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曉神仙好

——《漁樵問答》背后的故事

《漁樵問答》是一首流傳了幾百年的名曲，最早的曲譜是1560年蕭鸞撰寫的《杏莊太音續(xù)譜》。樂曲通過漁樵在青山綠水間自得其樂的情趣，表現(xiàn)了人們擺脫俗塵凡事羈絆的企望以及對漁樵悠閑生活的向往。樂曲中以上升的曲調(diào)表示樵者的問句，以下降的曲調(diào)表示漁者的答句。音樂形象生動、精確，旋律飄逸瀟灑，表現(xiàn)出漁樵悠然自得的神態(tài)?！肚賹W初津》中所述：“《漁樵問答》曲意深長，神情灑脫，而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斧伐之丁丁，櫓歌之矣乃，隱隱現(xiàn)于指下。迨至問答之段，令人有山林之想。”歷代文人雅士極為推崇。

在歷史上“漁”和“樵”都有其代表人物，“漁”的代表是東漢的嚴子陵，“樵”的代表是漢武帝時的朱買臣，這兩人身上都有耐人尋味的故事。

嚴子陵是漢光武帝劉秀的同學，劉秀非常賞識他。劉秀當了皇帝后多次請他做官，都被他拒絕了。后來被劉秀逼急了，就隱于浙江桐廬，垂釣終老。李太白有詩云“昭昭嚴子陵，垂釣滄波間?！鼻宕跏康澮矠樗隽艘皇自姡骸耙凰蛞惑乙槐庵?，一丈絲綸一寸鉤；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獨釣一江秋?！崩L就一幅漁人秋江獨釣的勝景。

朱買臣出身貧寒刻苦讀書，四十歲時仍舊窮困潦倒，靠賣薪度日，妻子忍受不了貧困而離開了他。有一天朱買臣在街上偶遇同鄉(xiāng)嚴助，此時嚴助官拜居中大夫。嚴助向漢武帝推薦了朱買臣，朱買臣時來運轉，從此一路飆升，官至丞相長史?？上Ш镁安婚L，朱買臣嚴助卷入官場惡斗，先有廷尉張湯誣告嚴助參與淮南王劉安謀反，漢武帝下令將嚴助斬首。后有朱買臣為恩人報仇，設計害死張湯。漢武帝大怒，可憐朱買臣身首異處。(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兩個人一個隱世一個入世，一個終老山野，一個刑場喋血，高下立判。

自從姜太公垂釣于渭水之濱，遇見西伯侯姬昌，拜為“太師”，輔佐周文王建立霸業(yè)之后，漁翁在中國文化中就有了道風仙骨、世外高人的形象。在《莊子.雜篇.漁父》中記述了孔子和一個漁父的對話，對話中漁父向孔子詳細地闡述了道家的無為之境，孔子嘆服地尊稱漁父為“圣者”?！冻o.漁父》中更是栩栩如生地講了一則漁翁啟迪屈原的故事：屈原被放逐后游于江邊，顏色憔悴形容枯槁，漁父問屈原緣由，屈原回答說，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心情無比郁悶。漁父勸屈原該看破世人世事，不必“深思高舉”。屈原不聽，執(zhí)意欲“葬于江魚之腹中”。漁父莞爾一笑，唱著“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钡母栾h然而去——我講的話你不懂，還執(zhí)意去死，死是你的權利，我何必阻攔？

古琴曲《漁樵問答》中也是樵夫問漁父答，儼然師徒對話，漁父話語中充滿禪機，樵夫?qū)沤衽d亡的厚重話題受到啟迪。與《漁樵問答》有關聯(lián)的還有北宋的一部奇書《漁樵問對》，這本書高明之處是對世界做出了哲學解釋，書中借漁父之口將天地、萬物、人事、社會歸之于易理，并加以詮釋。目的是讓人們明白“天地之道備于人，萬物之道備于身，眾妙之道備于神，天下之能事畢矣又何思何慮！”的道理。

但是“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很骨感?！弊屑毾胍幌?，真實的漁父在生產(chǎn)力低下的古代，終日勞作尚不能溫飽，何來灑脫的閑情逸致？就是在物質(zhì)相對豐富的今天，有錢又有閑亦是熊掌與魚不可兼得也。號稱最瀟灑的辭職信“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痹诰W(wǎng)上瘋傳之后，馬上有網(wǎng)友回帖：“錢包這么小，哪都去不了；橫批：好好上班”《紅樓夢》的“好了歌”：“人人都曉神仙好”唯有功名、金錢、嬌妻、兒女忘不了。經(jīng)濟學假設的前提——人是“經(jīng)濟人”，誰也離不開吃喝拉撒睡油鹽醬醋茶，人都得活著不是？據(jù)說辭職信的作者，在瀟灑了一圈之后落腳成都，開了一家名為“遠歸客?！钡馁e館。既然開賓館，就離不開城管、稅務、治安、消防、食品安全等部門的管理，也免不了其中個別素質(zhì)差者的尋租；離不開社會上流氓地痞小混混的騷擾；離不開同業(yè)競爭和攜程的霸凌……無窮無盡的煩惱會接踵而來，這就是豐富多彩的生活，這就是人的宿命。

生活在社會中的人，必須面對形形色色的問題，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漁樵只要為稻粱謀就不會瀟灑，就不會隱世，就不會輕松，這是我們今天的認知能夠達到的水平。那么若干年后，信息社會發(fā)展到機器人代替了人的絕大部分勞動，當勞動不僅僅是謀生手段的時候，當工作成了少數(shù)人的特權的時候，當大量的閑暇時間供人們自由支配的時候，當物質(zhì)產(chǎn)品極大豐富之后，人類會不會實現(xiàn)《漁樵問答》企望的瀟灑？會不會還有無窮無盡的煩惱？只有那個時代的人來回答了。今天我們能做的就是在拼搏之后的疲憊中聽一曲《漁樵問答》，慰藉一下落寞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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