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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快活林》

2020-06-22 08:57 作者:TagX_  |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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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陽谷縣一路向西行進(jìn)兩千里。

孟州是與綠意盎然的河北風(fēng)景不同的西北地域。

雖然是黃河之畔,但裸露的黃土冬天結(jié)冰,夏天水土干涸,沙煙直逼太陽。

時值初夏四月。

武松走在烹熱的風(fēng)中,帶著枷鎖,被護(hù)送官員帶領(lǐng)著走在滿是風(fēng)塵的道路上。

強烈的陽光刺痛了武松裸露的肩膀,額頭上的兩行刺青也讓人直冒冷汗。

可是,他那瞪視著虛空的眼睛,卻比驅(qū)趕凍土的野獸還要昏暗。

雖然護(hù)送他的兩名拉著長長的鎖鏈的官員,都是身材魁梧的壯漢,但他們的臉上卻都帶有無法隱藏的恐懼。

“在那里稍微休息一下吧?!?/p>

銀色的陽光照耀的道路對面有一間小酒館。

一行人走進(jìn)房檐下的陰暗處,點了一杯茶。

武松的眼睛一晃。

“不能喝酒。”

察覺到武松意圖的官員安慰他說。而作為囚犯的武松,眼神也因此變得險惡。

“像昨天那樣的騷亂,我們已經(jīng)很為難了。到達(dá)目的地為止,一定要忍住不能喝酒。”

官員們甚至不敢抬頭看一眼,武松干裂的嘴唇里抿著一小口茶。

但是,武松并沒有咽下去,而是吐了出來。

水滴落在了坐在旁邊的桌子上的賣藝人的衣擺上。

剛才就因為官吏們卑微的樣子而皺著眉頭的男人,粗暴地抖了抖衣角,借著酒勁煽動起來。

“流放者……”

下一個瞬間,武松的腳飛向了男人。

被狠狠地一腳踢到了臉的男人,連帶著椅子仰面朝天地倒了下去。剛想要站起來,被緊隨其后的又一腳踢中了下巴。

男子就這樣翻著白眼昏了過去。

武松從主人不在的桌上取下酒壺,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就一口喝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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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我是為了你才這樣做的。”

掌管孟州牢城的施典獄勸諭似的說著,把文件放在了年幼的兒子面前。

幽深的辦公室里,從微微開著的門吹進(jìn)了一縷熱氣。

“這個男人,就很好。”

但是,隔著桌子相對的年輕人,卻用倔強的眼神看著父親。

典獄的獨子施恩,年齡大概二十歲左右,是個面容端正的青年,一絲不茍地扎著頭發(fā),穿著流行的服裝。但是他的額頭上纏著滲血的繃帶,左手用帶花紋的白絲綢掛著。

“可是,爸爸?!?/p>

它的瞳孔,仿佛是透明的一樣,把紅中透著黃的顏色沉入眼底,閃閃發(fā)光。

“我無論如何,都想要這個男人。”

施典獄對固執(zhí)己見的施恩目瞪口呆,攤開了眼前的文件。

“武松,原籍清河縣。在景陽岡打死了吃人的老虎,在陽谷縣被提拔到都頭,慘殺了毒殺哥哥的嫂子和奸夫……聽說在護(hù)送的路上,也不是在驛站就是在街道,打架鬧事。那不是你能打敗的男人?!?/p>

“我找的正是這樣的男人?!?/p>

施恩淺色的眼睛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殺了潘金蓮和西門慶的武松就這樣來到官府自首。

武松只說他殺死了兩個人,在審議會上被質(zhì)問時,他也沒有做任何辯解。

知縣因為喜歡武松的武勇,又想到是武松去東京給幫他辦事,還找回了自己心愛的白馬,就想盡量減輕他的罪責(zé)。

西門慶死后,何九叔和被傳喚的鄰居們作為證人,也都沉重地開口了。

于是,武松被判流放到孟州的牢城,罪責(zé)并不嚴(yán)重。

“去把新到的囚犯帶到廳前?!?/p>

小吏在走廊上這么說著。

典獄離席走出房間,施恩也飄動著綾絹的下擺跟在后面。

“爸爸,我也去?!?/p>

“對一個連面都沒見過的男人,你可真夠投入的?!?/p>

“我看到他了?!?/p>

施恩一邊走,一邊從懷里掏出鏡子,慢慢修補著繃帶的形狀。

“剛才的時候,我就在門口看到了?!?/p>

“就像護(hù)送官員說的那樣,是個像老虎一樣的男人嗎?”

護(hù)送武松的官員們說,他們因為同情囚犯,所以一路上都對他很好,但只要讓他喝酒,他就會發(fā)狂,只要有人向他投出異樣的視線,他就會帶著鐐銬到處亂跑,根本無法控制。

“就像老虎一樣?!?/p>

兩名官員這樣說著,同時遞交了文件,像是松了一口氣一樣,準(zhǔn)備返回陽谷縣。

“像老虎一樣嗎?”

施恩的眼中閃爍著金色的光芒。

“真是不可思議的老虎?!?/p>

而且,還是一只餓虎。施典獄也馬上知道了兒子的說法并不夸張。

“你就是武松嗎?”

被關(guān)在正廳前的庭院里的囚犯,看起來異常的高大。

他直直地抬起頭,但眼睛里似乎什么都沒有。

傲慢也好,空虛也好,都不是,硬要說是什么的話,他的眼神就像是在和什么看不見的東西無言地戰(zhàn)斗。

典獄按規(guī)定宣讀了他的姓名、籍貫、罪狀,但武松既不回答,也不點頭。一般情況下,站在背后的士兵會舉起手中的木棒來責(zé)打犯人的肩膀,但沒有一個人敢動手。

“對于新來犯人,按照牢城的規(guī)定,要先打一百殺威棒?!?/p>

在文書的確認(rèn)結(jié)束之后,施典獄慢慢地說道。

為了打擊流放者的氣勢而進(jìn)行的一百記棒打是囚犯們最害怕的事情。如果以問候的名義給官員們送去賄賂,就會被處理得很輕,否則大多數(shù)人都會在一百次棒擊之后斷氣。

但是武松的臉色沒有絲毫的變化。

當(dāng)然,他沒有在賄賂上花過一分錢。不僅如此,他還毆打了露骨地要求他注意的監(jiān)牢,以十倍的顏色還以手拿棍棒的官員。

因畏懼而遠(yuǎn)離武松的官員們,誰都因為想好好教訓(xùn)一下這個初來乍到的家伙而感到窩火。

“爸爸,要是讓我的老虎受傷可就麻煩了。”

察覺到氣氛的施恩,在父親耳邊低語道。

“嗯……武松啊,你是不是在路上生病了?那么,這一百記殺威棒就留到你痊愈之后吧?!?/p>

“來打吧?!?/p>

“什么?”

典獄懷疑自己的耳朵,反問道。

“打吧?!?/p>

武松一動也不動地坐著,只是微微動了動嘴唇,清楚地回答。

“可是……”

“我沒有生病?!?/p>

在廳上的父子相互交換躊躇的視線之間,武松迅速地脫下了衣服,光著膀子,被初夏的陽光直曬著后背。

曬黑的皮膚之上,隆起的肌肉露了出來,顯現(xiàn)出額外的光澤。

這樣一來,典獄也沒辦法了。

他瞄了兒子一眼。

施恩想了一會兒,饒有興致地點了點頭。

「到底是真把式還是紙老虎,讓我好好看看吧?!?/p>

負(fù)責(zé)責(zé)打殺威棒的刑吏站在武松背后,手心上沾著唾沫,緊緊地握著棍子。武松抱著胳膊,瞪著石板。

“開始了……”

陽光劈頭蓋臉地灑了下來。

伴隨著一記沉悶的聲響,武松的后背上多出了一條紅色的血紋。

十記之后,皮膚裂開,鮮血迸射。

二十記,三十記。

只有棒子的聲音回蕩在目不轉(zhuǎn)睛地觀看的人們身上。

能堅持到第五十記的人,還從來沒有過。

但是武松沒有發(fā)出一絲的呻吟,甚至連眼神都沒有任何變化。

施恩屏住呼吸,看著像石像一樣端坐的男人。

從刑吏的額頭上留下了汗滴,握著棍子的手已經(jīng)開始發(fā)抖了,這一點遠(yuǎn)看也能看得出來。

施恩的額頭上也流出了汗水。

終于,第一百記殺威棒揮下,聲音格外響亮。

“停下吧!”

典獄在桌上摔出了一百記棒數(shù)。發(fā)出了感嘆和安心的聲音。

同時,刑吏手中沾滿鮮血的棍子發(fā)出悶響,斷成了兩半。

折斷的棍棒伴隨著清脆的落地聲,在石板上滾動起來。

武松直直地瞪著虛空,那傲慢的表情甚至讓人覺得他的嘴角里含著微笑。

現(xiàn)場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靜。

“帶回牢房……”

典獄的聲音僵住了,可是一旁的兒子臉上卻充滿來歡喜。

官吏們像靠近被關(guān)在籠子里的猛獸的籠子,彎著腰向武松逐漸逼近。

武松甩開他們的手,自己從血泊中站了起來。

他搖搖晃晃地?fù)纹鹕碜?,轉(zhuǎn)過身向外踏出一步,然后,像一株被伐倒的樹木一樣,倒在了身前的石板上。

背上連一塊完整的皮肉都沒有,像熟透的石榴一樣潰爛。

“快去找醫(yī)生!”

施恩從廳里跑了下來。

“快把他送到里屋去!去請最好的醫(yī)生來!”

官員們相繼跑了起來,施恩脫下刺繡的上衣,并為昏倒的武松穿上。

然后,他按住額頭上滲出的血,滿意地笑了。

“這樣,快活林就屬于我了?!?/p>

————————————————————

剛一翻身,武松就被灼熱的劇痛驚醒了。

他咬緊牙關(guān),喘著粗氣醞釀了一小會。剛一起身,就感覺到脊梁骨像碎了一樣疼痛,但他還是忍耐著,環(huán)顧著四周。

武松所在的,是一個小隔間??梢钥匆姷臇|西只有床和桌椅。窗戶開著。房間在二樓,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廣闊的荒原。

通往走廊的門是關(guān)著的,但怎么看也不像是牢里。

背上的傷口,在涂了藥之后被小心地裹上了繃帶。

武松微微皺了皺眉,隨即又趴到了地上。

然后,再次陷入了經(jīng)常做的噩夢中。只要一睡著,相同的夢境就會再度降臨。

在紛飛的紅花中,武松抱著一個沒有脖子的女人。

在黑暗中閃耀著白色光芒的女人。

在他的懷中,女人的身體化作無數(shù)花朵,破碎散落。飛舞的花瓣化作鮮血灑在武松身上。

臉,肩膀和手都被鮮血浸濕,武松在咆哮中清醒過來。

每次睡著的時候,都會做這個相同的夢。

“……好像很疼。”

即使已經(jīng)醒來,武松也覺得自己渾身是血。

“沒有更好的藥嗎?”

“這就是專門給這種年輕人用的藥。”

武松終于注意到了說話的聲音。

武松著轉(zhuǎn)動眼球,看向站在床邊的年輕人。說話的人是正在掛藥袋的醫(yī)生。

“嘿,你醒了嗎?”

施恩把醫(yī)生推到武松身邊。但他并沒有問武松是誰,而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沉默不語。

“整整睡了一天,肚子餓了吧?喂!把飯菜端過來!”

施恩命令走廊里的仆人扶起武松,仆人們艱難地將受傷的武松扶起。

桌上端來了熱氣騰騰的飯菜,武松默默地吃著肉,喝著酒。

施恩默默注視著這一切。

吃完飯,醫(yī)生為武松更換了背上的藥和繃帶,兩人也相繼離開了房間。

第二天和第三天,武松都得到了充足的食物和酒,并接受了醫(yī)生的精心治療。

從窗戶看到的荒地上,囚犯們頂著烈日,在那里撿石頭或者挖樹樁。如果汗流浹背地倒在地上,背后的崗哨就會響起。中午的時候,囚犯們爭分奪秒地貪吃著分發(fā)的小饅頭和青菜。

就這樣看著他們,武松度過了十多天。此時,背上的傷也比之前要好多了。

“再稍微晚起一會兒應(yīng)該沒問題吧?”

大夫一說完,施恩就帶著一個扛著大盆子和水桶的隨從來給武松洗澡。武松的衣服也換成了新的,襪子和鞋也都是上等貨。

“真有面兒啊。”

面對眼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武松,施恩迷戀地從上到下地打量著。

“我的眼光果然很沒錯,就知道銀色一定很適合他?!?/p>

對于滿心歡喜的施恩,武松則一臉不高興地沉默著。

“頭發(fā)也得重新扎一下啊。”

施恩看著武松用破布隨便扎起來的頭發(fā)說道,士兵們正拿著梳子站在他的背后。

“不要碰?!?/p>

“嗯?”

“不要碰我?!?/p>

武松用銳利的目光瞪著施恩,低聲沉吟道。

“你覺得奇怪嗎?”

施恩揮揮手把士兵們趕出了房間。

“沒什么好警戒的。我是來幫助你的……”

施恩笑著說,但笑容卻因武松的眼神打斷而消失了。

“拜托你了?!?/p>

武松的眼睛,傲然地注視著施恩。

“雖然不算什么大問題……是這樣的,我在附近開了一個叫快活林的交易場。”

施恩把椅子拉了過來。

“啊,稍微有些武藝和本事的人,都會有所拜托。另外……我的眼睛沒有顏色?!?/p>

施恩透過窗戶,眼中的顏色目光射向武松。

“你可以看見你看不見的東西?!?/p>

他瞪大了銀色的眼睛,凝視著詫異的武松。

“雖然只是在黑暗中,但我可以在殺人者的背后,看到灰色的影子。得益于此,快活林的人們都害怕我的力量,依賴我,城市也得到了很好的治理??墒?,最近,自從張團(tuán)練來赴任,這就成了一件麻煩事。那家伙有個舍弟叫蔣忠,這家伙長得又丑又笨,是個大個子,大家還叫他『蔣門神』,我覺得真是有趣?!?/p>

施恩的話漸漸溫?zé)崞饋怼?/p>

“我一開始也沒跟對方接觸,不過,他門也看到了快活林極速上升的勢頭,如果抱著手臂準(zhǔn)備來奪取的話,我就不能沉默了。畢竟我也是在市井間上以『金眼彪』為名被人所熟知的男人。我當(dāng)然會接受他們的挑戰(zhàn)。但是,那個家伙,卻有著像熊一樣的愚蠢的力量,即使連像樣的武術(shù)都行不通……看啊!”

施恩解開頭上的繃帶,額頭上有一塊青斑,上面仔細(xì)地貼著膏藥。

“這是我第一次在臉上出現(xiàn)傷痕!如果留下傷疤怎么辦?因為擔(dān)心留疤,我連做夢的時候都會害怕……爸爸也不是他的對手,那家伙……我就是死了也不會原諒他??!”

對于用七寶鏡檢查著自己額頭上的傷痕的施恩,武松用像是觀察新奇的東西一樣的目光望著他。

“就這樣懦弱的忍氣吞聲的話,不是男人該做的事情吧。所以我決定帶著牢里的一百人去和他們決戰(zhàn)……然而,父親卻阻止我說,張團(tuán)練的麾下,是正規(guī)的軍隊,經(jīng)歷過優(yōu)秀的訓(xùn)練。所以……”

“你想讓我做什么?”

武松銳利地瞥了施恩一眼。

“早這樣說嘛,我希望,你能狠狠地一拳打向蔣門神的鼻子。”

“……要殺掉他嗎?”

“嗯?”

“殺掉他?”

“…只要讓他痛快地離開快活林就好了……”

“那把他殺掉就好了。”

“那樣做的話,不會為你造成麻煩嗎?只要把他趕出去就行了……”

“……如果可以的話?!?/p>

武松像風(fēng)一樣地嘟囔著,伸手拿起放在桌上的酒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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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武松和施恩結(jié)伴離開了牢城。

施恩勸他再休養(yǎng)一段時間,但武松說沒有必要,施恩也沒辦法。

到快活林的話,有往東大約十四五里的路程。白天的陽光太強,所以兩人決定在太陽落山后,再從東門離開。

“因為是雪恥戰(zhàn),所以我想衣服還是黑色的比較好。不過,是不是有點太花哨了?”

施恩一邊注意著自己黑緞子上衣上的灰塵,一邊對走在前面的武松說。

武松沒有回答,只是繼續(xù)默默地走著。

「沒問題吧……」

施恩望著武松那高大的背影,在道路上搖搖晃晃地向前走去。

昨天晚上,武松不聽施恩的勸誡,繼續(xù)痛飲下去,結(jié)果,廚房里的酒一滴都沒剩,全部被武松一飲而盡。

“我不會宿醉的。”

即使喝了那么多,武松也連喝醉的樣子都沒有。雖然今天看起來也并不高興,但表情還是和平時一樣。

「但是,為什么昨天剛換的衣服,就變得皺巴巴了呢?還有那條帶子,真不好弄啊,從背面看也太難看了吧……」

“喂,武松哥……武松哥!你要去哪里???”

武松無視施恩,繼續(xù)走進(jìn)路邊的小酒館。

“不行,昨天喝得太多了?!?/p>

施恩慌忙地追在后面。

武松沖進(jìn)小店,坐在店的最里面,酒瓶排列的大門前,已經(jīng)喝下了一杯涼酒。

連續(xù)喝了三杯后,武松又不顧施恩的難堪離開了店里。

「真是的……」

酒家抓住了呆然地想追上去的施恩的袖子。

“干什么呀,袖子會被弄臟的!”

“嗯……您還沒有給錢?!?/p>

施恩從錢包里抓起零錢塞到掌柜手里,跑過去追趕武松。

又走了一二里路,看見了路對面飄舞的酒旗。

“……不行啊?!?/p>

雖然施恩再三叮囑,但武松還是毫不猶豫地走進(jìn)了小酒館。

前往快活林的路上,武松就這樣挨家挨戶地喝著酒,同時慢慢地前進(jìn)。雖說夏天的日子很長,但到了第十家酒館的時候,天空的藍(lán)色也已經(jīng)開始和暗紅色混在一起了。

“那里就是快活林了?!?/p>

路程中的最后一家小酒館,拿出了相當(dāng)不錯的好酒。

武松似乎很中意,便以煮熟的肉作為下酒菜,濃郁的美酒里發(fā)出了咕嘟咕嘟的響聲,但他絲毫沒有要起身的跡象。

武松把空碗遞給酒家,酒家殷勤看向施恩。

“年輕人,每個店里都喝的話,錢會夠嗎?”

“啊……沒關(guān)系。我們再來最后一杯?!?/p>

施恩勉強地付了錢。

武松伸手拿起施恩要往懷里裝的錢包,扔到主人面前。

主人面前的錢包里,銀粒紛紛散落在地上。

“這個,就算是把店里的酒喝光也不用找錢了……”

主人喜笑顏開地?fù)炱疸y粒,把裝滿了酒的大瓶子放在桌上。武松抱起了瓶子。

“你不是說過不行嗎?”

施恩急忙按住了他的手臂。

“你喝那么多,會落后于他的?!?/p>

“那就試試看?!?/p>

風(fēng)發(fā)出了呻吟。

武松的身體從椅子上輕飄飄地飛了起來。

同時胡亂踢起的腳飛向了施恩的臉。

施恩不由得閉上了眼睛。

「應(yīng)該聽爸爸的話的……」

風(fēng)吹進(jìn)了施恩的脖子。

「不能光看面相啊……」

但是,也僅此而已。

當(dāng)施恩睜開眼睛,武松伸出的腳,停留在了施恩的眉間,差之毫厘的地方。

到達(dá)快活林的時候,天空已然飄起赤銅一般的晚霞。

店里已經(jīng)亮起了燈,準(zhǔn)備晚餐的蒸汽在屋頂上繚繞。

快活林是來自東西各地的商人們聚集在一起,進(jìn)行物品交易的場所,大小不一的籃子一字排開。除此之外,飯館、茶店、貨幣兌換店、馬蹄鐵店等鱗次櫛比,背街小巷里也有零零碎碎的酒館和廉價旅館,也有像賭場一樣的賣魚的商店。

兩人穿過了東西方向的聚集著來來往往的拉馬商人和旅人的喧鬧街道,走向位于街道中央的更大的酒樓。

“就是這里,很不錯的店吧?!?/p>

施恩驕傲地看向武松。

朱漆的柱子上環(huán)繞著翠綠的欄桿,是一座二層的漂亮酒樓。

“他把這里當(dāng)作根據(jù)地,讓小妾掌管店鋪。”

武松掃了一眼店面,向入口走去。跟在后面的施恩,停下腳步,轉(zhuǎn)過了身。

“你在外面著?!?/p>

“我也去?!?/p>

武松露出很礙事的表情,但施恩并沒有退縮。在黃昏的光芒照耀下,施恩的瞳孔閃耀著暗紅色的光輝。

“因為這是我的店?!?/p>

兩人并排穿過掛在入口處的簾子。

“歡迎光臨……”

迎接的侍者的臉色,因為看見了施恩而忽沉下來。但是武松并沒有在意,直接坐在了帳場前面的桌子上。帳臺上坐著一個年輕女子,她把頭發(fā)梳得高高的。

“那家伙是蔣門神的女人,原來是街頭的歌妓?!?/p>

施恩在武松耳邊低語。

“臉倒是不錯,不過那個發(fā)型就很拉跨?!?/p>

女人煙氣熏天地瞥了兩名客人一眼,之后又若無其事地擦著指甲。

“來兩角酒。”

武松盯著女人的臉點了單。

帳場的最里面,擺著三個裝滿酒的大甕。

女人懶洋洋地對侍者抬起下巴,把酒從最左邊的甕里倒出來,端到兩人面前。

武松聞了聞酒,一把灑在地上。

女人瞥了他一眼,又從最右邊的甕里倒出酒。

“善釀。”

“這也配?”

出眾的酒被人們稱為善釀。但武松卻含了一口便吐了出來。

女人一挑眉毛,攥著金釵站了起來。

“真是下作!”

女人跑出帳場,指著施恩罵了他一頓。

“又來找緣分了呢?這次竟然帶來了這樣的犯人?趕快滾出去吧!不然的話,你的傷又要增加了!”

“我們是來喝酒的?!?/p>

武松從旁邊甩開了女人的手。

“如果是街上最好的酒樓的話,我想應(yīng)該會有好一點的酒吧。”

“你懂酒的味道嗎?”

“這是善釀?”

“是的?!?/p>

“確定嗎?”

“當(dāng)然了!”

“真奇怪?!?/p>

武松一邊喝酒一邊歪著頭。

“那么,讓你也嘗嘗吧?!?/p>

武松突然站起身來,把女人的身體高高抬起。

“干什么?。。俊?/p>

武松把吵嚷的女人抬過頭頂,一把扔進(jìn)了酒缸里。

施恩揮起右手打倒了身旁的一個侍從,武松則用左手打倒了兩個。

女人的上半身沉入甕中,酒流動的聲音開始在喉嚨里流淌。女人手慢腳亂的伸開四肢,裙下的雙腿胡亂的拍動掙扎。

女人雙腿的動作越來越緩慢。

武松的表情就像是在風(fēng)中搖擺的樹枝一樣。

“武松哥……”

施恩抓住了他的手臂。

武松終于注意到,轉(zhuǎn)過頭來俯視施恩。

“差點殺了這個女人?!?/p>

武松這樣說著,同時踢倒了酒甕。

酒甕摔開了一道縫隙,酒從裂縫里溢出來,甕碎得七零八落。與此同時,女人也從中往外翻滾出來。她全身濕透,一邊劇烈地咳嗽,一邊在流動的酒中來回踱轉(zhuǎn)。

“怎么回事?”

店里的簾子后突然出現(xiàn)了巨大的影子。

“你……”

女人發(fā)出了被勒住喉嚨般的慘叫。

“是『蔣門神』?!?/p>

在施恩的細(xì)語下,武松緩緩向門口望去。

一個光頭大漢正站在門口。

是個手可以碰得到天花板的大漢。雖然細(xì)長的眼睛看起來有些愚鈍,但四肢卻異常粗壯,不難看出,是個擁有非凡力量的男人。

“來鬧事的嗎?”

他的眼光在喝酒的武松和渾身濕透的小妾之間。來回交替著。

“啊,是牢城里的……混蛋蒼蠅!”

女人混雜著酒氣和眼淚一并喊道。

“他們想殺了我……想殺了我……”

蔣忠一邊撓著自己挺實的腋下,一邊走近一臉不知情的樣子地繼續(xù)喝酒的武松。

“我沒見過你?!?/p>

兩人目光交匯,武松微微一笑。

“要打架嗎?”

蔣忠問出的同時,酒杯一蹦而起,武松的右拳也隨之而來。

蔣忠的肚子被剜進(jìn)一拳。桌子倒在了步履蹣跚的蔣忠身后,盤子和酒壺一齊發(fā)出聲響,破碎四散。

但蔣門神并沒有跪倒下來。他停下腳步,看著眼前的武松,以及他明顯喝過的酒的姿態(tài)。

武松故意邁著笨拙的步伐向后走了兩三步。

蔣忠將雙手插進(jìn)了武松的懷里。

“啊。”

施恩叫了起來。

抓住對方的弱點,然后將對方甩出去,這是蔣忠的拿手好戲。

與之相對的武松兩手懶散地垂下,毫無架勢地站著。

“武松哥!”

蔣忠的手就在他的身上。

那一瞬間,武松將雙拳舉到了蔣忠的面前。用力交叉,但在差之毫厘的地方打空了。

蔣忠為了躲避,轉(zhuǎn)過身去。

武松也跟著轉(zhuǎn)身。

“開什么玩笑!”

想著要逃走的蔣忠,向前邁出一步。

與此同時,武松回頭看了一眼,同時轉(zhuǎn)身高高地抬起左腿,踢向了蔣忠的肚子。

蔣忠呻吟了一聲,眼看就要崩潰的瞬間,這次右腿又陷進(jìn)去了。

「是玉環(huán)步和鴛鴦腳!?」

施恩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

假裝后退,同時又不加修飾地用左右腳踢擊。

這是需要超強爆發(fā)力和肌肉力量的技術(shù)。

雖然聽說過,但還是第一次看到。

「真的…這個人是真的……!!」

而且,就算喝了那么多酒,武松的動作也一點不差。

被毆打著頭部的蔣忠,連眼睛的焦點都變得模糊起來,只能靠著墻艱難地站著。

武松接連打出兩三拳,將巨大的拳頭打入腹部。即使蔣忠噴出的血濺到額頭上,染紅了臉頰,武松也不會停止揮下的拳頭。

“不要……??!”

即使女人在一旁大叫,武松也不會轉(zhuǎn)動冰冷的眼睛,繼續(xù)揮拳相向。蔣忠已經(jīng)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了,武松像是被附身似的繼續(xù)毆打著對方。

“武松哥!”

施恩喊道。

蔣忠的身體在背后的白墻上留下了血跡。

武松的拳頭沖著筋疲力盡的蔣忠的頭,發(fā)出更重的響聲。

一擊,二擊。

那個勢頭絲毫不減。

“夠了!”

施恩從背后抱住了武松。

但是武松的手臂沒有停止,施恩像孩子一樣被彈飛。

“武松哥!!”

倒下的施恩的臉上也濺起了血沫。

不知道在看什么,武松的眼睛也仿佛在虛空中凝結(jié)起來。

誰也不敢接近他。店里只有剜肉和骨折的聲音回蕩著。

“武松哥…!”

對著露出白眼的蔣忠的眉心,武松的拳頭一揮而下。

“已經(jīng)夠了?。 ?/p>

施恩用腳狠狠地踏著地板。

“你說過……”

施恩的腳,仿佛洞穿天空的一般,漂亮地定在了武松的后腦勺上。

伴隨著一記沉悶的聲響,武松的動作戛然而止。

施恩喘著氣往后走去。

武松也按著自己的頭,慢慢地回頭看向施恩。

武松望著施恩的臉,又將視線轉(zhuǎn)移到自己沾滿鮮血的手上,然后,在飛濺的碗碟碎片中,伸展開四肢,昏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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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武松在里屋的長椅上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了。

“疼嗎?”

一睜開眼睛,就看見施恩正一臉尷尬地看著自己。

“蔣忠呢……”

“被女人和手下扛著出了城。身體健壯真是太好了?!?/p>

“是嗎?”

“謝謝你…但是,那種事,還是不行啊……”

施恩的瞳孔,寄宿在桌上的燈里,在淡蜜色的光輝中搖曳。

“好像是這樣啊?!?/p>

武松低聲回應(yīng)。

“吶,要喝一杯嗎?”

“不……我再睡一會兒。”

武松背對著施恩又躺了下去。

從打開的窗戶吹來了舒心的夜風(fēng)。風(fēng)中還夾雜著馬蹄鐵和鈴鐺的聲音,馭馬者的歌謠和旅行者們的說話聲。

放在窗口的燭臺邊,蛾子正隨風(fēng)搖曳著。

“……好久沒做夢了……”

“夢?”

雖然施恩惑問,但武松也沒有回答什么。

施恩平靜地上下打量了一會兒武松的后背,終于站了起來,吹熄了燈。

窗外廣闊的夜空中,透過灰色的云,閃爍著淡淡的星光。聚集了那微弱的光芒,施恩的眼睛也放出金色的光芒。

正要走出房間時,施恩不經(jīng)意地回頭看了看武松。

然后,他在沉睡的武松身旁,看到了一個若隱若隱的白色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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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第二天開始,施恩就開始忙于重建店鋪,與快活林的同事們見面,以及接待前來打招呼的眾多店主等。

“只要我一移開視線,就不知道武松哥會去做什么了。”

施恩這么說著,武松也再沒有回到牢城。

“想請武松哥做店里的保鏢啊。”

雖說如此,街上卻流傳著武松徒手將蔣門神斬成兩半的傳聞,也沒有人特意來找他。武松一整天都坐在店門口喝酒。

就這樣過了一個月。

炎熱的時節(jié)已過,天空逐漸升高,秋風(fēng)中開始夾雜著秋天的氣息。

一天早晨,在酒樓前出現(xiàn)了兩個牽著馬的士兵。

“在景陽岡殺死老虎的武都頭在這里嗎?”

那天武松也在店門口喝酒,但他只是微微動了動眼睛,沒有回答。施恩看到他們是負(fù)責(zé)孟州警備的兵馬都監(jiān)張蒙方的屬下,急忙跑出去詢問情況。

“閣下平日里就廣求豪勇之士,這次聽說了武都頭的事,便請求一定要見他一面?!?/p>

武松頭也不抬地繼續(xù)喝著酒。

張蒙方是施恩父親的上司,囚犯武松也在他的管理之下。施恩無法拒絕。

「但是,為什么呢?」

張蒙方從未把自己當(dāng)做過豪杰,他是個喜歡藝妓的男人。

不好的預(yù)感在施恩腦中一閃而過,而當(dāng)對方打聽武松的情況時,兩人也難得地四目相對。

武松拋出酒杯,一聲不吭地站了起來。

“我就是武松?!?/p>

看到他的眼神,士兵們頓時感到了膽怯,但還是殷勤地打著招呼,勸他騎上馬。

武松沒有答話,無言地跳上了馬。

“武松哥……”

施恩追了上去,武松回過頭,嘴角微微上揚。

那是讓施恩停下腳步,讓他背脊發(fā)涼的笑容。

“如果出了什么事,我就殺了他們。”

對于施恩的擔(dān)心,這就是武松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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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蒙方家宅院的地盤,在城里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

武松在門前下馬,被侍從帶到了里面。里間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宴席,一位上了年紀(jì)的男子高興地迎接武松。

“這位便是打死了吃人老虎的英雄嗎?”

張蒙方滿臉堆笑,招呼也恰到好處地讓武松坐下,用酒菜款待。

孟州的兵馬都監(jiān),與其說是軍人,其實更像是富裕的商人,看上去像是個光明磊落的人物。面對沉默不語的武松,他并沒有絲毫不快之意,而是爽快地和他攀談起來,不停地勸酒。

“怎么樣?希望您一定要留在我家,擔(dān)任近侍?!?/p>

武松一邊把上等酒端到嘴邊,一邊看著張蒙方那油膩的臉色。

“一定要把像您這樣的強者留在身邊。”

張蒙方這樣說著,不等武松回答,就讓下人收拾了宅內(nèi)的一間屋子,讓武松在那里留宿。

自此,武松也對張蒙方非常滿意,受到了像家人一樣的待遇。

宅邸的任何地方都可以自由出入,吃飯也和張蒙方一起。即使只做了一點工作,也會毫不吝惜地賞賜他銀和絹等物品,對于家里的其他人,待遇則遠(yuǎn)不及武松。

雖然有人指責(zé)武松態(tài)度冷淡,但張蒙方反而稱贊武松,說那才是豪杰的態(tài)度。

但他仍然是囚犯之身。他從未走出過宅院,只有施恩偶爾會來拜訪,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人來找過他。

武松默默地喝著酒度過這樣的日子,終于到了中秋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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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施恩帶著月餅敲響了張蒙方家的門。

“所以,請幫忙叫武松哥來一下?!?/p>

施恩轉(zhuǎn)過身來,站到了冷漠的看門人面前。

“吶,這個給你!”

施恩把銀粒放在看門人手里。但是看門人一臉遺憾地把它還給了施恩。

“不行啊,他陪同我家主人去郊外遠(yuǎn)游了,所以武都頭不在?!?/p>

“你在說謊吧。我從早上開始就一直盯著這扇大門了,沒有任何人從這里出去過?!?/p>

“那也可以從后門出去的吧?”

“喂,你以為我是誰???”

施恩和門衛(wèi)正在爭吵,這時從里面出現(xiàn)了一位看起來像是張蒙方近侍的武官。

“你們在鬧什么?”

“牢城少爺說要見武都頭。”

“真不巧,他和張大人都出去了。”

“騙人的吧?!?/p>

“那你去城外的馬場調(diào)查一下就好了。”

武官頂著施恩的鼻尖關(guān)上了門。

“你們太小看我了吧!”

施恩剛被趕出門外,武官的聲音就從里面?zhèn)髁顺鰜怼?/p>

“今晚鴛鴦樓有中秋宴會,因為是內(nèi)部聚會,所以要早點關(guān)門,以免有其他客人攪擾?!?/p>

「看,果然在里面吧?!?/p>

施恩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繞著張府的圍墻轉(zhuǎn)了一圈。

武松已經(jīng)在張蒙方家住了一個多月。雖然多次希望對方歸還武松,但都被以各種理由拒絕。

即使讓父親調(diào)查消息,也只知道他在宅院里受到了優(yōu)待。

「如果哪里坍塌了的話,就忍忍吧……」

正當(dāng)施恩這么想著來回徘徊的時候,突然感覺有客人來到了門前。于是他悄悄躲在墻角看向大門的方向。

那是一位帶著許多士兵隨從的騎馬軍人和幾輛女式轎子。

「是帶藝伎來參加宴會嗎……」

聽說張都監(jiān)非常喜歡女人,經(jīng)常出入妓院。大概是有個部下為了溜須拍馬帶過來的吧。

但是看到下馬的男人的臉,施恩睜大了眼睛。

“真奇怪啊……”

挺著大肚子走進(jìn)大門的,一定是張團(tuán)練。

雖然不知道張團(tuán)練和張都監(jiān)是好朋友,但同姓的人成為好朋友是常有的事。

如果蔣忠的大哥張團(tuán)練也來參加張都監(jiān)家的內(nèi)部宴會的話。

「哪里有點奇怪呢…武松哥……糟了!」

薄薄的黑暗開始降臨。

施恩瞪著緊閉的大門,在黃昏的道路上一溜煙地似的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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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的滿月低掛在西邊天空的時候,在宅院后面的鴛鴦樓正舉行著一場盛大的宴會。

樓閣的燈光是為了看賞月而建造的。在昏暗的環(huán)境中,盛宴的喧鬧音在周圍不停地流淌著,打扮得美艷的侍女們端著酒和菜來來往往。

因為是內(nèi)部宴會,所以沒有其他的客人,不過武松和張蒙方身邊的武官們都被邀請而來。

張蒙方特別讓武松坐在一邊,還很高興地勸武松喝酒,并許諾將在他等服滿刑期后就正式提拔,讓他做一個武官。

“永遠(yuǎn)在我身邊工作吧?!?/p>

張蒙方爽朗地笑著,手舉酒杯遞給武松。武松一臉曖昧地收下了。

宴會的酒比任何時候都要上乘,菜也很豐盛的在盤子整齊地擺放著。

天上皎然地掛著比滿月還差一點的月亮。

吹過高樓的風(fēng)很涼爽,也很清澈,武松感到了久違的醉意。

宴會上,張蒙方揮了揮手,一個十六歲左右的美麗少女從幕后走了出來。

“她叫玉蘭,是幾年前從一對旅行的夫婦那里買的。長的很漂亮,買的時候也很貴,但她是一個很用心的人,唱歌和針線活都很不錯?!?/p>

少女垂下酷似月亮的白皙臉龐,嫻靜地行禮。插在發(fā)髻上的銀花發(fā)簪,叮當(dāng)?shù)負(fù)u動著,閃閃發(fā)光。淡淡的花香在她身旁飄蕩著。

“玉蘭,唱一首適合今宵明月的歌吧?!?/p>

在張蒙方的命令下,玉蘭敲了敲手中的象牙板,慢慢地唱了起來。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p>

她的聲音,像月光一樣晶瑩剔透。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萬里共嬋娟。”

樓閣扶手的另一邊升起了月亮,在玉蘭的手中閃閃發(fā)光的嵌板,就像在月光下嬉戲的白色蝴蝶。

悠揚的余韻仍在回響,不知不覺間歌曲已悄然結(jié)束了。

張蒙方端出一只大銀杯,命令一旁的玉蘭給武松倒酒。那緊握著銀瓶的雪白手指,在燈光下鮮明地浮現(xiàn)出來。

武松不高興地皺起眉頭,把玉蘭倒的酒一飲而盡。

“不愧是你啊,連喝酒的樣子也這么豪氣。怎么樣,這個玉蘭像姑娘也一樣很引人注目吧,她也差不多到這個年紀(jì)了。我可以讓她以我的養(yǎng)女的身份嫁給你?!?/p>

武松的眉頭越發(fā)地皺了起來。

玉蘭羞紅著臉頰低下了頭。

武松只是瞥了一眼少女的側(cè)臉,便再次將視線投向酒中,但玉蘭直到宴會結(jié)束,都沒有離開武松的身邊。

在月亮完全升起之前,張蒙方結(jié)束了宴會。

“我現(xiàn)在要去參加另一個宴席了。玉蘭呀,提著燈送武松回房間去吧?!?/p>

“不必這樣?!?/p>

“不,現(xiàn)在時間還早,我還要去再喝一點。玉蘭,他會好好照顧你的。”

武松勉勉強強地跟著玉蘭走了。可是,到了房間之后,玉蘭沒有離開,她一邊準(zhǔn)備酒,一邊擺起婢女端來的菜。

“夠了?!?/p>

即使想趕她出去,武松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一會兒收拾桌子,一會兒又收起武松脫下來扔出去的衣服,玉蘭始終不肯離開房間。

武松躺在床上看著玉蘭的背影。

“為什么你的表情總是那么恐怖呢?”

突然,玉蘭開口了。

除了唱歌,這是武松第一次聽到她的聲音。

她筆直地站著,滿懷笑意地凝視著武松。

“……我可不是金絲雀,我也會說話的?!?/p>

玉蘭帶著稚氣的表情歪著小腦袋笑的樣子,像是一朵小花在搖晃。

“剛才……我有點失望。”

她輕輕拂動衣角,走向床邊,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武松。

“……什么?”

“你決定好了嗎?”

“……我不需要女人。”

玉蘭的眉毛微微暗了下來。

“……你被女人背叛過嗎?”

對方清澈的聲音,仿佛能通過月亮傳到自己的耳邊。

武松抓住了玉蘭的手臂。拖曳著對方想要逃跑的手,什么也沒說就把她拽倒在被子上。

玉蘭害怕地睜大了眼睛,仰面躺在絲綢上,仰視著覆蓋在自己上面的武松。

也許自己內(nèi)心深處已經(jīng)放棄了抵抗,但內(nèi)心的更深處,是隱約的期待。

陰影從少女的面龐上緩緩移開,那張溫順的臉頰已經(jīng)羞得通紅。

她的臉頰上,飄散著一根松散的發(fā)髻。

躺在滿富光澤的黑發(fā)之中的,是一張白皙的臉龐。

月亮,仿佛也寄宿到了她的瞳孔之中。

鮮艷的紅唇如同百合一般。

抬起頭,面帶微笑。

「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

就像被那閃爍著白色光芒的幻影彈開一樣,武松一下子坐了起來。

“武松……大人?”

武松不可思議地躲避著玉蘭的視線,站了起來,徑直走出了房間。

為了切斷玉蘭的視線,武松關(guān)上了門,來到了庭院。

夜空很暗,也沒有星星。

空氣又重又冷,連風(fēng)都沒有。

武松靠在庭院的圍墻上,抬頭望著封閉的灰色天空。

他想宋江了。

他是如此想看到那個悠閑的笑容。

————————————————————

不知過了多久,武松被喧囂的聲音吵醒。

“…有賊!”

不知什么時候,他好像靠在院子里的石頭上睡著了。

“抓賊??!”

院子的另一邊,幾支火把正往宅邸的深處跑去。

「哪里有賊?」

武松迅速跳起來,朝發(fā)出聲音的方向跑去。

前往張蒙方家人居住的庭院深處,沿著回廊走是一條捷徑。武松從院子里一躍跳過欄桿。

這時,一個白色的影子跑了過來。

“武松大人!”

是玉蘭。她露出害怕的眼神,指著回廊的另一邊。

“賊往里面的庭院去了……”

“知道了?!?/p>

玉蘭把雕刻好的木棍交給了正要前去的武松。

“小心……”

武松執(zhí)起棒子,順著黑暗的走廊里往里跑。

然后乘勢沖進(jìn)后院,卻沒并沒看見任何人影。武松找了半天,也不見賊的身影,便準(zhǔn)備離開了。

“有賊!”

周圍再次傳來了聲音。

同時,捕繩從四面八方一齊向武松拋來,像是劃破了夜空一般地,纏繞在武松的身上。

“在這里!在這里!”

“抓到賊了!”

武松的雙手,雙腳,脖子還有軀干,都被結(jié)實的繩子緊緊捆住。越掙扎,就會被掐地更深。

繩子的另一頭,被剛才還在一起吃宴席的武官們緊握著。

“這是干什么?”

數(shù)不清的火把包圍著武松。

“快放開,是我啊…!”

手里拿著武器的士兵們,圍成了幾道人墻,個個舉起利劍面對武松。

“怎么回事?”

人墻出現(xiàn)了一個縫隙,臉色大變的張蒙方從中緩緩出現(xiàn)。

“虧我還覺得見到你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我把你當(dāng)家人一樣對待,你卻反過來偷我家的東西,真是荒謬絕倫?!?/p>

“不!不是我!”

“這倒也是個值得慶幸的事情?!?/p>

張蒙方撿起武松掉落的棒子,把它頂在眼前。

“這個棍子是我掛在里間的,就是鐵證!你是把贓物藏起來后,又大膽地裝出抓賊的樣子回來了吧?快去這家伙的房間檢查一遍,看看有沒有被偷的東西!”

武松被捆綁著,強行拖到了自己的房間前。

“快看!”

門開了,士兵和仆人們紛紛涌進(jìn)武松的房間。他們推倒柜子,翻找行李,終于從床下拖出一個用布包著的沉重包裹。

“打開看看?!?/p>

收到張蒙方的命令之后,侍從們從中搜出了一二百兩的散銀,還有許多酒杯和燭臺。

“這是怎么回事?”

張蒙方一腳踢向被死死壓制住的武松的后背。

倒在地上的武松伸手緊緊抓起了一把土。

他的手臂在顫抖,咬緊的齒間發(fā)出了呻吟。

“哦,抓到賊了嗎?”

武松聽到了一個不認(rèn)識的聲音。

只見一個胖男人帶著幾個打扮華麗的女人,正面帶笑容地站在那里。

“如此濃厚的風(fēng)情真是難得?!?/p>

武松的目光移向了那群人的身后。

一個用燃燒般的眼睛瞪著武松的女人,還有鼻子抽搐的蔣門神。

“把賊交給士兵們,我們先回到鴛鴦樓繼續(xù)暢飲吧!玉蘭去哪里了?”

張蒙方背對著武松問道。

“不過先等一下?!?/p>

張蒙方回過頭,一把抓住了將武松四肢綁的死死的繩子。

“這家伙,可是會發(fā)狂的?!?/p>

“快拉緊繩子!”

繩子從四面八方拉了過來,武松的身體像掛在蜘蛛網(wǎng)上的昆蟲一樣被綁在了空中。

“用力!把他綁的死死的!”

伴隨著張蒙方的呼喊,士兵們也紛紛涌了上來,一瞬間,仿佛掀起了瓢潑大雨。

“殺了他也沒關(guān)系!”

武松的手臂在空中虛晃。即便如此,武松還是像抵抗奔流的流木一樣,一瘸一拐地?fù)]動著緊緊拴住自己手臂的繩子。

“切斷他的手腕!”

在皓月下?lián)]舞的刀刃閃閃發(fā)光。

但在那把刀揮下之前,一陣比那刀刃更快的風(fēng)席卷而過。

束縛著武松手臂的繩子,一下子被全部切裂。

切斷繩子的短劍插穿了一個士兵的喉嚨,從中噴涌出大量的鮮血。

“武松哥!”

在傾瀉而下的月光中飛身而出的,是閃耀著金色瞳孔的施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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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快活林》的評論 (共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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