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軍

“知青們，給你們豆腐坊安排一個三反分子，你們要好好監(jiān)督改造他！”保衛(wèi)科長押來一位貌似六十歲的老人。

“好咧！”豆腐坊里的知青，勞動不順本來就煩躁，多來了個三反分子，就多了個發(fā)泄對象。

“農場讓我們做米豆腐，又總是說我們做得不好吃，他們自己咋不來弄嘛！”前進一邊埋怨，一邊準備對滾沸的米粉水點鹵。

“小伙子先等等！”老人攔住前進：“做豆腐關鍵就是點鹵，點鹵看熱氣，熱氣直冒了就是點鹵的最佳時期……現(xiàn)在可以了?！闭f著老人熟練地點鹵攪拌。

開飯時，農場各食堂的米豆腐早早被搶空，個個都說今天的米豆腐特別好吃。前進問老人：“喂！三反分子，你家是做豆腐的嗎？”(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是我在抗大分校管后勤的時候學的?！?老人說：“那時候糧食緊缺，只有黑豆不好消化，我就跟當?shù)氐亩垢粚W做豆腐，豆腐容易吸收，將士們吃好了就能多殺鬼子?！?/p>

“吹牛，天天吃豆腐也能殺鬼子？你要是抗大干部就不會被下放勞動改造了。”前進不信：“不過，就沖你米豆腐做得好，以后我們就管你叫‘老豆腐’吧，哈哈！”

“好啊好啊，‘老豆腐’好！”知青們起哄開懷，老人微微一笑。

大家伙在菜地里培土，老人翻土時把爛菜葉和草木灰埋在深土下面。前進不解：“老豆腐，為什么要把肥料埋得這么深？”

“抗戰(zhàn)大生產運動時，農民告訴我的，埋得深好處有三，一是不被太陽曬揮發(fā)，二是不被雨水沖走，三是深土里漚肥肥料更充足。”老人邊揮鋤頭邊解答。

“又吹牛，好像你真的參加過大生產運動式的?！鼻斑M嘲笑著：“不過聽你吹牛也挺解悶的，看你累了，休息一下吧?！?/p>

老人伸長胳膊擦擦汗，前進看到老豆腐手上有一道疤，有些好奇：“老豆腐，這道疤是怎么回事呀？”老人看著傷疤頗自豪：“這是平型關戰(zhàn)斗時鬼子留下的，我用大刀砍了三個鬼子！”

“又瞎吹，你還參加過平型關戰(zhàn)斗？”見老人這么肯定，前進還是不太相信。

這天準備收工，突然鬧起來，附近有農民來挖農場挖完地收獲后遺漏掉的紅薯，保衛(wèi)科長把他們扣下了，準備押往場部。老人有些冒火，上前攔住保衛(wèi)科長：“把他們放了！”

保衛(wèi)科長瞟眼叉腰：“嘿！你知道你是什么人嗎？”

老人耐心說教：“《東方紅》歌詞里怎么唱的？他為人民謀幸福，呼唲嗨呦，人民有錯嗎？”

“農場有規(guī)定，不準農民撿剩下的糧食?！北Ｐl(wèi)科長振振有詞。

“同志，共產黨的宗旨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老人義憤填膺：“我們打下江山，不就是為了老百姓能過上不愁吃穿的好日子嘛！”

保衛(wèi)科長用鞭子一指：“你是三反分子，有什么資格教訓我？”

“我是‘三反分子’！我反封建、反帝國主義、反國民黨反動派。”老人斬釘截鐵：“我從小就跟著共產黨、毛主席，爬雪山過草地，抗日戰(zhàn)爭負過傷，解放戰(zhàn)爭扛過槍，抗美援朝渡過江，我永遠忠于共產黨，忠于毛主席，忠于社會主義！”

“你還敢嘴硬！看我不收拾你！”保衛(wèi)科長臉被氣歪了，揮起皮鞭對老豆腐使勁抽。

“這下手也太狠了！” 前進給老豆腐抹藥很是心疼。

“沒關系，跟犧牲的戰(zhàn)友們比，我很幸運?！崩隙垢Z重心長：“你閑暇之余應該多讀點書，多掌握知識，就像你的名字那樣，將來好跟著共產黨，永遠向前進！”

“好的老豆腐，我記住了。”前進認定，老豆腐根本不是三反分子。

“我考上大學了！”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前進火急火燎地趕到農場想告訴老豆腐，卻聽說剛才來了兩輛吉普車，把老豆腐和保衛(wèi)科長分別帶走了。大家都知道保衛(wèi)科長是靠造反起家的“文革三種人”被羈押，老豆腐又是咋回事呢？前進甚是替老豆腐擔心。

……

時光一年一年地走過，年過六十的前進都已退休了，卻始終沒打聽到老豆腐的下落。

2015年9月3日，電視播放紀念抗戰(zhàn)勝利七十周年閱兵式，當滿載抗戰(zhàn)功臣的車隊緩緩地駛過天安門廣場時，前進看見車上一位掛滿勛章向觀禮臺敬禮的百歲老兵覺得眼熟，仔細一瞧，大吃一驚：“老豆腐！”

前進迅速回憶老豆腐講的故事：“爬雪山，過草地，平型關戰(zhàn)斗，抗大分校，大生產運動，負過傷，扛過槍，渡過江……”

前進眼眶濕潤了，聲情亢奮：“孩他媽，趕緊訂到北京的機票，我要去看老豆腐！” ……

作者簡介：徐軍，大學教師，中國鐵道出版社《現(xiàn)代推銷實務》教科書主編，中國微型小說學會會員，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新鮮早世界欄目首屆最受聽眾和讀者歡迎的十五位作家之一，著有長篇報告文學《紅軍與龍門》等，在全國上百家報刊雜志和國家級網站上發(fā)表了上千篇作品，其中數(shù)上百篇作品在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紀念抗戰(zhàn)勝利七十周年等各項征文大賽中獲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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