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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齊書 (壬)作者:蕭子顯 梁朝

2023-06-22 14:32 作者:拉失德史  | 我要投稿

卷四十九 列傳第三十◎王奐(從弟繢) 張沖

 

  王奐,字彥孫,瑯邪臨沂人也。祖僧朗,宋左光祿、儀同。父粹,黃門郎。奐出繼從祖中書令球,故字彥孫。解褐著作佐郎,太子舍人,安陸王冠軍主簿,太子洗馬,本州別駕,中書郎,桂陽王司空諮議,黃門郎。元徽元年為晉熙王征虜長史、江夏內史,遷侍中,領步兵校尉。復出為晉熙王鎮(zhèn)西長史,加冠軍將軍、江夏武昌太守。征祠部尚書,轉掌吏部。

  升明初,遷冠軍將軍、丹陽尹。

  初,王晏父普曜為沈攸之長史,常慮攸之舉事,不得還。時奐為吏部,轉普曜為內職,晏深德之。及晏仕世祖府,奐從弟蘊反,世祖謂晏曰:"王奐宋家外戚,王蘊親同逆黨,既其群從,豈能無異意。我欲具以啟聞。"晏叩頭曰:"王奐修謹,保無異志。晏父母在都,請以為質。"世祖乃止。

  出為吳興太守,秩中二千石,將軍如故。尋進號征虜將軍。建元元年,進號左將軍。明年,遷太常,領鄱陽王師,仍轉侍中,秘書監(jiān),領驍騎將軍。又遷征虜將軍、臨川王鎮(zhèn)西長史、領南蠻校尉、南郡內史。奐一歲三遷,上表固讓南蠻曰:"今天地初辟,萬物載新,刑蠻來威,巴濮不擾。但使邊民樂業(yè),有司修務,本府舊州,日就殷阜。臣昔游西土,較見盈虛,兼日者戎燼之后,痍毀難復。雖復緝以善政,未及來蘇。今復割撤大府,制置偏校,崇望不足以助強,語實安能以相弊?且資力既分,職司增廣,眾勞務倍,文案滋煩。非獨臣見其難,竊以為國計非允。"見許。于是罷南蠻校尉官。進號前將軍。

  世祖即位,征右仆射。仍轉使持節(jié)、監(jiān)湘州軍事、前將軍、湘州刺史。永明二年,徙為散騎常侍、江州刺史。初省江州軍府。四年,遷右仆射,本州中正。奐無學術,以事干見處。遷尚書仆射,中正如故。校籍郎王植屬吏部郎孔琇之以校籍令史俞公喜求進署,矯稱奐意,植坐免官。

  六年,遷散騎常侍,領軍將軍。奐欲請車駕幸府。上晚信佛法,御膳不宰牲。使王晏謂奐曰:"吾前去年為斷殺事,不復幸詣大臣已判,無容欻爾也。"王儉卒,上用奐為尚書令,以問王晏。晏位遇已重,與奐不能相推,答上曰:"柳世隆有重望,恐不宜在奐后。"乃轉為左仆射,加給事中,出為使持節(jié)、散騎常侍、都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隨郡軍事、鎮(zhèn)北將軍、雍州刺史。上謂王晏曰:"奐于釋氏,實自專至。其在鎮(zhèn)或以此妨務,卿相見言次及之,勿道吾意也。"上以行北諸戍士卒多襤縷,送袴褶三千具,令奐分賦之。

  十一年,奐輒殺寧蠻長史劉興祖,上大怒,使御史中丞孔稚珪奏其事曰:

  雍州刺史王奐啟錄小府長史劉興祖,虛稱"興祖扇動山蠻,規(guī)生逆謀,誑言誹謗,言辭不遜"。敕使送興祖下都,奐慮所啟欺妄,于獄打殺興祖,詐啟稱自經死。止今體傷楗蒼〈黑敢〉,事暴聞聽。

  攝興祖門生劉倪到臺辨問,列"興祖與奐共事,不能相和。自去年朱公恩領軍征蠻失利,興祖啟聞,以啟呈奐,奐因此便相嫌恨。若云興祖有罪,便應事在民間;民間恬然,都無事跡。去十年九月十八日,奐使仗身三十人來,稱敕錄興祖付獄。安定郡蠻先在郡贓私,興祖既知其取與,即牒啟,奐不問。興祖后執(zhí)錄,奐仍令蠻領仗身于獄守視。興祖未死之前,于獄以物畫漆柈子中出密報家,道無罪,令啟乞出都一辨,萬死無恨。"又云:"奐駐興祖嚴禁信使,欲作方便,殺以除口舌。"又云:"奐意乃可。奐第三息彪隨奐在州,凡事是非皆干豫,扇構密除興祖。"又云:"興祖家餉糜,中下藥,食兩口便覺,回乞獄子,食者皆大利。興祖大叫道:'糜中有藥!'近獄之家,無人不聞。"又云:"奐治著興祖日急,判無濟理。十一月二十一日,奐使獄吏來報興祖家,道興祖于獄自經死。尸出,家人共洗浴之,見興祖頸下有傷,肩胛烏〈黑敢〉,陰下破碎,實非興祖自經死。家人及門義共見,非是一人。"重攝檢雍州都留田文喜,列與倪符同狀。

  興祖在獄,嗛苦望下,既蒙降旨,欣愿始遂,豈容于此,方復自經?敕以十九日至,興祖以二十一日死,推理檢跡,灼然矯假。尋敕使送下,奐輒拒詔,所謗諸條,悉出奐意。毀故丞相若陳顯達,誹訕朝事,莫此之深。彪私隨父之鎮(zhèn),敢亂王法,罪并合窮戮。

  上遣中書舍人呂文顯、直閣將軍曹道剛領齋仗五百人收奐。敕鎮(zhèn)西司馬曹虎從江陵步道會襄陽。

  奐子彪素兇剽,奐不能制。女婿殷叡懼禍,謂奐曰:"曹、呂今來,既不見真敕,恐為奸變,政宜錄取,馳啟聞耳。"奐納之。彪輒令率州內得千余人,開鎮(zhèn)庫,取仗,配衣甲,出南堂陳兵,閉門拒守。奐門生鄭羽叩頭啟奐,乞出城迎臺使。奐曰:"我不作賊,欲先遣啟自申。政恐曹、呂輩小人相陵藉,故且閉門自守耳。"彪遂出與虎軍戰(zhàn),其黨范虎領二百人降臺軍,彪敗走歸。土人起義攻州西門,彪登門拒戰(zhàn),卻之。奐司馬黃瑤起、寧蠻長史裴叔業(yè)于城內起兵攻奐。奐聞兵入,還內禮佛,未及起,軍人遂斬之。年五十九,執(zhí)彪及弟爽、弼、殷叡,皆伏誅。

  詔曰:"逆賊王奐,險诐之性,自少及長。外飾廉勤,內懷兇慝,貽戾鄉(xiāng)伍,取棄衣冠。拔其文筆之用,擢以顯任,出牧樊阿,政刑弛亂。第三息彪矯弄威權,父子均勢。故寧蠻長史劉興祖忠于奉國,每事匡執(zhí),奐忿其異己,誣以訕謗,肆怒囚錄,然后奏聞。朕察奐愚詐,詔送興祖還都,乃懼奸謀發(fā)露,潛加殺害。欺罔既彰,中使辯核,遂授兵登陴,逆捍王命。天威電掃,義夫咸奮,曾未浹辰,罪人斯獲,方隅克殄,漢南肅清。自非犯官兼預同逆謀,為一時所驅逼者,悉無所問。"

  奐長子太子中庶子融,融弟司徒從事中郎琛,于都棄市。余孫皆原宥。

  殷睿字文子,陳郡人,晉太常融七世孫也。宋元嘉末,祖元素坐染太初事誅。睿遺腹亦當從戮,外曾祖王僧朗啟孝武救之,得免。睿解文義,有口才,司徒褚淵甚重之,謂之曰:"諸殷自荊州以來,無出卿右者。"睿斂容答曰:"殷族衰悴,誠不如昔,若此旨為虛,故不足降;此旨為實,彌不可聞。"奐為雍州,啟睿為府長史。

  睿族父恒,字昭度,與睿同承融后。宋司空景仁孫也。恒及父道矜,并有古風,以是見蚩于世,其事非一。恒,宋泰始初為度支尚書,坐屬父疾及身疾多,為有司所奏。明帝詔曰:"殷道矜有生便病,比更無橫疾。恒因愚習惰,久妨清敘。左遷散騎常侍,領校尉。"恒歷官清顯,至金紫光祿大夫。建武中卒。

  奐弟伷女為長沙王晃妃,世祖詔曰:"奐自陷逆節(jié),長沙王妃男女并長,且奐又出繼,前代或當有準,可特不離絕。"奐從弟繢。

  繢字叔素,宋車騎將軍景文子也。弱冠,為秘書郎,太子舍人,轉中書舍人。景文以此授超階,令繢經年乃受。景文封江安侯,繢襲其本爵,為始平縣五等男。遷秘書丞,司徒右長史。元徽末,除寧朔將軍、建平王征北長史、南東海太守,黃門郎,寧朔將軍、東陽太守。世祖為撫軍,吏部尚書張岱選繢為長史,呈選牒。太祖笑謂岱曰:"此可謂素望。"遷散騎常侍,驍騎將軍。出補義興太守,輒錄郡吏陳伯喜付陽羨獄,欲殺之。縣令孔逭不知何罪,不受繢教,為有司所奏,繢坐白衣領職。遷太子中庶子,領驍騎,轉長史兼侍中。世祖出射雉,繢信佛法,稱疾不從駕。轉左民尚書,以母老乞解職,改授寧朔將軍、大司馬長史、淮陵太守。出為宣城太守,秩中二千石。隆昌元年,遷輔國將軍、太傅長史,不拜。仍為冠軍將軍、豫章內史。進號征虜。又坐事免官。除冠軍將軍,司徒左長史,散騎常侍,隨王師。除征虜將軍,驃騎長史,遷散騎常侍,太常。永元元年卒,年五十三。謚靖子。

  繢女適安陸王子敬,世祖寵子。永明三年納妃,修外舅姑之敬。世祖遣文惠太子相隨往繢家置酒設樂,公卿皆冠冕而至,當世榮之。

  張沖,字思約,吳郡吳人。父柬,通直郎。沖出繼從伯侍中景胤,小名查;父邵,小名梨。宋文帝戲景胤曰:"查何如梨?"景胤答曰:"梨是百果之宗,查何敢及。"

  沖亦少有至性,辟州主簿,隨從叔永為將帥,除綏遠將軍、盱眙太守。永征彭城,遇寒雪,軍人足脛凍斷者十七八,沖足指皆墮。除尚書駕部郎,桂陽王征南中兵,振威將軍。歷驃騎太尉南中郎參軍,不拜。遷征西從事中郎,通直郎,武陵王北中郎直兵參軍,長水校尉,除寧朔將軍,本官如故。遷左軍將軍,加寧朔將軍,輔國將軍。沖少從戎事,朝廷以干力相待,故歷處軍校之官。出為馬頭太守,徙盱眙太守,輔國將軍如故。永明六年,遷西陽王冠軍司馬。八年,為假節(jié)、監(jiān)青冀二州刺史事,將軍如故。沖父初卒,遺命曰:"祭我必以鄉(xiāng)土所產,無用牲物。"沖在鎮(zhèn),四時還吳園中取果菜,流涕薦焉。仍轉刺史。

  郁林即位,進號冠軍將軍。明帝即位,以晉壽太守王洪范代沖。除黃門郎,加征虜將軍。建武二年,虜寇淮泗,假沖節(jié),都督青冀二州北討諸軍事,本官如故。虜并兵攻司州青徐,詔出軍分其兵勢。沖遣軍主桑系祖由渣口攻拔虜建陵、驛馬、厚丘三城,多所殺獲。又與洪軌范遣軍主崔季延襲虜紀城,據(jù)之。沖又遣軍主杜僧護攻拔虜虎坑、馮時、即丘三城,驅生口輜重還。至溘溝,虜救兵至,緣道要擊,僧護力戰(zhàn),大破之。

  其年,遷廬陵王北中郎司馬、加冠軍將軍,未拜,豐城公遙昌為豫州,上慮寇難未已,徙沖為征虜長史、南梁郡太守。永泰元年,除江夏王前軍長史。東昏即位,出為建安王征虜長史、輔國將軍、江夏內史,行郢州府州事。永元元年,遷持節(jié)、督豫州軍事、豫州刺史,代裴叔業(yè)。竟不行。明年,遷督南兗兗徐青冀五州、輔國將軍、南兗州刺史,持節(jié)如故。會司州刺史申希祖卒,以沖為督司州軍事、冠軍將軍、司州刺史。裴叔業(yè)以壽春降虜,又遷沖為督南兗兗徐青冀五州、南兗州刺史,持節(jié)、將軍如故。并未拜。崔慧景事平,征建安王寶夤還都,以沖為督郢司二州、郢州刺史,持節(jié)、將軍如故。一歲之中,頻授四州,至此受任。其冬,進征虜將軍。封定襄侯,食邑千戶。

  梁王義師起,東昏遣驍騎將軍薛元嗣、制局監(jiān)暨榮伯領兵及糧運百四十余船送沖,使拒西師。元嗣等懲劉山陽之敗,疑沖不敢進,停住夏口浦。聞義師將至,元嗣、榮伯相率入郢城。時竟陵太守房僧寄被代還至郢,東昏敕僧寄留守魯山,除驍騎將軍。僧寄謂沖曰:"臣雖未荷朝廷深恩,實蒙先帝厚澤。蔭其樹者不折其枝,實欲微立塵效。"沖深相許諾,共結盟誓。乃分部拒守,遣軍主孫樂祖數(shù)千人助僧寄據(jù)魯山岸立城壘。

  明年二月,梁王出沔口,圍魯山城。遣軍主曹景宗等過江攻郢城,未及盡濟,沖遣中兵參軍陳光靜等開門出擊,為義師所破,光靜戰(zhàn)死,沖固守不出。景宗于是據(jù)石橋浦,連軍相續(xù),下至加湖。東昏遣軍主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吳子陽、光子衿、李文釗、陳虎牙等十三軍援郢,至加湖不得進,乃筑城舉烽,城內亦舉火應之。而內外各自保,不能相救。

  沖病死,元嗣、榮伯與沖子孜及長史江夏內史程茂固守。東昏詔贈沖散騎常侍、護軍將軍。假元嗣、子陽節(jié)。江水暴長,加湖城淹漬,義師乘高艦攻之,子陽等大敗散。魯山城乏糧,軍人于磯頭捕細魚供食,密治輕船,將奔夏口。梁王命偏軍斷其取路,防備越逸。房僧寄病死,孫樂祖窘,以城降。

  郢城被圍二百余日,士庶病死者七八百家。魯山既敗,程茂及元嗣等議降,使孜為書與梁王。沖故吏青州治中房長瑜謂孜曰:"前使君忠貫昊天,操逾松竹。郎君但當端坐畫一,以荷析薪。若天運不與,幅巾待命,以下從使君。今若隨諸人之計,非唯郢州士女失高山之望,亦恐彼所不取也。"魯山陷后二日,元嗣等以郢城降。

  東昏以程茂為督郢司二州、輔國將軍、郢州刺史,元嗣為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隨郡、冠軍將軍、雍州刺史,并持節(jié)。時郢魯二城已降,死者相積,竟無叛散。時以沖及房僧寄比臧洪之被圍也。贈僧寄益州刺史。

  時新蔡太守席謙,永明中為中書郎王融所薦。父恭穆,鎮(zhèn)西司馬,為魚復侯所害。至是謙鎮(zhèn)盆城,聞義師東下,曰:"我家世忠貞,殞死不二。"為陳伯之所殺。

  史臣曰:石碏棄子,弘滅親之戒;鮑永晚降,知事新之節(jié)。王奐誠在靡貳,跡允嚴科;張沖未達天心,守迷義運。致危之理異,為亡之事一也。

  贊曰:王居北牧,子未克家。終成干紀,覆此胄華。張壘窮守,死如亂麻。為悟既晚,辯見方賒。

卷五十 列傳第三十一◎文二王 明七王

 

  文惠太子四男:安皇后生郁林王昭業(yè);宮人許氏生海陵恭王昭文;陳氏生巴陵王昭秀;褚氏生桂陽王昭粲。

  巴陵王昭秀,字懷尚,太子第三子也。永明中封曲江公,千五百戶。十年,為寧朔將軍、濟陽太守。郁林即位,封臨??ね酰?。隆昌元年,為使持節(jié)、都督荊雍益寧梁南北秦七州軍事、西中郎將、荊州刺史。延興元年,征為車騎將軍,衛(wèi)京師,以永嘉王昭粲代之。

  明帝建武二年,通直常侍庾曇隆啟曰:"周定雒邑,天子置畿內之民;漢都咸陽,三輔為社稷之衛(wèi)。中晉南遷,事移威弛,近郡名邦,多有國食。宋武創(chuàng)業(yè),依擬古典,神州部內,不復別封。而孝武末年,分樹寵子,茍申私愛,有乖訓準。隆昌之元,特開母弟之貴,竊謂非古。圣明御宇,禮舊為先,畿內限斷,宜遵昔制,賜茅授土,一出外州。"詔付尚書詳議。其冬,改封昭秀為巴陵王。永泰元年見殺,年十六。

  桂陽王昭粲,太子第四子也。郁林立,以皇弟封永嘉郡王,南徐州刺史。延興元年,出為使持節(jié)、都督荊雍益寧梁南北秦七州軍事、西中郎將、荊州刺史。明帝立,欲以聞喜公遙欣為荊州,轉昭粲為右將軍,中書令。建武二年,改封桂陽王。四年,遷太常,將軍如故。永泰元年見殺,年八歲。

  明帝十一男:敬皇后生東昏侯寶卷,江夏王寶玄,鄱陽王寶夤,和帝;殷貴嬪生巴陵隱王寶義,晉熙王寶嵩;袁貴妃生廬陵王寶源;管淑妃生邵陵王寶攸;許淑媛生桂陽王寶貞。余皆早夭。

  巴陵隱王寶義,字智勇,明帝長子也。本名明基。建武元年,為持節(jié)、都督揚南徐州軍事、前將軍、揚州刺史。封晉安郡王,三千戶。寶義少有廢疾,不堪出人間,故止加除授,仍以始安王遙光代之。轉寶義為右將軍,領兵置佐,鎮(zhèn)石頭。二年,出為使持節(jié)、都督南徐州軍事、鎮(zhèn)北將軍、南徐州刺史。東昏即位,進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給仗。永元元年,給班劍二十人。始安王遙光誅,為都督揚南徐二州軍事、驃騎大將軍、揚州刺史,持節(jié)如故。東府被兵火,屋宇燒殘,帝方營宮殿,不暇修葺。寶義鎮(zhèn)西州。三年,進位司徒。和帝西臺建,以為侍中、司空,使持節(jié)、都督、刺史如故。梁王定京邑,宣德太后令以寶義為太尉,領司徒。詔云:"不言之化,形于自遠。"時人皆云此實錄也。梁受禪,封謝沐縣公,尋封巴陵郡王,奉齊后。天監(jiān)中薨。

  江夏王寶玄,字智深,明帝第三子也。建武元年,為征虜將軍,領石頭戍事,封江夏郡王。仍出為持節(jié)、都督郢司二州軍事、西中郎將、郢州刺史。永泰元年,還為前將軍,領石頭戍事。未拜,東昏即位,進號鎮(zhèn)軍將軍。永元元年,又進車騎將軍,代晉安王寶義為使持節(jié)、都督南徐兗二州軍事、南徐兗二州刺史,將軍如故。寶玄娶尚書令徐孝嗣女為妃,孝嗣被誅離絕,少帝送少姬二人與之,寶玄恨望,密有異計。明年,崔慧景舉兵,還至廣陵,遣使奉寶玄為主。寶玄斬其使,因是發(fā)將吏防城。帝遣馬軍主戚平、外監(jiān)黃林夫助鎮(zhèn)京口。慧景將渡江,寶玄密與相應,殺司馬孔矜、典簽呂承緒及平、林夫,開門納慧景。使長史沈佚之、諮議柳憕分部軍眾,乘八扛輿,手執(zhí)絳麾幡,隨慧景至京師,住東城,百姓多往投集?;劬皵?,收得朝野投寶玄及慧景軍名,帝令燒之,曰:"江夏尚爾,豈復可罪余人。"寶玄逃奔數(shù)日乃出。帝召入后堂,以步鄣裹之,令群小數(shù)十人鳴鼓角馳繞其外,遣人謂寶玄曰:"汝近圍我亦如此。"少日乃殺之。

  廬陵王寶源,字智淵,明帝第五子也。建武元年,為北中郎將,鎮(zhèn)瑯邪城,封廬陵郡王。遷右將軍,領石頭戍事,乃出為使持節(jié)、都督南兗兗徐青冀五州軍事、后將軍、南兗州刺史。王敬則伏誅,徙寶源為都督會稽東陽臨海永嘉新安五郡軍事、會稽太守,將軍如故。永元元年,進號安東將軍。和帝即位,以為侍中、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太守如故。未拜,中興二年薨。

  鄱陽王寶夤,字智亮,明帝第六子也。建武初,封建安郡王。二年,為北中郎將,鎮(zhèn)瑯邪城。明年,出為持節(jié)、都督江州軍事、南中郎將、江州刺史。東昏即位,為使持節(jié)、都督郢司二州軍事、征虜將軍、郢州刺史。尋進號前將軍。永元二年,征為撫軍,領石頭戍事,未拜。三年,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鎮(zhèn)石頭。其秋,雍州刺史張欣泰等謀起事于新亭,殺臺內諸主帥,事在《欣泰傳》。難作之日,前南譙太守王靈秀奔往石頭,率城內將吏見力去車腳載寶夤向臺城,百姓數(shù)千人皆空手隨后,京邑騷亂。寶夤至杜姥宅,日已欲暗,城門閉,城上人射之,眾棄寶夤逃走。寶夤逃亡三日,戎服詣草市尉,尉馳以啟帝,帝迎寶夤入宮問之。寶夤涕泣稱:"爾日不知何人逼使上車,仍將去,制不自由。"帝笑,乃復爵位。和帝立,西臺以寶夤為使持節(jié)、都督南徐兗二州軍事、衛(wèi)將軍、南徐州刺史。少帝以為使持節(jié)、都督荊益寧雍梁南北秦七州軍事、荊州刺史,將軍如故。宣德太后臨朝,梁王為建安公,改封寶夤為鄱陽王。中興二年謀反,奔魏。

  邵陵王寶攸,字智宣,明帝第九子也。建武元年,封南平郡王。二年,改封。三年,為北中郎將,鎮(zhèn)瑯邪城。永元元年,為持節(jié)、都督南北徐南兗青冀五州軍事、南兗州刺史,郎將如故。未拜,遷征虜將軍,領石頭戍事。丹陽尹,戍事如故。陳顯達事平,出為持節(jié)、督江州軍事、左將軍、江州刺史。以本號還京師,授中軍將軍,秘書監(jiān)。中興二年謀反,宣德太后令賜死。

  晉熙王寶嵩,字智靖,明帝第十子也。永元二年,為冠軍將軍、丹陽尹。仍遷持節(jié)、都督南徐兗二州軍事、南徐州刺史,將軍如故。中興元年,和帝以為中書令。明年,謀反伏誅。

  桂陽王寶貞,明帝第十一子也。永元二年,為中護軍、北中郎將,領石頭戍事。中興二年謀反,伏誅。

  史臣曰:《春秋》書"鄭伯克段于鄢",兄弟之恩離,君臣之義正。夫逆順有勢,況親兼一體,道窮數(shù)盡,或容觸啄。而寶玄自尋干戈,欣受家難。曾不悟執(zhí)柯所指,跗萼相從,以此而圖萬全,未知其仿佛也。

  贊曰:文惠二王,于嗟夭殤。明子七國,終亦衰亡。

卷五十一 列傳第三十二◎裴叔業(yè) 崔慧景 張欣泰

 

  裴叔業(yè),河東聞喜人,晉冀州刺史徽后也?;兆佑螕魧④娎?,遇中朝亂,子孫沒涼州,仕于張氏。黎玄孫先福,義熙末還南,至滎陽太守。叔業(yè)父祖晚渡。少便弓馬,有武干。宋元徽末,累官為羽林監(jiān),太祖驃騎行參軍。建元元年,除屯騎校尉。虜侵司豫二州,以叔業(yè)為軍主征討,本官如故。上初即位,群下各獻讜言。二年,叔業(yè)上疏曰:"成都沃壤,四塞為固,古稱一人守隘,萬夫趑趄。雍、齊亂于漢世,譙、李寇于晉代,成敗之跡,事載前史。頃世以來,綏馭乖術,地惟形勢,居之者異姓,國實武用,鎮(zhèn)之者無兵,致寇掠充斥,賧稅不斷。宜遣帝子之尊,臨撫巴蜀,總益、梁、南秦為三州刺史。率文武萬人,先啟岷漢,分遣郡戍,皆配精力,搜蕩山源,糾虔奸蠹。威令既行,民夷必服。"除寧朔將軍,軍主如故。永明四年,累至右軍將軍,東中郎諮議參軍。

  高宗為豫州,叔業(yè)為右軍司馬,加建威將軍、軍主,領陳留太守。七年,為王敬則征西司馬,將軍、軍主如故。隨府轉驃騎。在壽春為佐數(shù)年。九年,為寧蠻長史、廣平太守。雍州刺史王奐事難,叔業(yè)率部曲于城內起義。上以其有干用,仍留為晉安王征北諮議,領中兵,扶風太守,遷晉熙王冠軍司馬。延興元年,加寧朔將軍,司馬如故。叔業(yè)早與高宗接事,高宗輔政,厚任叔業(yè)以為心腹,使領軍掩襲諸蕃鎮(zhèn),叔業(yè)盡心用命。

  建武二年,虜圍徐州,叔業(yè)以軍主隸右衛(wèi)將軍蕭坦之救援。叔業(yè)攻虜淮柵外二城,克之,賊眾赴水死甚眾。除黃門侍郎。上以叔業(yè)有勛誠,封武昌縣伯,五百戶。仍為持節(jié)、督徐州軍事、冠軍將軍、徐州刺史。四年,虜主寇沔北,上令叔業(yè)援雍州。叔業(yè)啟:"北人不樂遠行,唯樂侵伐虜堺,則雍司之賊,自然分張,無勞動民向遠也。"上從之。叔業(yè)率軍攻虹城,獲男女四千余人。徙督豫州、輔國將軍、豫州刺史,持節(jié)如故。

  永泰元年,叔業(yè)領東海太守孫令終、新昌太守劉思效、馬頭太守李僧護等五萬人圍渦陽,虜南兗州所鎮(zhèn),去彭城百二十里。偽兗州刺史孟表固守拒戰(zhàn),叔業(yè)攻圍之,積所斬級高五丈,以示城內。又遣軍主蕭璝、成寶真分攻龍亢戍,即虜馬頭郡也。虜閉城自守。偽徐州刺史廣陵王率二萬人、騎五千匹至龍亢,璝等拒戰(zhàn)不敵。叔業(yè)三萬余人助之,數(shù)道攻虜。虜新至,營未立,于是大敗。廣陵王與數(shù)十騎走,官軍追獲其節(jié)。虜又遣偽將劉藻、高聰繼至,叔業(yè)率軍迎擊破之,再戰(zhàn),斬首萬級,獲生口三千人,器仗驢馬絹布千萬計。虜主聞廣陵王敗,遣偽都督王肅、大將軍楊大眼步騎十八萬救渦陽,叔業(yè)見兵盛,夜委軍遁走。明日,官軍奔潰,虜追之,傷殺不可勝數(shù),日暮乃止。叔業(yè)還保渦口,上遣使慰勞。

  高宗崩,叔業(yè)還鎮(zhèn)。少主即位,誅大臣,京師屢有變發(fā)。叔業(yè)登壽春城北望肥水,謂部下曰:"卿等欲富貴乎?我言富貴亦可辦耳。"永元元年,徙督南兗兗徐青冀五州軍事、南兗州刺史,將軍、持節(jié)如故。叔業(yè)見時方亂,不樂居近蕃,朝廷疑其欲反,叔業(yè)亦遣使參察京師消息,于是異論轉盛。叔業(yè)兄子植、揚并為直閣,殿內驅使。慮禍至,棄母奔壽陽,說叔業(yè)以朝廷必見掩襲。徐世檦等慮叔業(yè)外叛,遣其宗人中書舍人裴長穆宣旨,許停本任。叔業(yè)猶不自安,而植等說之不已,叔業(yè)憂懼,問計于梁王,梁王令遣家還都,自然無患。叔業(yè)乃遣子芬之等還質京師。明年,進號冠軍將軍。傳叔業(yè)反者不已,芬之愈懼,復奔壽春。于是發(fā)詔討叔業(yè),遣護軍將軍崔慧景、征虜將軍豫州刺史蕭懿督水陸眾軍西討,頓軍小峴。叔業(yè)病困,植請救魏虜,送芬之為質。叔業(yè)尋卒,虜遣大將軍李丑、楊大眼二千余騎入壽春。初,虜主元宏建武二年至壽春,其下勸攻城。宏曰:"不須攻,后當降也。"植等皆還洛陽。

  崔慧景,字君山,清河東武城人也。祖構,奉朝請。父系之,州別駕?;劬俺鯙閲訉W生。宋泰始中,歷位至員外郎,稍遷長水校尉,寧朔將軍。太祖在淮陰,慧景與宗人祖思同時自結。太祖欲北渡廣陵,使慧景具船于陶家后渚,事雖不遂,以此見親。除前軍。沈攸之事平,仍出為武陵王安西司馬、河東太守,使防捍陜西。升明三年,豫章王為荊州,慧景留為鎮(zhèn)西司馬,兼諮議,太守如故。太祖受禪,封樂安縣子,三百戶。豫章王遣慧景奉表稱慶還京師,太祖召見,加意勞接。轉平西府司馬、南郡內史。仍遷為南蠻長史,加輔國將軍,內史如故。先是蠻府置佐,資用甚輕,至是始重其選。

  建元元年,虜動,豫章王遣慧景三千人頓方城,為司州聲援。虜退,梁州賊李烏奴未平,以慧景為持節(jié)、都督梁南北秦沙四州軍事、西戎校尉、梁南秦二州刺史,將軍如故。敕荊州資給發(fā)遣,配以實甲千人,步道從襄陽之鎮(zhèn)。初,烏奴屢為官軍所破,走氐中,乘間出,擾動梁、漢,據(jù)關城。遣使詣荊州請降,豫章王不許。遣中兵參軍王圖南率益州軍從劍閣掩討,大摧破之,烏奴還保武興?;劬鞍l(fā)漢中兵眾,進頓白馬。遣支軍與圖南腹背攻擊,烏奴大敗,遂奔于武興。

  世祖即位,進號冠軍將軍。在州蓄聚,多獲珍貨。永明三年,以本號還。遷黃門郎,領羽林監(jiān)。明年,遷隨王東中郎司馬,加輔國將軍。出為持節(jié)、督司州軍事、冠軍將軍、司州刺史。母喪,詔起復本任?;劬懊苛T州,輒傾資獻奉,動數(shù)百萬,世祖以此嘉之。九年,以本號征還,轉太子左率,加通直常侍。明年,遷右衛(wèi)將軍,加給事中。

  是時虜將南侵,上出慧景為持節(jié)、督豫州郢州之西陽司州之汝南二郡諸軍事、冠軍將軍、豫州刺史。郁林即位,進號征虜將軍。慧景以少主新立,密與虜交通,朝廷疑懼。高宗輔政,遣梁王至壽春安慰之,慧景遣密啟送誠勸進,征還,為散騎常侍,左衛(wèi)將軍。建武二年,虜寇徐、豫,慧景以本官假節(jié)向鐘離,受王玄邈節(jié)度。尋加冠軍將軍。四年,遷度支尚書,領太子左率。

  冬,虜主攻沔北五郡,假慧景節(jié),率眾二萬,騎千匹,向襄陽。雍州眾軍并受節(jié)度。永泰元年,慧景至襄陽,五郡已沒。加慧景平北將軍,置佐史,分軍助戍樊城。慧景頓渦口村,與太子中庶子梁王及軍主前寧州刺史董仲民、劉山陽、裴帟、傅法憲等五千余人進行鄧城。前參騎還,稱虜軍且至。須臾,望數(shù)萬騎俱來,慧景據(jù)南門,梁王據(jù)北門,令諸軍上城上。時慧景等蓐食輕行,皆有饑懼之色。軍中北館客三人走投虜,具告之。虜偽都督中軍大將軍彭城王元勰分遣偽武衛(wèi)將軍元蚪趣城東南,斷慧景歸路,偽司馬孟斌向城東,偽右衛(wèi)將軍播正屯城北,交射城內。梁王欲出戰(zhàn),慧景曰:"虜不夜圍人城,待日暮自當去也。"既而虜眾轉盛,慧景于南門拔軍,眾軍不相知,隨后奔退。虜軍從北門入,劉山陽與部曲數(shù)百人斷后死戰(zhàn),虜遣鎧馬百余匹突取山陽,山陽使射手射之,三人倒馬,手殺十余人,不能禁,且戰(zhàn)且退。慧景南出過鬧溝,軍人蹈藉,橋皆斷壞,虜軍夾路射之,軍主傅法憲見殺,赴溝死者相枕。山陽取襖杖填溝,乘之得免。虜主率大眾追之,晡時,虜主至沔北,圍軍主劉山陽,山陽據(jù)城苦戰(zhàn),至暮,虜乃退。眾軍恐懼,其夕皆下船還襄陽。

  東昏即位,改領右衛(wèi)將軍,平北、假節(jié)如故。未拜。永元元年,遷護軍將軍,尋加侍中。陳顯達反,加慧景平南將軍,都督眾軍事,屯中堂。時輔國將軍徐世檦專勢號令,慧景備員而已。帝既誅戮將相,舊臣皆盡,慧景自以年宿位重,轉不自安。明年,裴叔業(yè)以壽春降虜,改授慧景平西將軍,假節(jié)、侍中、護軍如故,率軍水路征壽陽。軍頓白下,將發(fā),帝長圍屏除出瑯邪城送之。帝戎服坐城樓上,召慧景單騎進圍內,無一人自隨者。裁交數(shù)言,拜辭而去?;劬凹鹊贸?,甚喜。子覺為直閣將軍,慧景密與期。四月慧景至廣陵,覺便出奔。

  慧景過廣陵數(shù)十里,召會諸軍主曰:"吾荷三帝厚恩,當顧托之重。幼主昏狂,朝廷壞亂,危而不扶,責在今日。欲與諸君共建大功,以安宗社,何如?"眾皆響應。于是回軍還廣陵,司馬崔恭祖守廣陵城,開門納之。帝聞變,以征虜將軍右衛(wèi)將軍左興盛假節(jié),督京邑水陸眾軍?;劬巴6?,便收眾濟江集京口。江夏王寶玄又為內應,合二鎮(zhèn)兵力,奉寶玄向京師。

  臺遣驍騎將軍張佛護、直閣將軍徐元稱、屯騎校尉姚景珍、西中郎參軍徐景智、游蕩軍主董伯珍、騎官桓靈福等據(jù)竹里為數(shù)城。寶玄遣信謂佛護曰:"身自還朝,君何意苦相斷遏?"佛護答曰:"小人荷國重恩,使于此創(chuàng)立小戍。殿下還朝,但自直過,豈敢干斷。"遂射慧景軍,因合戰(zhàn)?;劬白佑X及崔恭祖領前鋒,皆傖楚善戰(zhàn);又輕行不爨食。以數(shù)舫緣江載酒肉為軍糧。每見臺軍城中煙火起,輒盡力攻擊,臺軍不復得食,以此饑困。元稱等議欲降,佛護不許。十二日,恭祖等復攻之,城陷,佛護單馬走,追得斬首,徐元稱降,余軍主皆死。慧景至臨沂,令李玉之發(fā)橋斷路,慧景收殺之。

  臺遣中領軍王瑩都督眾軍,據(jù)湖頭筑壘,上帶蔣山西巖,實甲數(shù)萬?;劬爸敛轫?,竹塘人萬副兒善射獵,能捕虎,投慧景曰:"今平路皆為臺軍所斷,不可議進。唯宜從蔣山龍尾上,出其不意耳。"慧景從之,分遣千余人魚貫緣山,自西巖夜下,鼓叫臨城中。臺軍驚恐,即時奔散。帝又遣右衛(wèi)將軍左興盛率臺內三萬人拒慧景于北籬門,望風退走?;劬耙娙霕酚卧?,恭祖率輕騎十余匹突進北掖門,乃復出,宮門皆閉?;劬耙妵?。于是東府、石頭、白下、新亭諸城皆潰。左興盛走,不得入宮,逃淮渚荻舫中,慧景擒殺之。宮中遣兵出蕩,不克?;劬盁m臺府署為戰(zhàn)場,守衛(wèi)尉蕭暢屯南掖門處分城內,隨方應擊,眾心以此稍安。

  慧景稱宣德太后令,廢帝為吳王。時巴陵王昭胄先逃民間,出投慧景,慧景意更向之,故猶豫未知所立。竹里之捷,子覺與恭祖爭勛,慧景不能決。恭祖勸慧景射火箭燒北掖樓,慧景以大事垂定,后若更造,費用功力,不從其計。性好談義,兼解佛理,頓法輪寺,對客高談。恭祖深懷怨望。

  先是衛(wèi)尉蕭懿為征虜將軍、豫州刺史,自歷陽步道征壽陽。帝遣密使告之,懿率軍主胡松、李居士等數(shù)千人自采石濟岸,頓越城,舉火,臺城中鼓叫稱慶。恭祖先勸慧景遣二千人斷西岸軍,令不得渡,慧景以城旦夕降,外救自然應散。至是恭祖請擊義師,又不許。乃遣子覺將精手數(shù)千人渡南岸。義師昧旦進戰(zhàn),數(shù)合,士皆致死,覺大敗,赴淮死者二千余人,覺單馬退,開桁阻淮。其夜,崔恭祖與驍將劉靈運詣城降,慧景眾情離壞,乃將腹心數(shù)人潛去,欲北渡江,城北諸軍不知,猶為拒戰(zhàn)。城內出蕩,殺數(shù)百人。義軍渡北岸,慧景余眾皆奔?;劬皣欠彩?,軍旅散在京師,不為營壘。及走,眾于道稍散,單馬至蟹浦,為漁父所斬,以頭內鰍魚籃,擔送至京師,時年六十三。

  追贈張佛護為司州刺史,左興盛豫州刺史,并征虜將軍,徐景智、桓靈福屯騎校尉,董伯珍員外郎,李玉之給事中,其余有差。

  恭祖者,慧景宗人,驍果便馬槊,氣力絕人,頻經軍陣,討王敬則,與左興盛軍容袁文曠爭敬則首,訴明帝曰:"恭祖禿馬絳衫,手刺倒賊,故文曠得斬其首。以死易勛,而見枉奪。若失此勛,要當刺殺左興盛。"帝以其勇健,使謂興盛曰:"何容令恭祖與文曠爭功。"遂封二百戶?;劬捌胶?,恭祖系尚方,少時殺之。

  覺亡命為道人,見執(zhí)伏法。臨刑與妹書曰:"舍逆旅,歸其家,以為大樂;況得從先君游太清乎!古人有力扛周鼎,而有立錐之嘆,以此言死,亦復何傷!平生素心,士大夫皆知之矣。既不得附驥尾,安得施名于后世?慕古竹帛之事,今皆亡矣。"慧景妻女亦頗知佛義。

  覺弟偃,為始安內史,藏竄得免。和帝西臺立,以為寧朔將軍。中興元年,詣公車門上書曰:"臣竊惟太祖、高宗之孝子忠臣,而昏主之賊臣亂子者,江夏王與陛下,先臣與鎮(zhèn)軍是也。臣聞堯舜之心,常以天下為憂,而不以位為樂。彼孑然之舜,壟畝之人,猶尚若此;況祖業(yè)之重,家國之切?江夏既行之于前,陛下又蹈之于后,雖成敗異術,而所由同方也。陛下初登至尊,與天合符。天下纖介之屈,尚望陛下申之,絲發(fā)之冤,尚望陛下理之,況先帝之子,陛下之兄,所行之道,即陛下所由哉?如此尚弗恤,其余何幾哉?陛下德侔造化,仁育群生,雖在昆蟲草木,有不得其所者,覽而傷焉,而況乎友愛天至,孔懷之深!夫豈不懷,將以事割。此實左右不明,未之或詳。惟陛下公聽并觀,以詢之芻蕘。群臣有以臣言為不可,乞使臣廷辯之,則天人之意塞,四海之疑釋。必若不然,幸小民之無識耳。使其曉然知此,相聚而逃陛下,以責江夏之冤,朝廷將何以應之哉?若天聽沛然回光,發(fā)惻愴之詔,而使東牟朱虛東褒儀父之節(jié),則荷戈之士,誰不盡死?愚戇之言,萬一上合,事乞留中。"

  事寢不報。偃又上疏曰:

  近冒陳江夏之冤,定承圣詔,已有褒贈,此臣狂疏之罪也。然臣所以諮問者,不得其實,罪在萬沒,無所復云。但愚心所恨,非敢以父子之親,骨肉之間,而僥幸曲陛下之法,傷至公之義。誠不曉圣朝所以然之意。若以狂主雖狂,而實是天子,江夏雖賢,實是人臣,先臣奉人臣逆人君,以為不可申明詔,得矣;然未審陛下亦是人臣不?而鎮(zhèn)軍亦復奉人臣逆人君,今之嚴兵勁卒,方指于象魏者,其故何哉?臣所不死,茍存視息,非有他故,所以待皇運之開泰,申冤魂之枉屈。今皇運既已開泰矣,而死于社稷盡忠,反以為賊,臣何用此生陛下世矣。

  臣聞王臣之節(jié),竭智盡公以奉其上;居股肱之任者,申理冤滯,薦達群賢。凡此眾臣,夙興夜寐,心未嘗須臾之間而不在公。故萬物無不得其理,而頌聲作焉。臣謹案鎮(zhèn)軍將軍臣穎胄,宗室之親,股肱之重,身有伊、霍之功,荷陛下稷、旦之任。中領軍臣詳,受帷幄之寄,副宰相之尊。皆所以棟梁朝廷,社稷之臣,天下所當,遑遑匪懈,盡忠竭誠,欲使萬物得理,而頌聲大興者,豈復宜逾此哉?而同知先臣股肱江夏,匡濟王室,天命未遂,王亡與亡,而不為陛下瞥然一言。知而不言,是不忠之臣,不知而言,乃不智之臣,此而不知,將何所知?如以江夏心異先臣,受制臣力,則江夏同致死斃,聽可昏政淫刑,見殘無道。然江夏之異,以何為明,孔、呂二人,誰以為戮?手御麾幡,言輒任公,同心共志,心若膠漆,而以為異,臣竊惑焉。如以先臣遣使,江夏斬之,則征東之驛,何為見戮?陛下斬征東之使,實詐山陽;江夏違先臣之請,實謀孔矜。天命有歸,故事業(yè)不遂耳。夫唯圣人,乃知天命,守忠之臣,唯知盡死,安顧成敗。詔稱江夏遭時屯故,跡屈行令,內恕探情,無玷純節(jié)。今茲之旨,又何以處鎮(zhèn)軍哉?

  臣所言畢矣,乞就湯鑊。然臣雖萬沒,猶愿陛下必申先臣。何則?惻愴而申之,則天下伏;不惻愴而申之,天下之人北面而事陛下者,徒以力屈耳。先臣之忠,有識所知,南史之筆,千載可期,亦何待陛下屈申而為褒貶。然小臣惓惓之愚,為陛下計耳。臣之所言,非孝于父,實忠于君。唯陛下熟察,少留心焉。

  臣頻觸宸嚴,而不彰露,所以每上封事者,非自為戇地,猶以《春秋》之義有隱諱之意也。臣雖淺薄,然今日之事,斬足斷頭,殘身滅形,何所不能?為陛下耳。臣聞生人之死,肉人之骨,有識之士,未為多感。公聽并觀,申人之冤,秉德任公,理人之屈,則普天之人,爭為之死。何則?理之所不可以已也。陛下若引臣冤,免臣兄之罪,收往失,發(fā)惻愴之詔,懷可報之意,則桀之犬實可吠堯,跖之客實可刺由,又何況由之犬,堯之客?臣非吝生,實為陛下重此名于天下。已成之基,可惜之寶,莫復是加。浸明浸昌,不可不循,浸微浸滅,不可不慎。惟陛下熟察,詳擇其衷。

  若陛下猶以為疑,鎮(zhèn)軍未之允決,乞下征東共詳可否。無以向隅之悲,而傷陛下滿堂之樂。何則?陛下昏主之弟,江夏亦昏主之弟;鎮(zhèn)軍受遺托之恩,先臣亦荷顧命之重。情節(jié)無異,所為皆同,殊者唯以成敗仰資圣朝耳。臣不勝愚忠,請使群臣廷辯者,臣乞專令一人,精賜本語,僥幸萬一,天聽昭然,則軻沈七族,離燔妻子,人以為難,臣豈不易!

  詔報曰:"具卿冤切之懷。卿門首義,而旌德未彰,亦追以慨然。今當顯加贈謚。"偃尋下獄死。

  張欣泰,字義亨,竟陵人也。父興世,宋左衛(wèi)將軍。欣泰少有志節(jié),不以武業(yè)自居,好隸書,讀子史。年十余,詣吏部尚書褚淵,淵問之曰:"張郎弓馬多少?"欣泰答曰:"性怯畏馬,無力牽弓。"淵甚異之。辟州主簿,歷諸王府佐。元徽中,興世在家,擁雍州還資,見錢三千萬。蒼梧王自領人劫之,一夜垂盡,興世憂懼感病卒。欣泰兄欣華時任安成郡,欣泰悉封余財以待之。

  建元初,歷官寧朔將軍,累除尚書都官郎。世祖與欣泰早經款遇,及即位,以為直閣將軍,領禁旅。除豫章王太尉參軍,出為安遠護軍、武陵內史。還復為直閣,步兵校尉,領羽林監(jiān)。欣泰通涉雅俗,交結多是名素。下直輒游園池,著鹿皮冠,衲衣錫杖,挾素琴。有以啟世祖者,世祖曰:"將家兒何敢作此舉止!"后從車駕出新林,敕欣泰甲仗廉察,欣泰停仗,于松樹下飲酒賦詩。制局監(jiān)呂文度過見,啟世祖。世祖大怒,遣出外,數(shù)日,意稍釋,召還,謂之曰:"卿不樂為武職驅使,當處卿以清貫。"除正員郎。

  永明八年,出為鎮(zhèn)軍中兵參軍、南平內史。巴東王子響殺僚佐,上遣中庶子胡諧之西討,使欣泰為副。欣泰謂諧之曰:"今太歲在西南,逆歲行軍,兵家深忌,不可見戰(zhàn),戰(zhàn)必見危。今段此行,勝既無名,負誠可恥。彼兇狡相聚,所以為其用者,或利賞逼威,無由自潰。若且頓軍夏口,宣示禍福,可不戰(zhàn)而擒也。"諧之不從,進屯江津,尹略等見殺。事平,欣泰徙為隨王子隆鎮(zhèn)西中兵,改領河東內史。子隆深相愛納,數(shù)與談宴,州府職局,多使關領,意遇與謝朓相次。典簽密以啟聞,世祖怒,召還都。屏居家巷,置宅南岡下,面接松山。欣泰負弩射雉,恣情閑放。眾伎雜藝,頗多閑解。

  明帝即位,為領軍長史,遷諮議參軍。上書陳便宜二十條,其一條言宜毀廢塔寺。帝并優(yōu)詔報答。

  建武二年,虜圍鐘離城。欣泰為軍主,隨崔慧景救援。欣泰移虜廣陵侯曰:"聞攻鐘離是子之深策,可無謬哉!《兵法》云:'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爭。'豈不聞之乎?我國家舟舸百萬,覆江橫海,所以案甲于今不至,欲以邊城疲魏士卒。我且千里運糧,行留俱弊,一時霖雨,川谷涌溢,然后乘帆渡海,百萬齊進,子復奚以御之?乃令魏主以萬乘之重,攻此小城,是何謂歟?攻而不拔,誰之恥邪?假令能拔,子守之,我將連舟千里,舳艫相屬,西過壽陽,東接滄海,仗不再請,糧不更取,士卒偃臥,起而接戰(zhàn),乃魚鱉不通,飛鳥斷絕,偏師淮左,其不能守,晈可知矣。如其不拔,吾將假法于魏之有司,以請子之過。若挫兵夷眾,攻不卒下,驅士填隍,拔而不能守,則魏朝名士,其當別有深致乎?吾所未能量。昔魏之太武佛貍,傾一國之眾,攻十雉之城,死亡太半,僅以身返。既智屈于金墉,亦雖拔而不守,皆算失所為,至今為笑。前鑒未遠,已忘之乎?和門邑邑,戲載往意。"

  虜既為徐州軍所挫,更欲于邵陽洲筑城。慧景慮為大患。欣泰曰:"虜所以筑城者,外示姱大,實懼我躡其后耳。今若說之以彼此各愿罷兵,則其患自息。"慧景從之。遣欣泰至虜城下具述此意。及虜引退,而洲上余兵萬人,求輸五百匹馬假道,慧景欲斷路攻之。欣泰說慧景曰:"歸師勿遏,古人畏之。死地之兵,不可輕也。勝之既不足為武,敗則徒喪前功。不如許之。"慧景乃聽虜過。時領軍蕭坦之亦援鐘離,還啟明帝曰:"邵陽洲有死賊萬人,慧景、欣泰放而不取。"帝以此皆不加賞。

  四年,出為永陽太守。永元初,還都。崔慧景圍城,欣泰入城內,領軍守備。事寧,除輔國將軍、廬陵王安東司馬。義師起,以欣泰為持節(jié)、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隨郡軍事、雍州刺史,將軍如故。時少帝昏亂,人情咸伺事隙。欣泰與弟前始安內史欣時密謀結太子右率胡松、前南譙太守王靈秀、直閣將軍鴻選、含德主帥茍勵、直后劉靈運等十余人,并同契會。

  帝遣中書舍人馮元嗣監(jiān)軍救郢,茹法珍、梅蟲兒及太子右率李居士、制局監(jiān)楊明泰等十余人相送中興堂。欣泰等使人懷刀于座斫元嗣,頭墜果柈中,又斫明泰,破其腹,蟲兒傷刺數(shù)瘡,手指皆墮。居士逾墻得出,茹法珍亦散走還臺。靈秀仍往石頭迎建安王寶夤,率文武數(shù)百,唱警蹕,至杜姥宅。欣泰初聞事發(fā),馳馬入宮,冀法珍等在外,城內處分,必盡見委,表里相應,因行廢立。既而法珍得反,處分閉門上仗,不配欣泰兵,鴻選在殿內亦不敢發(fā)。城外眾尋散。少日事覺,詔收欣泰、胡松等,皆伏誅。

  欣泰少時有人相其當?shù)萌?,而年裁三十。后屋瓦墮傷額,又問相者,云"無復公相,年壽更增,亦可得方伯耳"。死時年四十六。

  史臣曰:崔慧景宿將老臣,憂?;柽\,回董御之威,舉晉陽之甲,乘機用權,內襲少主,因樂亂之民,藉淮楚之剽,驍將授首,群帥委律,鼓鼙讙于宮寢,戈戟跱于城隍,陵埤負戶,士衰氣竭,屢發(fā)銅虎之兵,未有釋位之援,勢等易京,魚爛待盡。征虜將軍投袂以先國急,束馬旅師,橫江競濟,風驅電掃,制勝轉丸。越城之戰(zhàn),旗獲蔽野,津〈舟行〉之捷,獻俘象魏。瞻塵望烽,窮壘重辟,戮帶定襄,曾未及此。盛矣哉,桓文異世也。

  贊曰:叔業(yè)外叛,淮肥失險。慧景倒戈,宮門晝掩。欣泰倉卒,霜刃不染。實起時昏,堅冰互漸。

卷五十二 列傳第三十三◎文學

 

  ○丘靈鞠 檀超 卞彬 丘巨源 王智深 陸厥 崔慰祖 王逡之 祖沖之賈淵

  丘靈鞠,吳興烏程人也。祖系,秘書監(jiān)。靈鞠少好學,善屬文。與上計,仕郡為吏。州辟從事,詣領軍沈演之。演之曰:"身昔為州職,詣領軍謝晦,賓主坐處,政如今日,卿將來或復如此也。"舉秀才,為州主簿。累遷員外郎。

  宋孝武殷貴妃亡,靈鞠獻挽歌詩三首,云"云橫廣階暗,霜深高殿寒"。帝擿句嗟賞。除新安王北中郎參軍,出為剡烏程令,不得志。泰始初,坐東賊黨錮數(shù)年。褚淵為吳興,謂人曰:"此郡才士,唯有丘靈鞠及沈勃耳。"乃啟申之。明帝使著《大駕南討紀論》。久之,除太尉參軍,轉安北記室,帶扶風太守,不就。為尚書三公郎,建康令,轉通直郎,兼中書郎。

  升明中,遷正員郎,領本郡中正,兼中書郎如故。時方禪讓,太祖使靈鞠參掌詔策。建元元年,轉中書郎,中正如故,敕知東宮手筆。尋又掌知國史。明年,出為鎮(zhèn)南長史、尋陽相,遷尚書左丞。世祖即位,轉通直常侍,尋領東觀祭酒。靈鞠曰:"人居官愿數(shù)遷,使我終身為祭酒,不恨也。"

  永明二年,領驍騎將軍。靈鞠不樂武位,謂人曰:"我應還東掘顧榮冢。江南地方數(shù)千里,士子風流,皆出此中。顧榮忽引諸傖渡,妨我輩涂轍,死有余罪。"改正員常侍。

  靈鞠好飲酒,臧否人物,在沈淵座見王儉詩,淵曰:"王令文章大進。"靈鞠曰:"何如我未進時?"此言達儉。靈鞠宋世文名甚盛,入齊頗減。蓬發(fā)弛縱,無形儀,不治家業(yè)。王儉謂人曰:"丘公仕宦不進,才亦退矣。"遷長沙王車騎長史,太中大夫,卒。著《江左文章錄序》,起太興,訖元熙。文集行于世。

  檀超,字悅祖,高平金鄉(xiāng)人也。祖弘宗,宋南瑯邪太守。超少好文學,放誕任氣,解褐州西曹。嘗與別駕蕭惠開共事,不為之下。謂惠開曰:"我與卿俱起一老姥,何足相夸?"蕭太后,惠開之祖姑;長沙王道憐妃,超祖姑也。舉秀才。孝建初,坐事徙梁州,板宣威府參軍。孝武聞超有文章,敕還直東宮,除驃騎參軍、寧蠻主簿,鎮(zhèn)北諮議。超累佐蕃職,不得志,轉尚書度支郎,車騎功曹,桂陽內史。入為殿中郎,兼中書郎,零陵內史,征北驃騎記室,國子博士,兼左丞。

  超嗜酒,好言詠,舉止和靡,自比晉郗超為高平"二超"。謂人曰:"猶覺我為優(yōu)也。"太祖賞愛之。遷驍騎將軍,常侍,司徒右長史。

  建元二年,初置史官,以超與驃騎記室江淹掌史職。上表立條例,開元紀號,不取宋年。封爵各詳本傳,無假年表。立十志:《律歷》、《禮樂》、《天文》、《五行》、《郊祀》、《刑法》、《藝文》依班固,《朝會》、《輿服》依蔡邕、司馬彪,《州郡》依徐爰。《百官》依范曄,合《州郡》。班固五星載《天文》,日蝕載《五行》;改日蝕入《天文志》。以建元為始。帝女體自皇宗,立傳以備甥舅之重,又立《處士》、《列女傳》。詔內外詳議。左仆射王儉議:"金粟之重,八政所先,食貨通則國富民實,宜加編錄,以崇務本?!冻瘯尽非笆凡粫嚏叻Q先師胡廣說《漢舊儀》,此乃伯喈一家之意,曲碎小儀,無煩錄。宜立《食貨》,省《朝會》。《洪范》九疇,一曰五行。五行之本,先乎水火之精,是為日月五行之宗也。今宜憲章前軌,無所改革。又立《帝女傳》,亦非淺識所安。若有高德異行,自當載在《列女》,若止于常美,則仍舊不書。"詔:"日月災隸《天文》,余如儉議。"超史功未就,卒官。江淹撰成之,猶不備也。

  時豫章熊襄著《齊典》,上起十代。其序云:"《尚書·堯典》,謂之《虞書》,則附所述,故通謂之齊,名為《河洛金匱》。

  卞彬,字士蔚,濟陰冤句人也。祖嗣之,中領軍。父延之,有剛氣,為上虞令。彬才操不群,文多指刺。州辟西曹主簿,奉朝請,員外郎。宋元徽末,四貴輔政。彬謂太祖曰:"外間有童謠云:'可憐可念尸著服,孝子不在日代哭,列管暫鳴死滅族。'公頗聞不?"時王蘊居父憂,與袁粲同死,故云尸著服也。服者衣也,褚字邊衣也,孝除子,以日代者,謂褚淵也。列管,蕭也。彬退,太祖笑曰:"彬自作此。"齊臺初建,彬又曰:"誰謂宋遠,跂予望之。"太祖聞之,不加罪也。除右軍參軍。家貧,出為南康郡丞。

  彬頗飲酒,擯棄形骸。作《蚤虱賦序》曰:"余居貧,布衣十年不制。一袍之沴,有生所托,資其寒暑,無與易之。為人多病,起居甚疏,縈寢敗絮,不能自釋。兼攝性懈惰,懶事皮膚,澡刷不謹,浣沐失時,四體〈寧毛〉々,加以臭穢,故葦席蓬纓之間,蚤虱猥流。淫癢渭濩,無時恕肉,探揣護撮,日不替手。虱有諺言,朝生暮孫。若吾之虱者,無湯沐之慮,絕相吊之憂,宴聚乎久襟爛布之裳,服無改換,掐嚙不能加,脫略緩懶,復不勤于捕討,孫孫息息,三十五歲焉。"其略言皆實錄也。

  除南海王國郎中令,尚書比部郎,安吉令,車騎記室。彬性好飲酒,以瓠壺瓢勺杬皮為肴,著帛冠十二年不改易,以大瓠為火籠,什物多諸詭異,自稱"卞田居",婦為"傅蠶室"?;蛑G曰:"卿都不持操,名器何由得升?"彬曰:"擲五木子,十擲輒鞬,豈復是擲子之拙。吾好擲,政極此耳。"永元中,為平越長史、綏建太守,卒官。

  彬又目禽獸云:"羊性淫而狠,豬性卑而率,鵝性頑而傲,狗性險而出。"皆指斥貴勢。其《蝦蟆賦》云:"紆青拖紫,名為蛤魚。"世謂比令仆也。又云:"科斗唯唯,群浮暗水。維朝繼夕,聿役如鬼。"比令史諮事也。文章傳于閭巷。

  永明中,瑯邪諸葛勖為國子生,作《云中賦》,指祭酒以下,皆有形似之目。坐系東冶,作《東冶徒賦》,世祖見,赦之。

  又有陳郡袁嘏,自重其文。謂人云:"我詩應須大材迮之,不爾飛去。"建武末,為諸暨令,被王敬則所殺。

  丘巨源,蘭陵蘭陵人也。宋初土斷屬丹陽,后屬蘭陵。巨源少舉丹陽郡孝廉,為宋孝武所知。大明五年,敕助徐爰撰國史。帝崩,江夏王義恭取為掌書記。明帝即位,使參詔誥,引在左右。自南臺御史為王景文鎮(zhèn)軍參軍,寧喪還家。

  元徽初,桂陽王休范在尋陽,以巨源有筆翰,遣船迎之,餉以錢物。巨源因太祖自啟,敕板起巨源使留京都。桂陽事起,使于中書省撰符檄,事平,除奉朝請。巨源望有封賞,既而不獲,乃與尚書令袁粲書曰:

  民信理推心,暗于量事,庶謂丹誠感達,賞報孱期;豈虞寂寥,忽焉三稔?議者必云筆記賤伎,非殺活所待;開勸小說,非否判所寄。然則先聲后實,軍國舊章,七德九功,將名當世。仰觀天緯,則右將而左相,俯察人序,則西武而東文,固非胥祝之倫伍,巫匠之流匹矣。

  去昔奇兵變起呼吸,雖兇渠即剿,而人情更迷。茅恬開城,千齡出叛,當此之時,心膂胡、越,奉迎新亭者,士庶填路,投名朱雀者,愚智空閨。人惑而民不惑,人畏而民不畏。其一可論也。

  臨機新亭,獨能抽刃斬賊者,唯有張敬兒;而中書省獨能奮筆弗顧者,唯有丘巨源。文武相方,誠有優(yōu)劣,就其死亡以決成敗,當崩天之敵,抗不測之禍,請問海內,此膽何如?其二可論也。

  又爾時顛沛,普喚文士,黃門中書,靡不畢集,摛翰振藻,非為乏人,朝廷洪筆,何故假手凡賤?若以此賊強盛,勝負難測,群賢怯不染豪者,則民宜以勇獲賞;若云羽檄之難,必須筆杰,群賢推能見委者,則民宜以才賜列。其三可論也。

  竊見桂陽賊賞不赦之條凡二十五人,而李恒、鐘爽同在此例,戰(zhàn)敗后出,罪并釋然,而吳邁遠族誅之。罰則操筆大禍而操戈無害,論以賞科,則武人超越而文人埋沒,其四可論也。

  且邁遠置辭,無乃侵慢,民作符檄,肆言詈辱,放筆出手,即就齏粉。若使桂陽得志,民若不諲裂軍門,則應腰斬都市。嬰孩脯膾,伊可熟念。其五可論也。

  往年戎旅,萬有余甲,十分之中,九分冗隸,可謂眾矣。攀龍附驎,翻焉云翔。至若民狂夫,可謂寡矣。徒關敕旨,空然泥沈。詎其荷鹔塵末,皆是白起,操牘事始,必非魯連邪?民傎,國算迅足,馳烽旆之機,帝擇逸翰,赴罻羅之會。既能陵敵不殿,爭先無負,宜其微賜存在,少沾飲龁。遂乃棄之溝間,如蜉如蟻,擲之言外,如土如灰。絓隸帖戰(zhàn),無拳無勇,并隨資峻級矣;凡豫臺內,不文不武,已坐拱清階矣。撫骸如此,瞻例如彼,既非草木,何能弭聲!

  巨源竟不被申。

  歷佐諸王府,轉羽林監(jiān)。建元元年,為尚書主客郎,領軍司馬,越騎校尉。除武昌太守,拜竟,不樂江外行,世祖問之,巨源曰:"古人云:'寧飲建業(yè)水,不食武昌魚。'臣年已老,寧死于建業(yè)。"以為余杭令。

  沈攸之事,太祖使巨源為尚書符荊州,巨源以此又望賞異,自此意常不滿。高宗為吳興,巨源作《秋胡詩》,有譏刺語,以事見殺。

  王智深,字云才,瑯邪臨沂人也。少從陳郡謝超宗學屬文。好飲酒,拙澀乏風儀。宋建平王景素為南徐州,作《觀法篇》,智深和之,見賞,辟為西曹書佐,貧無衣,未到職而景素敗。后解褐為州祭酒。太祖為鎮(zhèn)軍時,丘巨源薦之于太祖,板為府行參軍,除豫章王國常侍,遷太學博士,豫章王大司馬參軍,兼記室。

  世祖使太子家令沈約撰《宋書》,擬立《袁粲傳》,以審世祖。世祖曰:"袁粲自是宋家忠臣。"約又多載孝武、明帝諸鄙瀆事,上遣左右謂約曰:"孝武事跡不容頓爾。我昔經事宋明帝,卿可思諱惡之義。"于是多所省除。

  又敕智深撰《宋紀》,召見芙蓉堂,賜衣服,給宅。智深告貧于豫章王,王曰:"須卿書成,當相論以祿。"書成三十卷,世祖后召見智深于鹴明殿,令拜表奏上。表未奏而世祖崩。隆昌元年,敕索其書,智深遷為竟陵王司徒參軍,坐事免。江夏王鋒、衡陽王鈞并善待之。

  初,智深為司徒袁粲所接,及撰《宋紀》,意常依依。粲幼孤,祖母名其為愍孫,后慕荀粲,自改名,會稽賀喬譏之,智深于是著論。

  家貧無人事,嘗餓五日不得食,掘莧根食之。司空王僧虔及子志分與衣食。卒于家。

  先是陳郡袁炳,字叔明,有文學,亦為袁粲所知。著《晉書》未成,卒。

  潁川庾銑,善屬文,見賞豫章王,引至大司馬記室參軍,卒。

  陸厥,字韓卿,吳郡吳人,揚州別駕閑子也。厥少有風概,好屬文,五言詩體甚新奇。永明九年,詔百官舉士,同郡司徒左西掾顧暠之表薦焉。州舉秀才,王晏少傅主簿,遷后軍行參軍。

  永明末,盛為文章。吳興沈約、陳郡謝朓、瑯邪王融以氣類相推轂。汝南周颙善識聲韻。約等文皆用宮商,以平上去入為四聲,以此制韻,不可增減,世呼為"永明體"。沈約《宋書·謝靈運傳》后又論宮商。厥與約書曰:

  范詹事《自序》:"性別宮商,識清濁,特能適輕重,濟艱難。古今文人,多不全了斯處,縱有會此者,不必從根本中來。"沈尚書亦云:"自靈均以來,此秘未睹。"或"暗與理合,匪由思至。張蔡曹王,曾無先覺,潘陸顏謝,去之彌遠。"大旨鈞使"宮羽相變,低昂舛節(jié)。若前有浮聲,則后須切響,一簡之內,音韻盡殊,兩句之中,輕重悉異。"辭既美矣,理又善焉。但觀歷代眾賢,似不都暗此處,而云"此秘未睹",近于誣乎?

  案范云"不從根本中來",尚書云"匪由思至",斯可謂揣情謬于玄黃,擿句差其音律也。范又云"時有會此者",尚書云"或暗與理合",則美詠清謳,有辭章調韻者,雖有差謬,亦有會合,推此以往,可得而言。夫思有合離,前哲同所不免;文有開塞,即事不得無之。子建所以好人譏彈,士衡所以遺恨終篇。既曰遺恨,非盡美之作,理可詆訶。君子執(zhí)其詆訶,便謂合理為暗。豈如指其合理而寄詆訶為遺恨邪?

  自魏文屬論,深以清濁為言,劉楨奏書,大明體勢之致,岨峿妥怗之談,操末續(xù)顛之說,興玄黃于律呂,比五色之相宣,茍此秘未睹,茲論為何所指邪?故愚謂前英已早識宮徵,但未屈曲指的,若今論所申。至于掩瑕藏疾,合少謬多,則臨淄所云"人之著述,不能無病"者也。非知之而不改,謂不改則不知,斯曹、陸又稱"竭情多悔,不可力強"者也。今許以有病有悔為言,則必自知無悔無病之地;引其不了不合為暗,何獨誣其一合一了之明乎?意者亦質文時異,古今好殊,將急在情物,而緩于章句。情物,文之所急,美惡猶且相半;章句,意之所緩,故合少而謬多。義兼于斯,必非不知明矣。

  《長門》、《上林》,殆非一家之賦;《洛神》、《池雁》,便成二體之作。孟堅精正,《詠史》無虧于東主;平子恢富,《羽獵》不累于憑虛。王粲《初征》,他文未能稱是;楊修敏捷,《暑賦》彌日不獻。率意寡尤,則事促乎一日;翳翳愈伏,而理賒于七步。一人之思,遲速天懸;一家之文,工拙壤隔。何獨宮商律呂,必責其如一邪?論者乃可言未窮其致,不得言曾無先覺也。

  約答曰:

  宮商之聲有五,文字之別累萬。以累萬之繁,配五聲之約,高下低昂,非思力所舉。又非止若斯而已也。十字之文,顛倒相配,字不過十,巧歷已不能盡,何況復過于此者乎?靈均以來,未經用之于懷抱,固無從得其仿佛矣。若斯之妙,而圣人不尚,何邪?此蓋曲折聲韻之巧無當于訓義,非圣哲立言之所急也。是以子云譬之"雕蟲篆刻",云"壯夫不為"。

  自古辭人豈不知宮羽之殊,商徵之別?雖知五音之異,而其中參差變動,所昧實多,故鄙意所謂"此秘未睹"者也。以此而推,則知前世文士便未悟此處。

  若以文章之音韻,同弦管之聲曲,則美惡妍蚩,不得頓相乖反。譬由子野操曲,安得忽有闡緩失調之聲?以《洛神》比陳思他賦,有似異手之作。故知天機啟,則律呂自調;六情滯,則音律頓舛也。

  士衡雖云"炳若縟錦",寧有濯色江波,其中復有一片是衛(wèi)文之服?此則陸生之言,即復不盡者矣。韻與不韻,復有精粗,輪扁不能言,老夫亦不盡辨此。

  永元元年,始安王遙光反,厥父閑被誅,厥坐系尚方。尋有赦令,厥恨父不及,感慟而卒,年二十八。文集行于世。

  會稽虞炎,永明中以文學與沈約俱為文惠太子所遇,意眄殊常。官至驍騎將軍。

  崔慰祖,字悅宗,清河東武城人也。父慶緒,永明中為梁州刺史。慰祖解褐奉朝請。父喪不食鹽,母曰:"汝既無兄弟,又未有子胤。毀不滅性,政當不進肴羞耳,如何絕鹽!吾今亦不食矣。"慰祖不得已從之。父梁州之資,家財千萬,散與宗族,漆器題為日字,日字之器,流乎遠近。料得父時假貰文疏,謂族子纮曰:"彼有,自當見還;彼無,吾何言哉!"悉火焚之。

  好學,聚書至萬卷,鄰里年少好事者來從假借,日數(shù)十帙,慰祖親自取與,未常為辭。

  為始安王撫軍墨曹行參軍,轉刑獄,兼記室。遙光好棋,數(shù)召慰祖對戲,慰祖輒辭拙,非朔望不見也。建武中,詔舉士,從兄慧景舉慰祖及平原劉孝標,并碩學。帝欲試以百里,慰祖辭不就。

  國子祭酒沈約、吏部郎謝朓嘗于吏部省中賓友俱集,各問慰祖地理中所不悉十余事,慰祖口吃,無華辭,而酬據(jù)精悉,一座稱服之。朓嘆曰:"假使班、馬復生,無以過此。"

  慰祖賣宅四十五萬,買者云:"寧有減不?"答曰:"誠慚韓伯休,何容二價。"買者又曰:"君但責四十六萬,一萬見與。"慰祖曰:"是即同君欺人,豈是我心乎?"

  少與侍中江祀款,及祀貴,常來候之,而慰祖不往也。與丹陽丞劉沨素善,遙光據(jù)東府反,慰祖在城內。城未潰一日,沨謂之曰:"卿有老母,宜其出矣。"命門者出之。慰祖詣闕自首,系尚方,病卒。

  慰祖著《海岱志》,起太公迄西晉人物為四十卷,半未成。臨卒,與從弟緯書云"常欲更注遷、固二史,采《史》、《漢》所漏二百余事,在廚簏,可檢寫之,以存大意?!逗a分尽妨嘉粗芟ぃ蓪憯?shù)本,付護軍諸從事人一通,及友人任昉、徐夤、劉洋、裴揆。"又令"以棺親土,不須磚,勿設靈座"。時年三十五。

  王逡之,字宣約,瑯邪臨沂人也。父祖皆為郡守。逡之少禮學博聞。起家江夏王國常侍,大司馬行參軍,章安令,累至始安內史。不之官,除山陽王驃騎參軍,兼治書御史,安成國郎中,吳令。升明末,右仆射王儉重儒術,逡之以著作郎兼尚書左丞參定齊國儀禮。初,儉撰《古今喪服集記》,逡之難儉十一條。更撰《世行》五卷。轉國子博士。國學久廢,建元二年,逡之先上表立學,又兼著作,撰《永明起居注》。轉通直常侍,驍騎將軍,領博士、著作如故。出為寧朔將軍、南康相,太中、光祿大夫,加侍中。逡之率素,衣裘不浣,機案塵黑,年老,手不釋卷。建武二年卒。

  從弟圭之,有史學,撰《齊職儀》。永明九年,其子中軍參軍顥上啟曰:"臣亡父故長水校尉圭之,籍素為基,依儒習性。以宋元徽二年,被敕使纂集古設官歷代分職,凡在墳策,必盡詳究。是以等級掌司,咸加編錄。黜陟遷補,悉該研記。述章服之差,兼冠佩之飾。屬值啟運,軌度惟新。故太宰臣淵奉宣敕旨,使速洗正??ㄎ串叄妓介T兇禍。不揆庸微,謹冒啟上。凡五十卷,謂之《齊職儀》。仰希永升天閣,長銘秘府。"詔付秘閣。

  祖沖之,字文遠,范陽薊人也。祖昌,宋大匠卿。父朔之,奉朝請。沖之少稽古,有機思。宋孝武使直華林學省,賜宅宇車服。解褐南徐州迎從事,公府參軍。宋元嘉中用何承天所制歷,比古十一家為密,沖之以為尚疏,乃更造新法。上表曰:

  臣博訪前墳,遠稽昔典,五帝躔次,三王交分,《春秋》朔氣,《紀年》薄蝕,談、遷載述,彪、固列志,魏世注歷,晉代《起居》,探異今古,觀要華戎。書契以降,二千余稔,日月離會之征,星度疏密之驗,專功耽思,咸可得而言也。加以親量圭尺,躬察儀漏,目盡毫厘,心窮籌策,考課推移,又曲備其詳矣。然而古歷疏舛,類不精密,群氏糾紛,莫審其會。尋何承天所上,意存改革,而置法簡略,今已乖遠。以臣校之,三睹厥謬,日月所在,差覺三度,二至晷景,幾失一日,五星見伏,至差四旬,留逆進退,或移兩宿。分至失實,則節(jié)閏非正;宿度違天,則伺察無準。

  臣生屬圣辰,詢逮在運,敢率愚瞽,更創(chuàng)新歷。謹立改易之意有二,設法之情有三。

  改易者一:以舊法一章,十九歲有七閏,閏數(shù)為多,經二百年輒差一日。節(jié)閏既移,則應改法,歷紀屢遷,實由此條。今改章法三百九十一年有一百四十四閏,令卻合周、漢,則將來永用,無復差動。其二:以《堯典》云"日短星昴,以正仲冬"。以此推之,唐世冬至日在今宿之左五十許度。漢代之初即用秦歷,冬至日在牽牛六度。漢武改立《太初歷》,冬至日在牛初。后漢四分法,冬至日在斗二十二。晉世姜岌以月蝕檢日,知冬至在斗十七。今參以中星,課以蝕望,冬至之日在斗十一。通而計之,未盈百載,所差二度。舊法并令冬至日有定處,天數(shù)既差,則七曜宿度,漸與舛訛。乖謬既著,輒應改易。僅合一時,莫能通遠。遷革不已,又由此條。今令冬至所在歲歲微差,卻檢漢注,并皆審密,將來久用,無煩屢改。

  又設法者,其一:以子為辰首,位在正北,爻應初九升氣之端,虛為北方列宿之中。元氣肇初,宜在此次。前儒虞喜,備論其義。今歷上元日度,發(fā)自虛一。其二:以日辰之號,甲子為先,歷法設元,應在此歲。而黃帝以來,世代所用,凡十一歷,上元之歲,莫值此名。今歷上元歲在甲子。其三:以上元之歲,歷中眾條,并應以此為始。而《景初歷》交會遲疾,元首有差。又承天法,日月五星,各自有元,交會遲疾,亦并置差,裁得朔氣合而已,條序紛錯,不及古意。今設法日月五緯交會遲疾,悉以上元歲首為始。群流共源,庶無乖誤。

  若夫測以定形,據(jù)以實效,懸象著明,尺表之驗可推,動氣幽微,寸管之候不忒。今臣所立,易以取信。但綜核始終,大存緩密,革新變舊,有約有繁。用約之條,理不自懼,用繁之意,顧非謬然。何者?夫紀閏參差,數(shù)各有分,分之為體,非不細密,臣是用深惜毫厘,以全求妙之準,不辭積累,以成永定之制,非為思而莫知,悟而弗改也。若所上萬一可采,伏愿頒宣群司,賜垂詳究。

  事奏。孝武令朝士善歷者難之,不能屈。會帝崩,不施行。出為婁縣令,謁者仆射。

  初,宋武平關中得姚興指南車,有外形而無機巧,每行,使人于內轉之。升明中,太祖輔政,使沖之追修古法。沖之改造銅機,圓轉不窮,而司方如一,馬均以來未有也。時有北人索馭飗者,亦云能造指南車,太祖使與沖之各造,使于樂游苑對共校試,而頗有差僻,乃毀焚之。永明中,竟陵王子良好古,沖之造欹器獻之。

  文惠太子在東宮,見沖之歷法,啟世祖施行,文惠尋薨,事又寢。轉長水校尉,領本職。沖之造《安邊論》,欲開屯田,廣農殖。建武中,明帝使沖之巡行四方,興造大業(yè),可以利百姓者,會連有軍事,事竟不行。

  沖之解鐘律,博塞當時獨絕,莫能對者。以諸葛亮有木牛流馬,乃造一器,不因風水,施機自運,不勞人力;又造千里船,于新亭江試之,日行百余里。于樂游苑造水碓磨,世祖親自臨視。又特善算。永元二年,沖之卒。年七十二。著《易》《老》《莊》義,釋《論語》《孝經》,注《九章》,造《綴述》數(shù)十篇。

  賈淵,字希鏡,平陽襄陵人也。祖弼之,晉員外郎。父匪之,驃騎參軍。世傳譜學。孝武世,青州人發(fā)古冢,銘云"青州世子,東海女郎"。帝問學士鮑照、徐爰、蘇寶生,并不能悉。淵對曰:"此是司馬越女,嫁茍晞兒。"檢訪果然。由是見遇。敕淵注郭子。泰始初,辟丹陽郡主簿,奉朝請,太學博士,安成王撫軍行參軍,出為丹徒令。升明中,太祖嘉淵世學,取為驃騎參軍,武陵王國郎中令,補余姚令。未行,仍為義興郡丞。永明初,轉尚書外兵郎,歷大司馬司徒府參軍。竟陵王子良使淵撰《見客譜》,出為句容令。

  先是譜學未有名家,淵祖弼之廣集百氏譜記,專心治業(yè)。晉太元中,朝廷給弼之令史書吏,撰定繕寫,藏秘閣及左民曹。淵父及淵三世傳學,凡十八州士族譜,合百帙七百余卷,該究精悉,當世莫比。永明中,衛(wèi)軍王儉抄次《百家譜》,與淵參懷撰定。

  建武初,淵遷長水校尉。荒傖人王泰寶買襲瑯邪譜,尚書令王晏以啟高宗,淵坐被求,當極法,子棲長謝罪,稽顙流血,朝廷哀之,免淵罪。數(shù)年,始安王遙光板撫軍諮議,不就,仍為北中郎參軍。中興元年,卒。年六十二。撰《氏族要狀》及《人名書》,并行于世。

  史臣曰:文章者,蓋情性之風標,神明之律呂也。蘊思含毫,游心內運,放言落紙,氣韻天成,莫不稟以生靈,遷乎愛嗜,機見殊門,賞悟紛雜。若子桓之品藻人才,仲治之區(qū)判文體,陸機辨于《文賦》,李充論于《翰林》,張視擿句褒貶,顏延圖寫情興,各任懷抱,共為權衡。屬文之道,事出神思,感召無象,變化不窮。俱五聲之音響,而出言異句;等萬物之情狀,而下筆殊形。吟詠規(guī)范,本之雅什,流分條散,各以言區(qū)。若陳思《代馬》群章,王粲《飛鸞》諸制,四言之美,前超后絕。少卿離辭,五言才骨,難與爭鶩。桂林湘水,平子之華篇,飛館玉池,魏文之麗篆,七言之作,非此誰先?卿、云巨麗,升堂冠冕,張、左恢廓,登高不繼,賦貴披陳,未或加矣。顯宗之述傅毅,簡文之摛彥伯,分言制句,多得頌體。裴頠內侍,元規(guī)鳳池,子章以來,章表之選。孫綽之碑,嗣伯喈之后;謝莊之誄,起安仁之塵。顏延《楊瓚》,自比《馬督》,以多稱貴,歸莊為允。王褒《僮約》,束皙《發(fā)蒙》,滑稽之流,亦可奇瑋。五言之制,獨秀眾品。習玩為理,事久則瀆,在乎文章,彌患凡舊。若無新變,不能代雄。建安一體,《典論》短長互出;潘、陸齊名,機、岳之文永異。江左風味,盛道家之言:郭璞舉其靈變;許詢極其名理;仲文玄氣,猶不盡除;謝混情新,得名未盛。顏、謝并起,乃各擅奇,休、鮑后出,咸亦標世。朱藍共妍,不相祖述。今之文章,作者雖眾,總而為論,略有三體。一則啟心閑繹,托辭華曠,雖存巧綺,終致迂回。宜登公宴,本非準的。而疏慢闡緩,膏肓之病,典正可采,酷不入情。此體之源,出靈運而成也。次則緝事比類,非對不發(fā),博物可嘉,職成拘制?;蛉韫耪Z,用申今情,崎嶇牽引,直為偶說。唯睹事例,頓失精采。此則傅咸五經,應璩指事,雖不全似,可以類從。次則發(fā)唱驚挺,操調險急,雕藻淫艷,傾炫心魂。亦猶五色之有紅紫,八音之有鄭、衛(wèi)。斯鮑照之遺烈也。三體之外,請試妄談。若夫委自天機,參之史傳,應思悱來,忽先構聚。言尚易了,文憎過意,吐石含金,滋潤婉切。雜以風謠,輕唇利吻,不雅不俗,獨中胸懷。輪扁斫輪,言之未盡,文人談士,罕或兼工。非唯識有不周,道實相妨。談家所習,理勝其辭,就此求文,終然翳奪。故兼之者鮮矣。

  贊曰:學亞生知,多識前仁。文成筆下,芬藻麗春。

卷五十三 列傳第三十四◎良政

 

  傅琰 虞愿 劉懷慰 裴昭明 沈憲 李圭 孔琇之

  太祖承宋氏奢縱,風移百城,輔立幼主,思振民瘼。為政未期,擢山陰令傅琰為益州刺史。乃捐華反樸,恭己南面,導民以躬,意存勿擾。以山陰大邑,獄訟繁滋,建元三年別置獄丞,與建康為比。永明繼運,垂心治術。杖威善斷,猶多漏網(wǎng),長吏犯法,封刃行誅。郡縣居職,以三周為小滿。水旱之災,輒加賑恤。明帝自在布衣,曉達吏事,君臨意兆,專務刀筆,未嘗枉法申恩,守宰以之肅震。

  永明之世十許年中,百姓無雞鳴犬吠之警,都邑之盛,士女富逸,歌聲舞節(jié),袨服華妝,桃花綠水之間,秋月春風之下,蓋以百數(shù)。及建武之興,虜難猋急,征役連歲,不遑啟居,軍國糜耗,從此衰矣。

  齊世善政著名表績無幾焉,位次遷升,非直止乎城邑。今取其清察有跡者,余則隨以附焉。

  傅琰,字季圭,北地靈州人也。祖邵,員外郎。父僧佑,安東錄事參軍。琰美姿儀,解褐寧蠻參軍,本州主簿,寧蠻功曹。宋永光元年,補諸暨武康令,廣威將軍,除尚書左民郎,又為武康令,將軍如故。除吳興郡丞。泰始六年,遷山陰令。山陰,東土大縣,難為長官,僧祐在縣有稱,琰尤明察,又著能名。其年爵新亭侯。元徽初,遷尚書右丞。

  遭母喪,居南岸,鄰家失火,延燒琰屋,琰抱柩不動,鄰人競來赴救,乃得俱全。琰股髀之間,已被煙焰。服闋,除邵陵王左軍諮議,江夏王錄事參軍。

  太祖輔政,以山陰獄訟煩積,復以琰為山陰令。賣針賣糖老姥爭團絲,來詣琰,琰不辨核,縛團絲于柱鞭之,密視有鐵屑,乃罰賣糖者。二野父爭雞,琰各問"何以食雞"。一人云"粟",一人云"豆",乃破雞得粟,罪言豆者。縣內稱神明,無敢復為偷盜。琰父子并著奇績,江左鮮有。世云諸傅有《治縣譜》,子孫相傳,不以示人。

  升明二年,太祖擢為假節(jié)、督益寧二州軍事、建威將軍、益州刺史、宋寧太守。建元元年,進號寧朔將軍。四年,征驍騎將軍,黃門郎。永明二年,遷建威將軍、安陸王北中郎長史,改寧朔將軍。明年,徙廬陵王安西長史、南郡內史,行荊州事。五年,卒。琰喪西還,有詔出臨。

  臨淮劉玄明亦有吏能,為山陰令,大著名績。琰子翙問之,玄明曰:"我臨去當告卿。"將別,謂之曰:"作縣唯日食一升飰,而莫飲酒。"

  虞愿,字士恭,會稽余姚人也。祖賚,給事中,監(jiān)利侯。父望之,早卒。賚中庭橘樹冬熟,子孫競來取之,愿年數(shù)歲,獨不取,賚及家人皆異之。元嘉末為國子生,再遷湘東王國常侍,轉潯陽王府墨曹參軍。明帝立,以愿儒吏學涉,兼蕃國舊恩,意遇甚厚。除太常丞,尚書祠部郎,通直散騎侍郎,領五郡中正,祠部郎如故。帝性猜忌,體肥憎風,夏月常著皮小衣,拜左右二人為司風令史,風起方面,輒先啟聞。星文災變,不信太史,不聽外奏,敕靈臺知星二人給愿,常直內省,有異先啟,以相檢察。

  帝以故宅起湘宮寺,費極奢侈。以孝武莊嚴剎七層,帝欲起十層,不可立,分為兩剎,各五層。新安太守巢尚之罷郡還,見帝,曰:"卿至湘宮寺未?我起此寺,是大功德。"愿在側曰:"陛下起此寺,皆是百姓賣兒貼婦錢,佛若有知,當悲哭哀愍。罪高佛圖,有何功德?"尚書令袁粲在坐,為之失色。帝乃怒,使人驅下殿,愿徐去無異容。以舊恩,少日中,已復召入。

  帝好圍棋,甚拙,去格七八道,物議共欺為第三品。與第一品王抗圍棋,依品賭戲,抗每饒借之,曰:"皇帝飛棋,臣抗不能斷。"帝終不覺,以為信然,好之愈篤。愿又曰:"堯以此教丹朱,非人主所宜好也。"雖數(shù)忤旨,而蒙賞賜猶異余人。遷兼中書郎。

  帝寢疾,愿常侍醫(yī)藥。帝素能食,尤好逐夷,以銀缽盛蜜漬之,一食數(shù)缽。謂揚州刺史王景文曰:"此是奇味,卿頗足不?"景文曰:"臣夙好此物,貧素致之甚難。"帝甚悅。食逐夷積多,胸腹痞脹,氣將絕。左右啟飲數(shù)升酢酒,乃消。疾大困,一食汁滓猶至三升,水患積久,藥不復效。大漸日,正坐,呼道人,合掌便絕。愿以侍疾久,轉正員郎。

  出為晉平太守,在郡不治生產。前政與民交關,質錄其兒婦,愿遣人于道奪取將還。在郡立學堂教授??づf出髯蛇膽,可為藥,有餉愿蛇者,愿不忍殺,放二十里外山中,一夜蛇還床下。復送四十里外山,經宿,復還故處。愿更令遠,乃不復歸,論者以為仁心所致也。海邊有越王石,常隱云霧。相傳云"清廉太守乃得見",愿往觀視,清徹無隱蔽。后瑯邪王秀之為郡,與朝士書曰:"此郡承虞公之后,善政猶存,遺風易遵,差得無事。"以母老解職,除后軍將軍。褚淵常詣愿,不在,見其眠床上積塵埃,有書數(shù)帙。淵嘆曰:"虞君之清,一至于此。"令人掃地拂床而去。

  遷中書郎,領東觀祭酒。兄季為上虞令,卒,愿從省步還家,不待詔便歸東。除驍騎將軍,遷廷尉,祭酒如故。愿嘗事宋明帝,齊初宋神主遷汝陰廟,愿拜辭流涕。建元元年卒,年五十四。愿著《五經論問》,撰《會稽記》,文翰數(shù)十篇。

  劉懷慰,字彥泰,平原平原人也。祖奉伯,元嘉中為冠軍長史。父乘民,冀州刺史。懷慰初為桂陽王征北板行參軍。乘民死于義嘉事難,懷慰持喪,不食醯醬,冬月不絮衣。養(yǎng)孤弟妹,事寡叔母,皆有恩義。復除邵陵王南中郎參軍,廣德令,尚書駕部郎。懷慰宗從善明等為太祖心腹,懷慰亦豫焉。沈攸之有舊,令為書戒喻攸之,太祖省之稱善。除步兵校尉。

  齊國建,上欲置齊郡于京邑,議者以江右土沃,流民所歸,乃治瓜步,以懷慰為輔國將軍、齊郡太守。上謂懷慰曰:"齊邦是王業(yè)所基,吾方以為顯任。經理之事,一以委卿。"又手敕曰:"有文事者,必有武備。今賜卿玉環(huán)刀一口。"懷慰至郡,修治城郭,安集居民,墾廢田二百頃,決沈湖灌溉。不受禮謁,民有餉其新米一斛者,懷慰出所食麥飯示之,曰:"旦食有余,幸不煩此。"因著《廉吏論》以達其意。太祖聞之,手敕褒賞。進督秦、沛二郡。妻子在都,賜米三百斛。兗州刺史柳世隆與懷慰書曰:"膠東流化,潁川致美,以今方古,曾何足云。"在郡二年,遷正員郎,領青冀二州中正。

  懷慰本名聞慰,世祖即位,以與舅氏名同,敕改之。出監(jiān)東陽郡,為吏民所安。還兼安陸王北中郎司馬。永明九年卒,年四十五。明帝即位,謂仆射徐孝嗣曰:"劉懷慰若在,朝廷不憂無清吏也。"懷慰與濟陽江淹、陳郡袁彖善,亦著文翰。永明初,獻《皇德論》云。

  裴昭明,河東聞喜人,宋太中大夫松之孫也。父骃,南中郎參軍。昭明少傳儒史之業(yè),泰始中,為太學博士。有司奏:"太子婚,納征用玉璧虎皮,未詳何所準據(jù)。"昭明議:"禮納征,儷皮為庭實,鹿皮也。晉太子納妃注'以虎皮二'。太元中,公主納征,虎豹皮各一。豈其謂婚禮不詳。王公之差,故取虎豹文蔚以尊其事?;⒈m文,而征禮所不言;熊羆雖古,而婚禮所不及;圭璋雖美,或為用各異。今宜準的經誥。凡諸僻謬,一皆詳正。"于是有司參議,加圭璋,豹熊羆皮各二。

  元徽中,出為長沙郡丞,罷任,刺史王蘊謂之曰:"卿清貧,必無還資。湘中人士有須一禮之命者,我不愛也。"昭明曰:"下官忝為邦佐,不能光益上府,豈以鴻都之事仰累清風。"歷祠部通直郎。

  永明三年使虜,世祖謂之曰:"以卿有將命之才,使還,當以一郡相賞。"還為始安內史。郡民龔玄宣云神人與其玉印玉板書,不須筆,吹紙便成字,自稱"龔圣人",以此惑眾。前后郡守敬事之,昭明付獄治罪。及還,甚貧罄。世祖曰:"裴昭明罷郡還,遂無宅。我不諳書,不知古人中誰比?"遷射聲校尉。九年,復遣北使。

  建武初為王玄邈安北長史、廣陵太守。明帝以其在事無所啟奏,代還,責之。昭明曰:"臣不欲競執(zhí)關楗故耳。"昭明歷郡皆有勤績,常謂人曰:"人生何事須聚蓄,一身之外,亦復何須?子孫若不才,我聚彼散;若能自立,則不如一經。"故終身不治產業(yè)。中興二年卒。

  從祖弟顗,字彥齊。少有異操。泰始中于總明觀聽講,不讓劉秉席,秉用為參軍。升明末,為奉朝請。齊臺建,世子裴妃須外戚譜,顗不與,遂分籍。太祖受禪,上表誹謗,掛冠去,伏誅。

  沈憲,字彥璋,吳興武康人也。祖說道,巴西梓潼二郡太守,父璞之,北中郎行參軍。憲初應州辟,為主簿。少有干局,歷臨首、余杭令,巴陵王府佐,帶襄令,除駕部郎。宋明帝與憲棋,謂憲曰:"卿,廣州刺史才也。"補烏程令,甚著政績。太守褚淵嘆之曰:"此人方員可施。"除通直郎,都水使者。長于吏事,居官有績。除正員郎,補吳令,尚書左丞。

  升明二年,西中郎將晃為豫州,太祖擢憲為晃長史,南梁太守,行州事。遷豫章王諮議,未拜,坐事免官。復除安成王冠軍、武陵王征虜參軍,遷少府卿。少府管掌市易,與民交關,有吏能者皆更此職。遷王儉鎮(zhèn)軍長史。

  武陵王曄為會稽,以憲為左軍司馬。太祖以山陰戶眾難治,欲分為兩縣。世祖啟曰:"縣豈不可治,但用不得其人耳。"乃以憲帶山陰令,政聲大著??字色曊埣贃|歸,謂人曰:"沈令料事特有天才。"加寧朔將軍。王敬則為會稽,憲仍留為鎮(zhèn)軍長史,令如故。

  遷為冠軍長史,行南豫州事,晉安王后軍長史、廣陵太守。西陽王子明代為南兗州,憲仍留為冠軍長史,太守如故,頻行州府事。永明八年,子明典簽劉道濟取府州五十人役自給,又役子明左右,及船仗贓私百萬,為有司所奏,世祖怒,賜道濟死。憲坐不糾,免官。尋復為長史、輔國將軍,以疾去官。除散騎常侍,未拜,卒。當世稱為良吏。

  憲同郡丘仲起,先是為晉平郡,清廉自立。褚淵嘆曰:"見可欲心能不亂,此楊公所以遺子孫也。"仲起字子震,少為憲從伯領軍寅之所知。宋元徽中,為太子領軍長史,官至廷尉。卒。

  李圭之,字孔璋,江夏鐘武人也。父祖皆為縣令。圭之少辟州從事。宋泰始初,蔡興宗為郢州,以圭之為安西府佐,委以職事,清治見知。遷鎮(zhèn)西中郎諮議,右軍將軍,兼都水使者。圭之歷職稱為清能,除游擊將軍,兼使者如故。轉兼少府,卒。

  先是,四年,滎陽毛惠素為少府卿,吏才強而治事清刻。敕市銅官碧青一千二百斤供御畫,用錢六十萬。有讒惠素納利者,世祖怒,敕尚書評賈,貴二十八萬余,有司奏之,伏誅。死后家徒四壁,上甚悔恨。

  孔琇之,會稽山陰人也。祖季恭,光祿大夫,父靈運,著作郎?,L之初為國子生,舉孝廉。除衛(wèi)軍行參軍,員外郎,尚書三公郎。出為烏程令,有吏能。還遷通直郎,補吳令。有小兒年十歲,偷刈鄰家稻一束,琇之付獄治罪?;蛑G之,琇之曰:"十歲便能為盜,長大何所不為?"縣中皆震肅。

  遷尚書左丞,又以職事知名。轉前軍將軍,兼少府。遷驍騎將軍,少府如故。出為寧朔將軍、高宗冠軍征虜長史、江夏內史。還為正員常侍,兼左民尚書、廷尉卿。出為臨海太守,在任清約,罷郡還,獻干姜二十斤,世祖嫌少,及知琇之清,乃嘆息。除武陵王前軍長史,未拜,仍出為輔國將軍,監(jiān)吳興郡,尋拜太守,治稱清嚴。

  高宗輔政,防制諸蕃,致密旨于上佐。隆昌元年,遷琇之為寧朔將軍、晉熙王冠軍長史,行郢州事,江夏內史。琇之辭,不許。未拜,卒。

  史臣曰:琴瑟不調,必解而更張也。魏晉為吏,稍與漢乖,苛猛之風雖衰,而仁愛之情亦減。局以峻法,限以常條,以必世之仁未及宣理,而期月之望已求治術。先公后私,在己未易;割民奉國,于物非難;期之救過,所利茍免。且目見可欲,嗜好方流,貪以敗官,取與違義,吏之不臧,罔非由此。擿奸辯偽,誠俟異識,垂名著績,唯有廉平。今世之治民,未有出于此也。

  贊曰:蒸蒸小民,吏職長親。棼亂須理,恤隱歸仁。枉直交瞀,寬猛代陳。伊何導物,貴在清身。

卷五十四 列傳第三十五◎高逸

 

  ○褚伯玉 明僧紹 顧歡 臧榮緒 何求 劉虬 庾易 宗測 杜京產 沈飗士 吳苞 徐伯珍

  《易》有君子之道四焉,語默之謂也。故有入廟堂而不出,徇江湖而永歸,隱避紛紜,情跡萬品。若道義內足,希微兩亡,藏景窮巖,蔽名愚谷,解桎梏于仁義,示形神于天壤,則名教之外,別有風猷。故堯封有非圣之人,孔門謬雞黍之客。次則揭獨往之高節(jié),重去就之虛名,激競違貪,與世為異。或慮全后悔,事歸知殆;或道有不申,行吟山澤。咸皆用宇宙而成心,借風云以為戒。求志達道,未或非然;含貞?zhàn)B素,文以藝業(yè)。不然,與樵者之在山何殊別哉?故樊英就征,不稱李固之望;馮恢下節(jié),見陋張華之語。期之塵外,庶以弘多。若今十余子者,仕不求聞,退不譏俗,全身幽履,服道儒門,斯逸民之軌操,故綴為《高逸篇》云爾。

  褚伯玉,字元璩,吳郡錢唐人也。高祖含,始平太守。父襜,征虜參軍。伯玉少有隱操,寡嗜欲。年十八,父為之婚,婦入前門,伯玉從后門出。遂往剡,居瀑布山。性耐寒暑,時人比之王仲都。在山三十余年,隔絕人物。王僧達為吳郡,苦禮致之,伯玉不得已,??ば潘蓿媒粩?shù)言而退。寧朔將軍丘珍孫與僧達書曰:"聞褚先生出居貴館,此子滅景云棲,不事王侯,抗高木食,有年載矣。自非折節(jié)好賢,何以致之?昔文舉棲冶城,安道入昌門,于茲而三焉。夫卻粒之士,餐霞之人,乃可暫致,不宜久羈。君當思遂其高步,成其羽化。望其還策之日,暫紆清塵,亦愿助為譬說。"僧達答曰:"褚先生從白云游舊矣。古之逸民,或留慮兒女,或使華陰成市。而此子索然,唯朋松石,介于孤峰絕嶺者積數(shù)十載。近故要其來此,冀慰日夜。比談討芝桂,借訪荔蘿,若已窺煙液,臨滄洲矣。知君欲見之,輒當申譬。"

  宋孝建二年,散騎常侍樂詢行風俗,表薦伯玉,加征聘本州議曹從事,不就。太祖即位,手詔吳、會二郡,以禮迎遣,又辭疾。上不欲違其志,敕于剡白石山立太平館居之。建元元年卒,年八十六。常居一樓上,仍葬樓所??字晒鐝钠涫艿婪?,為于館側立碑。

  明僧紹,字承烈,平原鬲人也。祖玩,州治中。父略,給事中。僧紹宋元嘉中再舉秀才,明經有儒術。永光中,鎮(zhèn)北府辟功曹,并不就。隱長廣郡嶗山,聚徒立學?;幢睕]虜,乃南渡江。明帝泰始六年,征通直郎,不就。

  升明中太祖為太傅,教辟僧紹及顧歡、臧榮緒以旍幣之禮,征為記室參軍,不至。僧紹弟慶符為青州,僧紹乏糧食,隨慶符之郁洲,住弇榆山,棲云精舍,欣玩水石,竟不一入州城。建元元年冬,詔曰:"朕側席思士,載懷塵外。齊郡明僧紹標志高棲,耽情墳素,幽貞之操宜加賁飾。"征為正員外郎,稱疾不就。其后與崔祖思書曰:"明居士標意可重,吾前旨竟未達邪?小涼欲有講事,卿可至彼,具述吾意,令與慶符俱歸。"又曰:"不食周粟而食周薇,古猶發(fā)議。在今寧得息談邪?聊以為笑。"

  慶符罷任,僧紹隨歸,住江乘攝山。太祖謂慶符曰:"卿兄高尚其事,亦堯之外臣。朕雖不相接,有時通夢。"遺僧紹竹根如意,筍籜冠。僧紹聞沙門釋僧遠風德,往候定林寺,太祖欲出寺見之。僧遠問僧紹曰:"天子若來,居士若為相對?"僧紹曰:"山藪之人,政當鑿壞以遁。若辭不獲命,便當依戴公故事耳。"永明元年,世祖敕召僧紹,稱疾不肯見。詔征國子博士,不就,卒。子元琳,字仲璋,亦傳家業(yè)。

  僧紹長兄僧胤,能玄言。宋世為冀州刺史。弟僧暠,亦好學,宋孝武見之,迎頌其名,時人以為榮。泰始初,為青州刺史。

  慶符,建元初為黃門。

  僧胤子惠照,元徽中為太祖平南主簿,從拒桂陽,累至驃騎中兵,與荀伯玉對領直。建元元年為巴州刺史,綏懷蠻蜒,上許為益州,未遷,卒。

  顧歡,字景怡,吳郡鹽官人也。祖赳,晉隆安末,避亂徙居。歡年六七歲書甲子,有簡三篇,歡析計,遂知六甲。家貧,父使驅田中雀,歡作《黃雀賦》而歸,雀食過半,父怒,欲撻之,見賦乃止。鄉(xiāng)中有學舍,歡貧無以受業(yè),于舍壁后倚聽,無遺忘者。八歲,誦《孝經》、《詩》、《論》。及長,篤志好學。母年老,躬耕誦書,夜則燃糠自照。同郡顧顗之臨縣,見而異之,遣諸子與游,及孫憲之,并受經句。歡年二十余,更從豫章雷次宗諮玄儒諸義。母亡,水漿不入口六七日,廬于墓次,遂隱遁不仕。于剡天臺山開館聚徒,受業(yè)者常近百人。歡早孤,每讀《詩》至"哀哀父母",輒執(zhí)書慟泣,學者由是廢《蓼莪篇》不復講。

  太祖輔政,悅歡風教,征為揚州主簿,遣中使迎歡。及踐阼,乃至。歡稱"山谷臣顧歡",上表曰:"臣聞舉網(wǎng)提綱,振裘持領,綱領既理,毛目自張。然則道德,綱也;物勢,目也。上理其綱,則萬機時序;下張其目,則庶官不曠。是以湯、武得勢師道則祚延,秦、項忽道任勢則身戮。夫天門開闔,自古有之,四氣相新,絺裘代進。今火澤易位,三靈改憲,天樹明德,對時育物,搜揚仄陋,野無伏言。是以窮谷愚夫,敢露偏管,謹刪撰《老氏》,獻《治綱》一卷。伏愿稽古百王,斟酌時用,不以芻蕘棄言,不以人微廢道,則率土之賜也,微臣之幸也。幸賜一疏,則上下交泰,雖不求民而民悅,不祈天而天應。應天悅民,則皇基固矣。臣志盡幽深,無與榮勢,自足云霞,不須祿養(yǎng)。陛下既遠見尋求,敢不盡言。言既盡矣,請從此退。"

  是時員外郎劉思效表陳讜言曰:"宋自大明以來,漸見凋弊,征賦有增于往,天府尤貧于昔。兼軍警屢興,傷夷不復,戍役殘丁,儲元半菽,小民嗷嗷,無樂生之色。貴勢之流,貨室之族,車服伎樂,爭相奢麗,亭池第宅,競趣高華,至于山澤之人不敢采飲其水草。貧富相輝,捐源尚末。陛下宜發(fā)明詔,吐德音,布惠澤,禁邪偽,薄賦斂,省徭役,絕奇麗之賂,塞鄭、衛(wèi)之倡,變歷運之化,應質文之用,不亦大哉!又彭、汴有鴟梟之巢,青丘為狐兔之窟,虐害逾紀,殘暴日滋。鬼泣舊泉,人悲故壤,童孺視編發(fā)而慚生,耆老看左衽而恥沒。陛下宜仰答天人引領之望,下吊氓黎傾首之勤,授鉞衛(wèi)、霍之將,遺策蕭、張之師,萬道俱前,窮山蕩谷。此即恒山不足指而傾,渤海不足飲而竭,豈徒殘寇塵滅而已哉!"

  上詔曰:"朕夙旦惟夤,思弘治道,佇夢巖濱,垂精管庫,旰食縈懷,其勤至矣。吳郡顧歡、散騎郎劉思效,或至自丘園,或越在冗位,并能獻書金門,薦辭鳳闕,辨章治體,有協(xié)朕心。今出其表,外可詳擇所宜,以時敷奏。歡近已加旍賁,思效可付選銓序,以顯讜言。"歡東歸,上賜麈尾、素琴。

  永明元年,詔征歡為太學博士,同郡顧黯為散騎郎。黯字長孺,有隱操,與歡俱不就征。

  歡晚節(jié)服食,不與人通。每旦出戶,山鳥集其掌取食。事黃老道,解陰陽書,為數(shù)術多效驗。初元嘉末,出都寄住東府,忽題柱云:"三十年二月二十一日。"因東歸。后太初弒逆,果是此年月。自知將終,賦詩言志云:"精氣因天行,游魂隨物化。"克死日,卒于剡山,身體柔軟,時年六十四。還葬舊墓,木連理出墓側,縣令江山圖表狀。世祖詔歡諸子撰歡《文議》三十卷。

  佛道二家,立教既異,學者互相非毀。歡著《夷夏論》曰:

  夫辯是與非,宜據(jù)圣典。尋二教之源,故兩標經句。道經云:"老子入關之天竺維衛(wèi)國,國王夫人名曰凈妙,老子因其晝寢,乘日精入凈妙口中,后年四月八日夜半時,剖左腋而生,墜地即行七步,于是佛道興焉。"此出《玄妙內篇》。佛經云:"釋迦成佛,有塵劫之數(shù)。"出《法華無量壽》。或"為國師道士,儒林之宗,"出《瑞應本起》。

  歡論之曰:五帝、三皇,莫不有師。國師道士,無過老、莊,儒林之宗,孰出周、孔?若孔、老非佛,誰則當之?然二經所說,如合符契。道則佛也,佛則道也。其圣則符,其跡則反?;蚝凸庖悦鹘?,或曜靈以示遠。道濟天下,故無方而不入;智周萬物,故無物而不為。其入不同,其為必異。各成其性,不易其事。是以端委搢紳,諸華之容;剪發(fā)曠衣,群夷之服。擎跽磬折,侯甸之恭;狐蹲狗踞,荒流之肅。棺殯槨葬,中夏之制;火焚水沈,西戎之俗。全形守禮,繼善之教;毀貌易性,絕惡之學。豈伊同人,爰及異物。鳥王獸長,往往是佛,無窮世界,圣人代興?;蛘盐宓洌虿既?。在鳥而鳥鳴,在獸而獸吼;教華而華言,化夷而夷語耳。雖舟車均于致遠,而有川陸之節(jié);佛道齊乎達化,而有夷夏之別。若謂其致既均,其法可換者,而車可涉川,舟可行陸乎?今以中夏之性,效西戎之法,既不全同,又不全異。下棄妻孥,上廢宗祀。嗜欲之物,皆以禮伸;孝敬之典,獨以法屈。悖禮犯順,曾莫之覺。弱喪忘歸,孰識其舊?且理之可貴者,道也;事之可賤者,俗也。舍華效夷,義將安取?若以道邪,道固符合矣;若以俗邪,俗則大乖矣。

  屢見刻舷沙門,守株道士,交諍小大,互相彈射。或域道以為兩,或混俗以為一。是牽異以為同,破同以為異。則乖爭之由,淆亂之本也。尋圣道雖同,而法有左右。始乎無端,終乎無末。泥洹仙化,各是一術。佛號正真,道稱正一。一歸無死,真會無生。在名則反,在實則合。但無生之教賒,無死之化切:切法可以進謙弱,賒法可以退夸強。佛教文而博,道教質而精:精非粗人所信,博非精人所能。佛言華而引,道言實而抑:抑則明者獨進,引則昧者競前。佛經繁而顯,道經簡而幽:幽則妙門難見,顯則正路易遵。此二法之辨也。

  圣匠無心,方圓有體,器既殊用,教亦異施。佛是破惡之方,道是興善之術。興善則自然為高,破惡則勇猛為貴。佛跡光大,宜以化物;道跡密微,利用為己。優(yōu)劣之分,大略在茲。

  夫蹲夷之儀,婁羅之辯,各出彼俗,自相聆解。猶蟲嚾鳥聒,何足述效。

  歡雖同二法,而意黨道教。宋司徒袁粲托為道人通公駁之,其略曰:

  白日停光,恒星隱照,誕降之應,事在老先,似非入關,方炳斯瑞。

  又老、莊、周、孔,有可存者,依日末光,憑釋遺法,盜牛竊善,反以成蠹。檢究源流,終異吾黨之為道耳。

  西域之記,佛經之說,俗以膝行為禮,不慕蹲坐為恭,道以三繞為虔,不尚踞傲為肅。豈專戎土,爰亦茲方。襄童謁帝,膝行而進;趙王見周,三環(huán)而止。今佛法在華,乘者常安;戒善行交,蹈者恒通。文王造周,大伯創(chuàng)吳,革化戎夷,不因舊俗。豈若舟車,理無代用。佛法垂化,或因或革。清信之士,容衣不改;息心之人,服貌必變。變本從道,不遵彼俗,教風自殊,無患其亂。

  孔、老、釋迦,其人或同,觀方設教,其道必異???、老治世為本,釋氏出世為宗。發(fā)軫既殊,其歸亦異。符合之唱,自由臆說。

  又仙化以變形為上,泥洹以陶神為先。變形者白首還緇,而未能無死;陶神者使塵惑日損,湛然常存。泥洹之道,無死之地,乖詭若此,何謂其同?

  歡答曰:

  案道經之作,著自西周,佛經之來,始乎東漢,年逾八百,代懸數(shù)十。若謂黃老雖久,而濫在釋前,是呂尚盜陳恒之齊,劉季竊王莽之漢也。

  經云,戎氣強獷,乃復略人頰車邪?又夷俗長跽,法與華異,翹左跂右,全是蹲踞。故周公禁之于前,仲尼戒之于后。又舟以濟川,車以征陸。佛起于戎,豈非戎俗素惡邪?道出于華,豈非華風本善邪?今華風既變,惡同戎狄,佛來破之,良有以矣。佛道實貴,故戒業(yè)可遵;戎俗實賤,故言貌可棄。今諸華士女,民族弗革,而露首偏踞,濫用夷禮。云于翦落之徒,全是胡人,國有舊風,法不可變。

  又若觀風流教,其道必異,佛非東華之道,道非西戎之法,魚鳥異淵,永不相關,安得老、釋二教,交行八表?今佛既東流,道亦西邁,故知世有精粗,教有文質。然則道教執(zhí)本以領末,佛教救末以存本。請問所異,歸在何許?若以翦落為異,則胥靡翦落矣。若以立像為異,則俗巫立像矣。此非所歸,歸在常住。常住之象,常道孰異?

  神仙有死,權便之說。神仙是大化之總稱,非窮妙之至名。至名無名,其有名者二十七品,仙變成真,真變成神,或謂之圣,各有九品,品極則入空寂,無為無名。若服食茹芝,延壽萬億,壽盡則死,藥極則枯,此修考之士,非神仙之流也。

  明僧紹《正二教論》以為:"佛明其宗,老全其生。守生者蔽,明宗者通。今道家稱長生不死,名補天曹,大乖老、莊立言本理。"

  文惠太子、竟陵王子良并好釋法。吳興孟景翼為道士,太子召入玄圃園。眾僧大會,子良使景翼禮佛,景翼不肯。子良送《十地經》與之。景翼造《正一論》,大略曰:"《寶積》云'佛以一音廣說法'。老子云'圣人抱一以為天下式'。'一'之為妙,空玄絕于有境,神化贍于無窮,為萬物而無為,處一數(shù)而無數(shù),莫之能名,強號為一。在佛曰實相,在道曰玄牝。道之大象,即佛之法身。以不守之守守法身,以不執(zhí)之執(zhí)執(zhí)大象。但物有八萬四千行,說有八萬四千法。法乃至于無數(shù),行亦逮于無央。等級隨緣,須導歸一。歸一曰回向,向正即無邪。邪觀既遣,億善日新。三五四六,隨用而施。獨立不改,絕學無憂。曠劫諸圣,共遵斯一。老、釋未始于嘗分,迷者分之而未合。億善遍修,修遍成圣,雖十號千稱,終不能盡。終不能盡,豈可思議。"

  司徒從事中郎張融作《門律》云:"道之與佛,逗極無二。吾見道士與道人戰(zhàn)儒墨,道人與道士辨是非。昔有鴻飛天首,積遠難亮。越人以為鳧,楚人以為乙,人自楚越,鴻常一耳。"以示太子仆周颙。颙難之曰:"虛無法性,其寂雖同,位寂之方,其旨則別。論所謂'逗極無二'者,為逗極于虛無,當無二于法性耶?足下所宗之本一物為鴻乙耳。驅馳佛道,無免二末。未知高鑒緣何識本,輕而宗之,其有旨乎?"往復文多不載。

  歡口不辯,善于著筆。著《三名論》,甚工,鐘會《四本》之流也。又注王弼《易》二《系》,學者傳之。

  始興人盧度,亦有道術。少隨張永北征。永敗,虜追急,阻淮水不得過。度心誓曰:"若得免死,從今不復殺生。"須臾見兩楯流來,接之得過。后隱居西昌三顧山,鳥獸隨之。夜有鹿觸其壁,度曰:"汝壞我壁。"鹿應聲去。屋前有池養(yǎng)魚,皆名呼之,魚次第來,取食乃去。逆知死年月,與親友別。永明末,以壽終。

  初,永明三年,征驃騎參軍顧惠胤為司徒主簿?;葚?,宋鎮(zhèn)軍將軍覬之弟子也。閑居養(yǎng)志,不應征辟。

  臧榮緒,東莞莒人也。祖奉先,建陵令,父庸民,國子助教。榮緒幼孤,躬自灌園,以供祭祀。母喪后,乃著《嫡寢論》,掃灑堂宇,置筵席,朔望輒拜薦,甘珍未嘗先食。純篤好學,括東西晉為一書,紀、錄、志、傳百一十卷。隱居京口教授。南徐州辟西曹,舉秀才,不就。

  太祖為揚州,征榮緒為主簿,不到。司徒褚淵少時嘗命駕尋之,建元中啟太祖曰:"榮緒,朱方隱者。昔臧質在宋,以國戚出牧彭岱,引為行佐,非其所好,謝疾求免。蓬廬守志,漏濕是安,灌蔬終老。與友關康之沈深典素,追古著書,撰《晉史》十帙,贊論雖無逸才,亦足彌綸一代。臣歲時往京口,早與之遇。近報其取書,始方送出,庶得備錄渠閣,采異甄善。"上答曰:"公所道臧榮緒者,吾甚志之。其有史翰,欲令入天祿,甚佳。"

  榮緒惇愛《五經》,謂人曰:"昔呂尚奉丹書,武王致齋降位,李、釋教誡,并有禮敬之儀。"因甄明至道,乃著《拜五經序論》。常以宣尼生庚子日,陳《五經》拜之。自號"被褐先生。"又以飲酒亂德,言常為誡。永明六年卒,年七十四。

  初,榮緒與關康之俱隱在京口,世號為"二隱"??抵植?,河東人。世居丹徒。以墳籍為務。四十年不出門。不應州府辟。宋太始中,征通直郎,不就。晚以母老家貧,求為嶺南小縣。性清約,獨處一室,稀與妻子相見。不通賓客。弟子以業(yè)傳受。尤善《左氏春秋》。太祖為領軍,素好此學,送《春秋五經》,康之手自點定,并得論《禮記》十余條。上甚悅,寶愛之。遺詔以經本入玄宮。宋末卒。

  何求,字子有,廬江灊人也。祖尚之,宋司空。父鑠,宜都太守。求元嘉末為宋文帝挽郎,解褐著作郎,中軍衛(wèi)軍行佐,太子舍人,平南參軍,撫軍主簿,太子洗馬,丹陽、吳郡丞。清退無嗜欲。又除征北參軍事,司徒主簿,太子中舍人。泰始中妻亡,還吳葬舊墓。除中書郎,不拜。仍住吳,居波若寺,足不逾戶,人莫見其面。明帝崩,出奔國哀,除為司空從事中郎,不就。乃除永嘉太守。求時寄住南澗寺,不肯詣臺,乞于寺拜受,見許。一夜忽乘小船逃歸吳,隱虎丘山,復除黃門郎,不就。永明四年,世祖以為太中大夫,又不就。七年卒,年五十六。

  初,求母王氏為父所害,求兄弟以此無宦情。

  求弟點,少不仕。宋世征為太子洗馬,不就。隱居東離門卞望之墓側。性率到,鮮狎人物。建元中,褚淵、王儉為宰相,點謂人曰:"我作《齊書》已竟,贊云:'淵既世族,儉亦國華。不賴舅氏,遑恤外家。'欲儉候之,知不可見,乃止。永明元年,征中書郎。豫章王命駕造門,點從后門逃去。竟陵王子良聞之,曰:"豫章王尚不屈,非吾所議。"遺點嵇叔夜酒杯、徐景山酒鎗以通意。點常自得,遇酒便醉,交游宴樂不隔也。永元中,京師頻有軍寇,點嘗結裳為袴,與崔慧景共論佛義,其語默之跡如此。

  點弟胤,有儒術,亦懷隱遁之志。所居宅名為小山。隆昌中為中書令,以皇后從叔見親寵。明帝即位,胤賣園宅,將遂本志。建武四年為散騎常侍、巴陵王師,聞吳興太守謝朏致仕,慮后之,于是奉表不待報而去,隱會稽山。上大怒,令有司奏彈胤,然發(fā)優(yōu)詔焉。永元二年,征散騎常侍,太常卿。

  劉虬,字靈預,南陽涅陽人也。舊族,徙居江陵。虬少而抗節(jié)好學,須得祿便隱。宋泰始中,仕至晉平王驃騎記室,當陽令。罷官歸家,靜處斷谷,餌術及胡麻。建元初,豫章王為荊州,教辟虬為別駕,與同郡宗測、新野庾易并遣書禮請,虬等各修箋答而不應辟命。永明三年,刺史廬陵王子卿表虬及同郡宗測、宗尚之、庾易、劉昭五人,請加蒲車束帛之命。詔征為通直郎,不就。

  竟陵王子良致書通意。虬答曰:"虬四節(jié)臥病,三時營灌,暢余陰于山澤,托暮情于魚鳥,寧非唐、虞重恩,周、邵宏施?虬進不研機入玄,無洙泗稷館之辯;退不凝心出累,非冢間樹下之節(jié)。遠澤既灑,仁規(guī)先著。謹收樵牧之嫌,敬加軾蛙之義。"

  虬精信釋氏,衣粗布衣,禮佛長齋。注《法華經》,自講佛義。以江陵西沙洲去人遠,乃徙居之。建武二年,詔征國子博士,不就。其冬虬病,正晝有白云徘徊檐戶之內,又有香氣及磬聲,其日卒。年五十八。

  劉昭與虬同宗,州辟祭酒從事不就,隱居山中。

  庾易,字幼簡,新野新野人也。徙居屬江陵。祖玫,巴郡太守。父道驥,安西參軍。易志性恬隱,不交外物。建元元年,刺史豫章王辟為驃騎參軍,不就。臨川王映臨州,獨重易,上表薦之,餉麥百斛。易謂使人曰:"民樵采麋鹿之伍,終其解毛之衣;馳騁日月之車,得保自耕之祿。于大王之恩,亦已深矣。"辭不受。永明三年,詔征太子舍人,不就。以文義自樂。安西長史袁彖欽其風,通書致遺。易以連理機竹翹書格報之。建武二年,詔復征為司徒主簿,不就。卒。

  宗測,字敬微,南陽人,宋征士炳孫也。世居江陵。測少靜退,不樂人間。嘆曰:"家貧親老,不擇官而仕,先哲以為美談,余竊有惑。誠不能潛感地金,冥致江鯉,但當用天道,分地利。孰能食人厚祿,憂人重事乎?"

  州舉秀才,主簿,不就。驃騎豫章王征為參軍,測答府召云:"何為謬傷海鳥,橫斤山木?"母喪,身負土植松柏。豫章王復遣書請之,辟為參軍。測答曰:"性同鱗羽,愛止山壑,眷戀松筠,輕迷人路??v宕巖流,有若狂者,忽不知老至。而今鬢已白,豈容課虛責有,限魚慕鳥哉?"永明三年,詔征太子舍人,不就。

  欲游名山,乃寫祖炳所畫《尚子平圖》于壁上。測長子官在京師,知父此旨,便求祿還為南郡丞,付以家事。刺史安陸王子敬、長史劉寅以下皆贈送之,測無所受。赍《老子》《莊子》二書自隨。子孫拜辭悲泣,測長嘯不視,遂往廬山,止祖炳舊宅。

  魚復侯子響為江州,厚遣贈遺。測曰:"少有狂疾,尋山采藥,遠來至此。量腹而進松術,度形而衣薜蘿,淡然已足,豈容當此橫施!"子響命駕造之,測避不見。后子響不告而來,奄至所住,測不得已,巾褐對之,竟不交言,子響不悅而退。尚書令王儉餉測蒲褥。頃之,測送弟喪還西,仍留舊宅永業(yè)寺,絕賓友,唯與同志庾易、劉虬、宗人尚之等往來講說。刺史隨王子隆至鎮(zhèn),遣別駕宗哲致勞問,測笑曰:"貴賤理隔,何以及此。"竟不答。建武二年,征為司徒主簿,不就。卒。

  測善畫,自圖阮籍遇蘇門于行障上,坐臥對之。又畫永業(yè)佛影臺,皆為妙作。頗好音律,善《易》《老》,續(xù)皇甫謐《高士傳》三卷。又嘗游衡山七嶺,著衡山、廬山記。

  尚之字敬文,亦好山澤。與劉虬俱以驃騎記室不仕。宋末,刺史武陵王辟贊府,豫章王辟別駕,并不就。永明中,與劉虬同征為通直郎,和帝中興初,又征為諮議,并不就。壽終。

  杜京產,字景齊,吳郡錢唐人。杜子恭玄孫也。祖運,為劉毅衛(wèi)軍參軍。父道鞠,州從事,善彈棋,世傳五斗米道,至京產及子棲。京產少恬靜,閉意榮宦。頗涉文義,專修黃老。會稽孔覬,清剛有峻節(jié),一見而為款交。郡召主簿,州辟從事,稱疾去。除奉朝請,不就。與同郡顧歡同契,始寧東山開舍授學。建元中,武陵王曄為會稽,太祖遣儒士劉瓛入東為曄講說,京產請瓛至山舍講書,傾資供待,子棲躬自屣履,為瓛生徒下食,其禮賢如此??字色?、周颙、謝抃并致書以通殷勤。

  永明十年,稚珪及光祿大夫陸澄、祠部尚書虞悰、太子右率沈約、司徒右長史張融表薦京產曰:"竊見吳郡杜京產,潔靜為心,謙虛成性,通和發(fā)于天挺,敏達表于自然。學遍玄、儒,博通史、子,流連文藝,沈吟道奧。泰始之朝,掛冠辭世,遁舍家業(yè),隱于太平。葺宇窮巖,采芝幽澗,耦耕自足,薪歌有余。確爾不群,淡然寡欲,麻衣藿食,二十余載。雖古之志士,何以加之。謂宜釋巾幽谷,結組登朝,則巖谷含歡,薜蘿起抃矣。"不報。建武初,征員外散騎侍郎,京產曰:"莊生持釣,豈為白璧所回。"辭疾不就。年六十四,永元元年卒。

  會稽孔道征,守志業(yè)不仕,京產與之友善。

  永明中,會稽鐘山有人姓蔡,不知名。山中養(yǎng)鼠數(shù)十頭,呼來即來,遣去便去。言語狂易,時謂之"謫仙"。不知所終。

  沈飗士,字云禎,吳興武康人也。祖膺期,晉太中大夫。飗士少好學,家貧,織簾誦書,口手不息。宋元嘉末,文帝令尚書仆射何尚之抄撰《五經》,訪舉學士,縣以飗士應選。尚之謂子偃曰:"山藪故有奇士也。"少時,飗士稱疾歸鄉(xiāng),更不與人物通。養(yǎng)孤兄子,義著鄉(xiāng)曲?;騽耧v士仕,答曰:"魚縣獸檻,天下一契,圣人玄悟,所以每履吉先。吾誠未能景行坐忘,何為不希企日損。"乃作《玄散賦》以絕世。太守孔山士辟,不應。宗人徐州刺史曇慶、侍中懷文、左率勃來候之,飗士未嘗答也。隱居馀干吳差山,講經教授,從學者數(shù)十百人,各營屋宇,依止其側。飗士重陸機《連珠》,每為諸生講之。

  征北張永為吳興,請飗士入郡。飗士聞郡后堂有好山水,乃往停數(shù)月。永欲請為功曹,使人致意。飗士曰:"明府德履沖素,留心山谷,民是以被褐負杖,忘其疲病。必欲飾渾沌以蛾眉,冠越客于文冕,走雖不敏,請附高節(jié),有蹈東海而死爾。"永乃止。

  升明末,太守王奐上表薦之,詔征為奉朝請,不就。永明六年,吏部郎沈淵、中書郎沈約又表薦飗士義行,曰:"吳興沈飗士,英風夙挺,峻節(jié)早樹,貞粹稟于天然,綜博生乎篤習。家世孤貧,藜藿不給,懷書而耕,白首無倦,挾琴采薪,行歌不輟。長兄早卒,孤侄數(shù)四,攝尫鞠稚,吞苦推甘。年逾七十,業(yè)行無改。元嘉以來,聘召仍疊。玉質逾潔,霜操日嚴。若使聞政王庭,服道槐掖,必能孚朝規(guī)于邊鄙,播圣澤于荒垂。"詔又征為太學博士;建武二年,征著作郎;永元二年,征太子舍人;并不就。

  飗士負薪汲水,并日而食,守操終老。篤學不倦,遭火,燒書數(shù)千卷,飗士年過八十,耳目猶聰明,手以反故抄寫,燈下細書,復成二三千卷,滿數(shù)十篋,時人以為養(yǎng)身靜嘿之所致也。著《周易兩系》《莊子內篇訓》,注《易經》、《禮記》、《春秋》、《尚書》、《論語》、《孝經》、《喪服》、《老子要略》數(shù)十卷。以楊王孫、皇甫謐深達生死,而終禮矯偽,乃自作終制。年八十六,卒。

  同郡沈儼之,字士恭,徐州刺史曇慶子,亦不仕。征太子洗馬,永明元年,征中書郎。三年,又詔征前南郡國常侍沈摐為著作郎,建武二年。征太子舍人,永元二年,征通直郎。摐字處默,宋領軍寅之兄孫也。

  吳苞,字天蓋,濮陽鄄城人也。儒學,善《三禮》及《老》、《莊》。宋泰始中,過江聚徒教學。冠黃葛巾,竹麈尾,蔬食二十余年。隆昌元年,詔曰:"處士濮陽吳苞,棲志穹谷,秉操貞固,沈情味古,白首彌厲。征太學博士。"不就。始安王遙光、右衛(wèi)江祏于蔣山南為立館,自劉瓛卒后,學者咸歸之。以壽終。

  魯國孔嗣之,字敬伯。宋世與太祖俱為中書舍人,并非所好,自廬陵郡去官,隱居鐘山,朝廷以為太中大夫。建武三年卒。

  徐伯珍,字文楚,東陽太末人也。祖父并郡掾史。伯珍少孤貧,書竹葉及地學書。山水暴出,漂溺宅舍,村鄰皆奔走,伯珍累床而止,讀書不輟。叔父璠之與顏延之友善,還祛蒙山立精舍講授,伯珍往從學,積十年,究尋經史,游學者多依之。太守瑯邪王曇生、吳郡張淹并加禮辟,伯珍應召便退,如此者凡十二焉。征士沈儼造膝談論,申以素交。吳郡顧歡擿出《尚書》滯義,伯珍訓答甚有條理,儒者宗之。

  好釋氏、老莊,兼明道術。歲常旱,伯珍筮之,如期雨澍。舉動有禮,過曲木之下,趨而避之。早喪妻,晚不復重娶,自比曾參。宅南九里有高山,班固謂之九巖山,后漢龍丘萇隱處也。山多龍須檉柏,望之五采,世呼為婦人巖。二年,伯珍移居之。門前生梓樹,一年便合抱;館東石壁夜忽有赤光洞照,俄爾而滅;白雀一雙棲其戶牖;論者以為隱德之感焉。永明二年,刺史豫章王辟議曹從事,不就。家甚貧窶,兄弟四人,皆白首相對,時人呼為"四皓"。建武四年卒,年八十四。受業(yè)生凡千余人。

  同郡樓幼瑜,亦儒學。著《禮捃遺》三十卷。官至給事中。

  又同郡樓惠明,有道術。居金華山,禽獸毒螫者皆避之。宋明帝聞之,敕出住華林園,除奉朝請,固乞不受,求東歸。永明三年,忽乘輕舟向臨安縣,眾不知所以。尋而唐宇之賊破郡。文惠太子呼出住蔣山,又求歸,見許。世祖敕為立館。

  史臣曰:顧歡論夷夏,優(yōu)老而劣釋。佛法者,理寂乎萬古,跡兆乎中世,淵源浩博,無始無邊,宇宙之所不知,數(shù)量之所不盡,盛乎哉!真大士之立言也。探機扣寂,有感必應,以大苞小,無細不容。若乃儒家之教,仁義禮樂,仁愛義宜,禮順樂和而已;今則慈悲為本,常樂為宗,施舍惟機,低舉成敬。儒家之教,憲章祖述,引古證今,于學易悟;今樹以前因,報以后果,業(yè)行交酬,連璅相襲。陰陽之教,占氣步景,授民以時,知其利害;今則耳眼洞達,心智他通,身為奎井,豈俟甘石。法家之教,出自刑理,禁奸止邪,明用賞罰;今則十惡所墜,五及無間,刀樹劍出,焦湯猛火,造受自貽,罔或差貳。墨家之教,遵上儉薄,磨踵滅頂,且猶非吝;今則膚同斷瓠,目如井星,授子捐妻,在鷹庇鴿。從橫之教,所貴權謀,天口連環(huán),歸乎適變;今則一音萬解,無待戶說,四辯三會,咸得吾師。雜家之教,兼有儒墨;今則五時所宣,于何不盡。農家之教,播植耕耘,善相五事,以藝九谷;今則郁單粳稻,已異閻浮,生天果報,自然飲食。道家之教,執(zhí)一虛無,得性亡情,凝神勿擾;今則波若無照,萬法皆空,豈有道之可名,寧余一之可得。道俗對校,真假將讎。釋理奧藏,無往而不有也。能善用之,即真是俗。九流之設,用藉世教,刑名道墨,乖心異旨,儒者不學,無傷為儒;佛理玄曠,實智妙有,一物不知,不成圓圣。若夫神道應現(xiàn)之力,感會變化之奇,不可思議,難用言象。而諸張米道,符水先驗,相傳師法,祖自伯陽。世情去就,有此二學,僧尼道士,矛盾相非。非唯重道,兼亦殉利。詳尋兩教,理歸一極。但跡有左右,故教成先后。廣略為言,自生優(yōu)劣。道本虛無,非由學至,絕圣棄智,已成有為。有為之無,終非道本。若使本末同無,曾何等級。佛則不然,具縛為種,轉暗成明,梯愚入圣。途雖遠而可踐,業(yè)雖曠而有期。勸慕之道,物我無隔。而局情淺智,鮮能勝受。世途揆度,因果二門。雞鳴為善,未必余慶;膾肉東陵,曾無厄禍。身才高妙,郁滯而靡達;器思庸鹵,富厚以終生。忠反見遺,詭乃獲用。觀此而論,近無罪福,而業(yè)有不定,著自經文,三報開宗,斯疑頓曉。史臣服膺釋氏,深信冥緣,謂斯道之莫貴也。

  贊曰:含貞抱樸,履道敦學。惟茲潛隱,棄鱗養(yǎng)角。


南齊書 (壬)作者:蕭子顯 梁朝的評論 (共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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