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傳三離戰(zhàn)于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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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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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光黯淡了下去。

執(zhí)明一動不動，肩頭的血液已不再流淌，那柄長劍還刺在肩上，也一動不動。

佐奕還靠在椅子上悠然飲茶，此刻，他的怒氣已完全平息，平靜的等待，看著營帳罅隙中透入的道道日光。光影在他們身上無聲轉(zhuǎn)移，從正午，黃昏，再到日暮。

這一日，仿佛過去了一生的時間。

直到暮色再度籠罩了大地，四周依舊一片寂靜，草木鳥獸，仿佛都隨執(zhí)明一樣死去了，連山間的風(fēng)聲，都已凝結(jié)。

佐奕終于從椅子上站起來，端著茶盞，朝執(zhí)明走去，輕輕的，他低下頭，似乎最后確認(rèn)一下執(zhí)明有沒有斷氣，然后他將一整盞茶潑在執(zhí)明臉上。

執(zhí)明感受到一陣刺骨的冰冷，終于抬起了頭，眼神中已是一片死灰：“你等不到的，就算本王死了，莫瀾也不會把飛隼送回來?！?/p>

嘲笑，從佐奕眼中閃過，他抓起劍柄毫無征兆的將長劍猛然拔出，鮮血濺了他一臉，他只是俯下身，掏出白娟隨手擦了擦，一臉淡漠的看著執(zhí)明，飛隼能不能送回來，似乎他已經(jīng)不再關(guān)心。

執(zhí)明緩緩?fù)萄氏驴谥械难獨?，忍受著這灼烈心肺的酷刑，身子不由自主在顫抖。

佐奕目光追逐著執(zhí)明的瞳孔，帶著殘酷的笑容將劍尖抵在執(zhí)明心口上。然后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我并非在等飛隼，而是……”

他的笑容很生動，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執(zhí)明正在渙散的目光中，透出一絲錯愕。

“應(yīng)該快到了吧?！弊艮仁謸崦鴦Ρp輕的，一寸一寸往前推進(jìn)。

鋒利的劍尖刺穿執(zhí)明衣物，在心口的血脈中絞殺，卻是一點一點，慢慢進(jìn)入。

執(zhí)明深深皺起眉頭，發(fā)出一聲嘆息，血液仿佛已經(jīng)流盡，這場垂死掙扎的游戲，終于要結(jié)束了嗎？

真好。

不知道在那夜的盡頭，能否看到那個一襲紅衣的清冷之人！

最終，執(zhí)明再也忍受不住撕心裂肺的削骨之痛，暈死過去。

佐奕微笑，耐心等待著，玩賞著執(zhí)明的痛苦與絕望，他覺得，原來摧毀他的意志也不過是舉手之勞。

“既然要戳死他，你的劍為何不再刺深一些，所以你在此玩賞他的痛苦，是為了等我？”四周一片昏暗，這個聲音將巨大的營地襯得空寂而森冷。

開陽大軍迅速拿起刀劍，站立成整齊的隊形，巡視著這個聲音的來源。

四下皆暗，沒有人影。

佐奕揮了揮手，二十對將士緩緩上前，排成兩列，將他護(hù)在中間。他從執(zhí)明身上輕輕拔出長劍，饒有興趣的看著虛空道：“閣下既然來了，何不現(xiàn)身一見？”

空中傳來一聲冷笑：“你，不配。”

一陣風(fēng)吹過，一團(tuán)黑影從天上沖了下來，閃電般在佐奕身后晃了晃，又迅速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出現(xiàn)的時間過于短暫，以至于佐奕和他的守衛(wèi)都沒有看清。

然后地上多了十具尸體。

佐奕心頭一凜，額頭上迅速滲出豆大的汗珠。恐懼，從四面八方襲來，沉沉壓在這座大營之上。

只一瞬間的事，這些士兵連躲避的機會都沒有就身首異處，若是對方要取佐奕項上人頭，當(dāng)真無處可逃。

好在，來人似乎停止了殺戮，不想過多糾纏，目標(biāo)很明確，幽幽道：“所以我可以帶走他了嗎？”

佐奕臉色霍然變了，來人若是要擇人而噬，輕而易舉，整個大營十萬士兵也無法保他一人。他深吸一口氣，開始慢慢后退，腳上似乎有千斤之重，每一步后退之路都如踏在烈焰之上，艱辛的挪動著。

開陽士兵才列起的整齊隊伍一下子慌亂起來，他們行動僵硬而笨拙，也隨著佐奕往營帳深處撤退。

夜色中傳來一陣滿意的笑聲，黑夜之中，極為昏暗，在無人察覺的瞬間，一根極為透明輕細(xì)的懸絲繞過捆綁執(zhí)明的繩索，輕輕一拉，繩索就被割斷。

失去了繩索束縛的執(zhí)明還未倒下，就被黑影帶起，踏空而去，消失在這茫茫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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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這漆黑的天色之下再無任何一絲響動，佐奕才慢慢踏出步子，走到木樁前撿起繩索，細(xì)細(xì)觀賞著。

繩索斷口平穩(wěn)整齊，沒有任何滯帶之氣，就算用最鋒利的刀劍挑斷，也不過如此。

這個人，究竟是誰？

佐奕臉上變色，沉吟著，往營帳深處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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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奕的這座大營布置得尤為精妙，是按照兩儀四象七星八卦的玄妙陣法演變起來的，而正中天元之位是一頂天藍(lán)色的中帳，比起其他大帳，仿佛小上許多，但它的周圍是二十四金陣環(huán)繞，無論外面處于怎樣的危險，這座中帳都是在最安全的保護(hù)之中。

佐奕走到這座中帳前，目光變得柔和了許多，嘴角不由自主的露出一絲微笑。

仿佛正要去見一位期待許久的戀人。

乾元身著藍(lán)袍，半坐在矮幾前，靜靜的看著面前的圖紙，有一筆沒一筆的添墨，風(fēng)流自在。

青絲如墨一般垂下，一半被一支玉簪隨意挽起，綁了一條藍(lán)色飄帶。他目中清貴高華，雅如靜水明月，佐奕的到來，并沒有驚擾到他半分。

佐奕靜靜的在他身旁站了片刻，終于按耐不住，道：“本郡主每次前來，你都不抬頭看我一下嗎？”

乾元衣袖緩緩抬起，又在紙上添了一筆，他的所有心神中，宛如只有面前的圖紙，容不下其他，良久，才緩緩道：“我說過，不要把我拘在這軍營之中，我不喜歡。也不要派那么多人圍著我的住處，跟坐牢似的，我不習(xí)慣?！?/p>

佐奕繞過矮幾，站到乾元身后：“你的性命對本郡主來說，才是最重要的。上次你被擄走，本郡主想想還是一陣后怕，若是早一些把你接到本郡主身邊，就不會讓你身陷囹圄?！?/p>

他熾烈的目光中滿是一片赤誠。

若是別人說出這話，定然覺得是軟禁的托詞，但是佐奕對乾元說出這話，就是滿心真城。

乾元沉默。

是的，他說過，你記得，若有事，定要保住性命，要記得，你的性命對于本王來說，比什么東西都重要。

茫茫塵世間，只有他才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乾元執(zhí)筆的手終于停下，無聲的嘆了口氣：“你如此折辱一國之君，可有想過退路，恐怕這今后的路都不會太平。”

佐奕將矮幾上的圖紙緩緩抽出，細(xì)細(xì)琢磨著：“你說過，這批飛隼經(jīng)過改造，留了一個致命的缺陷，只要稍微在這個缺陷上動動手腳，飛隼便會散架，化做一堆朽木?！?/p>

“飛隼被奪，你是故意的。”乾元無奈的笑笑。他不得不承認(rèn)，他們的戰(zhàn)場，形形色色，計劃之內(nèi)還是計劃之外，真假莫幻，都在他們的安排中。

這安排是如此精妙絕倫。

佐奕慢慢的笑了：“除了你，我不相信任何盟友，執(zhí)明有句話提醒了我，若是仲堃儀勝利了，可還會有我的一席之地。所以，我告訴了執(zhí)明一些他應(yīng)該知道的真相，一些他不應(yīng)該知道的我就不說，我如此做法，就是要加大執(zhí)明對仲堃儀的仇恨，讓他們先斗個兩敗俱傷，我才能從中漁利?！?/p>

乾元沉吟不答，他不喜歡這些勾心斗角的算計，他只喜研究土木之術(shù)。

佐奕靜靜的看著乾元，眸子中宛如夜晚的幽潭：“我總是覺得這背后還有什么人在操控著一切，又琢磨不透，就綁了執(zhí)明作餌，若是執(zhí)明斷氣這人還不出來那執(zhí)明死便死了吧，最終雖然將這人引出來，但卻讓我更加后怕。這個人，完全不在掌控之中。”

乾元緩緩抬頭，燭火忽明忽暗，流瀉在他臉上，照出了他散逸清透：“你說，會不會慕容黎化為鬼魂回來了?！?/p>

他的話，讓佐奕感到一陣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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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宣城十五里，有一座驛站，供往來商旅行路之人息腳，從前，一直有位老伯在此燃起炊煙，添一些煙火之氣，不至于讓這座驛站落滿塵埃，盡是些荒涼。

自從天權(quán)向瑤光發(fā)兵之后，這位老伯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從此，這座驛站再無任何炊煙升起，茶具桌椅落滿了灰塵，墻邊的矮腳處，也生出了雜草，一陣風(fēng)拂過，掀起一堆堆枯枝敗葉，連屋內(nèi)的蜘蛛網(wǎng)上也落滿了塵埃。

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凈土的。

它，詮釋了戰(zhàn)爭需要付出的代價。

片片尸骸，白骨支天，沒有任何一個角落可以幸免，哪怕它只是一個小小的驛站。

兩個時辰前，一輛雙轅馬車不知從何處而來，緩緩搖行，停在驛站之外，從車內(nèi)下來一人，不動聲色走到驛站中，開始打掃。

很快，驛站就被清掃出來，一塵不染。屋內(nèi)燃起了蠟燭，燭火照亮了這夜色。

慕容黎掀開車簾，望向虛空，看見的，是一輪皎潔的白月。

他面色平靜如水，緩緩下車，駐足在驛站前的月色中，紅衣及地，額前兩縷秀發(fā)隨風(fēng)逸動，輕飄飄的拂到耳畔，稍不注意，就能勾人魂魄，美到極致。

清風(fēng)明月，向來不引人注意。

突然，背后傳來一陣輕微的異響，慕容黎轉(zhuǎn)身，就見同樣一身紅衣的巽澤，拎著執(zhí)明從半空中緩緩落下。

巽澤腳未沾地，就直接將執(zhí)明向慕容黎扔去，就像扔走一個燙手山芋。

慕容黎不由得一怔，本能的揮手接住執(zhí)明，攬在懷中。

血腥之氣撲鼻而來，慕容黎身子震了震，握著執(zhí)明的手，突然，感到一陣冰冷。

“王上，怎會傷得如此之重？”他的眸子中有一絲陌生，這句話，問的是巽澤。

巽澤揮手在身上拂了拂，仿佛拂去被執(zhí)明沾染上的俗氣一般，然后聳了聳肩，一副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態(tài)度。

慕容黎深邃的眸子中看不到任何波瀾，不再理他，摟著執(zhí)明走向里屋。

“我已經(jīng)給他吃了護(hù)心丹，命是保住了?！辟銤上蚰饺堇枞觼硪粋€瓷瓶，“上好金瘡藥，給你?！?/p>

“有勞郡主?！蹦饺堇璺词纸幼。_步未停。

屋內(nèi)已被庚辰打掃得一塵不染，就連那唯一一張床鋪已也清掃干凈，鋪上了褥子。慕容黎輕輕將執(zhí)明放在床鋪上，一沉手，開始解他的衣襟。

一寸一寸。

血液有已凝結(jié)風(fēng)干的，也有才滲出的，全都混雜結(jié)成血塊將衣服與血肉粘在一起，每解開一點就能感受到執(zhí)明的痛苦就多一分。

慕容黎的動作有些凝滯。

一點寒芒從他眸子深處閃過，森寒的氣息蔓延過整個驛站。

庚辰立于慕容黎身旁，看著執(zhí)明的傷口也是觸目驚心，木訥的問出一句話：“公子，這是誰傷的？”

“佐奕?！蹦饺堇璧穆曇衾潇o得可怕，“傷了執(zhí)明，殺了吧?！?/p>

毫不猶豫，絕不憐惜。

庚辰站在原地等待，似乎在琢磨慕容黎的這個決定是現(xiàn)在執(zhí)行還是等到將來。

慕容黎眸子中凝聚起一絲怒氣：“去！”

庚辰的身子輕輕一震——公子那眼神，是如此陌生。

沒有悲憫，沒有溫度，第一次，公子沉靜如水的眼中出現(xiàn)了憤怒。庚辰心中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也不由惶然后退：“屬下領(lǐng)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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巽澤靜靜的站在驛站外，這一次，南風(fēng)沒有跟隨，被他派遣送信給莫瀾，畢竟執(zhí)明醒來，需要一個養(yǎng)傷的地方，更需要人照顧，當(dāng)然，他可不愿意，這種苦差必須留著天權(quán)下屬。

他饒有興趣的把玩著燕支，放到唇邊學(xué)著慕容黎的樣子吹奏，燕支不甘的發(fā)出一個沉悶的符音，像是在抗議。

庚辰從屋內(nèi)出來，正看到巽澤比劃著燕支，眉頭緊皺。

巽澤笑瞇瞇的迎了上去：“看你臉色不好，阿黎生氣了？”

慕容黎生不生氣，他最清楚，執(zhí)明那可是慕容黎的命，傷成這樣，能不生氣？

但他卻覺得心底有一絲愉悅。

庚辰瞄了一身紅衣的巽澤和他手里的燕支，臉色更加陰沉，他不明白，公子怎會容忍自己的貼身之物附加在這個人身上。

然而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轉(zhuǎn)身而去。

“阿黎一時氣話，你別太當(dāng)真，殺不了就撤回來，可別枉送了自己性命讓你家公子再次心痛?！辟銤煽粗奖秤坝迫坏馈?/p>

再次？庚辰腦中突然浮現(xiàn)庚寅的影子。

他頓了頓，竟然有一絲疑惑，這位玉衡郡主，到底是怎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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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黎半蹲在床前，解開執(zhí)明凌亂的衣襟，觸目驚心的傷口映入眼簾，慕容黎手上有了一絲慌亂。

胸口，心頭，肩三處都是被撕裂得血肉模糊的創(chuàng)口，同樣的痛苦仿佛刻在慕容黎身上，上藥的雙手也不由得顫抖。

巽澤給的這種金瘡藥藥效極好，才觸及傷口，就迅速滲透肌膚，與血肉融合在一起。

但劇烈的疼痛如尖銳的東西，隨著血液侵入了心臟，讓昏迷中的執(zhí)明也經(jīng)不住猛烈顫抖，臉色也異常蒼白。

一瞬間，仿佛世界都只剩下一陣痙攣。

“阿離……”執(zhí)明夢魘般囈語，“疼……”

慕容黎手上動作瞬間靜止。

看著執(zhí)明那張浴血的臉，看著他眉宇中深深的創(chuàng)痛，慕容黎心中也感到同樣的痛。

他突然有些后悔，執(zhí)明是王，本應(yīng)養(yǎng)尊處優(yōu)，坐享榮華富貴，高高在上。怎能以身犯險，被拉入地獄，承受煉獄之痛，這些事情，由他去做就夠了。

“阿離，別走，等等本王……”執(zhí)明恍惚中忽然抬起了手，有意無意的抓住了慕容黎手腕，仿佛在夢魘之中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再也不能放開。

“王上，我在?！蹦饺堇鑿膱?zhí)明手中抽出手腕，然后修長纖細(xì)的手指重新握住執(zhí)明。

感受到慕容黎指尖的溫柔，執(zhí)明突然就安靜下來，仿佛像是在夢里，他喃喃道：“阿離，對不起……”

就在這一刻，慕容黎的心感到一陣難受，月影西移，照出滿目荒涼。

執(zhí)明是慕容黎的軟肋，是他唯一要守護(hù)的人。

在這個需要以戰(zhàn)止戰(zhàn)的時代，慕容黎已經(jīng)失去了一切，父王，阿煦，庚寅和千千萬萬的瑤光子民，如果再沒有了執(zhí)明，他將永生寂寞。

他淪落為伶人戲子，成為權(quán)貴們的玩物時，執(zhí)明對他的那份赤子真誠是那么艱難，那么珍貴。

慕容黎突然覺得，在執(zhí)明的創(chuàng)痛面前，一切都不再重要。

透過微弱的燭光，慕容黎望向天際盡頭的那輪明月，他只希望執(zhí)明通透如琉璃，生活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輕輕的給執(zhí)明上好藥，慕容黎將紅色綢緞綁在他的創(chuàng)口處，才給他將衣物重新穿好。

最終慕容黎還是緊緊握住了執(zhí)明的手，讓他感受到他指尖中包含的信任和暖意。

多日的輾轉(zhuǎn)反側(cè)，執(zhí)明仿佛聞到慕容黎身上的清香，在這份溫暖與愜意中終于沉沉睡去。

夜，靜靜的。

很久很久。

慕容黎遲疑著，漸漸放開雙手，輕輕的出了驛站，走到那輛馬車旁，看著朦朧月色，他的眉目之間，總是流轉(zhuǎn)著一絲悲涼。

“我可是寫信提醒過他佐奕會在半路設(shè)伏截殺，他自己羊入虎口，可不關(guān)我事?！辟銤裳凵褶D(zhuǎn)向慕容黎，終于安耐不住，幽幽解釋道。

慕容黎不答，扶住車轅，轉(zhuǎn)頭看著驛站內(nèi)那個人影，微微遲疑。

巽澤似乎看出慕容黎就要離開，急忙大叫：“你不會就這樣又把他扔給我吧，你就不能把他帶走？”

慕容黎：“再有一個時辰，就是卯時，莫瀾就該到了，這期間有勞郡主替我照顧好他?！?/p>

“我？照顧他？”巽澤眉毛快擰成一條線，極不情愿再背上這個包袱，抱怨道，“阿黎，你還真是心大?！?/p>

慕容黎微微一笑：“我相信你，定能護(hù)好王上。”

巽澤拉攏著腦袋，幽幽道：“難得阿黎給一個笑臉，好吧，在下就勉為其難等莫瀾來吧?！?/p>

慕容黎斂去笑容，扶上馬車，最后一次看了執(zhí)明一眼。

巽澤將燕支遞了過去：“阿黎，你的燕支?！?/p>

“留給執(zhí)明吧?！?/p>

駿馬一聲嘶啼，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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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zhí)明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他是天權(quán)的王，終日作雞斗羊，驕奢淫逸。有一日，莫郡侯從浮玉山尋了一仙人，膚白若脂，體便娟只，一股子遺世獨立的冷清，宛若空靈易碎，柔美脆弱，妙不可言。

“你叫什么名字？”他問。

答：“慕容離?！?/p>

他覺得這個名字甚是好聽，又思量著若是人人都這么喊，自己與那旁人無甚區(qū)別，便尋思了一個由頭：“慕容離，這名字叫著怪拗口的，本王以后喚你阿離好了?！?/p>

仙人微微欠身，并未反對。

他修了一座最高的樓陪阿離賞月，見阿離喜著紅衣，便尋了一塊最好的血玉給阿離做發(fā)簪，把天權(quán)的金印拿給阿離玩耍。

他對阿離說，只要阿離喜歡的東西，通通都給阿離拿來，因為阿離是他最喜歡的仙人。

但阿離似乎并不高興，他的眉宇中總是有著淡淡的憂傷。

他傾盡所有力量對阿離好，就是怕哪一日阿離飛升離開天權(quán)，他便再也找不到阿離了。

嫻靜的時光總是很短暫，阿離的聲音很輕，仿佛雪山盡頭的一片碎冰：“王上，我要走了，我是瑤光的王子，不是仙人，我騙了你，如今，我要回家了?！?/p>

阿離輕輕推開他，向尸山血海深處走去。

再不回頭。

血液灑在天幕上，他左顧右盼，只剩下滿地尸體和戰(zhàn)火留下的焦灰，他的國都，在瑤光大軍勇猛的進(jìn)攻之下化為片片尸骸，白骨支天，淪陷了。

他變成了亡國之君，流落街頭，每個人的心中都充滿悲傷，這片大陸，沒有任何凈土，處處是戰(zhàn)火焚燒的痕跡。

滿目瘡痍，遍體污穢。

他惶惶走到天權(quán)的一處秘境，一望無際的湖面上鋪著一間小筑，陽光灑瀉下來，他看到仙人阿離在里面生火做飯，朝他遙遙的招了招手。

他突然記起，阿離是瑤光王子，不是仙人，就是這個人的瑤光滅了他的國家，他要復(fù)仇，殺了他。

于是他佯裝友好的走向阿離，陪著阿離做飯，挖紅薯，釣魚，過了三天美好的時光。

第四日，他提出與阿離比劍切磋，點到為止，阿離笑著應(yīng)允了，就像他說以后就喚你阿離一樣。

他帶著復(fù)仇的種子，一劍刺穿阿離心脈。沒有血，只有阿離的脆弱。

阿離的聲音還是很輕，仿佛一根會隨時斷裂的弦：“我得知我的國都中生出叛軍，原本想阻止一切，但是在我離開天權(quán)的第二日就死在瑤光叛軍手中，化為孤鬼久久不散。我在此一直等，一直等，等著王上的到來，向王上解釋一句，攻打天權(quán)的不是我。好在，王上終于來了，我心愿已了，即將歸去，王上，勿念?！?/p>

兩人之間的空氣突然冷清。阿離近在咫尺，卻仿佛隔了千萬里的距離，比天涯海角還要遙遠(yuǎn)。

他眼睜睜的看著阿離越來越遠(yuǎn)，卻始終沒有追過去，直到阿離的身影消失在大海的盡頭，他才嘶聲裂肺的追喊著。

湖水變成海浪在他身前起伏，將他遙遙隔開。

再沒有度過的方舟。

他伏在海浪盡頭痛哭，那么孤單，又是那么無助。

他想起阿離清絕天下的笑容，那笑容是如此溫柔易碎，天涯海角，越過萬水千山，他都要帶阿離回家。

他畫了很多很多阿離，好看極了，他帶著阿離一直走，一直走，還是走不到天邊的盡頭，找不到歸來時的路，后來，阿離飛走了，他再也追不上。

那一望無際的天幕下，他再也找不到阿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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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zhí)明整夜徘徊在生與死的邊際，非夢非醒，非生非死，一遍遍承受著輪回般的劇痛，直到指尖突然感受到一種久違的冰涼，腦中似乎嗅到那股清冷的暗香，才仿佛耗盡一生所有的力量，沉沉睡去。

?【這個夢境是我最初設(shè)想給執(zhí)明的大結(jié)局，一生一世承受著輪回般的劇痛，再也沒有找到慕容黎。然而因為腦洞無時無刻不在徘徊糾結(jié)著，所以這個原本設(shè)定的結(jié)局就改成了夢境。畢竟可能還是那句話，沒有你我的地方就不是天下，沒有慕容黎和執(zhí)明的地方就不是刺客列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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