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澀，惡心不適者可退出。

高聳的藍色大廈，一棟一棟地擋在我面前，如同水晶做的山峰一般。幾只純白的飛鳥掠過其間，風一般輕盈，風一般迅速。往上看看，在高樓的縫隙中，有一小片明媚的藍天；向下望望，腳下是清閑的街道，行人小得像螞蟻一樣。綠化帶里的花草和大樹汲取著水分，除星星點點的紅之外，便是深深的翠綠。植物正好擁有獸人沒有的東西，不少獸摘下花朵戴在頭上。鮮艷的紅花插在毛絨絨的獸耳間，抑或耳旁，的確漂亮極了。

我看著這一切，心情逐漸平靜下來。微風吹拂著我蓬松的尾巴，陽光照耀著我橙色的毛發(fā)，白云在頭頂飄浮，小鳥在面前盤旋，這一切如此美好。太多美好的東西，都在忙碌的生活中隱沒了，我們甚至沒有時間去欣賞它。若有時間，感受一下又如何呢？

只是，身后的腳步聲漸漸傳來，是櫻桃。她走到我身后，輕輕地抱住我，九條大尾巴隨風飄動著?！胺?？”

“嗯？”

“你看到那一家子了嗎？”

我循著她的目光望去，是樓下的一個雌性兔獸人。她領著五只小兔子，穿過街道，走到花壇邊，摘下花朵戴到耳旁。那五只小兔子蹦蹦跳跳，在花壇邊玩鬧，不一會兒也全戴上花了。一家六口，很溫馨的場面。

“看到了，多好啊?！蔽一卮鹚?/p>

“我們以后也會有這樣一窩小狐貍嗎？”她又問道。

“也許吧?！?/p>

“那是什么時候？”

“我不知道……但現(xiàn)在我還不想要。”

“可我想要啊?！彼悬c委屈地說。

這個問題我們討論很多次了，從兩千年前一直討論到現(xiàn)在。蠻狐生得多，一胎在兩個到八個左右，養(yǎng)他們實在太難。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讓櫻桃受苦，她這一生受的苦已經(jīng)夠多了。她跟著我走遍全宇宙，幫我干活，有幾回還幫我打了仗……我們經(jīng)歷得太多，太多了。

“算了，櫻桃。我們晚點再談。”我說。

她很失望似的，慢慢地放開手，又慢慢地退回去了。我繼續(xù)站在樓頂，突然覺得不該讓她這么傷心，怎么說也該給她一個口頭上的承諾啊。懊惱著，后悔著，突然天空中閃了幾道白光，小白晶藍色的艦船躍遷到天空中。他隔著水晶前罩，使勁地揮著手，顯然是招呼我上去。我也不推辭，在飛船經(jīng)過面前時，一下跳過去，抓住了門前的扶手。小白打開門，將我拉上來，第一句話就是：

“你和你老婆說的話，我全聽到啦?！?/p>

我能有什么辦法呢？科技水平高就能為所欲為，小白這樣還算尊重我的。我只能裝作生氣，假意怒吼：

“你下回再敢？！”

小白笑笑，重新坐到駕駛位上，戴好頭盔：

“別這樣嘛，我是來幫你的?！?/p>

“幫我？怎么幫？我有什么可幫的？”

“緩解一下你剛才和另一半的沖突嘛！”

艦船速度已經(jīng)達到躍遷程度，暫時回不去了。我索性舒舒服服地坐到副駕駛位上，看著水晶前罩外的抽象宇宙。即來之，則安之吧。

艦船前行了幾分鐘光景，躍遷到一個荒涼的巖石行星上空。這里沒有生物，但純潔的大氣可以展現(xiàn)最壯觀的星空，對我這種獸還挺合適的。在星光的照耀下，淺紫的地面凹凸不平，稀碎的巖石顆粒不均地鋪在上面，填塞著千百年前的隕石坑。我們站在一個環(huán)型山上，遙望著璀璨的星辰：它籠罩著整個天空，就像一床白斑黑布被子，讓人感覺很安全。雖然這里的空間還不是真空，但仍然很涼，很靜，讓人無比空寂。要不是小白陪著我，我早就受不了了。

小白作為星航員，早就適應了這種環(huán)境。他出神地望著夜幕，我們的通訊是用聲波轉(zhuǎn)化器進行的?！昂芷涟?？”他問。

“是啊?！蔽一卮鹚?。聲波轉(zhuǎn)化器效率很高，聽著就像他在我耳邊說話一樣。

“它能存在多久呢？一億年？三億年？”

“也許永遠都不會消逝吧?！?/p>

“那就不對啦，無論什么東西，總有一天要滅亡的?！?/p>

“所以你想告訴我什么？”

小白驚訝地轉(zhuǎn)過身來，透過太空服的罩子，我看見他銀白色的毛臉寫滿了驚愕。

“沒想到你這么快就發(fā)現(xiàn)不對勁啦？”

“當然。”

小白轉(zhuǎn)過身去，似乎想要靜一靜。

“好吧，我是有東西要告訴你的?！?/p>

“我很想聽聽?！?/p>

“我們頭頂上的星空這么美，可有一天它也是要消失的。這就像我們生活中的某些事情?！?/p>

“我的另一半，櫻桃？”

“嗯……不是。我想說，再漂亮的女孩子，有一天也要當媽媽的。”

“有實例嗎？”

“我的媽媽以前就很漂亮，這是照片?！彼f道，在我的面罩上顯示出那張照來?！皯盐业臅r候，她吃得很胖，直到移民前也沒瘦下來?！?/p>

照片上是一只很漂亮的雌性銀獸，藍色的大眼睛，迷人地微笑著；柔順閃白的毛發(fā)，完美的身體曲線，還有一個蓬松的，圓圓的大尾巴①。不難想象，這些在銀獸的審美觀中，是個多么難得的美人。

“是啊，可惜了?！蔽野堰@張圖片從面罩上刪掉。

“說什么吶！”小白反駁道，“要是沒有我，這世上可就缺了一個頂級星航員啦！”

我笑笑，不認同，也不反對。頭頂?shù)男强帐悄敲磸V闊漂渺，可以把我的思想從話題中拖出來，拋到浩瀚的宇宙中，任由它沉寂。宇宙那么浩大，至今我們還是所知甚少，在它的角落又有多少生靈在生存著呢？這些生靈為生計奔波，充實地度過每一天，世代如此，生生不息。又有多少生靈擁有和我一樣的煩惱……

“番茄！該回來了！”小白在飛船里大叫。

我嚇了一跳，抬頭看看，一場流星雨即將撞擊地面。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隕石拖著赤紅的火舌，從大氣層慢慢滑過。有的燒光了，有的砸到地面上，塵土高高飛揚，摻雜著火光。

“回來！番茄！要沒命啦！”

我不再多想什么，飛奔向小白的飛船。外面如雷轟鳴，地上已經(jīng)不能待了。

2022.2.17 狐貍番茄

注釋:

銀獸的尾巴是雌雄不同的，雌性銀獸是大圓尾巴，用于孵化后代（銀獸卵生）；雄性銀獸才是小白的龍尾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