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掉的容顏

毀掉的容顏
文/宋昱慧
“余雪兒死啦!”“余雪兒死啦?”“余雪兒死啦!”“余雪兒死啦?……”……司馬麗容反反復(fù)復(fù)地叨念這五個字,如同中了魔魘一樣,從早晨到黃昏,又從黃昏到深夜。夜,很暗、很黑、很深,廣漠的天宇被濃濃的烏云遮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沒有星星,就是無邊無際的黑色,翻滾著、洶涌著、沸騰著、囂張著、飛揚著、憤怒著、狂暴著,毫不留情和吝惜地淹沒了天地間的一切。這樣的時候,也只有這樣的時候,我們才能真正地體味到萬物的平等,不過都是“物”而已。司馬麗容在這樣的黑色里,蜷縮在同樣黑色的屋角,雙手無力地抱著瘦骨突出的膝蓋,披頭散發(fā)、臉色慘白、眼神空洞、形如鬼魅,不停地叨念著這五個字,反反復(fù)復(fù)、癡癡囈囈、瘋瘋呆呆。
余雪兒是司馬麗容的發(fā)小兼同學(xué)閨蜜,兩個人的父母都同在一個單位,未成年的兩個人住在同一棟樓的同一單元的同一層樓的對門。兩個人幾乎在襁褓里就成了玩伴和朋友,可以說是無話不談,除了彼此的男人,幾乎所有的物件都可以共用。余雪兒身材嬌小,面容姣好,性格和順,是典型的賢妻良母。大學(xué)畢業(yè)就和相戀四年的男友肖建楠結(jié)婚生子,做全職太太。肖建楠體格健壯,性格豪爽,相貌英俊,典型的東北漢子,有幾分大男子主義的英雄色彩,能吃苦耐勞,工作認(rèn)真踏實,很快就成為單位的骨干精英經(jīng)理人。幾年的時間一家三口從蝸居的出租房搬進(jìn)貴族區(qū)華庭錦繡小區(qū),成為最讓同學(xué)羨慕的裸婚幸福家庭典范,而且一度讓周圍迷茫的青年男女又可以相信愛情不是用物質(zhì)做背景和鋪墊,甚至可以像詩人一樣使勁地謳歌愛情的純美與幸福。
世俗的婚姻都有七年之癢的魔咒,關(guān)鍵是很多婚姻的魔咒都沒有等到七年的耐心就迫不及待地來臨。余雪兒的兒子肖竹新半歲以后,肖建楠變得越來越忙,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應(yīng)酬越來越多,越來越少了夫妻之間的交流和狎昵,甚至都沒有耐心正眼看看為了他的親骨肉兒子和他唯一可以不用拿出全部力氣繃緊神經(jīng)的家而操勞到漸漸失去少女曼妙和靈氣的余雪兒。男人最大的錯誤就是在潛意識里很想當(dāng)然地認(rèn)為老婆是自己的附屬品,會永遠(yuǎn)像葛藤一樣纏在自己的身上,安全得不能再安全,根本不用花心思去關(guān)注。男人這樣偉大的錯誤,讓女人慢慢地在歲月里漸漸地寒涼了自己曾經(jīng)火熱的愛情和信心。全職媽媽的寂寞和焦慮、失落、危機如同奔流滾滾的江河淹沒了余雪兒所有的時間,更像是被脆弱的發(fā)絲激惹而崩塌的雪山重重地包裹了她的軀體,讓她漸漸地恐怖,漸漸地寒冷,漸漸地窒息,漸漸地麻木。留住丈夫的愛情成為她最迫切的事情。女人很傻、很天真,總是一廂情愿地相信愛情可以恒久到永遠(yuǎn)。這個世界哪里有恒久到永遠(yuǎn)的愛情可以期待和奢望呢?!然而,女人總是這樣期待和奢望,然后讓這樣的期待和奢望狠狠地傷害自己,竟然像個被獅子逼到死角的小鹿一樣毫無防御力地等待所有的不幸接二連三地壓在自己身上。女人如果一旦把自己變成丈夫的附屬品,就會在不知不覺中把丈夫變成人生的全部,擺放在無與倫比的位置,患得患失地拼命守護(hù),不惜一切代價地抓緊抓牢,讓自己變成徹頭徹尾的傻瓜。余雪兒就是這樣的傻瓜!
出了學(xué)校大門就邁進(jìn)家庭大門的余雪兒根本不知道這個眼花繚亂的世界有多少陷阱、多少邪惡、多少陰險、多少欺詐,她的世界里只有丈夫和孩子,抓住丈夫就是她的全部生命意義。女人的煩惱總是大同小異,女人的憂慮也總是大同小異——慢慢失去的容顏和慢慢疏離遠(yuǎn)去的男人的愛。不顧一切,為了男人不顧一切似乎是古往今來女人的通病,甚至女人留住男人的方式都同樣地愚蠢——討好,用語言、食物、容貌和身材。面對漸漸冷漠的夫妻關(guān)系,余雪兒真是恐懼的發(fā)瘋,更讓她恐懼的是自己日漸粗糙的皮膚,松弛的陰道,下垂的乳房。幾乎是沒有任何思想上的掙扎,余雪兒就決定美容、美體。女人最愚蠢的事情莫過于認(rèn)為只有美貌和性才可以把男人留在身邊,哪怕是暫短地留在身邊,并甘愿為了這樣的愚蠢而冒任何風(fēng)險和揮霍金錢。(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美容和美體絕對是目前中國最最隱形和暴力的行業(yè)之一,因為這樣的行業(yè)迎合了千千萬萬的女人的需要,頭腦簡單的女人最容易受到的誘惑就是美容和美體,并且不惜任何代價。余雪兒和司馬麗容都是這樣的女人,兩個人幾乎是不拍即合相約去美容、美體。
藍(lán)夢美容整形會館客服身穿淡粉色護(hù)士服,紅色綬帶,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用對國賓的待遇熱情到熱烈地迎接這兩位送上門來的顧客——更確切地說是又肥又嫩、懵懵懂懂的小肥羊。各種的贊美,各種的奉承,各種的保證,各種的承諾,仿佛只要接受了美容整形馬上就可以成為萬眾矚目的公主、王后、貴婦人般靚麗。韓式繡眉術(shù)、韓式瘦頰術(shù)、韓式隆鼻術(shù)、韓式豐胸術(shù)、韓式豐臀術(shù)、韓式私密緊縮術(shù),各種的名稱、各種的術(shù)語、各種的概念、各種的完美再造,仿佛只要是走進(jìn)這里,再出去就成為人工美女。余雪兒的眼神隨著美容顧問嫩白的手指在一幅幅人造美女的圖片上移動,眼睛里釋放出可以燒毀世間萬物的灼熱的光芒,眼前浮現(xiàn)出妖艷美貌的自己在肖建楠前擺出的各種誘惑姿態(tài)和肖建楠亦癡亦呆的表情。
“做!做!全,全做!”余雪兒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決定,甚至因為過分激動的緣故有些口吃,滿臉漲紅,身子微微發(fā)抖。
“雪兒,你要不要再考慮考慮?這不是小數(shù)目!”司馬麗容雖然也非常地動心,但是,還是審慎地提醒余雪兒。
“不就是四萬多塊錢嗎?!沒事的!我媽給我的私房錢還存五萬呢!必須做!必須!我一定要找回建楠的激情!”余雪兒幾乎是視死如歸般的凜然和果決。
“余小姐,那我們現(xiàn)在就開始準(zhǔn)備吧。您放心,我們的技術(shù)和設(shè)備都是一流的,我們的美容醫(yī)師有幾千例的臨床經(jīng)驗和成功案例!您是可以完全放心的!”美容顧問小姐的柔聲細(xì)語像母親慈愛的目光一樣讓余雪兒無比信賴。
“不用回家準(zhǔn)備住院用品嗎?!”余雪兒一臉迷茫地問,像極了剛剛離開媽媽的小白兔面對大灰狼,懵懵懂懂地呆氣十足。
“不用的!小手術(shù)!隨時可以做的!您是付現(xiàn)金,還是刷卡?”美容顧問滿臉笑容,手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POS機。
“刷卡吧?!庇嘌﹥簷C械地回答,如同被施了魔法的木偶,又像被翻滾的激流裹挾的一片瘦瘦的落葉,沒有絲毫的反抗和掙扎的力氣。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從下午兩點三十五分一直等到深夜十一點,美容室的厚厚的門依舊沒有要被打開的跡象,余雪兒的手機不停地響,有肖建楠的,有余雪兒媽媽的,司馬麗容不敢接,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最后只好關(guān)掉。司馬麗容坐在等候室的布藝沙發(fā)上心煩意亂,眼睛在手術(shù)室的門和天花板上來回逡巡,卻找不到一個可以暫時停留的縫隙。
忽然,司馬麗容發(fā)現(xiàn)美容院里的工作人員似乎都走空啦,她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來自幽冥的不祥預(yù)感。她有種靈魂被扼住的窒息,心驚肉跳,坐立不安。不能再等了,她沖出休息室,大廳里早已空無一人,連店門都沒有關(guān),可見走的人是如何的匆忙和驚慌。
司馬麗容渾身顫抖,雙腿軟軟的如同被抽掉了筋骨。她踉踉蹌蹌地手扶任何可以支撐的物體來到手術(shù)室的門前,但是,就是沒有勇氣獨自走進(jìn)去。她抖抖索索地掏出手機,輸了幾次密碼才打開手機屏幕,好不容易找到了肖建楠的電話號打過去,對方幾乎還沒有等到第一聲接通音結(jié)束就接起了電話:“司馬麗容,雪兒在哪里?!你跟她在一起嗎?!”
“肖建楠,你快點過來!”司馬麗容帶著哭腔的聲音顯然是嚇到了肖建楠。
“怎么啦?!”
“在哪里?!”
“你別動!”
當(dāng)肖建楠踹開美容室的門時,躺在美容床上的余雪兒已經(jīng)僵硬冰冷!鼻子、嘴巴、臉頰、下身、胸部、床上到處是已經(jīng)凝固的紅褐色血跡,連地面的瓷磚上都有一道長長的血痕,像干涸的河床。余雪兒的媽媽連尖叫都沒有發(fā)出就昏死過去,肖建楠抱著余雪兒渾身是血的冰冷尸體,發(fā)出了幽深夜里最凄厲的狼嚎聲:“我一定要殺了你們!”
“啪!”一記清脆響亮到足以讓空氣瞬間撕裂的耳光重重地拍在司馬麗容白皙的臉上,同樣地瞬間鼓起四個粉紫色的手指痕,跟地面上紅褐色的血痕相互映襯,在昏暗的燈光下,異常地詭異。司馬麗容怔怔地盯著余雪兒的尸體,沒有反抗,沒有哭泣,也沒有躲避,就是怔怔地盯著余雪兒冰冷的尸體。肖建楠本來就黝黑的臉皮更加地黝黑,兇狠的目光因為白眼球布滿了血絲而變得恐怖非常。司馬麗容連逃跑的勇氣和力氣都沒有,軟軟地攤在冰冷的地面,倒在那像干涸的河床一樣紅褐色的血痕上,一股讓人反胃的腥味在她失去知覺的瞬間如同蜈蚣一樣鉆進(jìn)她的鼻孔里。
房間的門無聲地開了,一個跟黑夜一樣幽暗的身影像彌散在房間里的夜幕一樣飄了過來,幾乎同時用粗壯的胳臂摟住了司馬麗容疲憊不堪的身體,粗重的喘息像鼓風(fēng)機一樣鼓起她耳際已經(jīng)不知道凌亂了多久的頭發(fā),讓她在夢魘一樣的驚恐里暫時清醒過來,獲得了生的希望和寬慰,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岸邊的枯枝一樣,感到瞬間的踏實。
“你怎么才回來!”司馬麗容幽怨的聲音也仿佛來自幽冥,同時用軟綿綿的拳頭捶打著男人的胸口,順勢撲了過去,也像根干枯無力的樹枝一樣被對方緊緊地抱住。
男人帶著粗重喘息聲的嘴壓在她干枯的嘴唇上,死死地箍住她身子的手臂開始慢慢地移動,像跳動的小火苗瞬間燃起了她身體里最原始的欲望的熊熊火焰,燒得她渾身灼熱,隨著男人的蛇一樣移動的手,瘋狂地扭動著身子。也許是過于恐懼和悲哀,她反倒更加渴望這樣最原始的發(fā)泄和慰撫。
“真是越來越?jīng)]勁!一點都不好玩。渾身上下都松松垮垮地,像個爛桃子一樣。爛桃子!”說這樣厭棄、鄙棄、輕蔑、侮辱話的時候,男人粗壯的手指卻在被他稱作的“爛桃子”里猛烈地轉(zhuǎn)動,另一只手用力地揪她的乳頭,疼得她大聲尖叫,凄厲的尖叫聲在這樣黑暗的夜里尤其地凄厲和恐怖,還夾雜了悲涼和卑賤,司馬麗容的眼淚都出來啦。
“吳志!你這個王八蛋!現(xiàn)在嫌棄我啦!我這松松垮垮的身子還不是被你一次次地糟蹋的結(jié)果!”
“容寶寶!怎么說得這么難聽!你不是也愿意享受我給你的快樂嗎???不過事實就是這樣么!還記得第一次嗎?!?。〉谝淮?!那感覺?!啊!”吳志帶著淫邪的笑聲在幽暗的夜里有些陰森和鬼魅,如同來自貓頭鷹的喉頭,讓司馬麗容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同時,吳志粗大的手依舊在被他說成松松垮垮爛桃子一樣的身體上肆無忌憚地?fù)崦?/p>
“他媽的!男人真都他媽的下賤!”司馬麗容憤憤地想:完全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她忽然有些悲哀,對這樣的被蹂躪的游戲從心底里反胃,想換個話題轉(zhuǎn)移注意力。司馬麗容知道,再繼續(xù)這樣的話題,失敗的永遠(yuǎn)都是自己,吳志絕對是他媽的王八蛋里的極品王八蛋,流氓中的色鬼一枚。
“余雪兒死啦!”想起余雪兒,司馬麗容又被恐懼和悲傷緊緊地抓住,聲音哽咽。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都說了八萬遍啦?!煩不煩?!人都會死的,只不過是死的時間和方式的不同。都過去一個多月啦!你還沒有清醒嗎?!那是她自己蠢!中國人也敢相信!”說這句話的時候,吳志仿佛自己不是中國人一樣自然:“要整容那得去韓國!據(jù)說韓國幾乎都是人造美女!那技術(shù)才叫成熟。我的同事張瀟瀟的老婆剛剛整容回來,那叫個好看!據(jù)說,尤其是這里,”吳志用力地在司馬麗容的“爛桃子”里戳了一下,淫邪地說:“簡直妙不可言!”
“你們男人到一起就知道嚼自己女人的舌頭!怎么都這么下賤!”司馬麗容癡癡地笑。
“‘食色,性也!’你們女人在一起不也是這樣嚼自己男人的舌頭嗎?!”
“你可真流氓?”司馬麗容癡癡地笑,心情反倒變得輕松起來。
“流氓?!謝謝夸獎!”吳志得意的聲音。
“你的臉皮到底有多厚?!可以做到這么臟、這么污?”
“臟?這個世界上有誰不臟?!污?這個世界上有誰敢說自己不污?!我不臟,你會這么愛我嗎?!我不污,你會這樣迷戀我嗎?!這個世界本來就是被表面虛偽的美麗掩蓋的骯臟和污穢的紅塵濁世!紅塵濁世!”吳志反復(fù)地強調(diào)“紅塵濁世”來為他的行為找到看似合理的解釋。不得不承認(rèn)這絕對是一個可以指鹿為馬,顛倒黑白得理直氣壯的人。
“死相!睡覺!”
“死相?!我現(xiàn)在就想再看看我的死相你有多享受!”說完,吳志就開始用他那粗壯的手指發(fā)泄一樣戳弄司馬麗容的“爛桃子”,撫摸她的陰蒂,刺激她的乳房,她不停地呻吟,卻又莫名其妙地深度渴望,就仿佛有意要證明吳志的謬論是真理一樣……
“看看,你現(xiàn)在這樣子像不像一條發(fā)情的狗——我的狗!狗狗!叫我主人!叫!快,快點!”吳志淫邪地笑著,施虐般作踐著司馬麗容,摧殘她的自尊心。
“主,主,主人!”司馬麗容一邊喘息呻吟,一邊囈語一樣含糊不清地說,伸出舌頭舔著吳志的胸脯,真的像一只跟主人獻(xiàn)媚的狗狗。蒼茫的夜幕淹沒了兩個人的容顏,但是,現(xiàn)在的吳志一定是猥瑣的得意和鄙夷,而司馬麗容用卑賤的諂媚去迎合這樣的得意和鄙夷。完全沒有情人間的輕憐蜜愛,更沒有柔情蜜意,也談不上愛惜溫存,有的仿佛就是末日的狂歡、垂死的享樂、惡意的踐踏,像極了兩只彼此傷害的野獸在這黑暗得如同被魔鬼施法一樣的夜里瘋狂地角斗。
從這夜以后,吳志就沒有來過,司馬麗容打了無數(shù)次電話,發(fā)了數(shù)不清的信息,他懶洋洋的回復(fù)理由總是干干巴巴的忙。愛你的男人永遠(yuǎn)都不會忙,不愛你的男人,忙是最好、最蒼白的借口。這讓司馬麗容的恐懼比余雪兒的死更甚,這樣的恐懼反倒讓司馬麗容可以暫時忘記余雪兒的死在她心里覆蓋的悲傷和恐怖。
吳志相貌也算俊朗,家世殷實,頗有錢產(chǎn)。司馬麗容深深地清楚,這樣的男人不但是自己夢寐以求的,更是許許多多清白、不清白,正經(jīng)、不正經(jīng)的女人夢寐以求的。要拴住他,談何容易?!要失去他,簡直易如反掌,分分鐘的事情。然而,司馬麗容已經(jīng)無論如何都不能離開吳志,女人一旦對一個男人動了真情,就算是對方作踐自己,凌虐自己,厭棄自己,也會義無反顧,并且愿意為這樣的義無反顧而心甘情愿地做盡傻事、蠢事、荒唐事。
“整容塑形”!當(dāng)這四個字如同撕裂夜空的閃電一樣非常流氓、無賴、粗暴地強行闖進(jìn)司馬麗容腦海里的時候,司馬麗容被自己的驚人想法驚呆啦!她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地跟余雪兒八卦過“整容塑形”,八卦別人、八卦自己,互相取樂,結(jié)果?!結(jié)果呢?!余雪兒呢?!余雪兒死啦!司馬麗容不由地打個冷戰(zhàn)!似乎她周圍的空氣瞬間被寒冷控制,她有一種被困在冰層里的窒息和無助。夜很深,沒有開燈,熏黃的路燈的光透過厚厚的窗簾顯得有氣無力。司馬麗容無助地扭動一下靠在空空的,越發(fā)寬大的床背上的僵直的身子,感覺自己是一個用不同的方形的木塊堆積的木偶一樣,已經(jīng)沒有生命應(yīng)有的特征和活力。行尸走肉,對,司馬麗容想,自己不過是天地間喘息的行尸走肉罷了。
司馬麗容忘不了余雪兒的死,永遠(yuǎn)都忘不了!那深褐色的如同干涸的河床一樣的血跡,那冰冷和慘白的臉,還有肖建楠扭曲絕望的眼睛和肖竹新驚天動地的哭聲,她都忘不了??峙陆裆袷蓝纪涣耍退闶撬チ巳康?a target="_blank">記憶,也不會忘記!這已經(jīng)深深地刻進(jìn)了她的骨髓、她的靈魂、她的血液,跟她的生命融為一體,無法分離,只要她活著,就不會忘記,雖然這很痛苦。人生很奇怪,往往越是痛苦的事情越容易讓人記住——牢牢地記住。人生很多的時候,就是這樣,似乎痛苦的記憶更加深刻。
然而,余雪兒雖然死啦,但是,她司馬麗容不能因為余雪兒的死,就不活!死者已矣,活著的人還是要前赴后繼地努力活著??墒?,可是,可是司馬麗容現(xiàn)在的活著,跟死有什么分別?!甚至比死還要痛苦。司馬麗容茫然地環(huán)視黑魆魆的、空蕩蕩的房間,凄然苦笑!自己除了還在呼吸,哪里有活著的樂趣和尊嚴(yán)?!吳志對她的冷淡已經(jīng)到了不言分手,實際已經(jīng)分手的地步,連今年的中秋都沒有像以往一樣約她去家里見父母。這個世界有多少人是漸行漸遠(yuǎn)至于無聲無息的分道揚鑣的?!可是現(xiàn)在的自己除了曾經(jīng)是吳志床上的女人,還有什么資本可以把他留在自己的床上!司馬麗容無助地用干枯冰冷的手指輕輕撫摸這張在黑暗里同樣冰冷的床背和有些僵硬的被子,眼里的淚水沿著冰冷的臉頰滾落下來,打在僵硬的被子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在黑暗的夜色里顯得空闊而凄涼,如同一滴、一滴地砸在她冰冷的心上一樣發(fā)出足夠可以震碎她的耳骨的轟響聲。
從小在父母全方位呵護(hù)下長大的司馬麗容從來沒有為生計這樣的問題浪費過腦細(xì)胞,大學(xué)畢業(yè)以后就跟吳志同居,每天不過是吃飯、睡覺、美容、游樂而已,生命和青春一樣在時間的流逝中不停地流逝,沒有自己的事業(yè),沒有自己的愛好,沒有自己的執(zhí)著和念想,除了吳志,她真的找不出還有什么是可以讓她拼盡全力爭取和守護(hù)的。然而,她現(xiàn)在要不得不無助、無力地看著她拼盡全力守護(hù)和爭取的吳志正在一點、一點地離她而去。我們不得不說,司馬麗容相對于那些不得不為了生計而不停地努力的人來說是相當(dāng)?shù)夭恍业模谷话炎约旱男腋M耆耐性谀腥松砩?,而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有自己的生活和夢想。這可能就是她最大的不幸和悲哀,也是很多妄想依賴他人的人的最大的不幸和悲哀!當(dāng)別人瘋狂地嫉妒司馬麗容優(yōu)渥的家庭的時候,不知道正是這樣的優(yōu)渥環(huán)境無情地破碎了她的生命的意義和價值。以至于現(xiàn)在司馬麗容竟然毫無志氣和尊嚴(yán)地把自己最寶貴的人生完完全全地壓在了一個飄忽不定的男人身上而傻兮兮地讓自己不得不去冒更大的風(fēng)險去抓住和挽留這樣的男人。
“整容塑形”這四個字,像黑暗中的閃電一樣再一次地撕裂了司馬麗容同樣黑暗和幼稚蒼白的思維,像個殘忍的魔鬼一樣死死地抓住司馬麗容簡單幼稚的思維。
“我可以去韓國整容塑形,不是嗎?!吳志不是說過張瀟瀟的老婆在韓國整容很成功么!我不差錢,完全可以去韓國的!”司馬麗容自言自語,如同來自幽冥的囈語,癡癡呆呆地有幾分瘋癲,又有幾分得意,為自己的看似優(yōu)越的環(huán)境得意。她覺得自己有資本得意,她從來沒有為了金錢這樣的事情而飽受辛苦和折磨,在她看來這是多么的幸運,多么的得意,這樣的得意可以讓她瞬間找到自信。于是她就真的自信起來。
同樣是整容,國內(nèi)和國外的差距真的有這么大嗎?司馬麗容不敢確定,她敢于確定的是韓國作為整容界的鼻祖國一定是會比中國好!中國很多人的慣常思維就是外國的月亮比中國的圓,哪怕那個月亮是從中國剛剛轉(zhuǎn)過去。但是,也不得不說,韓國的美女還有沒有原版的,真的不能確定地說出。
女人一旦決定了某件事情,她的腦子往往就像走進(jìn)了筆直的胡同一樣直線地走去,而不會左右看看或者考慮有沒有岔道的問題,她們是根本不想去岔道的。既然司馬麗容決定了去韓國整容,就開始去準(zhǔn)備足夠的錢和出走韓國美容塑形的途徑。錢是不成問題的,她可以跟父母要,雖然她的父母不是很富豪,但是在錢這方面對司馬麗容從來都沒有拮據(jù)過,簡直是有求必應(yīng)。至于途徑,她早就類似于道聽途說地被灌滿耳朵可以通過旅行社去韓國,據(jù)說都是這樣去韓國整容塑形、賭博,甚至打工的,而且還催生了出國勞務(wù)中介,著實有很多人靠著謀生甚至發(fā)財和詐騙。
“媽,給我二十萬吧。”司馬麗容像片在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的葉子一樣可憐兮兮地跟她的媽媽半撒嬌、半懇求地說。
“寶貝,你怎么瘦到這樣?生病了嗎?!還是回家住吧!我給你好好補補…….”司馬麗容的媽媽嘮嘮叨叨地說個不停。
“媽!你別一個勁地嘮叨!我是要二十萬!你給不給???!”
“二十萬?!要這么多錢,干什么???!”
“跟朋友開個店?!彼抉R麗容在媽媽面前可以做到撒謊毫不猶豫的登峰造極的地步!順著這個思路,她把謊撒得天衣無縫,輕輕松松地就拿到了二十萬。
下了飛機,導(dǎo)游就把司馬麗容交給了一個據(jù)說是韓國大型美容公司的接待人員,司馬麗容跟著這個看不出年齡的美艷的韓國婦女穿過首爾車水馬龍的大街,最后停在了一個三層結(jié)構(gòu)看上去很別致的小樓前,車子開進(jìn)去后,大門就發(fā)出很巨大的咣當(dāng)聲,然后被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頭用巨大的鎖頭鎖住。
半個月之后,司馬麗容第一次從鏡子里看到完全不一樣的自己時,真的是驚呆啦,韓國的人造美女技術(shù)真的可以說是到了逆天的極限。她的自信也達(dá)到了巔峰,她久違的喜悅也達(dá)到了巔峰。
費了許多口水,在舊的留影作為證據(jù),又有美容公司做證明的情況下,司馬麗容最終渾身是汗,幾近虛脫地通過了韓國的海關(guān),剛下飛機就迫不及待地跟吳志聯(lián)系,渴望他看到自己天翻地覆的驚人變化。
吳志看到眼前這個人造美女簡直是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把變了容顏的司馬麗容小心翼翼地攬在懷里,像捧著一朵嬌嫩的花朵一樣,慢慢地親吻,由點水的蜻蜓到狂風(fēng)暴雨,點燃了司馬麗容原始的情欲之火。她完全忘記了醫(yī)生的忠告,要將養(yǎng)半年的時間,才能讓再造組織適應(yīng)肌體。她太需要找回吳志對她的愛和迷戀,幾乎是末日瘋狂一樣頻繁地跟吳志做著成年人最最頻繁的游戲。
不久,她被認(rèn)為恢復(fù)緊致的皮膚開始迅速地松弛,眼袋下垂、鼻梁塌陷,嘴巴也歪到一側(cè),排異反應(yīng),讓她每天都在劇烈的痛苦中掙扎、煎熬,如同被放在鐵板上煎烤的蝦米一樣,無助地掙扎。吳志是很久不見蹤影,更沒有信息,像以前一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司馬麗容不敢回家,不敢見媽媽,不敢見爸爸,不敢見同學(xué),不敢見親戚,不敢見鄰居,不敢去看醫(yī)生,甚至不敢下樓買東西。司馬麗容砸壞了家里所有可以映出她面孔的東西,包括水盆。
夜很黑,濃墨一樣的夜幕滿滿地堆在房間,死死地把司馬麗容擠在角落里,她枯瘦的雙臂抱住同樣枯瘦的雙膝,被眼皮蓋住眼珠的眼睛空洞地在眼皮內(nèi)試圖注視四周的黑暗。然而徒勞,她需要用手協(xié)助才能挑起無力下垂的眼皮。失望的是四周的黑暗讓她本來空洞的眼球沒有發(fā)揮任何微弱功效。然而,她卻能夠清晰地看見余雪兒在黑暗里披散著頭發(fā)向她慢慢地靠近,她可以異常清晰地看見從余雪兒眼睛里流出的紅褐色的血液像掛在眼睛里的紅褐色布帶一樣垂到地面,在身后延伸開去,延伸開去,消失在無窮無盡的黑暗里。司馬麗容僵硬地堆在墻角,居然沒有任何恐懼,只是失望而麻木地垂下巨大的眼簾,冰冷的淚水沿著扭曲的臉頰不斷地滾落在冰冷的地板上,發(fā)出巨大的音響在黑暗的夜幕里空洞地回蕩……
司馬麗容雖然算不上漂亮,但是也算是精致的容顏就這樣被毀掉,一起毀掉的還有最寶貴的,無法復(fù)制、無法重來,僅僅28歲的生命。當(dāng)司馬麗容的父母來到司馬麗容的住處,破門而入的時候,司馬麗容已經(jīng)死在了墻角,依舊保持著雙手抱膝的姿勢,漆黑的頭發(fā)完全蓋住了那張扭曲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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