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林人

火爐燒的暖暖的小酒館。
“守林人老頭,都這種時候了,你還不讓我們?nèi)ジ墒???/p>
“哈哈,怕不是他自己想獨吞啊,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要死的人了,還和他計較什么?”
嘲弄聲與譏笑,在這小小的酒館里迸發(fā)出了不少的寒意,像利劍一般,一把把直向著老人。
他沒有說什么,拿著手中物不斷的抬頭,低頭,直到將杯中物飲盡。
他低著頭,良久,走了出去。
“我和你們不一樣,不一樣……”老人喃喃自語,聲息只有自己可以聽見。
午時的陽光不夠刺眼,雪依然在下。
黑夜里,臻莽叢生,靃靡交錯。
今天的月亮很不錯,很皎潔。
老人這樣想著,伏在地面上一動不動。
我要當(dāng)罪人了,沒有辦法,但只有我可以把握住那個度,只要如此,一切都會平衡起來。
雪地里,手指被凍的有些僵硬,他不得不把手放到胸口來融化這冰冷。
他要扣下扳機,雖然心有不甘,但卻不得不扣。
來了,來了。
黑夜里,緬邈之處,一雙詭異的光在閃爍著。
這是狼的眼睛。
狼很少會獨立行動,都是成群結(jié)伴,宛如飄零的雪花,一簇又一簇,但也會有例外,面前的看來就是那單獨飄落的雪。
奔跑,跳躍,踏落。
獵物,與獵手。
小鹿在逃,慌不擇路。
冬天的枝葉已經(jīng)失去了韌性,干枯不已,那美麗的鹿茸一旦被纏上,迎接他的只有死亡,或者真正的奇跡。
狼,撲了上去。
唉。
老人在嘆息。在那一瞬間,他甚至想到了去為狼群尋找食物的念頭,不過很快就被按壓下去,他老了,只是一個很老的老頭而已。
終于,他閉上了眼睛,恨恨的按下去了。
夜色中,傳來了哀嚎。但是更多的,是一股震耳的機械聲。
老者堪堪的睜開有些赤紅的雙眼,臉色陰晴不定。然后,發(fā)出了一聲更長的嘆息。
他的槍沒有響,啞彈了。
這是上天逼迫我再做一次選擇啊。
他說不出話了,因為無話可說。
抖落了身上厚厚的積雪,向著那個聲音的地方走去。
這個世界上,一切似乎都是天注定的。
因為大地的枯黃過于單調(diào),所以天賜予了它綠色的生機。欣欣向榮的枝繁葉茂奪取著大地的生命,然后上天賜予了它天敵。
鹿毫無節(jié)制的吃著,吃著,直到大地再次被啃出了貧瘠的土壤。上天再次賦予了它生命的終結(jié)者。
狼,來了。
他們捕食鹿群,一如鹿啃食草地。
狼是聰明的,他們沒有因為食物的富饒而過度繁殖,興許他們知道,一旦自己的量超過了食物,饑荒會奪走一切。
這樣的平衡一直存在了很久,很久。
如果說,這樣的關(guān)系網(wǎng)是上天絞盡腦汁,挖空心思所思考出來的游戲,那么人類就是那個打破游戲規(guī)則的怪物。
暴君。
動物沒有語言,但如果他們懂得如果將那些晦澀難懂的字眼吐出的話,那么人類將是他們永世詛咒的對象。
這是一片凈土。
老人這樣想著,卻無可奈何,這地上的點點血跡早已不是個例。雖然說老人像個守護者一樣庇護著這里,然而他終究只是一個衰老過去的人罷了,哪怕是至高無上的太陽,這陽光也無法灑滿世間的每一個角落。
好幾年了,太少的“獵人”會因為“獵人”的緣故而留下鮮血,興許是老人的緣故,大家都相安無事,只是偶爾會有青年向著老人請教捕捉鹿的方法,老人會和他們一起去追逐獵物。
一層狼皮在那時候看來用處并不大,能起到的只是保暖的作用罷了,不讓捕獵就不捕唄,老人在青年人的口中威望極高,得罪了他并不是什么好事。若是將狗的皮肉剝下用于取暖,也不是一件壞事。
可是,市面上,狼皮的價格開始飛漲,這無疑的一件壞事,天大的壞事。
一只又一只的沾滿獻(xiàn)血的手開始從泥土里發(fā)芽生長。
“不可以?!边@是老人對那些企圖走向林園者說過最多的話。
可惜啊,人生來就是喜歡斗爭的,你越是拒絕一個人,他的野心就越大。
這樣的進取精神用在這個地方就變了味,就如同把槍從警察的手里搶去遞給了罪犯。
他們開始采用各種手段。
獵獸夾,雷管,繩索,各種各樣。
鹿的尸體,兔子的尸體,甚至還害過人的命。
他們不管這些。
狼已不再哀嚎,掙扎也似乎不在了。唯有一雙悠悠的綠色眸子,在黑夜里發(fā)出詭異的光芒。
因為無法動彈,索性放棄思考,期盼眼前人最快的結(jié)束自己的苦楚才是最好的選擇。
老人看著它。
夜色下,一人一獸。
老人向著狼跪下,顫抖的舉起了手中的槍,對準(zhǔn)了狼。
狼閉上了眼睛。
“乒”。
黑夜里一處火光轉(zhuǎn)瞬即逝,隨即消散而去的,是一個曾經(jīng)在原野上奔走的靈魂,一匹自由的狼,一個孤傲的狼,也消逝在時光里。
狼的身體微熱,老人緊緊的抱著他直到他的軀體僵硬。
本想將樹上的雪搖落,為他建造一個自熱的豐碑,但是,這是一個戰(zhàn)士。
老人這樣說著,用最莊重的方式抱起了狼,帶回來家,埋葬在了那簡陋木屋的前院。
如果上天可以給人再次做選擇的機會,想必世界會大不相同。前一秒的行為若是可以倒退,那么時間可能就會靜止不動,太多的選擇都是錯誤的,可是,我們卻只能將錯就錯,人生總是會一錯再錯。
當(dāng)老人再次走進酒館的時候,一切都變了。
周遭的人看待他的眼神不一樣了起來,就連平日里最喜愛自己的幾個年輕人都深深的把頭埋下,沒有抬頭,沒有去看老人。
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但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感到了恐懼。
平日里因為他的管制,那些獵殺者者會帶著憤恨的目光看他,想要殺了這個攔住自己錢路的人的目光,他不怕。但是現(xiàn)在,所有人都和先前不一樣。
放肆者的眼神嘲弄他。
年輕人的眼神模糊不定。
好在酒館里沒有懦夫,如果有的話,那必然是尖叫聲連連。
“一杯啤酒,謝謝?!?/p>
他徑直走向那個柜臺前的人,沒有絲毫理會旁人。
“對不起,不賒賬?!北淅涞恼Z音。
“我有?!崩先说恼Z言很平靜。
“那么對不起了,本店不會再虛偽的人做成任何一筆交易。”
“請你出去,這里不再歡迎你來。”
店員的話有些刺耳,老人抬起頭,卻只能看到一張飽含著怒火的臉。
“老頭,不是說自己是這里的守護神么,怎么,也干起殺狼的勾當(dāng)了?”戲謔的話語從身后傳來,隨即是一直手拍上了他的肩。
“那是為了他們的生存,為了可以讓更多的動物和人在這里生存下去?!彼虻裟侵皇郑鞍涯愕呐K手拿開,我可不想和你們這些惡心的人有過多的接觸?!?/p>
“看來你還沒搞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啊,哈哈哈?!彼鋈婚_懷大笑起來,笑的不能自抑,前仰后合。
“來吧,伙計們,把剛剛收下去的東西再給這老頭看看?!?/p>
一個大袋子。
老人有些莫名其妙。
袋子開了。
狼。
被自己子彈貫穿了腦殼的狼。
不,還有,一身的傷痕,一條條都是新的,完全不一樣。
“看吧,鐵證如山,你還想說些什么?”
“你們!”老人想要沖上前,卻被旁邊的人按住了。
“來吧,大家再看看,這個平日里讓我們愛護狼的狼爹,他這樣去把狼當(dāng)初玩物,要不是他突然人性爆發(fā),指不定這狼還要受虐到什么……”
“住口!”老人的身體被按的死死的,憤恨的聲音也被人群是談?wù)撌鏊淌伞?/p>
“呵呵,就這樣一個虛偽的人,我們是不是該驅(qū)逐他?”
“驅(qū)逐!”
“對!都是為了生存怕什么讓他去壞了我們的飯碗?”
“驅(qū)逐!”
“驅(qū)逐!”
“把他驅(qū)逐出去!”
……
唉。
老人的眼神黯淡了下來。
失魂落魄的想要回家,卻發(fā)現(xiàn)那個自己生存了好久好久的小屋此刻在大火中茍延殘喘。
“不!……”老人無助的喊著,在寒風(fēng)中,他孤獨的像那條在風(fēng)雪中死去的狼一樣無助。
僅僅只是一個小小的屋子而已,火焰像是點燃了他心中的那片天空。熱浪一層高過一層,他想要沖進去,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腿不受自己的控制,他邁不動自己的步子。
“來人吶,快來人吶……”此刻的他是一個真正的老人了。
但是,卻沒有任何人去幫助他,每個人都是元兇。
流言就像秋冬時節(jié)森林里的火,在這個時代的背景下,每個人都無所事事,渴求新事物的發(fā)展,渴求新事物的誕生,當(dāng)他們知道,一個曾經(jīng)德高望重的老人卻做出了如此不地道的行為的時候,他們就開始興奮起來,不顧一切都去當(dāng)那個火苗的推動者,最開始的火苗微不足道,但到后面就是一片火海,不在乎這火是否會燒到自己,他們只在乎,娛樂至死。
小屋子就像是在火焰中的冰山,在夕陽下一起,一點一點的沉下去,沉下去……
此時,老人終于被火海吞沒了。
沒有人幫助他……
夜深了。
那個賴以生存的家,還有昔日的那些珍品應(yīng)該化為灰燼了吧。
他像是發(fā)了瘋,拼命的在廢墟中翻找著。
離破曉還有好些時辰,就在這樣一個萬籟俱寂的時刻中,一個老人跪在那里,用自己的手指不停的去探索。
他的五官已經(jīng)沒有了情緒的體現(xiàn),臉上的兩行淚已經(jīng)形成了冰錐,斑駁的點綴在那花白的胡須上,通紅的雙眼布滿了血絲,這是何等的絕望?!
他昏死過去。
風(fēng)像是找到了玩具,吹啊吹啊,把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灰燼吹起,又蕩平。
它更加暴躁的施展著力量,氣勢洶洶的抓起每一個可以抓的東西,拋向天空,把大雪和灰絞成灰黑色的漩渦。
這一個晚上,是一個孤獨者的悲哀。
他醒了,繼續(xù)著重復(fù)的動作,摸索,刺痛后的條件反射縮回,再放下,再縮回,然后就是麻木不堪。
他找到了。
手指血肉模糊,顫抖不已。
他把那個燒的不成樣子的掛墜緊緊握在手里,捂在胸前,此刻有了莫大的安慰。
掛墜里的,是他的前半生,一個放蕩不羈的青年曾經(jīng)與另一個人一起度過的前半生。
他踉蹌?wù)酒鹕韥?,看著泛紅的地平線。
“多美的太陽啊……”
他低頭深深的看了一眼殘破的二人合影。
喃喃自語。
然后深深的倒在了地上。
守林人死了。
守林人終于死了。
無知的人歡呼起來,因為他們一起殺死了那個劊子手。
對于那些獵狼人來說,這是多么好的一個消息。再沒有任何的阻攔,財路一路順風(fēng)了。
僅僅只是一個月。
叢林中再看不到狼的身影。
狼滅絕后的兩個月。
大饑荒開始了。叢林里沒有了葉的綠色,食草動物把可以吃的啃食盡凈,大地開始泛黃。病殍遍野。
病態(tài)的世界取而代之的只有空空如也。
這里不再適合人的居住。
多年后,誰會想起,這樣一片荒涼的土地在當(dāng)初僅僅只是因為死了一個無辜的人呢?
(圖片網(wǎng)圖,侵權(quán)我就刪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