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是往前走的，人也要向前看。值得慶幸的是，貝拉和珈樂從來沒有向困苦的慣性妥協(xié)， 她們都還屏得住喉頭那一口珍貴的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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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使不完的勁兒是年輕時候的專利。貝拉捋著珈樂柔順的長發(fā)，想起她剛剛在自己十三歲生日的時候許下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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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媽媽不用那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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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貝拉還是珈樂，過生日的時候在蛋糕上總是默契地只插一根蠟燭。自然，經(jīng)濟狀況沒有拮據(jù)到兩個人連生日蠟燭都買不起，但她們習慣了凡事都簡單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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珈樂是個很好的孩子。從不哭鬧，生活、學習也不叫人擔心，甚至同齡人喜歡的、央著父母買的，珈樂也從不曾向貝拉開口要過。但是貝拉希望珈樂的童年、青春，都能夠是彩色的；雖然這個小女孩兒總是給人以一種黑白分明的印象，但她還是希望，至少她是在見過色彩后自己選擇了黑白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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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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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珈樂給了自己年輕的動力，貝拉一直很拼；小事她不放在心上，她覺得母親就是要一直微笑的。所以當天下班的時候，她沒有把后腰細微的不適放在心上?；亓思疫€是一切照舊，珈樂小學畢業(yè)了，這個暑假她總是在貝拉回家之前就把飯菜準備好了。她還是像往常一樣，笑著推開門，換鞋、換衣服，在餐桌上短暫地享受一下女兒的乖巧；雖然后腰的不適感逐漸尖銳，但貝拉還是笑著和珈樂一起洗了碗、收拾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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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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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拉沒有叫出聲。雖然劇烈的疼痛讓她一瞬間失去平衡、眼前一陣模糊，但她還是咬緊了牙關，死命抓住冰箱門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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珈樂趕緊湊上來，只看見貝拉兩只手把冰箱門握得緊緊的，關節(jié)處都泛了白。陶瓷娃娃一樣的小臉全沒有了往日的鎮(zhèn)靜，她慌忙抽出幾張紙巾，替貝拉擦去額頭上滲出來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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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拉很難把注意力全部放到珈樂身上。她聽到珈樂在旁邊、感覺到珈樂的手撫過自己的前額，于是下意識地凹出一個不算笑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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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哭…媽媽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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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騙人！明明就是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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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說也知道小女孩兒哭出了聲。貝拉顧不上其它，咬著牙憑感覺朝著珈樂的方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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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哭…媽媽有點兒累…扶媽媽去床上歇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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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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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只小手在貝拉身上找了半天，總算吃力地一手環(huán)住腰一手搭胳膊，想要攙著貝拉起身?？韶惱谋砬楦鼑谰?，她一字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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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哭…不要…抓著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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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兒聽了像見著人的小松鼠一樣放開自己的左手，眼里淚光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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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對不起！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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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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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折騰，小女孩兒總算把貝拉扶回了臥室。那張不大的床此時顯得頗為局促，平日里睡覺休息已經(jīng)有些勉強，這時候看來好像根本容不下生活里這樣的變數(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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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下總是要好受一些。貝拉努力側(cè)過身去，不讓后腰吃太多力氣。她看到自己的小女孩兒哭著鼻頭，一聲不吭地跟著自己翻身也跑到那邊床頭去，一雙淚汪汪的大眼睛盯著自己，生怕什么反應被漏了去?；謴土诵┝猓惱ζ饋碜匀欢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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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哭，媽媽好渴，能不能給媽媽拿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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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兒抹了抹自己臉上的淚跡，本來半跪在床邊，這時候一提溜就爬起來跑出去。沒一會兒她就帶著一杯水、一根吸管回來了。她把那根吸管放在杯子里，讓那頭抵住貝拉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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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謝謝哭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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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兒把被子抱在胸前，半跪在床邊，眼睛紅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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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是不是特別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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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拉笑著伸出手，輕輕地撫著珈樂的長發(fā)。小女孩兒的頭發(fā)很好看，偏紫色的發(fā)絲在燈光下顯得很飽滿。當然，配上紅紅的眼眶、白白的小臉，更是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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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媽媽就是累了，睡一覺就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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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一頭溫順的小狼，幫貝拉拽了拽被子、替媽媽把被子掖好，然后跪回床邊。她瞧著橘色臺燈下頭貝拉有些蒼白的臉龐，又想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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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哭還真是小哭包呢，怎么又要哭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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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媽媽…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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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拉輕輕地摸著珈樂的小腦袋。她真的很驕傲。如今珈樂真的不是當年那個別扭的小孩了呢；女兒也真的很愛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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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哭乖~媽媽數(shù)一二三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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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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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貝拉發(fā)現(xiàn)珈樂臉皮意外地很薄。每次貝拉說起珈樂之前的事情，小姑娘都會氣鼓鼓地裝作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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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不要哭哦~哭了就不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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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親誕過一子一女，可她的一舉一動，在珈樂眼里，比任何母親都要稱職。她哭得更厲害了。她好恨自己，恨自己除了哭，什么都不能替貝拉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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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我是不是…好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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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哭是媽媽的寶貝，怎么會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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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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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亮之后，珈樂趁著貝拉沒醒，用她的手機給班主任乃琳打了個電話。乃琳風風火火地趕過來，不等貝拉說什么背起她就打車去了醫(y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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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珈樂你就不要跟過來了。媽媽老師來照顧，你在家里好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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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來想反駁，可乖乖低下了小腦袋。她想，自己去了能干什么呢？給乃老師添亂？讓媽媽擔心？她把乃老師和媽媽送出樓去，自己耷拉著頭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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珈樂的眼眶又有些泛紅了。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抿著嘴唇，用力到唇內(nèi)有了些許痛感。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她不喜歡幫不到媽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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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撒開小腳丫跑回自己房間，從桌上的文具盒里找到了一把剪刀。她跑回鏡子前面，用手捧著自己過了肩的長發(fā)。她急切地想要和這樣軟弱的自己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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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么只會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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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又一刀，金屬錯開、夾斷發(fā)絲的聲音很有規(guī)律，不等一會兒，過肩的長發(fā)只能微微蓋過雙耳了。她把剪刀放回去，抹了抹眼淚，把鏡子前的發(fā)絲掃到一處，裝進袋子里，扔進了樓前的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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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兒抱著膝蓋坐在沙發(fā)上，盯著墻上的掛鐘，半天不肯動窩。她在想，媽媽看到了，會怎么說呢？有時候想著想著她的鼻頭又開始發(fā)酸，可是這回她強忍著，直到把那股軟弱順著喉嚨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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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珈樂，你媽媽要住兩天醫(yī)院，我回來給她拿換洗的衣服，你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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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老師，我要去醫(yī)院陪媽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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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吃驚的，不是貝拉。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