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畢業(yè)生

文/宋昱慧

夜很靜，靜得讓人感到空曠和孤單，靜得讓人感到縹緲和寂寞，靜得讓人滋生出對人生意義的懷疑。夜很黑，黑得虛無和蒼茫，黑得深邃而幽暗，黑得無邊無際地讓人感到無助和悲涼。在這樣又靜又黑的深夜里，章子蘭躺在不到十平米臥室的大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不能入睡，四周的黑暗如同無底的深淵讓她感到煩躁和恐懼，而這樣的煩躁和恐懼又讓失眠的她更加失眠。對面墻上的電子日歷表閃爍的紅色數(shù)字顯示已經(jīng)凌晨兩點過十分，她的目光和精力不由地被空茫的黑暗中唯一的紅色所吸引，然而，那樣的不斷跳動和閃爍似無形的鐵錘不停地捶打她的心臟和神經(jīng)，又像似在她面前竄來竄去的不知趣的頑皮野兔更加讓她心煩意亂。她本能地翻身，想避開那讓她心煩意亂的不斷跳動和閃爍的紅色光亮，卻讓自己的臉不得不面對睡得像貪睡的大熊貓一樣幸福安靜的丈夫卓林。黑暗中她不能清晰地看清丈夫的面部表情，然而，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和最安靜的模樣，在生存壓力如此巨大的時代可以睡得如此安靜，這本身就是讓人嫉妒的幸福。但是，這樣的可以幸福安靜的睡眠卻讓章子蘭非常地惱火，自從兒子卓越誠進入大四即將面臨畢業(yè)和就業(yè)開始，她就失去了丈夫一樣幸福安靜的睡眠，變得焦慮而緊張。這樣的焦慮和緊張隨著時間的推移被不斷地強化和加重，就像是從山間流出的涓涓細流一樣，不斷地匯入更大的水流，直到奔騰入海形成浩瀚的磅礴之勢。章子蘭現(xiàn)在的焦慮和緊張就像是那已經(jīng)形成浩瀚磅礴之勢的大海一樣波濤洶涌、勢不可擋，讓她隨時都會有葬身海底被粉身碎骨的危險。

章子蘭是個地地道道的農(nóng)村婦女，只讀了三年的小學(xué)就在父母的脅迫下回家務(wù)農(nóng)。注意！是脅迫，而且是非常粗暴地脅迫，粗暴到不得不把她有生以來最珍視的書包和文具統(tǒng)統(tǒng)丟到山谷里。于是對文化的憧憬和向往就成為章子蘭心底里最秘密、最執(zhí)著、最不堪回首的夢想。到了結(jié)婚年齡的章子蘭開始糾結(jié)，雖然相貌出眾，卻因為家境普通，又沒有文化的緣故，自然高攀不上有文化并且可以端著鐵飯碗的年輕才俊。如果順從父母的意愿嫁給當(dāng)?shù)氐耐梁来灏灾鞯谋伤字?，又十分地不甘心，于是她退而求其次嫁給了有文化并且相貌俊朗、人品貴重，只是家里窮得叮當(dāng)響的民辦教師卓林。并且因為父母強烈反對的緣故——單就窮得叮當(dāng)響這一條，她那認為奇貨可居的父母就決計是會強烈地反對——嫁得轟轟烈烈。章子蘭再也不是那個可以任由父母把最心愛的書包和文具丟到山谷里而被迫斷送自己讀書夢想的小女孩啦，她絕對不會再任由父母把自己心愛的男人也像丟書包和文具一樣丟到山谷里，她有了捍衛(wèi)自己愛情的決心和本領(lǐng)。章子蘭不聲不響地拿了戶口本和身份證偷偷地跟卓林到鄉(xiāng)里辦理了結(jié)婚登記，然后回到家里從里到外換上卓林給她買的漂亮的新衣服和有生以來的第一雙皮鞋，很淡定地掃了一眼這個她生活了二十三年的家，沒有一絲留戀，也沒有帶走一?；覊m和空氣，從容而平靜地轉(zhuǎn)身離去，任由原本就會動不動哭天搶地嚎啕大哭的母親再次地哭天搶地嚎啕大哭和一貫摔東砸西的父親再次更加猛烈地摔東砸西。章子蘭和卓林手挽著手在一百里外的省城公園逛了半天，并且在小飯店共吃了一大碗麻辣燙，就算是旅游結(jié)婚，然后果斷地跟著卓林到那個泥草屋過起了溫馨甜蜜的小日子，把那個破破爛爛的泥草屋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干干凈凈，布置得雅致溫馨，并且讓房間里時刻都充溢著快樂和幸福。

他們婚后的生活一直就像一碗熱氣騰騰的麻辣燙一樣熱辣而幸福，夫妻兩個二十幾年如一日地恩愛。卓林把章子蘭寵成了清貧的王后，成為村里那些整天打得雞飛狗跳的家庭里女人們羨慕嫉妒恨的模范樣板和這樣打得雞飛狗跳時被作為比較對象存在的模范樣本，于是卓林成為男人痛恨的對象，章子蘭成為女人嫉妒的目標。

卓越誠出生后，章子蘭就把自己不能讀書的遺憾和對讀書改變命運的執(zhí)著全部轉(zhuǎn)移到兒子身上。這時候，她可以為自己執(zhí)意嫁給卓林這樣的決定找到絕對正確的理由和引以為驕傲的證據(jù)。卓林雖然僅僅是個民辦教師，然而是個勤奮、好學(xué)、博覽群書的民辦教師，精通各個學(xué)科，在這樣的農(nóng)村，方圓百里之內(nèi)絕對可以稱得上是學(xué)問最淵博的人。這樣的卓林對孩子的教育當(dāng)然有得天獨厚的能力和條件。唯一讓章子蘭不痛快的是卓林為人正直而高傲，學(xué)問一流，但是不善于變通和社交，因此雖然教學(xué)一流、口碑絕佳，深受家長和孩子喜愛，還是依舊一而再、再而三地錯失轉(zhuǎn)正的機會，成為全縣、全省、以至于全國鐵打的民辦教師。更讓章子蘭生氣的是，卓林還一度以此為自豪，說這是文人的骨氣，是作人的本分，是讀書人的清高，是知識分子的驕傲，于是他就因為這樣的骨氣、本分、清高、驕傲而不得不做了一輩子的民辦教師。(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章子蘭對卓越誠的學(xué)習(xí)盯得非常緊，她在這樣的事情上簡直就是無師自通地聰明而敏銳。從孩子還沒有出生開始就堅持早教，并且因之開始自學(xué)到可以讀書，然后堅持給肚子里的孩子讀簡單的詩詞、童話故事。等到孩子出生，教育就成了她家的頭等大事。我們不得不承認，章子蘭絕對是一等一的旺夫命，結(jié)婚后又是養(yǎng)豬，又是包地，還利用農(nóng)閑的時候，編織毛衣補貼家用。她的手工非常好，十里八村的人都喜歡她編織的各種圖案、花色、顏色的毛織衣物。結(jié)婚第三年，卓林家的房子便由土屋變成了帶院套的在村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磚瓦房，日子紅火得讓卓林感到是祖上積了八輩子德，讓村民嫉妒得眼熱，讓章子蘭的父母低聲下氣、屁顛屁顛地往姑娘家跑，然后在村里趾高氣揚地擺出不可一世的架勢。章子蘭總是給父母好吃好喝的招待，然而，為了孩子的學(xué)習(xí)，卻從來不讓父母幫襯帶孩子，即使是下地干活，也會把孩子帶在身邊，雖然她的父母非常主動地要承擔(dān)這樣光榮的任務(wù)。

好運這樣的事情往往總是喜歡光顧可以為自己帶來好運的人家。卓越誠非常爭氣，自幼就聰明伶俐，上學(xué)更是不用操心，一路綠燈、一帆風(fēng)順就考上了國內(nèi)一流的重點大學(xué)，主攻法律專業(yè)，立志做一名包拯一樣公正無私的法官，這絕對可能因為受到了他父親正直基因的遺傳和影響的緣故。

一想到兒子將來會成為一位威嚴、公正的法官而成為正義的化身，章子蘭就激動到亢奮，整天紅光滿面，走路一陣風(fēng)，昂首挺胸，儼然一副法官媽媽的派頭。然而這樣的激動和亢奮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越來越?jīng)]有底氣，尤其是兒子進入大四面臨就業(yè)開始，章子蘭的激動和亢奮逐漸地演變成讓她心煩意亂的焦慮和緊張。理想總是很豐滿，然而現(xiàn)實往往骨感得讓人垂頭喪氣，甚而懷疑人生的意義，尤其是對于那種用一生去執(zhí)著的理想?？v觀人類歷史，能夠把一生的理想變成完美的現(xiàn)實的人真的是寥寥無幾到讓人對理想灰心。

在大學(xué)畢業(yè)證廉價得如同豐收的蘿卜和白菜一樣的毫無價值可言的今天，在階層壁壘固化到猶如銅墻鐵壁的今天，就業(yè)逐漸地演變成學(xué)生背后的社會資源的競爭和較量。官二代自然而然是先做公務(wù)員，然后從政的路線，因此政府部門雖然每年都會有招收公務(wù)員的考試，但是，能考上的幾乎都會有些瓜葛；商二代一般都會回家執(zhí)掌家族企業(yè)或者繼續(xù)吃喝玩樂地敗家；教育系統(tǒng)工作的二代也順理成章地成為新的教育工作者；醫(yī)療系統(tǒng)工作的后代們再選擇去醫(yī)療系統(tǒng)工作總是比沒有醫(yī)療系統(tǒng)便利的學(xué)生高出許多；有本事的精英一般選擇國外讀書，國外就業(yè)，很干脆地把青春和才華貢獻給全世界的繁榮；平民家庭出身的孩子不管成績?nèi)绾瓮怀觥⑷似啡绾钨F重、才華如何橫溢，在這樣基本近乎固化的就業(yè)市場里的優(yōu)勢都是微乎其微到可以忽略不計?！敖畼桥_效應(yīng)”在就業(yè)市場顯得尤為突出，突出到讓章子蘭心灰意冷到垂頭喪氣。當(dāng)章子蘭意識到這樣的問題的時候，就如同轟然倒塌的大廈瞬間摧毀了她所有的認知，她忽然能夠理解她的丈夫為什么如此學(xué)問淵博、人品高貴、做人本分、工作勤奮、口碑良好，都只能幾十年如一日地做民辦教師而不得不眼睜睜地看著那些要學(xué)問沒有學(xué)問、要資格沒有資格、要人品沒有人品、要敬業(yè)不知道什么是敬業(yè)，卻有好后臺和硬靠山的年輕人都欣欣然地轉(zhuǎn)正成為可以昂昂乎的國家公職人員，拿著讓人羨慕的工資，卻過著隨波追流的日子。隨著章子蘭的認知轟然一起倒塌的還有卓越誠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孝順的卓越誠給父母的電話越來越簡短，越來越故作輕松，也越來越使用模棱兩可的口氣。這樣的“越來越”讓章子蘭心碎到心死的念頭都有。她那個優(yōu)秀到四年時間拿了十六個證書的兒子，那個每次電話都自信滿滿的兒子，那個繼承了卓林傲骨和正直的兒子，那個自幼就有理想、有目標的兒子，竟然慢慢地不見了，變得猶疑而消沉。這是她絕對不可以忍受的事情，這樣的事情無疑是插在她心頭的一把世界上最鋒利的刀子，讓她的心不但疼痛而且不停地流血，并且因為失血過多的緣故而隨時可能讓她越來越羸弱的身體突然暈厥。

寂靜的夜里，卓林的呼吸勻稱而平和，真是一個沒心沒肺的人！章子蘭痛苦地皺皺眉頭，用腳使勁地踹踹丈夫那依舊堅實的大腿，可是卓林依舊沒有醒的意思，只是翻了個身，繼續(xù)睡。這無疑激怒了章子蘭，她結(jié)婚后第一次憤怒地用指甲發(fā)泄一樣用盡全身的力氣掐丈夫的肚子，嘴里大聲地說：“睡！睡！睡！你就知道睡！”這聲音在寂靜而空曠的黑夜里像猛然出現(xiàn)的火光一樣突兀，并且在瞬間撕裂了黑暗的寂靜和空曠，大得如同天空里的驚雷，讓熟睡的卓林猛然驚醒：“我可愛的老婆！”這句話一直都是丈夫二十五年來的口頭禪，只要一張口，絕對是先說這句話，這也是二十五年來他們幸福的秘訣之一。章子蘭聽到這樣的如同棉絮一樣溫暖的話，不由得驚呆了，她的心一緊，下意識地打了個冷戰(zhàn)。她猛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為離譜到讓自己不敢相信，她感到她的心里仿佛悄悄地住進了惡毒的魔鬼，讓她隨時都會變得歇斯底里一樣不受控制，不由地握住了丈夫黑暗中伸過來的溫?zé)岫辛Φ氖帧?/p>

“我可愛的老婆！你怎么了？！生氣了嗎？！我哪里不好嗎？！”卓林用力坐了起來，滿眼憐愛地看著妻子，依舊是戀愛時的眼神，這么多年都沒有變化，這真是奇跡。雖然黑暗讓這樣的愛憐的眼神變得模糊，但是二十五年夫妻的相濡以沫的默契讓章子蘭不用看，都能用心感覺到這樣的憐愛。

面對丈夫的關(guān)愛，章子蘭一時語塞，半晌才泄氣地說：“誠兒，誠兒就要畢業(yè)了，工作還沒有著落，我感覺到他最近越來越不自信，越來越消沉。我擔(dān)心他會因為這樣的困境失去本性的純凈！怎么辦呢？！”章子蘭的語氣里滿滿的悲哀和無奈。

卓林在黑暗中用力地把妻子攬到懷里，順勢倚在床背上，摸索著點著一支煙，狠狠地吸了一口，橘紅色的光亮和電子日歷鐘上閃爍的紅字互相呼應(yīng)，在無邊無際的黑暗里顯得非常鬼魅。接著一陣劇烈的咳欶讓卓林的身子不由地劇烈震顫，牽動著章子蘭的身體也跟著劇烈地震顫。章子蘭知道丈夫很少吸煙，除非遇到不能解決的事情。她開始后悔驚醒了丈夫，她忽然意識到丈夫跟她一樣沒有任何辦法，她的丈夫一身傲骨，絕對不會為了孩子的就業(yè)低聲下氣地求人或者改變作人的初衷。而這不正是當(dāng)初自己愛他的原因嗎？！怎么現(xiàn)在居然要腹誹呢？！章子蘭非常自責(zé)，往丈夫的懷里靠了靠，她能夠感受到丈夫消瘦的胸脯更加骨感，如同觸碰菱角突兀的石頭時的堅硬，讓她非常心痛。一定是丈夫也受到同樣的折磨，不同的是男人在這樣的事情上從來不會表露出來，而是選擇隱藏。丈夫的心跳很快，她幾乎可以清晰地聽到這樣咚咚的心跳聲在寂靜的而空曠的房間里如同悶雷一樣滾動，發(fā)出驚天動地的響聲。

“不然，明天，我們帶著禮物去求隔壁王嬸的兒子二斌。他現(xiàn)在是大老板，城里有的是關(guān)系！門路廣！總會幫我們想想辦法！就算專業(yè)不對口，也沒有問題，現(xiàn)在只要有一份體面的工作，哪里還管專業(yè)是不是對口呢？！得先讓誠兒安下心來！不是嗎？！”

沉默，沉默，死一樣的沉默。章子蘭知道這時的丈夫的心里一定是非常地掙扎和痛苦，世界上最難的事不過是讓高貴的人低下高貴的頭顱。

“好吧！你看著辦吧。要是花錢，你就掂量著給?！闭煞蛩坪跤帽M全身力氣說出這樣的話，聲音如同從遠古的深林里傳來一樣縹緲、沉重和蒼老，然后，狠狠地把半截?zé)熡昧υ跓熁腋桌锬胨?，仿佛是在碾死自己心中的憤懣和無助一樣，接著倒頭睡去。

兩個月過去了，因為拿出了十萬元錢的緣故，章子蘭仿佛是一個將要溺水的人拉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樣有了生的希望，覺得兒子的工作就像似焊在鐵板上的釘子一樣牢固。因此，人也倍兒精神，跟兒子說話的語氣也硬朗起來，讓兒子只管安心學(xué)習(xí)，不用再為工作焦慮，畢業(yè)后可以先回家等待。說她已經(jīng)給兒子找好了門路，隔壁的二斌叔親口承諾給他安排到城建局，這是鐵板釘釘?shù)氖虑?。?dāng)然，她省去了十萬元錢的事情。卓越誠沒有說什么，只是沉默一會兒，就掛斷電話，很久沒有主動聯(lián)系父母。這不禁讓章子蘭懷疑自己的決定是不是有些倉促，這樣的行為一定是觸動了孩子強烈的自尊心和對社會全新的認知和失望。

時間在不斷地推移，而工作的事情就像是時間的盡頭一樣茫茫無期，自詡神通廣大的二斌開始還可以信誓旦旦地耐心地解釋沒有立刻讓卓越誠進入城建局的種種看似合理的理由，后來干脆就用各種各樣依舊看似合理的理由躲著章子蘭，甚至不愿意接她的電話。看著已經(jīng)回家兩個月，越來越消沉，越來越沉默的兒子，章子蘭有生以來第一次像個發(fā)瘋的潑婦一樣找到二斌的單位大吵大鬧。隨后趕來的卓林，推開圍觀的人群，抱起臉色蒼白得如同白紙一樣鬼魅，已經(jīng)幾乎進入歇斯底里的癲瘋狀態(tài)的妻子，冷冷地掃了一眼滿臉無賴相的二斌，眼神輕輕的、淡淡的，如同一枚在高遠而蒼茫的蒼穹里慢慢地飄來的上古羽毛。但是，卻有種穿透靈魂的滲透力，讓趾高氣揚的二斌瞬間冰冷。二斌那高大壯碩的身軀猛然一顫，如同塌陷的矮子，失去了先前的痞氣、戾氣。他的喉結(jié)動了動，卻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音。他試圖努力地把臉部的肌肉擠出一點點兒的笑意，然而徒勞。他就那樣僵直地站在原地，看著卓林清瘦的背影抱著章子蘭瘦弱的身子邁著堅定的步子消失在走廊盡頭。

卓越誠看著癡癡呆呆的媽媽，撲通一聲跪到章子蘭的床前，握著她枯槁的手，那雙手曾經(jīng)是多么的溫暖和溫潤，而現(xiàn)在枯槁的猶如秋天的野草。卓越誠明顯地消瘦了，然而似乎更加像他的爸爸，眉宇之間英俊中帶著一股子倔強。

“媽媽！你放心！不用為我的工作操心！我相信自己的能力！我也看透了很多事情！這給我上了深刻的一課。你不用操心我的未來！我相信這個世界總有一個地方可以是憑著能力很好地生存。我要做爸爸一樣驕傲的人！我已經(jīng)申請到貴州的山區(qū)支教，做一名爸爸一樣高貴的民辦教師！相信我！媽媽，我和爸爸的肩膀一定能夠撐起你的未來！”

章子蘭猛地抱住兒子，用盡全部力氣，干枯的手臂如同箍緊的鐵絲一樣纏繞在兒子鐵塔一樣堅實的身體上。章子蘭驚奇地發(fā)現(xiàn)，她的兒子仿佛瞬間長大了！眼淚沿著她依舊消瘦而慘白的面頰慢慢地滾落，隨著一起滾落的還有她這一年多來的焦慮和緊張、無助與悲涼、失望與憤怒。她釋然了！她的兒子長大了！成為一個像他的丈夫一樣驕傲正直的男人！她還有什么可以焦慮和緊張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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