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秋/重云同人文】緋云錦(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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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云徐行于一片山水空濛之間。似是江南早春時節(jié),山色新碧,水色更柔,皆為淡淡煙雨籠罩,氤氳作一片霧白。呼吸之間,山嵐輕軟甜潤,與他師門故地大不相同。四下一片寂靜,惟聞極遠處間或傳來一二聲細微鳥鳴。足下一條小徑蜿蜒向前,隱入云霧山間。
不知行過多少時辰,多少里路,沿途并無村鎮(zhèn)人家,但見霧中山巒起伏。好容易見前方山勢回轉處,依山傍水立一小亭,亭中獨坐一位中年婦人,青裙白襖,眉目如畫,衣著首飾皆素凈簡樸,卻又不失典雅雍容。重云在玉京城中這些時,也算走訪了不少大戶人家,卻還未曾見過哪一家的當家主母有如此氣度,此番遙遙一望,不知何故竟在敬重之外,更油然生出親切之感來。此時正不知身在何方,前路何往,因走上前去,立在亭外,以師門禮數(shù)向亭中行拱手禮道:“這位夫人,貿(mào)然打攪,晚生有禮了。請問此處是什么地方?晚生迷途于此,可否央夫人指點,往玉京城去該如何走?”
白衣夫人原本正遙望亭外某處,聞言方轉過臉來看著重云。重云抬眼一望,卻發(fā)了個怔,竟覺著這位夫人好生眼熟,又并不記得曾在何處見過。便見這夫人一雙春水般清瑩瑩的美目淡淡含笑,又似含愁,向重云面上稍稍轉了一轉,口中甚和氣道:“小道長不必多禮。玉京離此處不遠,無須再著急趕路了,請進來歇歇腳罷?!?/p>
重云原本一眼料定這是位家世煊赫的貴夫人,生恐有什么唐突失禮之處,正是出于此慮,才止步于亭外向她問詢。怎料這位夫人溫言軟語一開口,他那滿心拘謹之意登時消去了大半。遂依言緩步走進亭中,向這白衣夫人斜對側坐了。夫人微微笑說:“實在不巧,我這里并沒什么茶水點心可以招待小道長的。只有這山間微風吹著倒還舒坦。我看小道長風塵仆仆之狀,想必趕路累的很了,就請在此處多歇一陣罷?!?/p>
重云忙回說:“多謝夫人好意。”便在亭中靜坐。微風和煦,輕吹慢拂,山間一片靜謐,惟見云靄冉冉浮動,恍如仙境。重云只覺說不出的安心,一時又怔怔的不說話了。那位夫人也不作聲,只將一雙美目靜靜瞧著他,溫柔平和之中,幾乎流露出慈愛之意。如此靜了半晌,方聽得夫人徐徐問道:“不知小道長從何處來?可是趕了很遠的路?”
重云答說:“有勞夫人關照,我從岷林云崖觀來?!币膊]細想玉京城中的貴夫人未必聽說過這樣一處道觀。不料夫人聽了便輕輕頷首道:“那是極遠的地方了。小道長不遠千里,這樣急匆匆的趕往玉京,一定有十分要緊的事了?”
重云呆了一呆,這回卻不作答。幸而那白衣夫人并不以為他失禮,反倒微微傾身,仔細端詳一番他眼中悵然若失之色,似有關切意。正在此相對無言之時,亭外忽而傳來一少年嗓音道:“夫人!夫人!”
重云循聲望去,只見一白衫少年奔入亭中。瞧他身量相貌,約莫只十二三歲年紀,正該是活潑喜鬧的時候,此時四下又無旁人,便好似小馬駒兒一般連蹦帶跳,三步并作兩步往亭中跑來。直踏上最末一級臺階,才猛一抬頭望見重云,不意此處竟坐著個生人,連忙剎住腳,規(guī)規(guī)矩矩在亭邊低著頭站直了。便聽夫人在亭中溫言喚道:“什么事兒?阿昭進來說?!币娝椭卦苾蓚€面面相覷,遂又微微笑道:“這位小道長途徑此處,我見他累了,便請他在這里歇一歇腳。相逢是緣,兩個乖孩子,都不要拘禮了。阿昭有什么事,過來跟我說罷。阿昭?這孩子,今日怎的這樣怕生起來?”
那給喚作阿昭的小少年怯生生看了重云一眼,方一步一步穩(wěn)穩(wěn)當當走到夫人跟前去。重云稍微向他點頭致意,心中卻也疑惑,不解這小少年為何衣飾貴重非常,身著細綢衫,腰懸白玉佩,言談舉止卻又像僮仆,舉手投足間總有些怯意??茨前滓路蛉松裆?,又是一味溫柔慈愛,只教重云愈發(fā)辨不明這小少年身份了。他無意妄自揣度旁人家事,便轉過臉去望著亭外。誰知那阿昭立在夫人跟前,支吾了半晌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反倒不住回頭偷眼看重云,好似對他頗為害怕一般。重云更覺不解,只作沒留意。終于隱隱約約聽見那小少年向夫人極小聲道:“老爺和大少爺都叫夫人當心些……夫人,他、他真是那位……?我不敢待在這里……”
旁的話重云也未聽清,只見夫人輕輕拍了拍阿昭后背,低聲答了一句什么,那孩子便一溜煙兒又跑出亭外去了。云霧繚繞間,依稀望見遠處小徑上還立著一年長一年輕兩個男子身影,皆著白衣,舉止文雅莊重。等阿昭跑上前,三人便一同走遠去。這里夫人眼含歉意,向重云微笑道:“阿昭這孩子年紀小,沒經(jīng)過世面,見了生人總有些不自在。容他到外邊玩兒去罷。失禮之處,還望小道長不要介懷。”
重云回說:“夫人言重了,哪有什么失禮呢。只是……”遲疑一陣,到底仍忍不住問了:“我看那位阿昭小兄弟好似認得我一般,實不相瞞,晚生方才第一眼見到夫人,也覺著夫人好生面善。不知夫人可有在何處遇見過晚生么?晚生不才,是云崖觀掌門座下第七個弟子,名叫重云,近來也在玉京城中為好些人家做過祛邪法事,興許曾有幸見過夫人。只是不知夫人尊姓,府上是玉京城中哪一處?”
他自己也不知何故,對這位白衣夫人愈看愈覺親切,不覺已將自家身份來歷盡數(shù)道出,一心想著這位夫人或者真能記起曾在何處與他見過。然夫人聞言只是淺笑,一雙美目又似微微歡喜,又似淡淡含愁。輕輕一搖頭,仍舊甚為平靜和緩道:“我已看出小道長不是凡俗人物,可惜無緣早些識得。今日確是初次相逢,阿昭那個糊涂孩子,想是他記差了,將重云小道長認作旁人了罷?!?/p>
重云聞言只得應說:“那也難怪?!毙闹袇s仍覺著夫人這副面容實在眼熟的緊,待要細想如何眼熟,又百般理不出一個頭緒來。正在茫然若有所失,又聽夫人緩緩說道:“重云小道長說是新近才來京中謀事,卻又回岷林去;既去了,又千里迢迢的再趕回玉京來,想必是碰上難為之事了。按說我不過與小道長萍水相逢,小道長既無意講起,我也不應插手旁人私事。只是身在過來人位子上,見了小輩為難,總不忍心置之不理。小道長只當聽我隨口一句嘮叨罷。玉京不是太平地,即便要為朋友兩肋插刀,若實在到了幫無可幫的境地,這時抽身退步,也算仁至義盡,不合將自己都搭在險境里去了。小道長心中所惦記的,大約正有這么一樁事罷?”
重云原本是一片茫然,聽過這番話,發(fā)了一回怔,胸中漸有痛意涌上。好似大夢方醒,終于記起他如此著急趕往玉京城去,究竟所為何事。不覺喃喃說道:“夫人說的是,我有位知交好友此時正在京中受困于人,不得脫身??晌覜Q計不能舍下他,須得及早趕去救他出來?!?/p>
此言一出,真正是凄惻堪傷,前塵往事歷歷在目,都浮上心頭來。重云心中痛楚難言,便咬著下唇垂頭不語。默然良久,忽聽那位夫人柔聲喚他,全無責怪之意,反而頗為疼惜道:“好孩子。你在玉京想必也受了不少委屈罷?!?/p>
重云不敢抬頭,但覺鼻中一酸,眼淚便掉下來。他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那淚水愈掉愈兇,到末后只像斷線的珠子一般往下滾。淚眼朦朧中望見夫人向他伸手,輕輕喚道:“過來?!?/p>
重云依言上前去,低頭直直站著,一聲不出只是掉淚。夫人微微欠身,在他背后輕輕一攬。他便怔怔的在夫人跟前跪下,伏在她膝頭淚如泉涌。飲泣中感到夫人一下一下?lián)崮λ^頸,無言中似有無限慈愛。直至他哭倦了,漸漸止住淚,卻仍不愿起身?;秀甭牭梅蛉溯p聲呢喃道:“好孩子,乖孩子。我知道你累了。就在這里好生歇一會兒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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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云悠悠醒轉,睜開眼來,先望見墻上那一排窗格,一格一格都亮的晃眼。隱約記得昏睡之中得了一夢,給這仲夏六月的炎炎日光一晃,便好似冰消雪融,半點都憶不起了。他大略知道自己昏睡了許久,已不知今夕何夕,仰面靜臥一陣方漸漸回神,認出眼前仍是靖安府東廂房內(nèi),屋中陳設相較他從前熟悉之狀略有變動,倒還相去不遠。在枕上稍一轉頭,方覺兩邊眼角外尚有淚痕未干,一點殘余淚滴涼絲絲直滑到鬢發(fā)里,竟是在睡夢中哭過了。一面茫然拭淚,一面支起身來,掀去身上薄被單,只見外衣褲都已脫去,只余一身玄色中衣。猶記得那日昏昏沉沉的回來,和衣躺在床上便睡去了,想來靖安府有人照看服侍過他。
重云稍稍發(fā)一回怔,忽而驚覺不好,急忙抬手去摸胸口。掌心往胸前一按,便摸到襟內(nèi)微微鼓起一物,那枚錦緞綰成的花結好端端的仍在懷中。原來靖安府的小廝奉命來服侍他,只為他除去了外衫、外褲、鞋襪等物,并不曾碰他里間衣物,花結貼身揣在中衣前襟內(nèi),自然分毫未動。
重云原想這花結只怕早已落在什么地方,或是給靖安府不知情的小廝拿走,代為收放起來了。誰承想一摸之下,原封不動正在懷中。這時反倒生出怯意來,遲疑了半晌,方探手入懷摸出花結,托在掌中呆看一陣。從前這花結尚在行秋衣上綴著時,二人才不過略有幾分半生不熟的交情,他又并不曾見行秋穿過幾回那身靛青衫子。那時豈有盯著人家衣裳打量的道理,行秋衣上繡什么圖樣,帶什么飾物,他自然也不作留心。后來行秋剪了花結,半真半假的要與他,再后來又經(jīng)過那許多事,今日這花結到底真真切切的躺在他手心里,隨他要怎樣細看都無妨了。重云怔怔的向掌中端詳,看那錦帶上以金線織就的雙面云紋,立時回想起行秋總愛穿云水紋的衣裳,跟著便是行秋那一對纖眉、一雙杏眼,百種千般歡喜嗔怒之狀,連同訣別之時含淚蹙眉的那一笑,活脫脫都浮現(xiàn)在眼前。
一念至此,但覺心痛如絞,趕忙將花結揣入懷中,不敢再看。茫然靜坐少時,終于撐著身子挪過床邊來,下床穿鞋。因他實在昏睡過久,初時四肢都不大聽使喚,趔趄了幾步方站穩(wěn)。好在終究是少年人身板結實,走了兩步,便覺素日的利落身手已回來大半。推門出去看時,正是午間光景。日頭毒辣,庭院中寂然無人,惟有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小廝在門外游廊上揀了個蔭涼處倚墻立著,大約是值守此處,頭往下一點一點的直打盹兒。
門開時不過極輕的吱呀了一聲,那小廝一個激靈便驚醒了,慌慌張張左右張望一番,見是重云,還迷迷瞪瞪揉了揉眼。再看一眼確是重云,這下才當真醒了,哎喲一聲忙迎上來道:“重云小道長醒了!怎的自個兒跑出來了!快,小的扶您回屋里去!”不由分說,攙扶起重云一臂,就往東廂房里去。一面又一迭聲念叨說:“您可算醒了!您不知道,我們老爺為著您病倒了,這一個月來茶不思,飯不想,恨不得把全玉京的郎中大夫都請來為您診病。那些大夫面色也瞧了,脈息也摸了,沒一個講的出半點道理來。老爺氣的將他們?nèi)珨f出去了。還是有一個醫(yī)不醫(yī),道不道的,看著像有點名堂,他說這府里原有些未散的魂魄,小道長是給游魂纏住身了,所以才昏睡不醒。我們老爺一聽這話,險些不曾哭起來,過后跟咱們說,重云小道長必定是受了冤魂之累,還說什么原該是沖著他來的,這下反把人家好好一個小后生也害苦了。我們這些人瞧老爺?shù)囊馑?,實在對小道長愧疚的緊,倘若小道長真在我們這里睡著醒不來了,老爺只怕要照管您一輩子呢。如今您可算醒了,老爺必定高興的。您千萬腳下慢些,當心著些,莫要摔著。小的去喊人,給您張羅一桌頂好的飯菜來,再服侍您沐浴更衣,您看如何?”
這碎嘴小廝喜氣洋洋的說了一大通,直教重云聽完還愣了半晌,方漸漸領會這前前后后的意思。想了一想便道:“不必多好的飯菜,只要一樣清粥,里邊稍放些碎菜葉和鹽就是了。也不必燒熱水,我只洗涼水便好?!边@小廝聞言略顯詫異,旋即轉為恍悟之狀,連聲答應道:“小的明白!是小的思慮不周了,果然還是小道長有見地。至于涼水,您只管放心,咱們府里誰還不知道您不沾熱食、不碰熱水呢!”說著攙扶重云在床沿坐下,自個兒風風火火就要出門去。重云趕忙又一聲喚住了道:“且慢!這位……小兄弟,你方才說靖安爺,他近來如何了?晚間可還聽見怪聲么?”
這小廝在門邊站住腳,回頭笑答:“自然沒有!打從重云小道長來了我們府里,老爺幾時還聽見過什么怪聲了?要不怎么說這一月以來,老爺最放心不下的也就是小道長的病呢。他老說您是為著仗義救人,救好了他,才把自個兒搭進去的,可負疚的了不得。如今您看著大好了,咱們老爺定然寬心了!您且安心歇著,等過會兒老爺午睡起來了,正好再去見他。我去叫人來伺候您!”說著掩上門跑了。
獨留重云一人在房中,一面稍稍松一口氣,一面又深感憂慮。他原本擔憂自己昏睡一月有余,必然誤了靖安府的差事,若是尋常之事還罷,這靖安爺每晚給怪聲攪擾的不能入眠,拖上一月豈不要命。誰知這歡天喜地的小廝張口便說靖安爺無事,他聽了又如何不寬心。想來竟是他純陽之體的功勞,即或他本人昏睡不醒,這副體質依然有效用。憂慮之處則在于,他依稀記得昏睡之中得了一夢,夢中似有些什么人,講了些什么話。且自從他服食藥糕,意圖暫為壓制純陽之體以來,此類情形相似之夢還得過好幾個,只是無一例外醒來便記不清。
他原本早有疑心,莫不是夢里終于見著了靖安府上來歷不明的游魂?怎奈夢中所見之人、所經(jīng)之事,一旦醒來,便再也無從憶起,而他平常做夢斷不會如此,可見果然不是尋常之夢。那小廝口中的不知名高人所言亦印證此事,府中的游魂并未離去。且他自己遭遇更為離奇,竟于昏睡中哭泣流淚,然并不覺夢中有何凄慘可怖之事,反而隱約感到這接連幾個夢都十分安寧平和,決不似兇煞不祥之物侵擾所為。明知不是邪祟,卻又探尋無果,且鬧的他自己若有所失,心亂如麻。為此事已在靖安府先后夾纏了兩月尚有余,卻到底該作如何了結?
正在沉思間,房門敲響處,那小廝推門進來,手捧一疊潔凈衣物,身后另跟著一人提一食盒,兩人抬一浴桶,又一人兩手各拎兩只空水桶。領頭的小廝將手中衣物放置妥當,便忙著與身后那人一同收拾桌椅,移過屏風,端上一碗清粥與幾樣軟和糕點來。另三個在廂房那一頭放好了浴桶,便一人拿一只水桶,忙著輪番提水進來。這廂飯食擺放停當,領頭的小廝丟個眼色,另一人便也退出去拎水。只留下這個最乖覺醒事的來服侍重云。這小廝便如方才一般,又要來攙扶。重云見他不過與自己一般年紀,卻如此殷勤機敏,心中便不自在,忙站起身推拒道:“我身上并無大礙,不必扶了。”說著走去桌旁坐了。
他原本還不覺餓,猛然聞見米香,方覺早已饑腸轆轆。卻也不敢吃的太急,端起粥碗先抿上一口,不熱亦不冷,正好是溫涼的。那小廝極乖巧的立在一邊不言語,待重云慢慢喝了大半碗粥下肚,他才上前來,恭恭謹謹?shù)膯栔卦瓶梢偬硪煌?。重云想了想道:“只再添半碗來,不要多了。有勞。”他便接過碗去,從一旁擱著的小陶罐內(nèi)不多不少正盛出半碗來,端回給重云。這回只略退開兩步,便滿臉堆起笑來向重云說道:“不是小的胡說,重云小道長當真是神入化,本領非凡!小的從來不知世上還有哪個能如小道長一般,一個多月水米不沾,醒來還跟沒事一般。您不知道,老爺這一個月可急壞了,叫咱們給您灌水灌粥喝,可您那牙關咬的跟鐵似的,咱們想灌下去也沒法子。那些個郎中大夫來瞧了,又說您氣息、脈搏雖緩慢,倒還平穩(wěn)的很。小的也沒什么見識,只聽見傳說中講,有種龜息之術,凡是道門高人,都學得這個。小道長想必也修得此功了!小的從前有眼不識泰山,今日才真正知道,小道長果然不是凡人!”
重云聞言,不禁失笑道:“哪有此事。并非我有意欺瞞于人,實在家?guī)煵⒉辉蛭覀魇谶^這等神妙的法術。想來還是因我體質異于常人,方能僥幸逃得一命罷。”心中卻也后怕,深知常人若一月不飲不食,斷無生還之理。自忖純陽之體再如何神異,怕也沒有如此奇效,大抵還要加上他師門所修習的功法護體,才保全了一條性命。如此說來,倒未嘗不算世人眼中所謂“龜息之術”,只是師父傳授時并不曾講過危急關頭還有如此功效。這些自然不足為外人道,因此一字不提。那小廝不知實情,卻不妨礙,只管一味吹捧道:“那也是小道長天賜神功,與眾不同!無怪我們老爺那樣看重您。小的悄悄告訴小道長罷,可千萬莫要因為老爺?shù)氖聝恨k完了,您就急著要走。好歹再多留些日子,咱們老爺斷不會虧待了您的!”
重云早已不是初出茅廬的小道士,如何能聽不出這話里的音兒。這分明是討好之意,教他留下來受靖安爺優(yōu)待,且到時千萬莫要忘了這好心指點過他的小廝。既是心如明鏡,只略一沉吟便道:“且不說眼下事情還未完,我還須得留在這里。就說將來事辦完了,靖安爺若實在感激不過,多給我些酬勞也就是了。我與尊府非親非故,有什么道理辦完了公事還不辭去呢?”
那小廝見他應對的嚴謹,便只賠笑,不肯再細說,含糊道:“小道長何必如此客氣。小的也說不明白,總歸您一會兒見到老爺,就什么都明白了?!币娭卦茢R下碗筷不再吃了,他便說服侍重云沐浴更衣。重云自然不要人服侍,自去洗濯一番。換上那小廝取來的干凈衣物時,一身玄青地暗金纏枝紋細綢衫子竟分外合身。將頭發(fā)擦干綰起,腰帶束緊,衣襟整平,那屋中原有一面銅鏡,臨鏡一照,好生俊逸挺拔、英姿颯爽一位貴公子,倒把重云自己驚的一呆。轉過屏風出來,還不及發(fā)問,那小廝早已滿面堆笑迎上來道:“我早說么,這身衣裳定然和重云小道長相襯!這一套還是八九成新的呢,放著也是白放著,如今給小道長穿不是正好!”
重云聽了,果然不是下人的衣服,便頗為謹慎道:“不敢當!我正尋思這身衣裳貴重的很,莫不是向尊府哪一位親眷借來的?實在大可不必如此,我還是穿回自己的衣裳,將這身換下來,交與你們好生還回去罷。”怎料那小廝一聽便笑道:“小道長只管穿著,什么借來的,就是咱們自己府里現(xiàn)放著的!像這樣又氣派、又舒服的衣裳還有的是呢,老爺親口說過了,以后都拿出來隨您挑,教您再不要穿那些麻布衣裳了?!?/p>
重云聽說是靖安爺授意,愈發(fā)詫異。一面又不禁暗想,他那些麻布衣裳雖樸素了些,實在并不至于有多不堪,師父與幾個師兄向來對他愛護有加,每每為他裁新衣裳,總要在外邊村鎮(zhèn)買最細的布料回來。在這靖安府中卻無從向人說起,連家丁僮仆之流,也滿眼只有綾羅綢緞。一念及此,難免稍感不快,便只應一句:“如此多謝了?!甭砸怀烈鳎值溃骸熬赴矤斶€睡著未起么?我有些事須出府一趟。原是當初剛來玉京時,曾借住于吃虎巖一間閑置屋舍中,府上頭一回去尋我的那位阿叔應當還記得那地方。如今我長住在這里,卻還未將房門鑰匙交還原主,豈不成了白占著人家的屋子。是以我打算去將鑰匙歸還,拜謝屋主人一番好意。我想此事也簡單,至多到今日晚間便能回來。倘若靖安爺起身后問起我,便有勞你向他轉告一番,這樣可好?”
那小廝忙點頭應道:“小的明白了??梢蓭讉€人隨小道長一同前去?在外邊總要有人服侍照應著些。”重云搖手道:“不必,我身上無礙?!?/p>
如此說定,重云便撐一把遮陽紙傘預備動身,幾個小廝跟在他身后,要將他送至府門。出得東廂房,才走到庭院中央,北邊正房門忽而大開,靖安爺自房中疾步趕出,追下臺階來,顫巍巍沖他喊道:“你、你要上哪兒去?。靠蛇€回來不回來?”
此言一出,不止他身后追出來的一干侍仆,就連一旁灑掃庭院、當差路過的下人都驚的站住不敢動了。重云回身望去,但覺靖安爺語氣神態(tài)都格外反常,堪稱驚惶無措,幾乎有哀求之意。他也覺著不對,又不好當面問的,只如往常一般先向靖安爺行禮,而后徐徐說道:“多謝靖安爺費心關照。在下不過出去料理些瑣事,原想著要不了多少時候便能回來,犯不著打攪您歇息,才沒叫人去向您報信。這一月來臥病不起,多虧靖安爺好心收留,更費心費力請醫(yī)問藥,在下感激不盡,先在此謝過靖安爺大恩了?!闭f著又長揖下去。不料靖安爺愈發(fā)急切,連聲道:“免了,快免了!什么謝不謝的,你平安無事,老夫也安心。老夫是說,大晌午的,外邊日頭這樣毒,你身上還沒大好呢,又要到哪兒去???”看看重云身后跟著的那幾個年輕小廝,抬手指著便喝問上了:“幾個不懂事的小崽子,你們不說看著他好生休息,還放他到哪兒去?他才醒來,出去有個什么一差半錯,又昏過去怎么辦哪?”
一氣說了這許多,其神情語調(diào),哪里是怕重云去后無人為他靖安府鎮(zhèn)邪,分明是當真記掛重云的安危。焦急懇切至此,絕非虛情假意,就是兩旁的丫鬟小廝也都看的出,連同重云在內(nèi),一院人全呆站著說不出話了。靖安爺自個兒雖是真心關切,終不免有些尷尬,見重云不答話,他也訕訕的欲言又止。多虧那個與重云一般年紀的機靈小廝最先回過神來,趕忙趨步至靖安爺跟前,如此這般輕聲交代一番。靖安爺聽罷長出一口氣,神色便緩和許多,眼望重云道:“既如此說,我就明白了。重云小道長是預備在我這里長住了。何不早些與我說!什么公事辦不辦完的,那些都不急,你大病初愈,正該養(yǎng)養(yǎng)精神,不要勞心費神。你且這里安心住著,凡事太平的很,吃穿用度,斷不會虧待你半點。就住上一年半載,將來你幾時要走了,報酬也決不會少算了你的。你只管放心!”
重云萬不料他昏睡一月醒來,靖安爺竟變的比從前更要熱心殷勤十倍了,真正是吃驚不小,險些不知如何應對這般盛情。因他看的出靖安爺一番關照確是真心實意,雖然不解,卻也不由得心軟。呆了一呆,忙倉促答說:“靖安爺一片好意,晚生領受了。只是著實有愧?!北阌至⒃谠兀恢摳孓o,亦或是該等候靖安爺發(fā)話。靖安爺見他無措之狀,忙揮手道:“好好好,去罷去罷,不要耽誤了你的事!往后也不必如此拘謹,放開些么。好了,快去,快去罷!早去早回?!币娭卦坪ε率ФY,仍在那里躊躇不去,便放輕聲接連催促幾遍,且再三擺手,竟似老父哄小兒之態(tài)。
重云見了,愈發(fā)如墮五里霧中,只得板板正正的行個禮,轉身離去。走到府門前,那機靈小廝氣喘吁吁追上來道:“重云小道長且留步!老爺聽說您沒帶銀子在身上,著小的趕緊送些過來,怕您在外邊沒的使費。”說著捧出三個銀錁子遞給重云。重云接在手里,每個足有一兩重。他平日為人驅邪作法,就是碰上最棘手的情形,至多也才收過五錢銀子,尋常景況,每回酬勞只在一錢銀子上下。如今猛然接了三兩銀子在手里,且聽那小廝說只是日常的使費,驚詫之余,更加篤定靖安爺這些反常之舉必有緣故。待要挑明了問那小廝,又不知是否妥當。正在遲疑間,那小廝好似看出他心中疑慮,神神秘秘笑著湊近前來悄聲說:“小道長不要怕多了,只管拿著花!還有身上的衣裳,穿的戴的,短了什么,只管問咱們要。您不知道,咱們老爺不是沒有孩兒的,有一位長小姐早出嫁了,再就是底下有一位年紀小許多的少爺,前些年跟老爺鬧的不可開交,賭氣跑了。尋遍了玉京城也沒找著,大約真往外鄉(xiāng)去了。老爺嘴上不說,實則傷透了心。好容易慢慢看開了些,可巧重云小道長來咱們府上,老爺一見您,正和我們那小少爺出走時差不多年紀,大約又動了真心,把您看作小少爺一般對待了。如今實情告訴小道長,您可千萬莫要告訴老爺這些是我說的!就是看在我們老爺孤家寡人可憐不過的分上,您也多少領些情,就順著老爺?shù)囊馑剂T,橫豎也不虧待了您不是!”
重云聽了,便沉吟不語。那小廝賠著笑立在一旁,偷眼打量重云臉上神色。終于重云輕輕頷首道:“我明白了,多謝這位小兄弟。辦完事我會盡早回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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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既過,吃虎巖街邊那一溜茶館食肆便都冷清下來。正是入伏頭一天,驕陽如火,石板街上暑氣蒸騰,空蕩蕩的少有人走動。兩邊屋舍都靜了,惟聞蟬鳴聲此起彼伏。香菱正在萬民堂內(nèi)抹拭桌椅柜臺,余光瞥見一少年身影撐一柄紙傘邁進店中,來不及直起身便招呼道:“客官要些什么?小店午間不打烊,菜單上有的都能做!”擰完了抹布起身一看,不由得驚呼:“呀!重……重云?你怎么來了,快坐!”
這姑娘仍像從前一般熱心快腸,扔下手里的活兒,就拉開椅子請重云坐。重云坐下,仿佛又回到了年初剛來京城那時候,心中頗感親切,只是一時不知從何開口。香菱一面打量他,一面關切道:“你好久沒來了,我和爹爹還時常惦記你呢!前些日子你說在緋云坡接了一樁難辦的差事,那以后還常有人在我們這里問起你,想要請你去,可是哪兒都問不著你的行蹤。那個什么靖安府的差事到如今還沒有完么?看你穿的這身衣裳,是還在他們府上辦事?”
重云輕輕嘆了口氣,點頭道:“正是。還有一個緣故,我前些日子在靖安府小病了一陣,所以不曾出來?!币娤懔饷媛都鼻兄s忙又說:“不過不打緊,如今病已好了。我想著一向蒙受卯叔和你不少照顧,怎么好一兩月不來走動,也沒個音信的,是以今日特地來探望你們。午飯就不必了,我吃過了才來的。卯叔在么,他近日可好?”
香菱聽見如此說,又放心了,便仍笑盈盈的說:“勞你關照,爹爹好著呢!他才說今兒要收拾收拾陳年積攢下的舊賬單,這會兒說不好正在后院翻揀的滿地都是。你若不嫌亂,大可往后邊去瞧瞧他,不妨事。他準高興見你來!”見重云點頭應了,便引重云穿過后門往小院里去。
踏進院中一看,果真零零散散亂攤著一地字紙,大小長短不一,或泛黃或毛邊,全是有些年頭的訂單賬單之類。卯師傅搬個小凳兒坐在屋檐下方蔭涼處,手里還有一摞,一回翻十多張起來,捻散開粗粗一看,便撇在地下??谥幸幻孀哉Z道:“五年前的,嗬,還有六年以前的。成,這些都不用留著了?!毕懔馔卦埔谎郏瑳_她阿爹點點頭,意思說:“你看么?!敝卦菩χ鴵u頭,示意無妨。香菱便喚道:“爹!重云小道長來看望你呢!”
卯師傅回頭一望,哎喲一聲站起身道:“是重云啊,我差點兒都認不出了!”便抬腳撥開地上那些舊紙,招呼重云過去蔭涼地方站著。重云不免又將前邊那番話對卯師傅敘一遍。與卯家父女二人閑談一陣,看看日頭西移,街上漸有行人,遂告辭說:“實不相瞞,我今日來吃虎巖,并不只為探望卯叔和香菱,還有一事,要將從前借住的屋子歸還原主人。卯叔大約也還記得我原先的住處,主人家姓方,這里只是他閑置的一間小院,他合家住在街尾一處宅邸中。他好意將空房舍便宜租賃給我,實在并沒認真收我多少錢,我也應當?shù)情T拜謝一番才是正理。倘若卯叔無事需要我相幫,今日便不多叨擾了,改日一定再來探望?!?/p>
卯師傅聽了這話,想了一想?yún)s道:“你說的那位方兄,我也識得,他一家人沒少照顧萬民堂的生意,大家伙兒也都是街坊鄰居。你來的有些不湊巧,只怕他家里這會兒沒人在。我記得他做的乃是行商的行當,一年之中有半年在外跑船運貨,甚至將一家老小都帶去外鄉(xiāng)暫住,也是尋常。上月中旬便看見他全家都出城去了。你倒不妨去瞧瞧他家可有留下一兩個看門的。若沒有,只好改日再說?;驅㈣€匙暫托給他家信得過的熟人也成,譬如那邊賣烤魚的店家,街坊都叫他‘快刀陳’的,我也可幫你去說道說道?!?/p>
重云聽了,心想他才說不能給卯師傅幫忙,轉眼卻要卯師傅來幫他了,便有些過意不去。卯師傅一眼看出了,便笑說:“都是些小事,不打緊。你去瞧瞧再來罷?!敝卦浦坏梅Q謝離去。到了方家門前看時,果然正門后門都嚴嚴實實落了鎖。屋前屋后,哪里尋得見人影,想必沒有看門人了。他心中思量一回,不知尚要在靖安府待多久,更不知將來還會碰上多少變故,究竟是將鑰匙交托出去的好,因此又回到卯家后院來。卯師傅一見他折返,便明白了,連連招呼他道:“來坐,來坐!我去那邊尋了快刀陳來?!闭f著站起身,將自己坐的那個蔭涼地兒讓給重云,推開院門出去了。
重云便跨過一地故紙,在那小凳兒上坐著等卯師傅。吃虎巖后巷這一排小院,大多并無磚砌的院墻,只用稀疏竹柵欄相隔。因此重云坐在院中看的一清二楚,卯師傅走過兩家院子,進了巷口那家,院中坐著一人,低頭彎腰,兩手正忙活著在大水盆中宰魚。見有人來,忙站起身,二人說了幾句,那人轉身進屋,卯師傅站在院中等。大約那人要洗手換衣。
重云遂也耐心等著。既無事可做,不經(jīng)意低頭去瞧地上那些舊單據(jù),大多寫著某年月日某家辦何種宴席,訂十樣八樣乃至更多種菜品,收訖幾錢幾分銀子。因大多是為尋常人家操辦宴席,家常菜品居多,食材常見易得,要價自然也毫不過分,少有幾場大宴花費上了一兩銀子的。重云深知卯師傅手藝了得,即或是家常菜,也必定烹調(diào)的別出心裁,遂不覺對著那一張張訂單、一行行菜名看的興味非常。忽而瞧見一張單子只露出底下半截,末尾寫著“白銀一兩二錢五分收訖”,看來是一宗大訂單。再一瞧,兩眼卻漸漸的定住不動了。只見那紙上印的一片片似有若無淡金云紋,著實再眼熟不過。重云心頭猛的一跳,便不由得抬手捂住。實是隔衣按著懷中那枚錦緞花結,此時雖不好取出來看,心中卻記得花結錦帶上以金線織就的繁復云紋,分明與這紙上印的毫無二致。正暗自驚疑間,忽聽卯師傅在門口說:“便是這位小兄弟了?!?/p>
重云一驚回神,抬頭望去,見那賣烤魚的店主快刀陳已站在跟前。這人約莫三十來歲年紀,倒是個齊整利落的爽快人模樣,與尋常所見屠宰行當五大三粗的漢子迥然不同。重云忙站起身迎他,奈何四面地上全是萬民堂的舊訂單,一時無從下腳。卯師傅見狀笑著連聲說:“這都要扔的,你踩過來,只管踩過來!”
話音才落,重云輕輕巧巧一大步躍過去了。快刀陳見狀也笑,贊道:“重云小道長好身手!果然名不虛傳?!逼渖袂檎Z調(diào),既和氣又直爽,開門見山向重云說道:“事情原委卯兄都已和我講過了。那位方兄的確與我相熟,由我代為保管這鑰匙,想來無妨。此處有一張我適才寫好的憑據(jù),印了手印,卯兄作證,鑰匙確于今日交到我手里,我定當妥善保管,重云小道長盡管放心。”說著將一紙憑據(jù)遞給重云。重云接在手中看罷,不料這位賣烤魚的店主行事竟如此穩(wěn)妥,略為驚異之余,忙稱謝道:“陳叔考慮周全,晚生在此謝過了?!笨斓蛾惤恿髓€匙,微笑說:“舉手之勞。”便向卯師傅與重云各一點頭,轉身出去。
卯師傅跟在后邊送了幾步?;剞D來只見重云又在低頭打量地下那些舊紙,不禁笑道:“重云還過意不去這些廢紙呢?都說了是要扔的么!”便見重云抬起頭來,也含笑道:“雖如此說,總不好意思亂踩別人家的東西不是。今日之事多虧卯叔熱心相助,干脆就讓我也替卯叔干些活兒,幫著把這些掃作一堆扔出去罷?”
卯師傅聞言笑嘆道:“哎呀,你這孩子!旁人還以為我給你幫了多大的忙呢!我這里還夠沒完呢,再說了,你哪兒能曬這么毒的太陽???還是早些回你正經(jīng)干活兒的那家去罷,回去好在屋里涼快地方待著。我也不留你了,省的你一心想著幫我干雜活兒。”便喊了還在前屋收拾打掃的香菱過來,父女倆一同將重云好生送出門外。揮別時還道:“往后常來?。 ?/p>
重云點頭應著,心中卻有些空落落的,想這父女二人是當真熱心好客,卻不知他自己往后是否有機會常來。默然撐傘獨行,徑直回到靖安府東廂房內(nèi)。好容易屏退那一眾端茶倒水、噓寒問暖的丫鬟小廝,終于向衣襟內(nèi)摸出他懷揣一路的花結、憑據(jù),并一張印著淡金云紋的泛黃舊紙。
揣入懷中前,他將那舊紙匆匆對半折過,此時又小心翼翼展開。紙上云紋與花結錦帶上云紋比照,確然分毫不差?!鞍足y若干收訖”一行字上方不遠處,端端正正印著一枚篆體朱印,字形雋雅靈透,色澤鮮明,至今不褪。重云細細端詳了許久。
“飛云?!彼p聲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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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提及NPC
快刀陳:吃虎巖賣烤魚的小店店主兼主廚,為人謙和直爽,行事細致周全。給人的第一印象似乎與他的身份不太相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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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碎碎念環(huán)節(jié):
(首先疊甲:原設中行秋、重云、云堇還有紅豆都父母雙全、家庭幸福美滿,請勿將本二創(chuàng)私設的架空朝代、世道不太平背景所導致的一系列悲慘身世誤認作原設。鞠躬。)
重云夢中這一哭,又何止是重云一人在哭。天下痛失慈母之孤兒稚女,都共此一泣。是阿娘啊。
于重云而言,他情愿認作母親的,已經(jīng)斷無可能做他母親;恨不得將他認作兒子的,他又不愿將那人視作父親。這位母親和這位父親原本也各有自己的親生愛子,卻又各因緣故,天涯離散。足見亂世之苦。
醒來便不記得夢中之事,實是天大的幸運。不然他恐怕會每天都想回到那個夢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