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殘泐已甚的《張遷碑》,該如何辨別其字形的正誤∣重上從言


一、重

二、上

三、從
從,《說文解字》的解釋是“隨行也”。翻譯做今天的話說,就是兩個人一前一后地走著。
如果這是“從”字的元義,那么在今天傳世的有關(guān)“從”字的古字形中,我認為最早的造字形態(tài)很可能是下面這樣的:

這個字形其實跟我們今天寫簡體的“從”是一回事兒,也就是把兩個“人”并在一塊兒。
后來,或許是為了突出“隨行”的“行”這個語素,于是又在上面這個古字形的基礎(chǔ)上添加了新的義符,即在兩個“人”的下面分別加上兩個“止”(“止”最初是“腳”的象形符號),于是“從”字變成了這樣:

從漢字的字形演進歷史來看,提高速寫速度始終是推動字形演進的主要動力之一。而上面這個“從”字,書寫它時候要連寫兩個義符“止”,嫌太繁瑣。
于是乎,這個字形在后來又被進行了省并,將其中一“止”略去,字形遂變?yōu)檫@樣:

在中國的早期古文字中,“止”與“辵”這兩個義符的表意是相近的。故而從“止”的“從”字也可以變?yōu)閺摹稗u”,寫成這樣:

要注意的是,“從”字改從“辵”之后,“辵”這個義符中的“止”是可以挪動位置的,即把它寫在雙“人”之下,于是“從”的字形又變?yōu)檫@樣:

這個字形,也就是我們在《張遷碑》中看到的那個“從”字隸變前的模樣。我們要特別注意的是上圖中圈出的兩筆,它都不是類似于“豎”的直線而是曲線。
這個筆畫在后世隸定的過程中,會變化成隸書的左豎的寫法,也就是它要向左出波。關(guān)于這一點,我們從出土的秦楚簡牘書中都可以觀察到這個特征:

(左邊一字出自睡虎地秦簡,右邊一字出自包山楚簡。注意圈出的兩筆,都是隸書的左豎的寫法。)
參照上面這兩個字的寫法,《張遷碑》中的“從”字該這樣寫:

然而奇怪的是,《張遷碑》中先后出現(xiàn)了三個“從”字,另外兩個卻不是這樣寫的:


只看拓片上的字形,似乎這兩個“從”字的左邊都寫成了類似楷體的“氵”的模樣。
和前一個字形相比,這兩個字形最大的不同,是之前被我們屢屢圈出的那一筆沒有向左出波。究竟這是不是《張遷碑》作者的原筆呢?
我個人傾向于認為不是。把“彳”刻得像“氵”,不應(yīng)該是《張遷碑》書丹時的本來面目,更不是《張遷碑》由漢隸向魏碑演進的所謂“證據(jù)”。
它大概率是由于刻石工匠拙劣的刀工將書丹的筆跡刻走樣造成的。
我們來看《張遷碑》中其他出現(xiàn)“彳”的字:

除了三個“從”字外,《張遷碑》中其他含有義符“彳”的字包括兩“行”字、一“征”字和一“御”字。我們看這四個字的寫法,被圈出來的那一筆,無一例外,全部采用了向左出波的左豎的寫法。
由此可見《張遷碑》原作者的書寫習慣同我們在其他古文字資料中觀察到的“從”字隸變的趨勢是完全吻合的。
至于那兩個帶“氵”的奇奇怪怪的“從”字形,我想,可能是原碑書丹的時候,向左出波的那一筆寫得比較含蓄,因而被粗心的石匠“省略”造成的。
最后,附上我臨寫的“從”字:

四、言

— THE END —
文字|晉公子
排版|奶油小肚肚
圖片|張遷碑&晉公子原創(chuà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