的樂土,小區(qū)樓下的阿姨,把地下室收拾干凈,插上音響,不管晴天雨天都要跳。我媽媽也愛上了跳廣場舞,有一點點時間就會去,遇到不會的,就在后面學(xué),沒幾分鐘就已經(jīng)跳得有模有樣了。廣場舞本質(zhì)上和學(xué)生做操一樣,強身健體,但是不同的是,學(xué)生時代的我們是被迫的,天還沒亮就要起來做操,有人檢查的時候就認真一點,沒有人看著監(jiān)督著就隨便應(yīng)付一下,我上大學(xué)的時候也還是要做早操的,五天有三天人是到不齊的,我們班做操的質(zhì)量從來都沒有拿過優(yōu)。她們卻不同,她們大部分人是已經(jīng)做了母親,甚至有的已經(jīng)做了奶奶或者外婆,她們的腿腳已經(jīng)沒那么靈活,她們的體態(tài)已經(jīng)不再曼妙,甚至被病痛纏身,健康狀態(tài)已經(jīng)開始走下坡路,但是他們每個人都是那樣認真,沒有人逼迫他們,雖然不再年輕,對生活的熱情使他們依然美麗。
小時候只一心一意的讀書,沒有接觸任何的樂器,身邊也沒有人學(xué)過樂器,最奢侈的樂器是口琴,我只見過不會吹,音樂課只教一些歌曲不教樂譜,所以至今看不懂五線譜,盡管這樣并不影響我對一些美妙旋律的喜愛。任何人,看到好看的東西都會多看幾眼,聽到好聽的聲音會停下來聽一會兒,大多時候是不懂原委的,但就是那駐足的那幾秒鐘覺得世界不一樣了,心情也會變得曼妙。
現(xiàn)在接觸樂器或者舞蹈要去培訓(xùn)班,只到現(xiàn)在我也沒有完完全全的接觸什么樂器或者舞蹈,可是在運河邊就像一個個小小的舞臺每天晚上都上演著各種表演。湖墅南路對面是大兜路,湖墅南路靠著運河,下幾步臺階,從南到北全是石板路,每隔三五米會有一個棚子,棚子下面有一條長椅供路人休息。遠離了大媽們的廣場舞,就會聽到凄涼的二胡。
拉二胡的是一個五六十歲的大伯,晚風(fēng)習(xí)習(xí),他的衣服被吹得呼啦響,一個人靜靜的坐在長椅上,雙腿稍稍張開,二胡架在大腿上,弦木端靠在肩膀上,左手波弦,右手拉弦,二胡聲音很緩,然后慢慢的沁入肺腑。一聽到二胡我就想起阿炳的《二泉映月》,他看不見泉水也看不見月光,好的音樂,是會讓人身臨其境,他的音樂就是那皎潔的月光。大伯幸運得多,他的頭頂就是明月,眼前就是廣闊的河水,如果在和平盛世,就不要再悲春傷秋,二胡音雖凄涼,我想大伯的心里應(yīng)該是充盈的。偶爾也會有人來應(yīng)和,不遠處就有人在吹薩克斯。(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薩克斯是管樂,吹起來完全要靠丹田之氣,試音的時候,像馬路上司機按喇叭的聲音,刺耳。倘若只要正兒八經(jīng)的吹起來,發(fā)出來的聲音圓潤,吹薩克斯的大多是中年的男人,氣穩(wěn)而沉,腮幫微微鼓起,薩克斯金燦燦的身子在燈光下發(fā)著光,是宮殿上的琉璃瓦,是翡翠湖上的鑲玉,我不懂得宮殿里的人過著這樣的日子,也分不清翡翠的次與優(yōu),只懂得一汪平靜一汪波瀾,這樣就是我次優(yōu)參半的人生。薩克斯的音悠長,緩緩飄蕩在河面上,月光映在上面,波光四起,許許多多種聲音吞被河面吞噬,看似平靜而又頗不平靜,風(fēng)又把河邊的柳條兒吹得左搖右擺。拾不得音色,只是在某些特別的場景,被著他們的悠揚而觸動。
越往前,河邊藝術(shù)家們的表演越歡快,在九十年代出現(xiàn)的一種提供人們唱歌的娛樂方式卡拉OK,到了我們這一輩演變成了KTV,不大的房間,可以和朋友唱一下午,現(xiàn)在不僅僅是年輕人愛唱唱,上了年紀的人也愛唱唱,在運河邊常常會看到一個老太太拉了音響唱越劇,一聲”梁兄啊”心頭微微一震,因為從小是聽黃梅戲長大的,越劇聽不懂,只那一句,也讓我猜透了曲折和凄迷。還有人架了投影儀,拿著話筒唱歌,唱的都是一些《遲來的愛》、《山不轉(zhuǎn)水在轉(zhuǎn)》 、《在我心里從此有個你》這樣的老歌,有些歌的年紀可能比我還大,有一些人搬來小板凳坐著,一些優(yōu)雅的抱著狗狗的太太路過也會過來唱一首,他們的媚眼彎彎,手指自然的翹起,早已沒有小姑娘的羞澀,聲音雖已歷經(jīng)滄桑但依然溫婉。不知從什么開始,我已經(jīng)開始喜歡聽老歌,春暖花開的時候我會聽童麗的《煙花三月》,清明節(jié)我會聽許嵩的《清明雨上》,高考前夕我會聽胡夏的《那些年》,每年夏末秋初我都會聽韓寶儀《粉紅的回憶》,冬天我會聽周傳雄《冬天的秘密》,不是不再愿意接觸新鮮的事物,是那段苦中帶填的青春記憶不可替代,那些在運河邊日日在露天唱著他們那個年代的歌的人,他們一樣有過一段青蔥歲月。
運河邊還有一支樂隊,當然他不是像beyang的一樣慷慨激昂的搖滾范兒,也不是像TFBOY那樣青春洋溢,他們像老家的婚慶的演奏,長喇叭小鼓滴滴答答的吹和敲,以前誰家有嫁娶都會請這樣的一支樂隊,空氣里本來格外安靜,突然滴滴答答那么幾下,震耳欲聾,很是厭煩,根本聽不清他們在吹什么。有一次我參加婚禮,我特意去聽聽他們在吹什么,他們一場演出費可不便宜,一天可以吹好幾場,每一分鐘換一個調(diào)子,從《豬八戒背媳婦》吹到《梁祝》,有古典的,也有現(xiàn)代的,有聽過的也有沒聽過的,他們換曲子的時候中間沒有間歇,有七八個人,他們很默契,喜事就圖個熱鬧,歡悅的氣氛瞬間被他們帶起來了。他們要經(jīng)過多少的訓(xùn)練才能做到這樣的游刃有余,江漲橋下面的這支樂隊或許就是做著這樣的工作,他們每天晚上在這里練習(xí),任何一份工作都來不得半點馬虎,我喜歡看到別人臺上的精彩絕倫的表演,但是他們臺下的表演往往比臺上更精彩,臺上演奏的是別人的人生別人的心情,臺下演奏的是自己,臺上很多被重復(fù)著,臺下每天都不一樣。
過江漲橋,對面是大兜路歷史文化街,杭州叫做歷史街的地方,大多古香古色,但是已經(jīng)大部分已經(jīng)很現(xiàn)代化,唯有古香積寺,依然保持著最原始的韻味。香積寺的門口,有一口鼎,三米高,鼎的四周呈八卦狀,地上均勻的散布著直徑三厘米的小燈,燈鑲嵌在地面上,天黑了,這些燈就亮了,燈有很多種顏色,紅黃藍綠青藍紫,相鄰處的燈的顏色不相同,他們每一秒鐘都在變換著顏色,也有幾處燈壞了不亮,小孩騎著滑板車疾馳而過,笑聲跌落在燈光上面。年輕的媽媽帶著孩子,媽媽說藍色,孩子就找到藍色踩一下,媽媽說黃色,孩子又找到黃色,媽媽也在找相應(yīng)的顏色,母子倆的腳步同時抬起又同時落下,沒有音樂也沒有排練,就是這樣的契合。香積寺的門口,晚上也有一些老頭兒老太太跳拍手舞,背景音樂是”南無阿彌陀佛”,一句南無阿彌陀佛,前面拍一下,又一句南無阿彌陀佛左腳向前雙手向背后拍一下,如此往復(fù)。這世界太多繁瑣的事情,日日夜夜困擾著我,真正的智者心是澄澈的是簡單的,隨時的放下和清空,然后往前,拍手舞也是這樣,往前的時候覺得很沉重,往后就輕松了許多,當你再往前時就可以暢然自如。
心里裝著“南無阿彌陀佛”這一句梵音,走遠了,還依舊在我耳邊回蕩著,生命本是多么漫長又苦痛的一個歷程,他們一個個的年紀是我的兩倍甚至三倍,但他們依舊將生命演繹的精彩絕倫。
很慚愧,二十余載,不能歌,不善舞,也沒有學(xué)會任何一種樂器,只能路過時羨慕著他們。
2018.9.6 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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