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我和蝦米一樣成了售樓部的一名置業(yè)顧問。

我每天早晨七點(diǎn)半起床，在早餐店草草吃過早飯就去上班。第一周我每天記銷售說辭，學(xué)習(xí)一些銷售技巧。第二周演練講解沙盤與戶型。第三周我便接待客戶了。

到了第二個月初，我的工資卡上收到了上班第一個月的工資，僅有寥寥的一千多元錢，不過我十分高興——這是我有生以來自己掙的第一筆錢！

那天晚上，我請蝦米和兩個同事吃飯，我們在大排檔上狂吃狂喝。

“蝦米，最近你勾搭上的那個女孩看著挺漂亮的，是個大學(xué)生嗎？”一個同事說。

“嗯，她才上大二。”蝦米端著酒瓶說。(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你怎么勾搭上的，給我們傳授一下經(jīng)驗(yàn)。”

“只需要臉皮厚、嘴甜就行了。我那天開車路過財(cái)經(jīng)大學(xué)，看到一個美女出了校門就故意停車向她問路。我問她去哪兒，她說去二七廣場。我說我正巧路過那兒，就把她送了過去。我倆在路上有說有笑的，那天我干脆向領(lǐng)導(dǎo)請了半天假，陪她逛街。我倆認(rèn)識的第三天晚上就去賓館開房過夜了?！?/p>

“蝦米，你真有艷福?！蔽艺f。

“來，喝起來！”蝦米說著

我對他說我想租一間房子，下周搬出去住。

他搖搖頭說：“過幾個月你手頭寬裕了再租房子吧，先在我們那兒住著?！?/p>

“蝦米，讓你睡了一個多月的沙發(fā)，我真是過意不去?！?/p>

“沒事兒的，我喜歡睡沙發(fā)。睡前看一會兒電視劇，不知不覺就睡著了?！?/p>

到了第三個月我租了一間房子。那套房子在一座二十多層住宅樓的頂層，隔成五個小房間，有一個公共衛(wèi)生間，里面安裝著熱水器與噴頭，可以洗澡。小房間里擺放著一張木床、一個布衣柜與一套桌椅。其它四個房間都住著租客。盡管我們共同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卻好像至死不相往來。

我坐在房間里，心情十分愉悅。那種感覺像是一只漂泊的鳥兒在森林里找到了一個避風(fēng)擋雨的窩巢，可以臨時棲落。

那段時間，我每個月能賣出五六套房子，手里積攢了一些錢。我給家樺買了一臺筆記本電腦，給她郵寄到了武漢。

我每周給母親打一通電話。她對我噓寒問暖，還給我講很多村子里發(fā)生的事情，例如村子里誰家的女兒出嫁了，誰家生了孩子，誰死了等等。

記得有一次她在電話里對我說朱老兵死了。他死后尸體腐爛、發(fā)出惡臭才被人發(fā)現(xiàn)。我傷心地說：“唉，他當(dāng)年救過我。”

她又說王守信患了腦血管疾病，在縣城的醫(yī)院住了一個多月才出院。我說：“唉，時間過得真快，守信大伯已經(jīng)老了，身體不如從前了?！?/p>

她還說小聰越來越懂事了，常常幫趙奶奶擇菜、燒火，幫秀娟剪手指甲。

我像是從沒有離開村莊，時時刻刻關(guān)注著它所發(fā)生的一切。然而，她很少對我談起父親。

記得有一次她在電話里對我說：“家樹，你爸爸前幾天賣鞋回來后，在飯桌上念叨著想你了……”

“媽媽，以后你別對我說他的事情了，我不想知道。”我打斷她的話說。

她嘆了一口氣，掛斷了電話。

到了平安夜的晚上，蝦米約我到一家酒吧。

我到的時候已經(jīng)晚上八點(diǎn)多了，樂隊(duì)在色彩斑駁的燈光里演奏。蝦米的女朋友坐在他身旁，她還帶來一個穿著毛呢外套、留著披肩發(fā)的女同學(xué)。

“來，我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好兄弟孫家樹，我倆是高中同學(xué)，現(xiàn)在又是同事。我倆好得穿一條褲子?！蔽r米說著將臉龐轉(zhuǎn)向那個穿著毛呢外套的女同學(xué)?！凹覙洌@位美女是安悅——她還沒男朋友。”

我喝了一些紅酒，望著舞臺上抱著吉他唱歌的歌手說：“我從前也很喜歡唱歌。”

“記得高中元旦晚會上，家樹抱著吉他唱了兩首歌，下面的女生傾倒一片，紛紛給他寫情書。我一直覺得家樹將來會成為一名歌手?！蔽r米笑著說。

“這些事情我?guī)缀跬浟恕！蔽夷樕⒓t地說。

深夜的時候我們走出酒吧，蝦米和他女朋友乘坐一輛出租車到賓館去了。

他臨走時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家樹，今晚你做一次護(hù)花使者，送安悅回學(xué)校?！?/p>

他又在我耳邊小聲說：“天鵝肉飛到了你嘴里了，別讓飛了?！比缓笏麚е笥焉狭顺鲎廛嚒?/p>

我和安悅站在酒吧前，橘黃色的燈光灑在她白嫩秀美的臉頰上。

“我送你回去吧?！蔽彝f。

“我們寢室這個時候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彼难凵窭锾N(yùn)藏著溫情。

“那就去我的住處吧。”我?guī)е硪庹f。

我們乘坐著出租車到了我的住處，我拿出飲料讓她喝。

她大大咧咧地說：“你這里比我們寢室舒適，我們四個人一個房間。晚上睡覺還有人打呼嚕、說夢話。今晚咱倆睡覺，你不打呼嚕、不說夢話吧？”

“嗯，我從不打呼嚕，好像也不說夢話。”我呷了一口飲料。

接下來我們很自然地?fù)肀г谝黄鸾游?，我順手脫掉她的毛呢外套，將她抱在床上。我迅速脫光她的衣服，撫摸著她潔白的裸體。

“你這是第一次嗎？”我問。

“不是，去年我和一個學(xué)長做過?！彼⒅f。

我壓在她身上，下體猛地插入她的身體。

我的身體里像是燃燒著一團(tuán)熊熊烈火，她的身體像是一團(tuán)柔軟的羽毛被我引燃。我們像是兩團(tuán)火融合在一起，在床上滾來滾去。

那段時間她隔三差五來找我，在我的住處過夜。

我?guī)еス浣郑o她買衣服與皮包。我們一起走路的時候總是互相牽著手。在別人眼里，我們必定是一對恩愛和美的情侶。

那是一個雨夜，我在床上抱著她的裸體，吻著她的臉頰。

“我感覺我們在一起不合適?！彼卣f。

“怎么不合適了？”

“我想要的終身伴侶不是你這樣的類型，我要繼續(xù)去尋找?！?/p>

“我對你不好嗎？”

“鞋子合不合腳，只有自己知道。你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你也不能滿足我。我想要的是一個橘子，你卻給我一筐香蕉。你不懂我。懂我的人，和我并肩坐在一起，默默無語，他也懂得我想說什么，懂得我想要什么。”

“那你為什么還一直和我糾纏在一起呢？你一直在遷就我嗎？”

“嗯，在這偌大的城市里，我們都是孤獨(dú)的。你只是想找個女人來發(fā)泄欲望，我只是想找個人來取暖?！彼捻永镩W著淚花。

那夜之后，安悅便沒有再來找過我。我給她打電話或者發(fā)短信，她從不回復(fù)。她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不久，蝦米和他的女朋友也分手了。

我漸漸地喜歡上了抽煙，也喜歡上了喝酒。

記得母親從小叮囑我說：“家樹，你千萬別學(xué)你爸爸，他抽煙、喝酒、賭博，一身的壞毛病，你長大后不要像他一樣?！倍缃?，除了賭博，我也沾染上了一堆壞毛病。我想她知道后一定會為我傷心的。

傍晚售樓部沒有客戶的時候，我們就坐在大廳里開會。每個同事都要講一下當(dāng)日的工作情況。這種晚會繁雜冗長，我們甚至?xí)v到所接待客戶的家庭情況與個人愛好。晚會結(jié)束的時候一般在晚上八點(diǎn)半左右。

我在餐飲店簡單吃些晚飯，在床上一邊抽煙，一邊玩手機(jī)，昏昏沉沉就睡著了。第二天鬧鐘把我叫醒，我在早餐店匆匆吃過早點(diǎn)，又要去上班工作。工作時間大部分是在接待客戶與開會。

我每天重復(fù)著這些工作。我像是一個新鮮飽滿的橙子，工作像是一臺榨汁機(jī)，將我壓榨出甜美的橙汁。我只剩下一具干癟而疲倦的軀殼。我的人生仿佛沿著僵硬呆板的軌跡向著渺茫的未來移動，不知不覺地前移了四年的時光。

那是四年后的冬天，我與蝦米都接到了王俊杰與李婭結(jié)婚的請柬。他們的婚禮在縣城的一家酒店舉行。

那天蝦米開車帶著我去參加婚禮，汽車在高速公路上飛馳。

“咱們幾個人畢業(yè)最早的是我，結(jié)婚最早的卻是王俊杰。”他說。

“他和李婭從高中開始談戀愛，終于修成正果了?！?/p>

“唉，畢業(yè)這么多年來，我工作只找了一份，女朋友卻換了好幾個。我記得當(dāng)年李婭可是暗戀你。”

“哎，我當(dāng)時真的不喜歡她。我總覺得戀愛像是在站牌旁等公交車，一輛輛公交車停在你面前，你卻不能上車，因?yàn)樗鼈儾皇悄?a target="_blank">等待的那班公交車。如果你隨意上車，它們就會帶著你到達(dá)一個錯誤的方向，讓你離目的地越來越遠(yuǎn)。當(dāng)你等待的那班公交車來的時候，兄弟，你就趕緊上吧，錯過這班，再等十年。”

“家樹，你說得真對?！?/p>

我們和幾個高中同學(xué)坐在酒宴上高談闊論。。

“咱們班下一個結(jié)婚的人是誰？”一個同學(xué)笑著問。

“我打賭，下一個是我?！蔽r米說。

“你這樣說，我明天就結(jié)婚?！蹦莻€同學(xué)開玩笑說。

“我呀，兩個月前認(rèn)識了一個女孩，屬于秀外慧中、內(nèi)外兼修類型的。就像家樹在來的路上說的那樣，我等待的那班公交車終于來了，我遇到了自己真心喜歡的人。我要抓住機(jī)會，趕緊結(jié)婚?！蔽r米說。

“這么快，有些突然?！蔽艺f。

“結(jié)婚本來就是心血來潮的事情。我盡快確定婚期，到時候通知大家——家樹要當(dāng)伴郎！”

酒宴開場后不久，王俊杰與李婭來到我們酒桌旁邊。

李婭穿著婚紗，她體型勻稱，紅紅的臉蛋，懷里抱著一把吉他。

“今天大家來參加我們的婚禮，我真的很高興?，F(xiàn)在酒桌上有魚、有肉、有煙、有酒，就是沒人唱歌兒——記得上高中的時候?qū)O家樹會彈吉他，歌兒也唱得好。家樹，今天熱鬧一下，你就再唱一首吧！聽說你要來，我前幾天已經(jīng)給你準(zhǔn)備好了一把吉他，這么多年我一直想聽你唱歌。”她滿臉嫣然的笑容，將吉他遞給我。

我接過吉他，笑著說：“我好多年沒有彈過吉他，也好久沒唱過歌兒了。我就胡亂唱一首?！?/p>

我亂七八糟地彈著吉他，唱著：“在很久以前，你離開了我，去遠(yuǎn)方飛翔……”我?guī)缀跬袅恕锻饷娴氖澜纭返母柙~。

“真對不起，我現(xiàn)在真的忘記歌詞了，吉他也幾乎忘了怎么彈了?！蔽夷樕下冻鰬M愧的神色。

“家樹喝醉了，改天咱們?nèi)TV唱歌?！蓖蹩〗苕移ばδ樀卣f。

李婭露出惘然的神情，說：“唉，時間真是一把殺豬刀，會把曾經(jīng)的一切都抹殺。大家能喝酒的就多喝，要吃飽玩好?！?/p>

酒宴散席之后，我與蝦米走進(jìn)母校。那時學(xué)生們正在教室里上課，校園里空空蕩蕩的。太陽西斜，橙紅色的陽光烘托著靜靜的校園。我們在操場上邊走邊說。

“家樹，你還記得嗎？那次晚上我們翻墻出去，被值班老師當(dāng)場逮著了?！蔽r米指著廁所旁的那段磚墻說。

“那天晚上我讓你逃走，你說‘兄弟，有難同當(dāng)！’然后從墻上滑了下來。從那天起，我就一直覺得你是我一輩子的朋友?！蔽艺f。

“我沒有那么好。”蝦米的臉龐上掛著微笑。

我們走到寢室樓下，仰望著當(dāng)年我們那間寢室的窗戶。

“喏，那就是咱們的寢室。”蝦米用手指指著說。

“我真想對著那個窗戶大喊一聲‘蝦米，把我的英語課本扔下來！’然后你出現(xiàn)在窗前——你還是一個十五六歲少年，對著我微笑，將課本向我拋了下去?！?/p>

“你試試！”

“蝦米，把我的英語課本扔下來！”我對著那個窗戶大喊一聲。

只見寢室管理員出現(xiàn)在門口，對我們說：“咳，你大喊什么，學(xué)生們正在上課，快些離開！”

“時間一去不復(fù)返??！”蝦米笑著說。

一個月之后，蝦米結(jié)婚了。他的婚禮在一個豪華的大酒店舉行，他父親的眾多朋友與下屬紛紛來祝賀。

那天我是伴郎，在酒宴上喝了很多酒，回到住處后便嘔吐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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