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碰倒了腰上。

好像是戒刀在呼喚著武松的手。

電光火石之間，戒刀出鞘，擋住了迎面揮來的刀刃。

戒刀和吹毛劍相觸，發(fā)出閃電般的光芒。

楊志的眼睛炯炯發(fā)亮。

雙劍交錯。

尖銳而清澈的鋼鐵交碰聲震動著昏暗的樹梢。

兩人在樹干之間奔跑，來回飛躍，對拼數(shù)合。

武松的戒刀將楊志斬來的吹毛劍彈開。

吹毛劍斬出旋風襲向武松的戒刀。

施恩只能旁觀著這場在飄舞的松葉之中展開的戰(zhàn)斗。

“你是來抓人的嗎？”

楊志問。

“是又怎么樣？”

武松笑了。

還沒來得及停歇，刀刃再次噴出火花。

吹毛劍擋住了像怒雷一樣襲來的戒刀。

兩個男人使出渾身的力氣，與對方爭斗，彼此之間，早已都汗流浹背。

“行者可不會做這樣的事——?！?/p>

漫天的松籟無比喧囂。

被吹毛劍慢慢推開的光芒映在楊志的臉上，染成一片蒼色。

“你可真是個貪婪的家伙。”

楊志鐵青的臉，似乎微微泛紅。

“放心吧，我不是來抓你的?！?/p>

武松一把推開戒刀。楊志也后退兩步，惡狠狠地瞪著武松。

“這家伙也……”

楊志失望地收起劍。

“和尚可真是嘴硬的家伙。”

“我是武松。你就是傳聞里的那個『青面獸』吧？”

“你是從十字坡過來的？”

“我們也差變成饅頭了?！?/p>

觀戰(zhàn)已久的施恩也走了過來，簡短地敘述了張青讓他們來二龍山的經(jīng)過。

“原來如此。那么，一起來吧?！?/p>

說完，楊志也沒再問什么，轉(zhuǎn)身便走了。

“說不上暗號也相信我們嗎？”

“這就是暗號?！?/p>

楊志沒有回頭，繼續(xù)沿著武松他們攀登的道路往回走。

“等一下，你不是要上山嗎?”

“你們來得剛剛好?！?/p>

然而，楊志卻在樹梢落下的陰影中停下腳步，回頭微微一笑。

“對我們來說，真是絕妙的時機?！?/p>

————————————————————

“曹正！”

楊志先下了山，大叫著走進樹林里的小酒館。

“我不是說，如果找到了幫手，就把暗號告訴他么？”

從店里面出來的主人——曹正看到三個人結(jié)伴而來，也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

“如果是一個手臂半截的男人，他早就死了?！?/p>

楊志說著，隨意地拉來一只椅子坐下。武松和施恩也坐了下來，少女笑著端來一套酒器。

“喂?！?/p>

武松只是面無表情地瞥了三個人一眼，就叫住了正想走進廚房的曹正。

“你也試過了吧？”

在回過頭來的曹正一動不動的眼底，有什么明亮的東西在蠕動著。

“真是的，看你的眼神，答案應(yīng)該是肯定的，一直都是這樣吧？”

“什么意思？”

施恩訝異地瞇起眼睛，看著三人各有意味的表情。

“也就是說，你和他是同伙，在找?guī)褪帧栽谠囂轿覀兊谋臼聠幔俊?/p>

“我不知道這小子的本事。”

楊志在武松的碗里倒?jié)M了酒。

“但如果是你的話，就靠得住?！?/p>

“什么？”

武松露出疑惑的表情，楊志將自己的器皿裝滿酒，嘆了口氣。

“你知道我們成為二龍山頭領(lǐng)之前的事嗎?”

“你們不是打敗了一個叫鄧龍的家伙嗎?”

“不。他直接選擇了妥協(xié)，可能把我們當做了敵人，很爽快地讓出了首領(lǐng)的位置。之后他也很老實，我也就放心了?？墒呛蜕小?/p>

“『花和尚』魯智深嗎？”

“是的，那時候，鄧龍的手下們擄走了一些旅行的女藝人。師父不同意鄧龍把他們當奴隸賣掉，便不顧他們的反對，把山上的財寶分給了她們，放她們逃走了?！?/p>

“倒是做了一件值得分享的好事?！?/p>

“是啊?？墒?，從那以后，事情的進展就不順利了。師父也說如果再去追索太麻煩了。后來舉辦了一場宴會。漸漸地，吃的東西已經(jīng)沒有了，酒也斷了。開始的時候，是準備自己種田釀酒的，并沒有打算出去賺錢，同意這個想法的手下們也跟著高興起來。但是對于對此有意見的手下，和尚就會拳腳相加?！?/p>

“那么，楊志去賺錢就好了?！?/p>

“我也對那種事情不感興趣?！?/p>

“那就沒辦法了。”

“是啊。所以手下們的不滿越來越強烈，鄧龍那個混蛋開始醞釀背叛。大概是從一開始就有先讓我們放松警惕，再想辦法解決我們的意圖吧。便趁著我們來這里喝酒的空檔，把半山腰的關(guān)門關(guān)上了?！?/p>

楊志憤恨地灌了一口酒。曹正又拿來了新的酒壺。

“我和曹正也真是孽緣，不知道他是在哪里嗅到了消息，在我們被趕出門外的前不久，剛好來這里開了一家店，這里是去二龍山的后路，所以知道的人很少。我們便計劃再一次奪取這座山，并寄身于此。”

“楊志先生，原來是出身名門的武官吧？”

施恩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喝著酒的楊志。

“他是禁軍士官，應(yīng)該是天子的御用將官……這么一看，這種生活倒也很合他的性子。”

“我早就放棄了。”

楊志悵然地放下酒。

“一開始是想親手抓住犯人，但我自己都成了罪犯，這種事情就不可能了。這樣的霉運連連，幾次都想尋死。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習慣了，這可能就是我的命運吧?！?/p>

“那么，『花和尚』在哪里?”

武松問道。

“往東走五十里左右，有一座叫桃花山的小山頭，也是山賊盤踞的地方，那里的頭領(lǐng)好像是和尚的熟人，和尚去借兵了。所以我們事先想到了告訴外援暗號的辦法?！?/p>

“所以說，那個暗號是什么？”

“酒，酒，酒……”

“啊，什么？”

“哪里不對嗎？”

曹正挽著楊志的袖子。

曹正喝了兩次酒，然后做出吃東西的動作。

“嗯，是的，就是——酒，酒，肉。不是菜，因為和尚那家伙一喝酒就想吃肉?！?/p>

“真是個有趣的和尚。”

正當施恩無可奈何地嘟囔著的時候，剛剛出去的少女又沖進了店里。

“怎么了，楓兒？”

面對楊志的詢問，少女睜大眼睛指向店外。曹正先跑了出去，接著楊志，武松和施恩也跟在后面。

一出門，首先便聽到了十分勇敢的口號。往下一看，只見二十來個男人從雜木林間的道路走過來。他們是手里拿著棍棒的莊稼人。走在最前面的是兩個穿著華麗上衣的年輕人。隊伍中間扛著一個堅固的鐵籠。

“這是怎么了？”

施恩瞇起眼睛，注視著逐漸靠近的熱鬧人群。

抬著鐵籠的那伙人，怎么看都是附近的佃戶，兩個年輕人仰起憤然的臉，挺起胸膛，搖晃著肩膀，威風凜凜地走過來。與那些顏色暗淡的男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顏色鮮艷的緞子包裹著他們身體，首飾閃閃發(fā)光。

“什么啊，鄉(xiāng)村戲劇團嗎？”

施恩喃喃說道。

籠子里好像關(guān)著一只黑色的巨獸。

楊志抱著胳膊皺著眉頭。那張臉，被曹正用想說些什么一樣的眼神仰望著。

“是啊?！?/p>

楊志苦澀地點了點頭。

“就是那個和尚。”

在四個人的注視下，抬著柵欄的一行人朝著酒館的方向一步步爬了上來。

“山賊們！”

不久，佃戶們就來到了店門口，把四個人團團圍了起來，準備好了家伙。領(lǐng)頭的長發(fā)年輕人走到四人前面，如同仁王一般怒吼著。

“你們這些家伙，會把我們的客人嚇壞的！”

“如果想保住這個和尚性命的話，趕快把客人還給我們！”

另一個頭發(fā)花亂的年輕人也拿著棍子扯著嗓子喊道。

“閉嘴，亮?！?/p>

“你說什么，明?！?/p>

“別逞強啊，你這臭弟弟?！?/p>

“我們只差一歲吧？”

“看起來這對兄弟關(guān)系不是很好啊?！?/p>

兩人同時肯定地瞪著饒有興趣的楊志。

“多管閑事！”

“快把客人還給我們！”

“什么客人，誰?。俊?/p>

“不要裝蒜！”

“就是我們的客人??！”

“我說！”

“應(yīng)該我來說！”

長得很像的兩兄弟互相推搡著，同時跨出了一步，又一起叫了起來。

“鄆城縣的押司，『及時雨』宋江殿下??！”

“你說什么??？”

發(fā)出聲音的是武松。

“怎么回事？”

“說的不夠清楚嗎??？”

“你們這些強盜！”

“……”

在籠子里撓著肚子的魯智深，被楊志叫住了。

“師父，給我解釋一下?！?/p>

“怎么跟你說呢……”

魯智深窘迫地伸了個懶腰。

“在去桃花山的途中，有個白虎山吧。我在白虎山腳下的小酒館里喝得正歡，沒想到他們來了，把我綁起來了。”

魯智深用下巴指了指周圍充滿殺氣的男人們。

“因為你知道怎么去二龍山，所以才要抓住你??！”

“你們這是要我?guī)?？?/p>

“開什么玩笑！”

“我知道你們是二龍山的山賊！”

兄弟倆擠在楊志和鐵籠之間。

“宋江殿的仆從就是這么說的！”

“我不知道。”

“別打岔??！”

兄弟倆一同舉起棍棒，連聲打向楊志的身體。

但是，伸出的兩根棒子，與那一瞬間的光芒一同被刻在了微塵散落的枯葉上。

他們能看到的，只有發(fā)出清脆聲音滑入劍鞘的吹毛劍。

“可惡！”

兄弟倆拔出腰間的刀，從鐵欄桿的縫隙刺向魯智深的身體。

“要是我們用了我們孔家秘傳的那招，你們就什么都不是了！”

“很不巧，因為是秘傳，所以很少用?！?/p>

“我們可是救了你！”

兄弟倆說著，舉起刀刺向魯智深盤坐的周圍。

“聽好了，這家伙的命……”

“吵死了?！?/p>

魯智深坐著，舉起拳頭，發(fā)出一陣風的吼聲。裝頂?shù)陌遄颖灰幌伦訌楋w，柵欄也四散開來。

面對這種氣勢，兄弟倆嚇得打了個滾。

魯智深從被砸碎的鐵籠殘骸之間爬了起來。

“雖然不用走路很輕松……但是這里面有點窄啊，肩膀都酸了?！?/p>

他一邊嘎吱嘎吱地叫著，一邊環(huán)視著站在自己周圍的男人們。

“喂，那是我的?！?/p>

魯智深的目光看到一個背著禪杖的男人，然后伸出臂膀，緊緊抓住他的手奪回了鐵禪。

“辛苦你了，我請你喝一杯，跟我來吧?！?br/>

魯智深從目瞪口呆的男人們面前走過，悠哉悠哉地笑著走進了店里。

————————————————————

魯智深走在最前，楊志等人緊隨其后，沒有任何敢人阻擋。在逐漸傾斜的日光下，兄弟二人也無奈地領(lǐng)著手下警戒，穿過了門口。

所有人都進到酒館里了，不大的店面瞬間就被擠得滿滿的。

魯智深，楊志和武松坐在中央的大桌子上，兄弟倆坐在對面。施恩倚靠在武松旁邊的桌子上，兄弟倆帶來的男人們則呆在店里的一角，一副不自在的表情，注視著情況的發(fā)展。

雖然有二十多名男子擠在一起，但店里卻鴉雀無聲，只有楓兒笑瞇瞇地笑著分發(fā)酒菜的腳步聲，在店里輕輕回蕩。但除了魯智深，沒有任何人碰了酒。

“喂。”

不久，武松氣忿忿地對兩兄弟開口了。

“你們詳細地跟我說說，宋江大哥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大哥？叫的這么親昵嗎?！?/p>

卷發(fā)的男人抬起懷疑的眼睛開口了。

“是嗎？”

武松哼了一聲。

“我和宋江大哥啊，在我殺死景陽岡那只一白額食人虎，和在陽谷縣殺了兩個人，還有在孟州殺了三十多個人之前，可是在滄州的柴大官人的宅院里拜了把的兄弟！”

魯智深笑嘻嘻地往武松面前的大碗里倒酒。

“我早就聽說過武都頭的名字，我想和你比試一下。”

“我也是?！?/p>

魯智深和武松笑著碰了碗。

“你們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來這樣盤問，是很沒有禮貌的?！?/p>

施恩像開導一樣說著，給面面相覷的兄弟倆也倒了酒。

“順便一提，我是『金眼彪』施恩?！?/p>

“……我叫孔明，這是我弟弟孔亮?！?/p>

“只差十個月！”

“閉嘴吧你！”

在吵吵嚷嚷的兄弟倆面前，曹正把煮熟的雞噗咚一聲放到了桌子上。濃濃的醬油味很快就飄了出來。魯智深立刻伸手抓到雞腿上。其他的菜也陸續(xù)地端了上來。

“你們也吃點吧。肚子餓了吧？從白虎山一路把我抬到這兒，一路上都沒吃沒喝吧?！?/p>

在魯智深的勸誡下，男人們不時地互相使著眼色，但只要有一個人伸出手，他們就會會一同下意識地撲向酒菜。

“笨蛋，你們干嘛呢？”

孔明踢了身邊的男人一腳，但為時已晚。

“真好吃啊，明?！?/p>

“什么啊，亮，連你也……”

孔亮也在孔明旁邊不停地動著筷子。

“你也喝一杯吧。”

武松把碗伸到被激怒的孔明的鼻尖。香噴噴的酒香噴涌而出。

店里的每個人都吃得津津有味。

“你們……”

孔明剛想說些什么，但似乎沒人會聽。他只好板著臉坐下，抓起碗一口氣喝干了酒。然后擦了擦嘴，嘆了口氣。

“……是挺好喝的哈?！?/p>

“明明要打仗，誰會餓著肚子去??？”

武松笑了。

“我很擔心宋江殿，所以現(xiàn)在沒有這個興致?！?/p>

“你們也受到哥哥的照顧了嗎？”

面對武松的疑問，被雞肉貼著下巴的孔亮用力地點了點頭。

“不只是受到照顧，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亮，別逞能啊，可不僅僅是你的恩人！”

孔明把孔亮推到了一邊。

“幾年前，我們離開家，到處旅行?！?/p>

“我家是白虎山麓的地主，對那種鄉(xiāng)村生活早就厭倦了?！?/p>

“我們還被稱為『毛頭星』和『獨火星』?！?/p>

“但是在到了鄆城縣的時候，竟然把錢包弄丟了……”

“亮的身體不舒服，我們在客棧里很為難。那時，碰巧住在隔壁房間的是宋江殿，是他為我們做飯，替我們買藥，還給我們看??！”

“而且在我好了之后，還送路費讓我們回家?！?/p>

“真是不可思議！”

兄弟倆相視點頭。

“從那以后，我們便沒有了交往……不過，最近聽到了消息，好像說宋江殿因為殺死了一個女人而逃亡了？”

“然后，他的罪牽扯不到家里人，所以只要自己一直在外逃亡，就能這樣不了了之了。”

“聽說只要回濟州就會被逮捕，但并沒有被全國通緝，所以我就給住在滄州柴大官人家的宋江殿寫了一封信，讓他來到我們家里，由我們來照顧他，讓仆人帶他來這里?！?/p>

“可是，卻在途中被二龍山的盜賊抓住了?！?/p>

“從行宋江殿的仆人不顧性命地跑了回來，說是被二龍山的人所劫持。”

“所以在我們正準備發(fā)起戰(zhàn)斗的時候，那個和尚來到村子里，說起了二龍山的事情。我聽說二龍山有一個非常厲害的大和尚，所以就把他灌醉，然后狠狠地揍了一頓……”

“是認錯人了嗎？”

“不會的?！?/p>

魯智深一邊喝著酒，一邊爽快地回答。

“可是，他現(xiàn)在不是二龍山的山賊。”

“如果是二龍山干的，那一定是鄧龍干的。因為我們已經(jīng)被趕出去了。”

楊志微微一笑，看著武松。

“要想幫助你們的宋江殿，就要收拾一下那個叫鄧龍的家伙?！?/p>

“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足夠的人手了?！?/p>

“師父應(yīng)該也有作用?！?/p>

魯智深撓著被酒熏紅的頭，打著哈欠。

“算了，你們再想個什么樣的辦法都可以，我的作用不過就是胡鬧罷了?！?/p>

“喂……”

孔明訝異地插嘴道。

“什么啊……”

“你說什么呢？”

“這是在幫助你們的宋江殿。”

“當然，我們需要合作?！?/p>

在楊志和武松的壓迫下，兄弟倆幾乎沒有開口的余地。在此期間，談話就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進行著。

“那么，如何進攻？”

武松說完，楊志便把桌上的餐具挪開，擺上了兩個翻過來的碗。

“二龍山有兩座山峰，山澗中有一座名為寶珠寺的荒山，就是他們的根據(jù)地。山的正面的道路，在狹窄的巖場上緊緊地關(guān)上了山門。而我們，現(xiàn)在在這里——”

楊志用筷子尖指了指碗澗的背面。

“如果從店后爬過草叢，就能來到寶珠寺的后面。但是，今天我也去到這里……這邊是懸崖峭壁，沒有路，不過懸崖上的崗哨很少。”

“原來如此……那對方的實力呢？”

“大概二百人左右。沒有什么了不起的人?？词仃P(guān)門的人有二十人。因為有地利，所以很少能有人能闖入。”

“攻不開的話，讓他們打開就好了?！?/p>

施恩這樣說著，與此同時，他的兩個手腕被繩子捆住，一端被曹正拿著。

“再試一次?！?/p>

曹正一拉繩子，繩結(jié)就散開了。

“這是空結(jié)。另外……要是你們擅長演戲就好了?！?/p>

施恩把解開的繩子扔給了兄弟倆。

“就這樣決定了。”

楊志和武松相視而笑。

“但是這種樣子很容易讓人警惕，我們最好分成兩伙。我和施恩、曹正從后面走吧。”

“什么時候行動？”

“今晚的月色很暗啊?！?/p>

“好，那我們找個合適的時機吧?！?/p>

“就在月亮來到中天的時候。”

“信號呢？”

“點火為號?！?/p>

“那么，如果后方發(fā)生了騷動，我們正面也會開始行動?！?/p>

楊志把目光轉(zhuǎn)向孔家兄弟。

“拜托你們了。只要以剛才的那股氣勢來做的話，就不會被懷疑?！?/p>

兄弟倆終究還是沒有機會再多說什么。

————————————————————

太陽開始暗下來的時候，男人們分兩路離開了樹林里的酒館。

武松帶著施恩、曹正走向后路。穿過松林，悄悄潛入獸道。

而楊志和魯智深則被曹正反綁起來。由孔明和孔亮握著繩子，手下們拿著武器在周圍跟隨。

“我們走吧?！?/p>

孔明抬起頭，帶著一副惡狠狠的表情站在隊伍的最前面，一行人威風凜凜地登上了斜陽下的山路。

————————————————————

以曹正為首的一行人走上了一條黑暗的山路。路越走越陡，必須砍去垂下的樹枝，砍倒擋在前方的草叢才能繼續(xù)前進。雖然暮色迫近，但為了小心不能使用燈火。在昏暗的黑暗中，曹正像一只黑色的野獸一樣悄無聲息地前進著。

不久，在纖細的月牙飛向天空的時候，三人來到了黑黝黝的斷崖下。穿過灰色的天空，懸崖幾乎垂直聳立。

武松舒展眼睛一看，懸崖上有一盞微弱的燈光在晃動。

“沒有登不上去的山峰?！?/p>

施恩透過黑暗，觀察著巖石周圍的樹木和藤蔓的情況。

“如果在途中被發(fā)現(xiàn)的話，可能會有麻煩?！?/p>

天空已經(jīng)相當昏暗了。只能勉強看到自己的腳尖。曹正把用來拓路的大菜刀藏在懷里，盡量從燈光死角的地方前進。施恩繼位，武松殿后。三個人用手嵌進巖石的凹陷處，腳踩著爬行在巖石上的藤蔓，摸索著爬了上去。

三人就這樣像蟲子一樣一點一點地前進，向上看去，終于登上了能清楚地看到懸崖上燈光的地方。也能聽到幾個男人的聲音了。領(lǐng)頭的曹正回頭看了看，用手示意要小心。

這時，施恩腳踩的石頭突然崩塌了。施恩因被打破了平衡而滑落。千鈞一發(fā)之際，武松抓住了他的手臂。

“喂，剛才有什么聲音嗎？”

燈光透過懸崖照了下來。

三個人把身體固定在巖陰處，屏住呼吸。

“是狐貍吧？人可爬不到這種地方?！?/p>

“一定是你聽錯了，你也太小心了。”

“那個和尚和青痣的家伙可是一起的，那兩個家伙一定會來報仇的?！?/p>

燈光慢慢往里退了回去。

“我們也該去參加宴會吧?！?/p>

伴隨著嘆息的抱怨聲，光芒從懸崖上消失了。仔細一聽，的確聽到了熱鬧的宴會聲。

“對不起……”

武松把正在道歉的施恩推到曹正新鑿出的石頭上。

之后更加小心的，一點一點地繼續(xù)向上爬去。終于，三人爬到了距離懸崖伸手可及的地方，此時，月亮已經(jīng)在中天了。

曹正躲在懸崖上垂下的樹叢中觀察，發(fā)現(xiàn)附近并沒有人看守，便悄無聲息地爬上了地面。然后把擦傷累累的施恩拉了上來，武松也爬了上去，三人順著黑暗躲到了附近的倉庫后面。

幾乎同時，宴會的嘈雜聲也戛然而止。

“他們好像也到了?！?/p>

武松從懷里拿出火石，尋找能夠點火的東西。

“武松哥，這里有稻草……”

施恩的話音剛落，便被一陣沸騰的咆哮吞沒。放眼望去，一只像熊那么大的黑狗不知從哪里飛奔而出。大黑狗露出青白色的獠牙，一邊尖利地吠叫著，一邊向三個人疾馳而去。

————————————————————

“頭兒，人帶來了?！?/p>

手下把男人們一個接一個地帶進正殿，鄧龍怕麻煩似的抬起紅腫混濁的眼睛。

“真是的，都是些無聊的家伙?！?/p>

他醉得很厲害。豬一樣粗的脖子和豐滿的胸部都像煮過的一樣被染成紅色，呼出的氣息之中也充滿了酒氣。

“好不容易這么愉快地喝一回酒，可還是不高興。真是的?！?/p>

雖然這么說著，但他的心情似乎非常好。

他蜷曲著坐在被放倒的佛像旁邊的椅子上，一只短腿彎曲放在另一只膝蓋上。那個身體矮墩墩的。他的臉，鼻子和眼睛都是渾圓的形狀。

“你就是鄧龍嗎？”

孔明飄然地走到了前面。

“他是誰？”

臉上浮現(xiàn)出親切笑容的鄧龍的雙眼，即使喝醉了也毫不放松地閃閃發(fā)光。

“聽說你們有話要說，那么你們是從哪里來的呢？”

“我是『毛頭星』孔明?！?/p>

“我是『獨火星』孔亮?！?/p>

手下斜視著挺起胸膛的二人，對著鄧龍的耳朵低語。

“他倆是白虎山腳下，孔家的兩個兒子。”

“什么月亮星星的。”

登龍哼著鼻子，笑著拱起了下巴。

“我很忙，快把你們要說的事情告訴我吧?！?/p>

“看一下就知道了?！?/p>

孔亮說完，鄧龍便露出了無比驚訝的表情。

“啊，兄弟，你們這是怎么了？”

被五花大綁捆了起來的魯智深和楊志默默注視著鄧龍。

“是你們抓住的嗎？”

“不是你們這么說的嗎？”

孔明和把關(guān)的看門人進行了一番交涉，最后被鄧龍的手下們捉住，才勉強把他們帶了進來。

“這些人在我們村里喝得跟個鬼一樣，還不愿意付錢?！?/p>

“因為他威脅我說他們是二龍山的頭領(lǐng)，還說如果不讓他再喝一杯，就要把我們殺了?！?/p>

兄弟倆用刀對著魯智深和楊志，一口氣說出了施恩的計策。

鄧龍摸著下巴，嘻嘻地笑著。

“那么，你們是來要那個酒錢的嗎？”

“我們要交易?！?/p>

“我們要用這兩個人換回宋江殿?！?/p>

“宋江？”

“就是你們昨天抓的人?！?/p>

“啊，是那個黑胖子嗎？”

鄧龍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

“那可不行，那是很重要的材料。為了招待重要的客人，要做夜宵醒酒的湯。”

“你說什么？”

孔明和孔亮同時喊道。

“不過，我們還沒吃呢。”

鄧龍縮著短短的脖子，發(fā)出了令人惡心的笑聲。他笑著向束縛住孔明的手下們揮動手臂。

“今天晚上，你們也有份。”

頓時，山賊們已經(jīng)準備好了東西，把一行人團團圍了起來。

“你們要干什么？”

孔明和孔亮分別用刀刺向了魯智深與楊志的咽喉。

“他們的性命可就……”

“可惜啊?！?/p>

鄧龍笑著睜大了眼睛。

“他們不是我的同伙。如果你們幫我解決掉，我就也可以高枕無憂地安睡了?！?/p>

“怎么回事……”

孔明用力握住綁著魯智深的繩子。曹正綁的繩子，只要拉緊，應(yīng)該不難解開。但是，到現(xiàn)在為止，幕后的騷動還沒有發(fā)生。

「還沒開始嗎？」

兄弟倆交換著急切的目光。

正殿里的山賊大概有四五十人。那個圓圈正慢慢地縮小著。

“不會吧？”

鄧龍麻痹地站了起來。

“那就動手吧?！?/p>

一聽到鄧龍的命令，揮舞著利物的山賊們一齊跳了起來。

同時，兄弟倆用力拉動了手中的繩子。

————————————————————

與此同時，在寺廟的后面，一條大黑狗正發(fā)了瘋一樣地不停地吠叫。

“怎么了？”

“有狗在鬧?！?/p>

“什么人?。俊?/p>

大黑狗一溜煙地向武松他們沖過來?？词氐氖窒聜円矚鈩輿皼暗馗诤竺妫坪踉谡f著什么。

曹正的手伸向懷中，摸索出一把菜刀。

“等等?！?/p>

武松伸手制止了曹正。如果殺狗的話，一定會引起騷動。

“先躲進去?！?/p>

正當三人準備躲到倉庫里的時候。

突然從陰影處伸出一只腳狠狠地踢了那條黑狗一下。

黑狗不可避免地叫了一聲，跳了起來。

“這只臭狗！”

被狠狠地罵了一頓之后，黑狗的氣勢一下子就不知道哪里去了，就那樣卷曲著尾巴蹲在了地上。

武松在黑暗中揉了揉眼睛。陰影之中，他看不清對方的臉，只能看見一個健壯的男人正從陰影中緩緩出現(xiàn)。鄧龍的手下們也趕了過來。

“啊，是客人嗎……”

“剛才怎么了，好像是狗在吵鬧?！?/p>

“我剛醒酒，這條蠢狗一定是想咬它?！?br/>

“它……？”

“就是這它啊，她比我老婆還疼我。”

“什么啊……是兔子嗎？”

“還要干嘛啊，快把那條笨狗帶到那邊去，下次要是出這種差錯，就把它一鍋燉了！”

“啊，抱歉……”

聽到男人呵斥看守的聲音，武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險……」

張青向著武松身旁目瞪口呆的曹正和施恩示意，慢慢地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三個看守正努力把蜷縮著不動的狗拖走。

“喂，我說你們……”

男人向看守高聲叫道。

“啊……”

剛回過頭來的三個人，鼻頭就各挨了一拳。眼前的幻影重疊起來，幾個看守無聲地昏倒在了草地上。

“干的漂亮?！?/p>

男人微微一笑，他懷里毛茸茸的兔子，正蜷縮著睡著。

“你也是?！?/p>

武松，施恩和曹正握緊拳頭，凝視著掉落在地上的火炬光芒中浮現(xiàn)出的男人嚴肅的表情。

“沒時間了，快過去吧?！?/p>

張青拾起火把，扔進倉庫的草苫子中，朝著另一邊的古寺跑去。

————————————————————

“一刀砍死就好！用這種太刀的話，肉的味道會變差的！”

隨著鄧龍的命令，舉起武器的山賊們?nèi)珞@濤駭浪般像中央襲來。

“可惡！”

從繩子中解放出來的魯智深和楊志拿起了孔家的隨從們抬來的鐵禪杖和吹毛劍。孔家兄弟也拔刀迎擊，一同前來的男人們也舉起了木棒和樸刀應(yīng)戰(zhàn)。

“他們是有企圖的！快把所有的士兵都集合起來！”

楊志踢散周圍的烏合之眾，逐漸向鄧龍逼近。

鄧龍躲在手下身后拔出了腰間的刀。

“頭兒！”

在已然變成修羅場的正殿里，跑來了一個小嘍啰。

“里邊著火了！”

鄧龍跑到窗戶邊向外一看。寺院后燃起了轟轟烈烈的大火，山賊們一邊怒吼一邊奔跑起來。

“寶貝要被燒掉了啊！”

“那邊可是馬廄！”

“可惡！明明是之前的伙伴！快救火??！把可疑的家伙全都殺死！”

鄧龍怒斥著左沖右突的山賊。正殿里的雜魚們一個接一個的被孔家兄弟斬成了兩截，被吹毛劍劈成兩段，或是被像水車一樣旋轉(zhuǎn)的鐵禪杖打飛到天花板上。

“把關(guān)門的看守叫來！”

但是，接到鄧龍命令準備向外逃離的嘍啰，卻在門口挨了一棒，隨即噴出鮮血，搖搖晃晃地倒下了。

“各位，久等了！”

從倒下的嘍啰背后出現(xiàn)的，是手持沾滿鮮血的戒刀的武松。施恩和曹正也緊隨其后。

“太慢了??！”

楊志一邊縱劈橫斬殺死山賊，一邊向武松大喊。

“一會兒可要罰你一杯！”

魯智深咆哮著，用禪杖猛地一擊，打倒了十好幾個山賊。

雙方的陣容都加入了新的兵力，戰(zhàn)斗也變得更加激烈。正殿里擠滿了揮舞著武器的男人，充滿了血沫和怒吼。

閃耀在武松白銀的戒刀上的蝴蝶隨著戰(zhàn)斗翩翩起舞。武松的手吱吱地顫抖起來。

“施恩！”

武松在鮮血中大叫。

施恩與揮舞大刀的山賊們互相砍殺著，山賊方的男人們也揮舞起樸刀。施恩轉(zhuǎn)動著手中的大刀，刺穿了正襲向自己背后的男人。

曹正的菜刀飛向了空中。大漢的胸膛染上了朱紅，同時棍棒也打到了曹正的背上。另一個方向，魯智深的禪杖一閃而過，被命中的男人一下子變成了兩半。

“沒完沒了！”

對方還有一百多人的兵力，正一個接一個地涌入正殿。

“亮！”

孔明叫著正在一旁與自己競爭的弟弟。

“只能用那個了！”

“啊，要用那個嗎？”

孔亮踢倒身前的男人，跑了過來。

“雖然很難為情，但現(xiàn)在只能這么做了！”

孔明拾起地上那幾根剛才用來綁縛楊志等人的繩子。

“開始吧！”

兩個人緊緊握住了繩子的兩端。

“奧義·孔家繩術(shù)！”

兄弟倆從左右兩個方向一躍而起。緊繃著的繩子直直沖向了敵人。繩子像蝙蝠一樣回旋著劃過天空，眨眼之間，就緊緊纏繞住了是個山賊。被緊緊束縛住脖子的山賊們，翻起白眼滾落到地板上。

“好厲害啊！”

施恩壓著被砍傷的肩膀吹起了口哨。

“要我教教你嗎？”

“不用了，看起來土里土氣的……”

“所以我也不喜歡用這招啊！”

“沒辦法??！本來就是百姓的……”

曹正輕輕握住孔亮要扔出去的繩子的一端。

“……你也想一起嗎？”

曹正毫不客氣地點了點頭。

形勢，漸漸變得對鄧龍方不利。

氣焰囂張的山賊們也被收拾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家伙也被魯智深他們的氣勢所嚇倒。

“鄧龍在哪里??？”

武松翻開腳下被血染紅的衣服，在正殿中尋找著鄧龍的身影。但在這場亂戰(zhàn)之中，始終沒有看到鄧龍的影子。

“逃了嗎??？”

“在那里！”

從通往里面的走廊上，可以看到鄧龍正拖著什么東西向這邊走來。

“這個蠢貨，竟然還敢回來？”

楊志沖了過去。但武松抓住了他的手臂。曹正也想扔菜刀的動作也戛然而止。

“看看這個！”

鄧龍把綁在背后的男人推到了身前，面向武松他們。

“看啊，這家伙你們不會不認識吧？”

“宋江大哥！”

“宋江殿！”

“喂，別動，想要這家伙好好的嗎？”

鄧龍用薄刃刺向宋江的脖子。鋒利的鋼刃只要稍微碰到皮肉，就會有鮮血滲出。

宋江看著武松，想說些什么，但是自己被鄧龍在背后用手臂扼住了下巴，喉嚨也被死死地掐住，說不出話來。

“稍微配合我一下，馬上就好了……”

“真是個骯臟卑鄙的東西……”

“彼此彼此?！?/p>

鄧龍嘲笑著眼前咬牙切齒的武松。宋江只是稍微動了動眼睛。

“看，我可拿不穩(wěn)這把刀?！?/p>

鄧龍僅僅動了一下手指，宋江的脖子上就流出了一絲鮮血。

“我可沒那么多時間，別在那里傻站著啊?！?/p>

武松丟下了戒刀?？酌骱涂琢粮娂姺畔铝说栋?，楊志等人也無可奈何地丟下了武器。

“你們很懂事嘛?！?/p>

赤手空拳的好漢們被山賊們用刀刃團團圍住。

“作為聽話的獎勵，我會讓你們很輕松地死去的。動手吧！”

正當鄧龍下令，無數(shù)白刃閃閃發(fā)光的時候。

“到底發(fā)什么什么事了？”

通往里面房間的簾子微微一動，一個手里拿著白瓷酒瓶的女人，邁著爛漫的步伐出現(xiàn)了。

“太吵了……連酒都喝不下去了?！?/p>

她撩起頭發(fā)，瞟了一眼殺氣騰騰的男人們。粘稠的眼緣染上了淡淡的紅色，袒露的肩膀上閃耀著鮮艷的桃紋。

一看到女人，鄧龍的表情就變得僵硬起來。

“對不起，孫姐姐……哥哥呢?”

“他喝醉了，已經(jīng)睡著了。”

鄧龍伸出了拱成一團的鼻子。

“嘿嘿，這樣的話，大姐，把這些人做成菜，我們兩個一起慢慢地喝一杯吧……”

“可以考慮……”

孫二娘帶著意味深長的眼神，婉轉(zhuǎn)地笑了。

“那就交給我吧?！?/p>

“那就太好了，能吃到姐姐親手做的菜……”

孫二娘分開了上衣下擺，從白皙豐滿的小腿上慢慢抽出一把匕首。

“那么，還不如……”

“什么？”

面對步步逼近的鄧龍，孫二娘微微一笑。

同時匕首一閃。

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血沫飛濺到天花板上。

“被我做成菜的感覺……怎么樣？”

孫二娘的刀深深地剜進了鄧龍的喉嚨，就那樣一直深入到項頸。

鄧龍的脖子上噴出了大量的鮮血，順勢落下的頭顱滾到了孫二娘的懷中。

“你！”

孫二娘握住鄧龍的頭發(fā)，高高舉起他的頭顱。

堂內(nèi)男人們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哪里。但是，沒有人發(fā)出任何聲音。仿佛連呼吸中都透露著害怕似的，一齊靜靜地凝視著鄧龍的首級。

“那么，怎么辦？”

山賊們用燃燒般的眼神面面相覷，然后縮著脖子，放下了武器。

“哥哥，你沒事吧？”

武松跑向倒在地上的宋江。

“真是不可思議?！?/p>

被武松抱起來的宋江一臉疲憊地笑了。

“不知道為什么，我一直想著武松兄弟。但真沒想到你會成為行者。”

說著，宋江好像突然意識到什么似的，撿起了從登龍手中掉下來的刀。

鍛造精美的鋼制刀鞘也在滾落到了一旁。

“是你的吧？”

宋江把撿到的刀遞給了一臉疑惑的武松。

“不，我的……”

武松手上也有一把相同的刀。

“那是雌劍?！?/p>

孫二娘撿起白色鯊魚皮制成的劍鞘，遞到了武松手中。武松插在腰間的，是黑色鯊魚皮制成的劍鞘。除此之外，兩把刀無論是長度還是做工都一模一樣。

“戒刀本來是有兩把的，沒想到，之前鄧龍來我家的時候，竟然拿走了一把。明明自己，根本用不來啊。”

孫二娘將鄧龍的頭顱摔在了地上。

“那也是屬于你的……武松。雌雄是一對?！?/p>

武松左右手各握著一把刀，仿佛在確認著什么一樣。

兩把微微顫抖的劍柄，在武松的掌心里振動，氣息直逼武松的體內(nèi)。

但是，不久之后，那個振動就像溶于空氣一樣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像是與懷念的東西再會一樣不可思議的，充滿安靜的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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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鄧龍和死去的男人們的尸體被清理掉，被血弄臟的正殿也全部收拾干凈之后，大家在宴桌上重新擺了酒，歡慶再會，并相互講述了各自至今的經(jīng)歷。

“武松他們走了之后，總覺得在十字坡待著也很沒意思，就追過來了?！?/p>

孫二娘擦干了手上的血，搖著新扎的頭飾說。

“現(xiàn)在，就在這里開開心心的生活吧?！?/p>

“宋江大哥也要成為我們伙伴嗎？”

一番談話結(jié)束后，武松向宋江提出了邀請，魯智深等人立即表示同意。

但宋江搖了搖頭。

“這是不行的。這樣一來，又會給父親和弟弟帶來麻煩。”

“那你會來我家的吧。”

對于孔家兄弟的提議，宋江也搖了搖頭。

“不，我打算去清風寨。我有個朋友是那里的副知寨，已經(jīng)十年沒見面了，我很想念他?！?/p>

“可是，我們還沒有報恩……”

“不是已經(jīng)幫了我嗎？而且我只是為了見你們一面才來的?！?/p>

面對心灰意冷的孔家兄弟，宋江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還好見到了，之前還以為已經(jīng)沒機會了，沒想到還見到了武松和這么多的兄弟。能這樣，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死……所以現(xiàn)在，我只想盡量和更多的朋友見面?！?/p>

在微笑著訴說的宋江的酒杯里，武松默默倒?jié)M了酒。

“如果出了什么事，請馬上派人過來通知。就算在千里之外，我也一定會去?！?/p>

武松發(fā)誓似的說著，同時在自己的酒杯里也倒?jié)M了酒。

“謝謝。”

兩人靜靜地舉起酒杯。

就那樣，那個晚上，大家不停地說著話，喝了一夜的酒。

第二天，宋江找到了被鄧龍搶走的行李，扛著它們來到了敞開的關(guān)門前。

“大哥，我送你到半路吧。”

“沒關(guān)系，我已經(jīng)習慣一個人的旅行了?！?/p>

面對武松的請求，宋江回眸一望，他的背后，是萬里無云的初冬天空。

“再見吧?！?br/>

這樣說著，宋江慢慢地走下狹窄的石階。

“我們要是能一起送宋江殿到中途就好了?！?/p>

“因為你們作惡多端啊?！?/p>

施恩拍了拍嘟囔著的孔家兄弟的肩膀。

“衣服不應(yīng)該穿得花哨?！?/p>

在降霜的樹木之間，宋江的背影正逐漸變小。

“總覺得……好寂寞啊?！?/p>

孫二娘嘟囔了一句。

“怎么，你想回十字坡了？”

“不是這個意思……”

“你可不是第一次見面就會有那種感覺的人啊。”

“一定會再見面的，我也這么覺得?！?/p>

楊志也低聲說。

宋江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樹木之間。

與此同時，孔明的手下們也來到了佇立在原地不動的兄弟倆身邊。

“少爺，準備好了。”

所幸的是，白虎山來的百姓們，都沒有生命危險。受傷的男人們被抬在門板上，體力充沛的男人們則扛著二龍山當做辛苦費給予的財物。

“好，回去吧?！?/p>

“再見了，我們很開心?！?/p>

“想喝好酒的話，隨時來我們村?！?/p>

兄弟倆揮手離去。剛好碰到了正帶著楓兒從山腳下的店里爬上來的曹正。

“下次見面的話，我會告訴你的?！?/p>

兄弟倆向曹正打著招呼，像來時一樣威風凜凜地下山去了。

在和煦的陽光之下，只剩下了七個人。

“頭兒們！要去南路赴任的官員們的隊伍要經(jīng)過了！”

一個小嘍啰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

“好啊，這可是我們的第一份生意，要好好經(jīng)營?。　?/p>

“你不是討厭這種事情嗎？”

“可我喜歡酒啊?！?/p>

“好了，我們快行動吧，要是讓他們跑了可就麻煩了?！?/p>

“不過，盡量不要殺人。我昨天晚上照鏡子的時候……”

“好了小少爺，該出發(fā)了?！?/p>

“……”

曹正扔給施恩的樸刀，在晨光之下閃耀。

『花和尚』魯智深。

『行者』武松。

『青面獸』楊志。

『操刀鬼』曹正。

『金眼彪』施恩。

『菜園子』張青。

『母夜叉』孫二娘。

七個人拿起武器，帶領(lǐng)著手下，向山南的小路飛奔而去。

抱著從張青手里接過的兔子的楓兒，笑瞇瞇地目送著。

從這一天起，二龍山寶珠寺的名號將響徹整個青州。

而『及時雨』宋江，也在這一天，獨自踏上了漫漫的彷徨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