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你共舞】周九良X孟鶴堂
【良堂】私設(shè)Ooc勿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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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cing With Your Ghost》——Sasha Slo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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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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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最強(qiáng)大的力量不在于它能讓人死去,而在于讓留下來的人不想再活著。
——弗雷德里克·巴克曼《外婆的道歉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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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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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周堂時隔幾個小時再看見自己父親時,
他已經(jīng)安詳?shù)卦诶咸僖紊想x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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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式的唱片機(jī)還在吱呀放著舒緩的古典樂,唱片緩慢轉(zhuǎn)動時不時還發(fā)出摩擦的聲響。茶壺里還未倒出的茶水還向外冒著熱氣。窗外的雪也還沒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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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堂,這房子,你真要賣啊?!?/p>
朋友看著眼前這幢極具歷史氣息的雙層小洋樓,有些遲疑的發(fā)問。
“嗯。父親走了,這房子太偏,我大概也不會來住,賣了吧。”
“好,那今天咱們把手續(xù)辦了?”
“明天吧,我再看看有沒有需要收拾的。”
“那行,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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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堂印象里,似乎父親的生活一直過的節(jié)儉,一件衣服甚至可以縫縫補(bǔ)補(bǔ)穿個上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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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也是從前軍旅生活留下的習(xí)慣。
父親在他印象里,總是板正嚴(yán)肅又沉默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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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shí)父親房間里有個抽屜,在衣柜的最下層,常年被父親拿一把銅鎖鎖著,周堂好奇,卻也畏于父親的威嚴(yán)從沒敢偷偷打開看一看。
柜子拉開,最上面放的是一件疊的整整齊齊的軍裝和軍裝上放置的紅色絲絨盒。
父親以前是部隊里的軍醫(yī),所以有不同于其他人的袖章——代表醫(yī)生的紅十字袖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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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絨盒里裝了幾枚勛章和一款舊式的肩章,這是他曾見到過的,那時他還很小,拿著那些亮晶晶的勛章四處亂跑。
母親那時也還在,臉紅脖子粗的跟在他后面跑,從他手里搶過了東西便小心翼翼裝進(jìn)這個小盒子里。
也從不許他碰那款肩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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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說,這是至高無上的榮耀,這是無數(shù)鮮血的累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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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母親認(rèn)真的面龐,周堂默默嘆了口氣,合上了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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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裝下壓的是信件,數(shù)不清的信件,散亂的放置似乎不久前被人翻讀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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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封路,一時半會也回不去城里,周堂就地坐下,就那樣倚靠著陳舊的大衣柜,一封一封讀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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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堂....周堂....
周九良...孟鶴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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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堂第一次見到孟鶴堂這個名字,是在六歲第一次陪父親去墓園掃墓的時候。
那天的父親跪在一座墓碑前良久,他的身體似乎微微顫抖,六歲的他懵懵懂懂,只是單純的對周遭事物充滿了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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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再轉(zhuǎn)過身來時,眼睛是紅腫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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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前,周堂回頭看了看那座墓碑。
墓碑上那人的照片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的年輕模樣,眉目清秀,透著少年的意氣風(fēng)發(fā)。
僅有的文化水平讓他依稀記得那墓碑上的人名,是“孟鶴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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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九良第一次見到孟鶴堂時,他的表情別提多猙獰。
子彈打進(jìn)小腿,鮮血止不住的往外冒,眼前人咬著牙滿頭是汗,卻也沒喊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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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手術(shù)吧,先把子彈取出來?!?/span>
周九良在軍醫(yī)大學(xué)念書時就踏實(shí)肯干,作為被院長挑中的好苗子,畢業(yè)后直接就進(jìn)了直屬的軍隊里當(dāng)軍醫(yī)。又因?yàn)樵缦纫呀?jīng)在部隊里實(shí)習(xí)過,算是年輕醫(yī)生里資歷較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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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當(dāng)護(hù)士滿臉擔(dān)憂地向他走來告訴他孟鶴堂本人要求局部麻醉時,周九良有些頭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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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做局部麻醉,手術(shù)全程會經(jīng)歷難以忍受的疼痛,他大概明白他的擔(dān)憂,但他曾經(jīng)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他實(shí)在不想等到進(jìn)了手術(shù)室,聽到病床上的人疼的鬼哭狼嚎,中途后悔又要進(jìn)行全身麻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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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這個手術(shù),我不建議你局部麻醉。”
作為一名醫(yī)生,周九良認(rèn)為自己有必要向他說明局部麻醉所帶來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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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沒事的?!?/span>
眼前人說話似乎都變得有些艱難,鮮血早已染紅了早先應(yīng)急處理時包裹的白繃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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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果.......”
“醫(yī)生,請您盡快?!?/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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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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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shù)期間孟鶴堂明顯已有些撐不住,他穿著的衣服早已被汗打濕,雙拳緊握,青筋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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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九良并不意外,但他依舊佩服于面前這個年輕小伙的頑強(qiáng)與毅力。
手術(shù)全程,一聲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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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周醫(yī)生,我怎么從來沒見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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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shù)第二天的孟鶴堂,恨不得就快要下床走路了,他換了身病號服,卻沒點(diǎn)病人的樣子,面色早已恢復(fù)了血色,手上拿著個蘋果邊啃邊同周九良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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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九良沒看他,低頭在自己的記錄本上記著什么,時不時問兩句孟鶴堂的恢復(fù)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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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一直在總部,這幾天剛來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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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了筆,抬眼回答他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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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世道不安穩(wěn),新生的政權(quán)仍需穩(wěn)固,軍隊都在為了即將來臨的大戰(zhàn)做準(zhǔn)備。
周九良年輕,專業(yè),主動請纓調(diào)至前線。
也算是為國盡一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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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鶴堂是他在這里的第一位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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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像個軍人,周九良這樣想。
明明是風(fēng)吹日曬,眼前人的皮膚卻依舊細(xì)嫩,大抵是初出茅廬,或者是年輕氣盛。
一雙眉眼靈氣十足,活脫脫的男骨女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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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格.....也挺活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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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九良本以為這一次的前線工作會是嚴(yán)肅又緊張,未曾想一來就碰上了這樣一個活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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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醫(yī)科大畢業(yè)的?”
“嗯。”
“那你年紀(jì)也不小了吧。”
“嗯?!?/span>
“有女朋友嗎?!?/span>
“沒有?!?/span>
“還沒有呢啊,那你這又進(jìn)了部隊,狼多肉少的,可不好找啊。”
“嗯?!?/span>
“誒不是我說你們醫(yī)科大的學(xué)生都不愛說話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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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第一次聊天,在周九良的冷漠應(yīng)付中草草結(jié)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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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九良也未曾想孟鶴堂自那次以后就纏上了他,有事沒事就到軍區(qū)醫(yī)院里去找他。
一開始他也假借工作繁忙的理由趕他走,后來他來的多了,他也懶得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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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也只是因?yàn)樗l(fā)現(xiàn),他們兩,還挺聊得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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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漫天大雪,大的甚至看不清前路,周九良裹緊了外套只想快點(diǎn)回家,誰知被孟鶴堂半路攔個正著。
不解間只聽見他說了句:“帶你去個好地方?!?/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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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隊里的形體室本是為準(zhǔn)備文藝匯演的文藝兵們彩排用的,平時也沒人來。況且特殊時期,這地方更是算得上“荒無人煙”。也不知道孟鶴堂從哪找來了鑰匙,帶著穿著臃腫的周九良就那樣大搖大擺走了進(jìn)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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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鶴堂的外套是搭在手上的,里面像是裹著東西。
“看我?guī)硎裁春脰|西?!?/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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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鶴堂臉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卻讓周九良有不詳?shù)念A(yù)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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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懷里掏出臺錄音機(j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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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東西在當(dāng)時也不算常見,周九良也只是大學(xué)時在家境優(yōu)越的舍友桌上見過一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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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跳舞嗎?”
孟鶴堂寶貝似的將錄音機(jī)放到一旁,又掏出個小方格似的東西放入錄音機(jī)里,邊放不忘邊問孟鶴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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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問題問的卻讓周九良有些局促起來,前二十幾年都在學(xué)習(xí)與研究中度過的他,又怎么可能會跳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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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鶴堂察覺到他表情的變化,笑著擺擺手,“不會沒關(guān)系,我教你?!?/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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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按下按鈕,錄音機(jī)里傳出悠揚(yáng),卻對周九良來說陌生的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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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近他,將他一只手手輕輕按在自己腰上,然后又握住他另一只手。自己則是一手同他握著,一手搭在他肩上。
距離的近讓周九良感覺有些緊張,想要松開被他握住的手,卻一把被人拉回,
“兩大男人這樣手拉手像什么話?!?/span>
“別走,我教你跳舞,別人想學(xué)我還不教呢?!?/span>
“可我不想學(xué)?!?/span>
“哎喲,你這人,我想跳,你就純當(dāng)陪我,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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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認(rèn)了真,一雙清澈眼眸閃爍在形體室微弱的燈光下,映在他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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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腳.....右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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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來不是四肢協(xié)調(diào)的人,大概四肢最協(xié)調(diào)的時候也只有拿著手術(shù)刀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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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踩了他好多腳,卻沒惹惱他,只是換來一聲聲的爽朗笑聲。
笑他笨拙。笑他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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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要是有姑娘邀你跳舞,你也不至于不會了。”
兩人的動作漸漸熟練默契,他的眸子沒看他,只是低垂著眼,似乎是在盯著他們挪動的雙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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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九良沒應(yīng)他的話,不知道是默認(rèn)還是沒想好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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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九良,其實(shí)你不喜歡女的,對吧?!?/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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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鞋和木質(zhì)地板劃出難聽聲響,他木的頓在原地。
音樂聲應(yīng)景的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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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動作古怪的僵持著,對視的一雙眼卻又挨的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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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
醫(yī)學(xué)高材生似乎也有解不開的謎題,眼神四處游離像是要為自己開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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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喜歡我啊?!?/span>
孟鶴堂眨眨眼睛,天真無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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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九良這一次徹底愣了,
“害,瞧你這樣,我開玩笑的,你說你愣成這樣,怎么找到對象啊。難不成要人姑娘主動跟你表白?”
孟鶴堂松了手,嘲諷般的拍了拍他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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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退幾步拿起了錄音機(jī),向門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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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走?我可鎖門了?!?/span>
他回頭看著依然愣在原地的周九良,笑笑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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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依舊,北風(fēng)蕭瑟間,他用僅能自己聽見的聲音,說了句,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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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如夢般的經(jīng)歷讓周九良久久沒能平復(fù),兩人也因?yàn)楣ぷ髟蚓梦丛僖姟?/span>
再次相見時已然是在戰(zhàn)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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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場無情,刀槍無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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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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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槍中咽喉,一槍中心臟,一槍打在那條第一次見面時,他受傷的那條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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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槍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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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周九良人生中唯一一次崩潰,不是在看見他被人放在急救擔(dān)架上的那一刻,也不是在搶救他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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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在他咽氣前,將肩章遞給他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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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為什么爸爸不愛笑啊?!?/span>
“因?yàn)榘职质擒娙税 !?/spa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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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眼淚下意識的滴在信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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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的每一個字,都是父親的親筆,他不會認(rèn)錯,文字里記錄的是他們二人間的點(diǎn)滴,是父親多年來細(xì)膩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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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看見父親一筆一劃寫下這些點(diǎn)滴時濕潤的眼眶。
他們的故事那樣感人,似乎讓他忘記了這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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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堂,見字如面。我馬上要結(jié)婚了,家里給安排的,女方是之前與你提過的那個女孩,她算我的青梅竹馬,長相漂亮,為人也溫柔賢惠。你在那邊照顧好自己,一切安好,不必掛念?!?/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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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堂,見字如面。我得了一子,同我長得很像,我給他取名周堂,就用你的'堂',堂堂正正,正人君子。也算是對他的一些期望。一切安好,不必掛念?!?/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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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堂,我想,很快我們就會見面了,這么多年,也算是熬過來了,周堂長大成人了,我也可以放心離開。哦對了,這么多年來,你教我的舞步我可還沒忘,只是除了你倒也再沒有人同我跳過舞。到時候見了面,我可要同你切磋切磋。一切安好,不必掛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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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里,父親從沒和母親說過“愛”。
母親離開的那一天,父親緊緊握著她的手說了聲“謝謝你”,也罕見的落了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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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唯一一次為她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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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里,他似乎透過未關(guān)緊的房門看見過父親在房間里笨拙的移動,似是在跳舞,動作卻又僵硬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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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又一封,一份又一份。
“見字如面”,“一切安好,不必掛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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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般愛了他幾十年,幾十年如一日。
就因?yàn)橐痪洹笆堑摹?,他未曾對那個為他生子奉獻(xiàn)一生的女人說過一句“我愛你?!?/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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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恨,恨父親的狠心,卻又怨,怨戰(zhàn)爭殘忍,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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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的故事,是可悲,亦是屈于世俗的妥協(xié),也是忠貞不渝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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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封信件的落款日期是父親離開的那一天,他一封封整理,一件件放回柜中。
包括那件軍裝,和肩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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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終算是停了下來,父親的余溫似乎依舊停留在這間屋子里,又像是早已前去與遠(yuǎn)方的他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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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結(jié)局是無疾而終,就同他平靜般的離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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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了,茶也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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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堂,怎么了?”
“哦,我想跟你說一聲,房子,我不賣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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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前,周堂回頭望了望父親房間的窗戶,似乎那些思念,那些故事,都永遠(yuǎn)留在了這幢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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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好大啊,心愛的,與我跳支舞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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