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六 列傳第十七◎謝超宗 劉祥

　　謝超宗，陳郡陽夏人也。祖靈運，宋臨川內(nèi)史。父鳳，元嘉中坐靈運事，同徙嶺南，早卒。超宗元嘉末得還。與慧休道人來往，好學(xué)，有文辭，盛得名譽。解褐奉朝請。新安王子鸞，孝武帝寵子，超宗以選補王國常侍。王母殷淑儀卒，超宗作誄奏之，帝大嗟賞，曰："超宗殊有鳳毛，恐靈運復(fù)出。"轉(zhuǎn)新安王撫軍行參軍。

　　泰始初，為建安王司徒參軍事，尚書殿中郎。三年，都令史駱宰議策秀才考格，五問并得為上，四、三為中，二為下，一不合與第。超宗議以為"片辭折獄，寸言挫眾，魯史褒貶，孔《論》興替，皆無俟繁而后秉裁。夫表事之淵，析理之會，豈必委牘方切治道。非患對不盡問，患以恒文弗奇。必使一通峻正，寧劣五通而常；與其俱奇，必使一亦宜采。"詔從宰議。

　　遷司徒主簿，丹陽丞。建安王休仁引為司徒記室，正員郎，兼尚書左丞中郎。以直言忤仆射劉康，左遷通直常侍。太祖為領(lǐng)軍，數(shù)與超宗共屬文，愛其才翰。衛(wèi)將軍袁粲聞之，謂太祖曰："超宗開亮迥悟，善可與語。"取為長史、臨淮太守。粲既誅，太祖以超宗為義興太守。升明二年，坐公事免。詣東府門自通，其日風(fēng)寒慘厲，太祖謂四座曰："此客至，使人不衣自暖矣。"超宗既坐，飲酒數(shù)甌，辭氣橫出，太祖對之甚歡。板為驃騎諮議。及即位，轉(zhuǎn)黃門郎。

　　有司奏撰立郊廟歌，敕司徒褚淵、侍中謝朏、散騎侍郎孔稚圭、太學(xué)博士王咺之、總明學(xué)士劉融、何法冏、何曇秀十人并作，超宗辭獨見用。

　　為人仗才使酒，多所陵忽。在直省常醉，上召見，語及北方事，超宗曰："虜動來二十年矣，佛出亦無如何！"以失儀出為南郡王中軍司馬。超宗怨望，謂人曰："我今日政應(yīng)為司驢。"為省司所奏，以怨望免官，禁錮十年。司徒褚淵送湘州刺史王僧虔，閣道壞，墜水；仆射王儉嘗牛驚，跣下車。超宗撫掌笑戲曰："落水三公，墮車仆射。"前后言誚，稍布朝野。

　　世祖即位，使掌國史，除竟陵王征北諮議參軍，領(lǐng)記室，愈不得志。超宗娶張敬兒女為子婦，上甚疑之。永明元年，敬兒誅，超宗謂丹陽尹李安民曰："往年殺韓信，今年殺彭越，尹欲何計？"安民具啟之。上積懷超宗輕慢，使兼中丞袁彖奏曰：

　　風(fēng)聞?wù)鞅敝J議參軍謝超宗，根性浮險，率情躁薄，仕近聲權(quán)，務(wù)先諂狎。人裁疏黜，亟便詆賤；卒然面譽，旋而背毀。疑間臺賢，每窮詭舌；訕貶朝政，必聲兇言。腹誹口謗，莫此之甚；不敬不諱，罕與為二。

　　輒攝白從王永先到臺辨問"超宗有何罪過，詣諸貴皆有不遜言語，并依事列對"。永先列稱："主人超宗恒行來詣諸貴要，每多觸忤，言語怨懟。與張敬兒周旋，許結(jié)姻好，自敬兒死后，惋嘆忿慨。今月初詣李安民，語論'張敬兒不應(yīng)死'。安民道：'敬兒書疏，墨跡炳然，卿何忽作此語？'其中多有不遜之言，小人不悉盡羅縷諳憶。"如其辭列，則與風(fēng)聞符同。超宗罪自已彰，宜附常準(zhǔn)。

　　超宗少無士行，長習(xí)民慝?？窠浦E，聯(lián)代所疾；迷慠之釁，累朝兼觸。刬容掃轍，久埋世表。屬圣明廣愛，忍禍?zhǔn)娲?，舍之憲外，許以改過。野心不悛，在宥方驕；才性無親，處恩彌戾。遂遘扇非端，空生怨懟，恣囂毒于京輔之門，揚兇悖于卿守之席。此而不翦，國章何寄？此而可貸，孰不可容？請以見事免超宗所居官，解領(lǐng)記室。輒勒外收付廷尉法獄治罪。超宗品第未入簡奏，臣輒奉白簡以聞。

　　世祖雖可其奏，以彖言辭依違，大怒，使左丞王逡之奏曰：

　　臣聞行父盡忠，無禮斯疾；農(nóng)夫去草，見惡必耘。所以振纓稱良，登朝著績，未有尸位存私而能保其榮名者也。

　　今月九日，治書侍御史臣司馬侃啟彈征北諮議參軍事謝超宗，稱"根性昏動，率心險放，悖議爽真，囂辭犯實，親朋忍聞，衣冠掩目，輒收付廷尉法獄治罪"。處劾雖重，文辭簡略，事入主書，被卻還外。其晚，兼御史中丞臣袁彖改奏白簡，始粗詳備。厥初隱衛(wèi)，實彖之由。

　　尋超宗植性險戾，稟行兇诐，豺狼野心，久暴遐邇。張敬兒潛圖反噬，罰未塞愆，而稱怨痛枉，形于言貌。協(xié)附奸邪，疑間勛烈，構(gòu)扇異端，譏議時政，行路同忿，有心咸疾。而阿昧茍容，輕文略奏。又彈事舊體，品第不簡，而釁戾殊常者，皆命議親奏，以彰深愆。況超宗罪逾四兇，過窮南竹，雖下輒收，而文止黃案，沈浮互見，輕重相乖，此而不糾，憲綱將替。

　　彖才識疏淺，質(zhì)干無聞，憑戚升榮，因慈荷任。不能克己厲情，少酬恩獎，撓法容非，用申私惠。何以糾正邦違，式明王度？臣等參議，請以見事免彖所居官，解兼御史中丞，輒攝曹依舊下禁止視事如故。

　　治書侍御史臣司馬侃雖承稟有由，而初無疑執(zhí)，亦合及咎。請杖督五十，奪勞百日。令史卑微，不足申盡，啟可奉行。

　　侃奏彈之始，臣等并即經(jīng)見加推糾，案入主書，方被卻檢，疏謬之愆，伏追震悚。

　　詔曰："超宗釁同大逆，罪不容誅。彖匿情欺國，愛朋罔主，事合極法，特原收治，免官如案，禁錮十年。"

　　超宗下廷尉，一宿發(fā)白皓首。詔徙越州，行至豫章，上敕豫章內(nèi)史虞悰曰："謝超宗令于彼賜自盡，勿傷其形骸。"

　　明年，超宗門生王永先又告超宗子才卿死罪二十余條。上疑其虛妄，以才卿付廷尉辯，以不實見原。永先于獄自盡。

　　劉祥，字顯征，東莞莒人也。祖式之，吳郡太守。父敳，太宰從事中郎。祥宋世解褐為巴陵王征西行參軍，歷驃騎中軍二府，太祖太尉東閣祭酒，驃騎主簿。建元中，為冠軍征虜功曹，為府主武陵王曄所遇。除正員外。

　　祥少好文學(xué)，性韻剛疏，輕言肆行，不避高下。司徒褚淵入朝，以腰扇鄣日，祥從側(cè)過，曰："作如此舉止，羞面見人，扇鄣何益？"淵曰："寒士不遜。"祥曰："不能殺袁、劉，安得免寒士？"永明初，遷長沙王鎮(zhèn)軍，板諮議參軍，撰《宋書》，譏斥禪代，尚書令王儉密以啟聞，上銜而不問。歷鄱陽王征虜，豫章王大司馬諮議，臨川王驃騎從事中郎。

　　祥兄整為廣州，卒官，祥就整妻求還資，事聞朝廷。于朝士多所貶忽。王奐為仆射，祥與奐子融同載，行至中堂，見路人驅(qū)驢，祥曰："驢！汝好為之，如汝人才，皆已令仆。"著《連珠》十五首以寄其懷。辭曰：

　　蓋聞興教之道，無尚必同；拯俗之方，理貴袪弊。故揖讓之禮，行乎堯舜之朝；干戈之功，盛于殷周之世。清風(fēng)以長物成春，素霜以凋嚴(yán)戒節(jié)。

　　蓋聞鼓篸懷音，待揚桴以振響；天地涵靈，資昏明以垂位。是以俊乂之臣，借湯、武而?。挥⑦_之君，假伊、周而治。

　　蓋聞懸饑在歲，式羨藜藿之飽；重炎灼體，不念狐白之溫。故才以偶時為劭；道以調(diào)俗為尊。

　　蓋聞習(xí)數(shù)之功，假物可尋；探索之明，循時則缺。故班匠日往，繩墨之伎不衰；大道常存，機神之智永絕。

　　蓋聞理定于心，不期俗賞；情貫于時，無悲世辱。故芬芳各性；不待汨渚之哀；明白為寶，無假荊南之哭。

　　蓋聞百仞之臺，不挺陵霜之木；盈尺之泉，時降夜光之寶。故理有大而乖權(quán)；物有微而至道。

　　蓋聞忠臣赴節(jié)，不必在朝；列士匡時，義存則干。故包胥垂涕，不荷肉食之謀；王歜投身，不主廟堂之算。

　　蓋聞智出乎身，理無或困；聲系于物，才有必窮。故陵波之羽，不能凈浪；盈岫之木，無以輟風(fēng)。

　　蓋聞良寶遇拙，則奇文不顯；達士逢讒，則英才滅耀。故墜葉垂蔭，明月為之隔輝；堂宇留光，蘭燈有時不照。

　　蓋聞跡慕近方，必勢遺于遠大；情系驅(qū)馳，固理忘于肥遁。是以臨川之士，時結(jié)羨網(wǎng)之悲；負(fù)肆之氓，不抱屠龍之嘆。

　　蓋聞數(shù)之所隔，雖近則難；情之所符，雖遠則易。是以陟嘆流霜，時獲感天之誠；泣血從刑，而無悟主之智。

　　蓋聞妙盡于識，神遠則遺；功接于人，情微則著。故鐘鼓在堂，萬夫傾耳；大道居身，有時不遇。

　　蓋聞列草深岫，不改先冬之悴；植松澗底，無奪后凋之榮。故展禽三黜，而無下愚之譽；千秋一時，而無上智之聲。

　　蓋聞希世之寶，違時則賤；偉俗之器，無圣必淪。故鳴玉黜于楚岫，章甫窮于越人。

　　蓋聞聽絕于聰，非疾響所達；神閉于明，非盈光所燭。故破山之雷，不發(fā)聾夫之耳；朗夜之輝，不開矇叟之目。

　　有以祥《連珠》啟上者，上令御史中丞任遐奏曰："祥少而狡異，長不悛徙，請謁絕于私館，反唇彰于公庭，輕議乘輿，歷貶朝望，肆丑無避，縱言自若。厥兄浮櫬，天倫無一日之悲，南金弗獲，嫂侄致其輕絕，孤舟敻反，存沒相捐，遂令暴客掠奪骸柩，行路流嘆，有識傷心。攝祥門生孫狼兒列'祥頃來飲酒無度，言語闌逸。道說朝廷，亦有不遜之語，實不避左右，非可稱紙墨。兄整先為廣州，于職喪亡，去年啟求迎喪，還至大雷，聞祥與整妻孟爭計財物瞋忿，祥仍委前還，后未至鵲頭，其夜遭劫，內(nèi)人并為兇人所淫略'。如所列與風(fēng)聞符同。請免官付廷尉。"

　　上別遣敕祥曰："卿素?zé)o行檢，朝野所悉。輕棄骨肉，侮蔑兄嫂，此是卿家行不足，乃無關(guān)他人。卿才識所知，蓋何足論。位涉清途，于分非屈。何意輕肆口噦，詆目朝士，造席立言，必以貶裁為口實？冀卿年齒已大，能自感厲，日望悛革。如此所聞，轉(zhuǎn)更增甚，諠議朝廷，不避尊賤，肆口極辭，彰暴物聽。近見卿影《連珠》，寄意悖慢，彌不可長。卿不見謝超宗，其才地二三，故在卿前，事殆是百分不一。我當(dāng)原卿性命，令卿萬里思愆。卿若能改革，當(dāng)令卿得還。"獄鞫祥辭。祥對曰："被問'少習(xí)狡異，長而不悛，頃來飲酒無度，輕議乘輿，歷貶朝望，每肆丑言，無避尊賤'，迂答奉旨。囚出身入官，二十余年，沈悴草萊，無明天壤。皇運初基，便蒙抽擢，祭酒主簿，并皆先朝相府。圣明御宇，榮渥彌隆，諮議中郎，一年再澤。廣筵華宴，必參末列，朝半問訊，時奉天輝。囚雖頑愚，豈不識恩？有何怨望，敢生譏議？囚歷府以來，伏事四王：武陵功曹，凡涉二載；長沙諮議，故經(jīng)少時；奉隸大司馬，并被恩拂，驃騎中郎，親職少日；臨川殿下不遺蟲蟻，賜參辭華。司徒殿下文德英明，四海傾屬。囚不涯卑遠，隨例問訊，時節(jié)拜覲，亦沾眄議。自余令王，未被祗拜，既不經(jīng)伏節(jié)，理無厚薄。敕旨制書，令有疑則啟。囚以天日懸遠，未敢塵穢。私之疑事，衛(wèi)將軍臣儉，宰輔圣朝，令望當(dāng)世，囚自斷才短，密以諮儉，儉為折衷，紙跡猶存。未解此理云何敢為'歷貶朝望'。云囚'輕議乘輿'，為向誰道？若向人道，則應(yīng)有主甲，豈有事無仿佛，空見羅謗？囚性不耐酒，親知所悉，強進一升，便已迷醉。"其余事事自申。乃徙廣州。祥至廣州，不得意，終日縱酒，少時病卒，年三十九。

　　祥從祖兄彪，祥曾祖穆之正胤。建元初，降封南康縣公，虎賁中郎將。永明元年，坐廟墓不脩削爵。后為羽林監(jiān)。九年，又坐與亡弟母楊別居，不相料理，楊死不殯葬，崇圣寺尼慧首剃頭為尼，以五百錢為買棺材，以泥洹輿送葬劉墓。為有司所奏，事寢不出。

　　史臣曰：魏文帝云"文人不護細(xì)行"，古今之所同也。由自知情深，在物無競，身名之外，一概可蔑。既徇斯道，其弊彌流，聲裁所加，取忤人世。向之所以貴身，翻成害已。故通人立訓(xùn)，為之而不恃也。

　　贊曰：超宗蘊文，祖構(gòu)余芬。劉祥慕異，言亦不群。違朝失典，流放南濆。

卷三十七 列傳第十八◎到捴 劉悛 虞悰 胡諧之

　　到捴，字茂謙，彭城武原人也。祖彥之，宋驃騎將軍。父仲度，驃騎從事中郎。捴襲爵建昌公。起家為太學(xué)博士，除奉車都尉，試守延陵令，非所樂，去官。除新安王北中郎行參軍，坐公事免。除新安王撫軍參軍，未拜，新安王子鸞被殺，仍除長兼尚書左民郎中。明帝立，欲收物情，以捴功臣后，擢為太子洗馬。除王景文安南諮議參軍。

　　捴資籍豪富，厚自奉養(yǎng)，宅宇山池京師第一，妓妾姿藝，皆窮上品。才調(diào)流贍，善納交游，庖廚豐腆，多致賓客。愛妓陳玉珠，明帝遣求，不與，逼奪之，捴頗怨望。帝令有司誣奏捴罪，付廷尉，將殺之。捴入獄，數(shù)宿須鬢皆白。免死，系尚方，奪封與弟賁。捴由是屏斥聲玩，更以貶素自立。帝除捴為羊希恭寧朔府參軍，徙劉韞輔國、王景文鎮(zhèn)南參軍，并辭疾不就。尋板假明威將軍，仍除桂陽王征南參軍，轉(zhuǎn)通直郎，解職。帝崩后，弟賁表讓封還捴，朝議許之。遷司徒左西屬，又不拜。居家累年。

　　弟遁，元徽中為寧遠將軍、輔國長史、南海太守，在廣州。升明元年，沈攸之反，刺史陳顯達起兵以應(yīng)朝廷，遁以猶預(yù)見殺。遁家人在都，從野夜歸，見兩三人持堊刷其家門，須臾滅，明日而遁死問至。捴遑懼，詣太祖謝，即板為世祖中軍諮議參軍。建元初，遷司徒右長史，出為永嘉太守，為黃門郎，解職。

　　世祖即位，遷太子中庶子，不拜。又除長沙王中軍長史，司徒左長史。宋世，上數(shù)游會捴家，同從明帝射雉郊野，渴倦，捴為得早青瓜，與上對剖食之。上懷其舊德，意眄良厚。至是一歲三遷。

　　永明元年，加輔國將軍，轉(zhuǎn)御史中丞。車駕幸丹陽郡宴飲，捴恃舊，酒后狎侮同列，言笑過度，為左丞庾杲之所糾，贖論。三年，復(fù)為司徒左長史，轉(zhuǎn)左衛(wèi)將軍。隨王子隆帶彭城郡，捴問訊，不修民敬，為有司所舉，免官。久之，白衣兼御史中丞。轉(zhuǎn)臨川王驃騎長史，司徒左長史，遷五兵尚書，出為輔國將軍、廬陵王中軍長史。母憂去官，服未終，八年，卒，年五十八。

　　弟賁，初為衛(wèi)尉主簿，奉車都尉。升明初，為中書郎，太祖驃騎諮議。建元中，為征虜司馬。卒。

　　賁弟坦，解褐本州西曹。升明二年，亦為太祖驃騎參軍。歷豫章王鎮(zhèn)西驃騎二府諮議。坦美須髯。與世祖、豫章王有舊。坦仍隨府轉(zhuǎn)司空太尉參軍。出為晉安內(nèi)史，還又為大司馬諮議，中書郎，卒。

　　劉悛，字士操，彭城安上里人也。彭城劉同出楚元王，分為三里，以別宋氏帝族。祖穎之，汝南新蔡二郡太守。父勔，司空。

　　劉延孫為南徐州，初辟悛從事。隨父勔征竟陵王誕于廣陵，以功拜駙馬都尉。轉(zhuǎn)宗愨寧蠻府主簿，建安王司徒騎兵參軍。復(fù)隨父勔征殷琰于壽春，于橫塘、死虎累戰(zhàn)皆勝。歷遷員外郎，太尉司徒二府參軍，代世祖為尚書庫部郎。遷振武將軍、蜀郡太守，未之任，復(fù)從父勔征討，假寧朔將軍，拜鄱陽縣侯世子。轉(zhuǎn)桂陽王征北中兵參軍，與世祖同直殿內(nèi)，為明帝所親待，由是與世祖款好。

　　遷通直散騎侍郎，出為安遠護軍、武陵內(nèi)史?？つ辖诺?，久廢不緝。悛修治未畢，而江水忽至，百姓棄役奔走，悛親率厲之，于是乃立。漢壽人邵榮興六世同爨，表其門閭。悛強濟有世調(diào)，善于流俗。蠻王田僮在山中，年垂百余歲，南譙王義宣為荊州，僮出謁。至是又出謁悛。明帝崩，表奔赴，敕帶郡還都。吏民送者數(shù)千人，悛人人執(zhí)手，系以涕泣，百姓感之，贈送甚厚。

　　仍除散騎侍郎。桂陽難，加寧朔將軍，助守石頭。父勔于大桁戰(zhàn)死，悛時疾病，扶伏路次，號哭求勔尸。勔尸項后傷缺，悛割發(fā)補之。持喪墓側(cè)，冬月不衣絮。太祖代勔為領(lǐng)軍，素與勔善，書譬悛曰："承至性毀瘵，轉(zhuǎn)之危慮，深以酸怛。終哀全生，先王明軌，豈有去縑纊，撤溫席，以此悲號，得終其孝性邪？當(dāng)深顧往旨，少自抑勉。"

　　建平王景素反，太祖總眾軍出頓玄武湖。悛初免喪，太祖欲使領(lǐng)支軍，召見悛兄弟，皆羸削改貌，于是乃止。除中書郎，行宋南陽八王事，轉(zhuǎn)南陽王南中郎司馬、長沙內(nèi)史，行湘州事。未發(fā)，霸業(yè)初建，悛先致誠節(jié)。沈攸之事起，加輔國將軍。世祖鎮(zhèn)盆城，上表西討，求悛自代。世祖既不行，悛除黃門郎，行吳郡事。尋轉(zhuǎn)晉熙王撫軍中軍二府長史，行揚州事。出為持節(jié)、督廣州、廣州刺史，將軍如故。襲爵鄱陽縣侯。世祖自尋陽還，遇悛于舟渚間，歡宴敘舊，停十余日乃下。遣文惠太子及竟陵王子良攝衣履，修父友之敬。

　　太祖受禪，國除。進號冠軍將軍。平西記室參軍夏侯恭叔上書，以柳元景中興功臣，劉勔殞身王事，宜存封爵。詔曰："與運隆替，自古有之，朝議已定，不容復(fù)厝意也。"初，蒼梧廢，太祖集議中華門，見悛，謂之曰："君昨直耶？"悛答曰："仆昨乃正直，而言急在外。"至是上謂悛曰："功名之際，人所不忘。卿昔于中華門答我，何其欲謝世事？"悛曰："臣世受宋恩，門荷齊眷，非常之勛，非臣所及。進不遠怨前代，退不孤負(fù)圣明，敢不以實仰答。"遷太子中庶子，領(lǐng)越騎校尉。

　　時世祖在東宮，每幸悛坊，閑言至夕，賜屏風(fēng)帷帳。世祖即位，改領(lǐng)前軍將軍，中庶子如故。征北竟陵王子良帶南兗州，以悛為長史，加冠軍將軍、廣陵太守。轉(zhuǎn)持節(jié)、都督司州諸軍事、司州刺史，將軍如故。悛父勔討殷琰，平壽陽，無所犯害，百姓德之，為立碑祀。悛步道從壽陽之鎮(zhèn)，過勔碑，拜敬泣涕。初，義陽人夏伯宜殺剛陵戍主叛渡淮，虜以為義陽太守。悛設(shè)計購誘之，虜囗州刺史謝景殺伯宜兄弟、北襄城太守李榮公歸降。悛于州治下立學(xué)校，得古禮器銅罍、銅甑、山罍樽、銅豆鐘各二口，獻之。

　　遷長兼侍中。車駕數(shù)幸悛宅。宅盛治山池，造甕牖。世祖著鹿皮冠，被悛菟皮衾，于牖中宴樂，以冠賜悛，至夜乃去。后悛從駕登蔣山，上數(shù)嘆曰："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顧謂悛曰："此況卿也。世言富貴好改其素情，吾雖有四海，今日與卿盡布衣之適。"悛起拜謝。遷冠軍將軍，司徒左長史。尋以本官行北兗州緣淮諸軍事。徙始興王前軍長史、平蠻校尉、蜀郡太守，將軍如故，行益州府、州事。郡尋改為內(nèi)史。隨府轉(zhuǎn)安西。悛治事嚴(yán)辦，以是會旨。

　　宋代太祖輔政，有意欲鑄錢，以禪讓之際，未及施行。建元四年，奉朝請孔覬上《鑄錢均貨議》，辭證甚博。其略以為"食貨相通，理勢自然。李悝曰：糴甚貴傷民，甚賤傷農(nóng)。'民傷則離散，農(nóng)傷則國貧。甚賤與甚貴，其傷一也。三吳國之關(guān)閫，比歲被水潦而糴不貴，是天下錢少。非谷穰賤，此不可不察也。鑄錢之弊，在輕重屢變。重錢患難用，而難用為累輕；輕錢弊盜鑄，而盜鑄為禍深。民所盜鑄，嚴(yán)法不禁者，由上鑄錢惜銅愛工也。惜銅愛工者，謂錢無用之器，以通交易，務(wù)欲令輕而數(shù)多，使省工而易成，不詳慮其為患也。自漢鑄五銖錢，至宋文帝，歷五百余年，制度世有廢興，而不變五銖錢者，明其輕重可法，得貨之宜。以為宜開置泉府，方牧貢金，大興熔鑄。錢重五銖，一依漢法。府庫已實，國用有儲，乃量奉祿，薄賦稅，則家給民足。頃盜鑄新錢者，皆效作翦鑿，不鑄大錢也。摩澤淄染，始皆類故；交易之后，渝變還新。良民弗皆淄染，不復(fù)行矣。所鬻賣者，皆徒失其物。盜鑄者，復(fù)賤買新錢，淄染更用，反覆生詐，循環(huán)起奸，此明主尤所宜禁而不可長也。若官鑄已布于民，便嚴(yán)斷翦鑿：小輕破缺無周郭者，悉不得行；官錢細(xì)小者，稱合銖兩，銷以為大。利貧良之民，塞奸巧之路。錢貨既均，遠近若一，百姓樂業(yè)，市道無爭，衣食滋殖矣。"時議者多以錢貨轉(zhuǎn)少，宜更廣鑄，重其銖兩，以防民奸。太祖使諸州郡大市銅，會晏駕，事寢。

　　永明八年，悛啟世祖曰："南廣郡界蒙山下，有城名蒙城，可二頃地，有燒爐四所，高一丈，廣一丈五尺。從蒙城渡水南百許步，平地掘土深二尺，得銅。又有古掘銅坑，深二丈，并居宅處猶存。鄧通，南安人，漢文帝賜嚴(yán)道縣銅山鑄錢，今蒙山近青衣水南，青衣左側(cè)并是故秦之嚴(yán)道地。青衣縣又改名漢嘉。且蒙山去南安二百里，案此必是通所鑄。近喚蒙山獠出，云'甚可經(jīng)略'。此議若立，潤利無極。"并獻蒙山銅一片，又銅石一片，平州鐵刀一口。上從之，遣使入蜀鑄錢，得千余萬，功費多，乃止。

　　悛仍代始興王鑒為持節(jié)、監(jiān)益寧二州諸軍事、益州刺史，將軍如故。悛既藉舊恩，尤能悅附人主，承迎權(quán)貴。賓客閨房，供費奢廣。罷廣、司二州，傾資貢獻，家無留儲。在蜀作金浴盆，余金物稱是。罷任，以本號還都，欲獻之，而世祖晏駕。郁林新立，悛奉獻減少，郁林知之，諷有司收悛付廷尉，將加誅戮。高宗啟救之，見原，禁錮終身。雖見廢黜，而賓客日至。悛婦弟王法顯同宋桂陽事，遂啟別居，終身不復(fù)見之。

　　海陵王即位，以白衣除兼左民尚書，尋除正。高宗立，加領(lǐng)驍騎將軍，復(fù)故官，駙馬都尉。建武二年，虜主侵壽陽，詔悛以本官假節(jié)出鎮(zhèn)漅湖，遷散騎常侍、右衛(wèi)將軍。虜寇既盛，悛又以本官出屯新亭。

　　悛歷朝皆見恩遇。太祖為鄱陽王鏘納悛妹為妃，高宗又為晉安王寶義納悛女為妃，自此連姻帝室。王敬則反，悛出守瑯邪城，轉(zhuǎn)五兵尚書，領(lǐng)太子左衛(wèi)率。未拜，明帝崩，東昏即位，改授散騎常侍，領(lǐng)驍騎將軍，尚書如故。衛(wèi)送山陵，卒，年六十一。贈太常，常侍、都尉如故。謚曰敬。

　　虞悰，字景豫，會稽余姚人也。祖嘯父，晉左民尚書。父秀之，黃門郎。悰少而謹(jǐn)敕，有至性。秀之于都亡，悰東出奔喪，水漿不入口。州辟主簿，建平王參軍，尚書儀曹郎，太子洗馬，領(lǐng)軍長史，正員郎，累至州治中，別駕，黃門郎。

　　初，世祖始從官，家尚貧薄。悰推國士之眷，數(shù)相分與；每行，必呼上同載。上甚德之。升明中，世祖為中軍，引悰為諮議參軍，遣吏部郎江謐持手書謂悰曰："今因江吏郎有白，以君情顧，意欲相屈。"建元初，轉(zhuǎn)太子中庶子，遷后軍長史，領(lǐng)步兵校尉，鎮(zhèn)北長史、寧朔將軍、南東海太守。尋為豫章內(nèi)史，將軍如故。悰治家富殖，奴婢無游手，雖在南土，而會稽海味無不畢致焉。遷輔國將軍、始興王長史、平蠻校尉、蜀郡太守。轉(zhuǎn)司徒司馬，將軍如故。

　　悰善為滋味，和齊皆有方法。豫章王嶷盛饌享賓，謂悰曰："今日肴羞，寧有所遺不？"悰曰："恨無黃頷，何曾《食疏》所載也。"

　　遷散騎常侍，太子右率。永明八年，大水，百官戎服救太廟，悰朱衣乘車鹵簿，于宣陽門外行馬內(nèi)驅(qū)打人，為有司所奏，見原。

　　上以悰布衣之舊，從容謂悰曰："我當(dāng)令卿復(fù)祖業(yè)。"轉(zhuǎn)侍中，朝廷咸驚其美拜。遷祠部尚書。世祖幸芳林園，就悰求扁米粣。悰獻粣及雜肴數(shù)十輿，太官鼎味不及也。上就悰求諸飲食方，悰秘不肯出。上醉后體不快，悰乃獻醒酒鯖鲊一方而已。出為冠軍將軍，車騎長史，轉(zhuǎn)度支尚書，領(lǐng)步兵校尉。

　　郁林立，改領(lǐng)右軍將軍，揚州大中正，兼大匠卿。起休安陵，于陵所受局下牛酒，坐免官。隆昌元年，以白衣領(lǐng)職。郁林廢，悰竊嘆曰："王、徐遂縛袴廢天子，天下豈有此理邪？"延興元年，復(fù)領(lǐng)右軍。明帝立，悰稱疾不陪位。帝使尚書令王晏赍廢立事示悰，以悰舊人，引參佐命。悰謂晏曰："主上圣明，公卿戮力，寧假朽老以匡贊惟新乎？不敢聞命。"朝議欲糾之，仆射徐孝嗣曰："此亦古之遺直。"眾議乃止。

　　悰稱疾篤還東，上表曰："臣族陋海區(qū)，身微稽土，猥屬興運，荷竊稠私，徒越星紀(jì)，終慚報答。衛(wèi)養(yǎng)乖方，抱疾嬰固，寢瘵以來，倏逾旬朔，頻加醫(yī)治，曾未瘳損。惟此朽頓，理難振復(fù)，乞解所職，盡療余辰。"詔賜假百日。轉(zhuǎn)給事中，光祿大夫，尋加正員常侍。永元元年，卒。時年六十五。

　　悰性敦實，與人知識，必相存訪，親疏皆有終始，世以此稱之。

　　從弟袤，矢志不仕。王敬則反，取袤監(jiān)會稽郡，而軍事悉付寒人張靈寶，郡人攻郡殺靈寶，袤以不豫事得全。

　　胡諧之，豫章南昌人也。祖廉之，治書侍御史。父翼之，州辟不就。諧之初辟州從事主簿，臨賀王國常侍，員外郎，撫軍行參軍，晉熙王安西中兵參軍，南梁郡太守。以器局見稱。徙邵陵王南中郎中兵，領(lǐng)汝南太守，不拜。除射聲校尉，州別駕。除左軍將軍，不拜，仍除邵陵王左軍諮議。

　　世祖頓盆城，使諧之守尋陽城，及為江州，復(fù)以諧之為別駕，委以事任。文惠太子鎮(zhèn)襄陽，世祖以諧之心腹，出為北中郎征虜司馬、扶風(fēng)太守，爵關(guān)內(nèi)侯。在鎮(zhèn)毗贊，甚有心力。建元二年，還為給事中，驍騎將軍，本州中正，轉(zhuǎn)黃門郎，領(lǐng)羽林監(jiān)。永明元年，轉(zhuǎn)守衛(wèi)尉，中正如故。明年，加給事中。三年，遷散騎常侍，太子右率。五年，遷左衛(wèi)將軍，加給事中，中正如故。

　　諧之風(fēng)形瑰潤，善自居處，兼以舊恩見遇，朝士多與交游。六年，遷都官尚書。上欲遷諧之，嘗從容謂諧之曰："江州有幾侍中邪？"諧之答曰："近世唯有程道惠一人而已。"上曰："當(dāng)令有二。"后以語尚書令王儉，儉意更異，乃以為太子中庶子，領(lǐng)左衛(wèi)率。

　　諧之兄謨之亡，諧之上表曰："臣私門罪釁，早備荼苦。兄弟三人，共相撫鞠，嬰孩抱疾，得及成人。長兄臣諶之，復(fù)早殞沒，與亡第二兄臣謨之銜戚家庭，得蒙訓(xùn)長，情同極蔭。何圖一旦奄見棄放，吉兇分違，不獲臨奉，乞解所職。"詔不許。改衛(wèi)尉，中庶子如故。

　　八年，上遣諧之率禁兵討巴東王子響于江陵，兼長史行事。臺軍為子響所敗，有司奏免官，權(quán)行軍事如故。復(fù)為衛(wèi)尉，領(lǐng)中庶子，本州中正。諧之有識計，每朝廷官缺及應(yīng)遷代，密量上所用人，皆如其言，虞悰以此稱服之。十年，轉(zhuǎn)度支尚書，領(lǐng)衛(wèi)尉。明年，卒，年五十一。贈右將軍、豫州刺史。謚曰肅。

　　史臣曰：送錢贏兩，言此無忘。一笥之懷，報以都尉。千金可失，貴在人心。夫謹(jǐn)而信，泛愛眾，其為利也博矣。況乎先覺潛龍，結(jié)厚于布素？隨才致位，理固然也。

　　贊曰：到藉豪華，晚懷虛素。虞生富厚，侈不違度。劉實朝交，胡乃蕃故，頡頏亮采，康衢騁步。

卷三十八 列傳第十九◎蕭景先 蕭赤斧（子穎胄）

　　蕭景先，南蘭陵蘭陵人，太祖從子也。祖爰之，員外郎。父敬宗，始興王國中軍。

　　景先少遭父喪，有至性，太祖嘉之。及從官京邑，常相提攜。解褐為海陵王國上軍將軍，補建陵令，還為新安王國侍郎，桂陽國右常侍。太祖鎮(zhèn)淮陰，景先以本官領(lǐng)軍主自隨，防衛(wèi)城內(nèi)，委以心腹。除后軍行參軍，邛縣令，員外郎。與世祖款昵，世祖為廣興郡，啟太祖求景先同行，除世祖寧朔府司馬，自此常相隨逐。世祖為鎮(zhèn)西長史，以景先為鎮(zhèn)西長流參軍，除寧朔將軍，隨府轉(zhuǎn)撫軍中兵參軍，尋除諮議，領(lǐng)中兵如故。升明初，為世祖征虜府司馬，領(lǐng)新蔡太守，隨上鎮(zhèn)盆城。沈攸之事平，還都，除寧朔將軍，驍騎將軍，仍為世祖撫軍中軍二府司馬，兼左衛(wèi)將軍。建元元年，遷太子左衛(wèi)率，封新吳縣伯，邑五百戶。景先本名道先，乃改避上諱。

　　出為持節(jié)、督司州軍事、寧朔將軍、司州刺史，領(lǐng)義陽太守。是冬，虜出淮、泗，增司部邊戍兵。義陽人謝天蓋與虜相構(gòu)扇，景先言于督府，驃騎豫章王遣輔國將軍中兵參軍蕭惠朗二千人助景先?；堇室郎街?，斷塞關(guān)隘，討天蓋黨與。虜尋遣偽南部尚書頞跋屯汝南，洛州刺史昌黎王馮莎屯清丘。景先嚴(yán)備待敵。豫章王又遣寧朔將軍王僧炳、前軍將軍王應(yīng)之、龍驤將軍莊明三千人屯義陽關(guān)外，為聲援。虜退，進號輔國將軍。

　　景先啟稱上德化之美。上答曰："風(fēng)淪俗敗，二十余年，以吾當(dāng)之，豈得頓掃。幸得數(shù)載盡力救蒼生者，必有功于萬物也。治天下者，雖圣人猶須良佐，汝等各各自竭，不憂不治也。"

　　世祖即位，征為侍中，領(lǐng)左軍將軍，尋兼領(lǐng)軍將軍。景先事上盡心，故恩寵特密。初西還，上坐景陽樓召景先語故舊，唯豫章王一人在席而已。轉(zhuǎn)中領(lǐng)軍。車駕射雉郊外行游，景先常甲仗從，廉察左右。尋進爵為侯。領(lǐng)太子詹事，本官如故。遭母喪，詔超起為領(lǐng)軍將軍。遷征虜將軍、丹陽尹。五年，荒人桓天生引蠻虜于雍州界上，司部以北人情騷動。上以景先諳究司土，詔曰："得雍州刺史張瑰啟事，蠻虜相扇，容或侵軼。蜂蠆有毒，宜時剿蕩?？汕舱魈攲④姷り栆跋瓤偮什津T，直指義陽。可假節(jié)，司州諸軍皆受節(jié)度。"景先至鎮(zhèn)，屯軍城北，百姓乃安，牛酒來迎。

　　軍未還，遇疾，遺言曰："此度疾病，異于前后，自省必?zé)o起理。但夙荷深恩，今謬充戎寄，暗弱每事不稱，上慚慈旨。便長違圣世，悲哽不知所言?？蔀樽鲉⑹拢现x至尊，粗申愚心。毅雖成長，素闕訓(xùn)范。貞等幼稚，未有所識。方以仰累圣明，非殘息所能陳謝。自丁荼毒以來，妓妾已多分張，所余丑猥數(shù)人，皆不似事?？梢悦髟?、佛女、桂支、佛兒、玉女、美玉上臺，美滿、艷華奉東宮。私馬有二十余匹，牛數(shù)頭，可簡好者十匹、牛二頭上臺，馬五匹、牛一頭奉東宮，大司馬、司徒各奉二匹，驃騎、鎮(zhèn)軍各奉一匹。應(yīng)私仗器，亦悉輸臺。六親多未得料理，可隨宜溫恤，微申素意。所賜宅曠大，恐非毅等所居，須喪服竟，可輸還臺。劉家前宅，久聞其貨，可合率市之，直若短少，啟官乞足。三處田勤作，自足供衣食。力少，更隨宜買粗猥奴婢充使。不須余營生。周旋部曲還都，理應(yīng)分張，其久舊勞勤者，應(yīng)料理，隨宜啟聞乞恩。"卒，時年五十。上傷惜之，詔曰："西信適至，景先奄至喪逝，悲懷切割，自不勝任。今便舉哀。賻錢十萬。布二百匹。"景先喪還，詔曰："故假節(jié)征虜將軍丹陽尹新吳侯景先，器懷開亮，干局通敏。綢繆少長，義兼勛戚。誠著夷險，績茂所司。方升寵榮，用申任寄。奄至喪逝，悲痛良深。可贈侍中、征北將軍、南徐州刺史。給鼓吹一部。假節(jié)、侯如故。謚曰忠侯。"

　　子毅，以勛戚子，少歷清官：太子舍人，洗馬，隨王友，永嘉太守，大司馬諮議參軍，南康太守，中書郎。建武初，為撫軍司馬，遷北中郎司馬。虜動，領(lǐng)軍守瑯邪城。毅性奢豪，好弓馬，為高宗所疑忌。王晏事敗，并陷誅之。遣軍圍宅，毅時會賓客奏伎，聞變，索刀未得，收人突進，挾持毅入與母別，出便殺之。

　　蕭赤斧，南蘭陵人，太祖從祖弟也。祖隆子，衛(wèi)軍錄事參軍。父始之，冠軍中兵參軍。赤斧歷官為奉朝請，以和謹(jǐn)為太祖所知。宋大明初，竟陵王誕反廣陵，赤斧為軍主，隸沈慶之。圍廣陵城，攻戰(zhàn)有勛，事寧，封永安亭侯，食邑三百七十戶。除車騎行參軍，出補晉陵令，員外郎，丹陽令，還除晉熙王撫軍中兵參軍，出為建威將軍、錢唐令。遷正員郎。赤斧治政為百姓所安，吏民請留之，時議見許，改除寧朔將軍。

　　太祖輔政，以赤斧為輔國將軍、左軍會稽司馬，輔鎮(zhèn)東境。遷黃門郎，淮陵太守。順帝遜位，于丹陽故治立宮，上令赤斧輔送，至薨乃還。建元初，遷武陵王冠軍長史，驃騎司馬，南東海太守，輔國將軍并如故。遷長兼侍中，祖母喪去職。起為冠軍將軍、寧蠻校尉。出為持節(jié)、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隨郡軍事、雍州刺史，本官如故。在州不營產(chǎn)利，勤于奉公。遷散騎常侍，左衛(wèi)將軍。世祖親遇與蕭景先相比。封南豐縣伯，邑四百戶。遷給事中，太子詹事。

　　赤斧夙患渴利，永明三年會，世祖使甲仗衛(wèi)三廂，赤斧不敢辭，疾甚，數(shù)日卒，年五十六。家無儲積，無絹為衾，上聞之，愈加惋惜。詔賻錢五萬，上材一具，布百匹，蠟二百斤。追贈金紫光祿大夫。謚曰懿伯。子穎胄襲爵。

　　穎胄字云長，弘厚有父風(fēng)。起家秘書郎。太祖謂赤斧曰："穎胄輕朱被身，覺其趨進轉(zhuǎn)美，足慰人意。"遷太子舍人。遭父喪，感腳疾，數(shù)年然后能行。世祖有詔慰勉，賜醫(yī)藥。除竟陵王司徒外兵參軍，晉熙王文學(xué)。

　　穎胄好文義，弟穎基好武勇。世祖登烽火樓，詔群臣賦詩。穎胄詩合旨，上謂穎胄曰："卿文弟武，宗室便不乏才。"除明威將軍、安陸內(nèi)史。遷中書郎。上以穎胄勛戚子弟，除左將軍，知殿內(nèi)文武事，得入便殿。出為新安太守，吏民懷之。隆昌元年，永嘉王昭粲為南徐州，以穎胄為南東海太守，行南徐州事。轉(zhuǎn)持節(jié)、督青冀二州軍事、輔國將軍、青冀二州刺史。不行，除黃門郎，領(lǐng)四廂直。遷衛(wèi)尉。

　　高宗廢立，穎胄從容不為同異，乃引穎胄預(yù)功。建武二年，進爵侯，增邑為六百戶。賜穎胄以常所乘白牜俞牛。

　　上慕儉約，欲鑄壞太官元日上壽銀酒槍，尚書令王晏等咸稱盛德。穎胄曰："朝廷盛禮，莫過三元。此一器既是舊物，不足為侈。"帝不悅，后預(yù)曲宴，銀器滿席。穎胄曰："陛下前欲壞酒槍，恐宜移在此器也。"帝甚有慚色。

　　冠軍江夏王寶玄鎮(zhèn)石頭，以穎胄為長史，行石頭戍事。復(fù)為衛(wèi)尉。出為冠軍將軍、廬陵王后軍長史、廣陵太守、行南兗州、府州事。是年虜動，揚聲當(dāng)飲馬長江。帝懼，敕穎胄移居民入城，百姓驚恐，席卷欲南渡。穎胄以賊勢尚遠，不即施行，虜亦尋退。仍為持節(jié)、督南兗兗徐青冀五州諸軍事、輔國將軍、南兗州刺史。

　　和帝為荊州，以穎胄為冠軍將軍、西中郎長史、南郡太守、行荊州府、州事。東昏侯誅戮群公，委任廝小，崔、陳敗后，方鎮(zhèn)各懷異計。永元二年十月，尚書令臨湘侯蕭懿及弟衛(wèi)尉暢見害。先遣輔國將軍、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劉山陽領(lǐng)三千兵受旨之官，就穎胄共襲雍州。雍州刺史梁王將起義兵，慮穎胄不識機變，遣使王天虎詣江陵，聲云山陽西上，并襲荊、雍。書與穎胄，勸同義舉。穎胄意猶未決。初，山陽出南州，謂人曰："朝廷以白虎幡追我，亦不復(fù)還矣。"席卷妓妾，盡室而行。至巴陵，遲回十余日不進。梁王復(fù)遣天虎赍書與穎胄，陳設(shè)其略。是時或云山陽謀殺穎胄，以荊州同義舉，穎胄乃與梁王定契，斬王天虎首，送示山陽。發(fā)百姓車牛，聲云起步軍征襄陽。十一月十八日，山陽至江津，單車白服，從左右數(shù)十人，詣穎胄，穎胄使前汶陽太守劉孝慶、前永平太守劉熙曄、鎧曹參軍蕭文照、前建威將軍陳秀、輔國將軍孫末伏兵城內(nèi)。山陽入門，即于車中亂斬之。副軍主李元履收余眾歸附。遣使蔡道猷馳驛送山陽首于梁王，乃發(fā)教纂嚴(yán)，分部購募。東昏聞山陽死，發(fā)詔討荊、雍。贈山陽寧朔將軍、梁州刺史。

　　穎胄有器局，既唱大事，虛心委己，眾情歸之。加穎胄右將軍，都督行留諸軍事，置佐史，本官如故。西中郎司馬夏侯詳加征虜將軍。遣寧朔將軍王法度向巴陵。穎胄獻錢二十萬，米千斛，鹽五百斛。諮議宗塞、別駕宗夬獻谷二千斛，牛二頭。換借富貲，以助軍費。長沙寺僧業(yè)富，沃鑄黃金為龍數(shù)千兩，埋土中，歷相傳付，稱為下方黃鐵，莫有見者，乃取此龍，以充軍實。

　　十二月，移檄：

　　西中郎府長史、都督行留諸軍事、右軍將軍、南郡太守、南豐縣開國侯蕭穎胄，司馬、征虜將軍、新興太守夏侯詳告京邑百官，諸州郡牧守：

　　夫運不常夷，有時而陂；數(shù)無恒剝，否極則亨。昔商邑中微，彭、韋投袂；漢室方昏，虛、牟效節(jié)。故風(fēng)聲永樹，卜世長久者也。昔我太祖高皇帝德范生民，功格天地，仰緯彤云，俯臨紫極。世祖嗣興，增光前業(yè)，云雨之所沾被，日月之所出入，莫不舉踵來王，交臂納貢。郁林昏迷，顛覆厥序，俾我大齊之祚，翦焉將墜。高宗明皇帝建道德之盛軌，垂仁義之至蹤，紹二祖之鴻基，繼三五之絕業(yè)。昧旦丕顯，不明求衣，故奇士盈朝，異人輻湊。若乃經(jīng)禮緯樂之文，定鼎作洛之制，非云如醴之詳，白質(zhì)黑章之瑞，諒以則天比大，無德稱焉。

　　而嗣主不綱，窮肆陵暴，十愆畢行，三風(fēng)咸襲。喪初而無哀貌，在戚而有喜容。酣酒嗜音，罔懲其侮；讒賊狂邪，是與比周。遂令親賢嬰荼毒之誅，宰輔受菹醢之戮。江仆射，蕭、劉領(lǐng)軍，徐司空，沈仆射，曹右衛(wèi)，或外戚懿親，或皇室令德，或時宗民望，或國之虎臣，并勛彰中興，功比周、邵，秉鈞贊契，受遺先朝。咸以名重見疑，正直貽斃，害加黨族，虐及嬰孺。曾無《渭陽》追遠之情，不顧本枝殲落之痛。信必見疑，忠而獲罪，百姓業(yè)業(yè)，罔知攸暨。崔慧景內(nèi)逼淫刑，外不堪命，驅(qū)土崩之民，為免死之計，倒戈回刃，還指宮闕。城無完守，人有異圖。賴蕭令君勛濟宗祏，業(yè)拯蒼氓，四海蒙一匡之德，億兆憑再造之功。江夏王拘迫威強，牽制巨力，跡屈當(dāng)時，乃心可亮，竟不能內(nèi)恕探情，顯加鴆毒。蕭令君自以親惟族長，任實宗臣，至誡苦言，朝夕獻入，讒丑交構(gòu)，漸見疏疑，浸潤成災(zāi)，奄離怨酷。用人之功，以寧社稷，刈人之身，以騁淫濫。

　　臺輔既誅，奸小競用。梅蟲兒、茹法珍妖忍愚戾，窮縱丑惡，販鬻主威，以為家勢，營惑嗣主，恣其妖虐。宮女千余，裸服宣淫，孽臣數(shù)十，袒裼相逐。帳飲闤肆之間，宵游街陌之上，提挈群豎，以為歡笑。

　　劉山陽潛受兇旨，規(guī)肆狂逆，天誘其衷，即就梟翦。

　　夫天生蒸民，樹之以君，使司牧之，勿使失性。豈有尊臨宇縣，毒遍黔首，絕親戚之恩，無君臣之義，功重者先誅，勛高者速斃。九族內(nèi)離，四夷外叛，封境日蹙，戎馬交馳，帑藏既空，百姓已竭，不恤不憂，慢游是好。民怨于下，天懲于上，故熒惑襲月，孽火燒宮，妖水表災(zāi)，震蝕告沴。七廟阽危，三才莫紀(jì)，大懼我四海之命，永淪于地。

　　南康殿下體自高宗，天挺英懿。食葉之征，著于弱年，當(dāng)璧之祥，兆乎綺歲。億兆颙颙，咸思戴奉。且勢居上游，任總連帥，家國之否，寧濟是當(dāng)。莫府身備皇宗，忝荷顧托，憂深責(zé)重，誓清時難。今命冠軍將軍、西中郎諮議、領(lǐng)中直兵參軍、軍主楊公則，寧朔將軍、領(lǐng)中兵參軍、軍主王法度，冠軍將軍、諮議參軍、軍主龐飖，輔國將軍、諮議參軍、領(lǐng)別駕、軍主宗夬，輔國將軍、諮議參軍、軍主樂藹等，領(lǐng)勁卒三萬，陵波電邁，逕造秣陵。冠軍將軍、領(lǐng)諮議、中直兵參軍、軍主蔡道恭，輔國將軍、中直兵參軍、右軍府司馬、軍主席闡文，輔國將軍、中直兵參軍、軍主任漾之，寧朔將軍、中直兵參軍、軍主韓孝仁，寧朔將軍、中直兵參軍、軍主朱斌，中直兵參軍、軍主宗冰之，建威將軍、中直兵參軍、軍主朱景舒，寧朔將軍、中直兵參軍、軍主庾域，寧遠將軍、軍主庾略等，被甲二萬，直指建業(yè)。輔國將軍、武寧太守、軍主鄧元起，輔國將軍、前軍將軍、軍主王世興等，鐵騎一萬，分趨白下。征虜將軍、領(lǐng)司馬、新興太守夏侯詳，寧朔將軍、咨議參軍、軍主柳忱，寧朔將軍、領(lǐng)中兵參軍、軍主劉孝慶，建威將軍、軍主、江陵令江詮等，帥組甲五萬，駱驛繼發(fā)。

　　雄劍高麾，則五星從流；長戟遠指，則云虹變色。天地為之矞皇，山淵以之崩沸。莫府親貫甲胄，授律中權(quán)，董帥熊羆之士十有五萬，征鼓粉沓，雷動荊南。寧朔將軍、南康王友蕭穎達領(lǐng)虎旅三萬，抗威后拒。蕭雍州勛業(yè)蓋世，謀猷淵肅，既痛家禍，兼憤國難，泣血枕戈，誓雪怨酷，精卒十萬，已出漢川。張郢州節(jié)義慷慨，悉力齊奮。江州邵陵王、湘州張行事、王司州皆遠近懸契，不謀而同，并勒驍猛，指景風(fēng)驅(qū)。舟艦魚麗，萬里蓋水，車騎云屯，平原霧塞。以同心之士，伐倒戈之眾，盛德之師，救危亡之國，何征而不服，何誅而不克哉！

　　今兵之所指，唯在梅蟲兒、茹法珍二人而已。諸君德載累世，勛著先朝，屬無妄之時，居道消之運，受迫群豎，念有危懼。大軍近次，當(dāng)各思拔跡，來赴軍門。檄到之日，有能斬送蟲兒、法珍首者，封二千戶開國縣侯。若迷惑兇黨，敢拒軍鋒，刑茲無赦，戮及宗族。賞罰之信，有如曒日，江水在此，余不食言。

　　遣冠軍將軍楊公則向湘州。王法度不進軍，免官。公則進克巴陵，仍向湘州。遣寧朔將軍劉坦行湘州事。

　　穎胄遣人謂梁王曰："時月未利，當(dāng)須來年二月。今便進兵，恐非良策。"梁王曰："今坐甲十萬，糧用自竭。況藉以義心，一時驍銳。且太白出西方，仗義而動，天時人謀，無有不利。昔武王伐紂，行逆太歲，豈復(fù)待年月邪？"穎胄乃從。遣西中郎參軍鄧元起率眾向夏口。

　　三年正月，和帝為相國，穎胄領(lǐng)左長史，進號鎮(zhèn)軍將軍。于是始選用方伯。梁王屢表勸和帝即尊號，梁州刺史柳惔、竟陵太守曹景宗并勸進。穎胄使別駕宗寔撰定禮儀，上尊號，改元，于江陵立宗廟、南北郊，州府城門悉依建康宮，置尚書五省，以城南射堂為蘭臺，南郡太守為尹。建武中，荊州大風(fēng)雨，龍入柏齋中，柱壁上有爪足處，刺史蕭遙欣恐畏，不敢居之。至是以為嘉祐殿。中興元年三月，穎胄為侍中、尚書令，假節(jié)、都督如故。尋領(lǐng)吏部尚書，監(jiān)八州軍事，行荊州刺史，本官如故。左丞樂藹奏曰："敕旨以軍旅務(wù)殷，且停朝直。竊謂匪懈于位，義昭夙興，國容舊典，不可頓闕。與兼右丞江詮等參議，八座丞郎以下宜五日一朝，有事郎坐侍下鼓，無事許從實還外。"奏可。

　　梁王義師出沔口，郢州刺史張沖據(jù)城拒守。楊公則定湘州，行事張寶積送江陵，率軍會夏口。巴西太守魯休烈、巴東太守蕭惠訓(xùn)遣子璝拒義師。穎胄遣汶陽太守劉孝慶進峽口，與巴東太守任漾之、宜都太守鄭法紹御之。時軍旅之際，人情未安，穎胄府長史張熾從絳衫左右三十余人入千秋門，城內(nèi)驚恐，疑有同異。御史中丞奏彈熾，詔以贖論。

　　穎胄弟穎孚在京師，廬陵人修靈祐竊將南上，于西昌縣山中聚兵二千人，襲郡，內(nèi)史謝篹奔豫章。穎孚、靈祐據(jù)郡求援，穎胄遣寧朔將軍范僧簡入湘州南道援之。僧簡進克安成，仍以為輔國將軍、安成內(nèi)史。拜穎孚為冠軍將軍、廬陵內(nèi)史。合二郡兵，出彭蠡口。

　　東昏侯遣軍主彭盆、劉希祖三千人受江州刺史陳伯之節(jié)度，南討二郡義兵，仍進取湘州。南康太守王丹保郡應(yīng)盆等。穎孚聞兵至，望風(fēng)奔走。前內(nèi)史謝篹復(fù)還郡。劉希祖至安成，攻戰(zhàn)七日，城陷，范僧簡見殺。希祖仍為安成內(nèi)史。穎孚收散卒據(jù)西昌，謝篹又遣軍攻之，眾敗，奔湘州。以穎孚為督湘東衡陽零陵桂陽營陽五郡、湘東內(nèi)史、假節(jié)、將軍如故。尋病卒。后修靈祐又合余眾攻篹，篹復(fù)敗走豫章，劉希祖亦以郡降。

　　湘東內(nèi)史王僧粲亦拒義，自稱平西將軍、湘州刺史，以南平鎮(zhèn)軍主周敷為長史，率前軍襲湘州，去州百余里。楊公則長史劉坦守州城，遣軍主尹法略拒之，屢戰(zhàn)不勝。及聞建康城平，僧粲散走，乃斬之。南康太守王丹亦為郡人所殺。

　　郢城降，義師眾軍東下。八月，魯休烈、蕭璝破汶陽太守劉孝慶等于峽口，巴東太守任漾之見殺，遂至上明，江陵大震。穎胄恐，馳告梁王曰："劉孝慶為蕭璝所敗，宜遣楊公則還援根本。"梁王曰："公則今溯流上荊，鞭長之義耳。蕭璝、魯休烈烏合之眾，尋自退散。政須荊州少時持重。良須兵力，兩弟在雍，指遣往征，不為難至。"穎胄乃追贈任漾之輔國將軍、梁州刺史。遣軍主蔡道恭假節(jié)屯上明拒蕭璝。

　　時梁王已平郢、江二鎮(zhèn)。穎胄輔帝出居上流，有安重之勢。素能飲酒，啖白肉鲙至三升，既聞蕭璝等兵相持不決，憂慮感氣，十二月壬寅夜，卒。遺表曰："臣疹患數(shù)日，不謂便至困篤，氣息綿微，待盡而已。臣雖庸薄，忝籍葭莩，過受先朝殊常之眷，循寵礪心，誓生以死。屬皇業(yè)中否，天地分崩，總率諸侯，翼奉明圣。賴社稷靈長，大明在運，故兵之所臨，無思不服。今四海垂平，干戈行戢，方希陪翠華，奉法駕，反東都，觀舊物。不幸遘疾，奄辭明世，懷此深恨，永結(jié)泉壤。竊惟王業(yè)至重，萬機甚大，登之實難，守之未易。陛下富于春秋，當(dāng)遠尋祖宗創(chuàng)業(yè)艱難，殷鑒季末顛覆厥緒，思所以念始圖終，康此兆庶。征東大將軍臣衍，元勛上德，光贊天下，陛下垂拱仰成，則風(fēng)流日化，臣雖萬沒，無所遺恨。"時年四十。和帝出臨哭。詔贈侍中、丞相，本官如故。前后部羽葆鼓吹，班劍三十人。辒辌車，黃屋左纛。

　　梁王圍建康城，住在石頭，和帝密詔報穎胄兇問，秘不發(fā)喪。及城平，識者聞之，知天命之有在矣。

　　梁天監(jiān)元年，詔曰："念功惟德，歷代所同，追遠懷人，彌與事篤。齊故侍中、丞相、尚書令穎胄，風(fēng)格峻遠，器宇淵邵，清猷盛業(yè)，問望斯歸。締構(gòu)義始，肇基王跡，契闊屯夷，載形心事。朕膺天改命，光宅區(qū)宇，望岱瞻河，永言增慟?？煞獍蜄|郡公，邑三千戶，本官如故。"喪還，今上車駕臨哭渚次。詔曰："齊故侍中、丞相、尚書令穎胄葬送有期，前代所加殊禮，依晉王導(dǎo)、齊豫章王故事，可悉給。謚曰獻武。"范僧簡贈交州刺史。

　　史臣曰：魏氏基于用武，夏侯諸曹，并以戚族而為將相。夫股肱為義，既有常然，肺腑之重，兼存宗寄。豐沛之間，貴人滿市，功臣所出，多在南陽。夫貞干所以成務(wù)，非虛言也。

　　贊曰：新吳事武，簡在帝心。南豐治政，跡顯亡衾。鎮(zhèn)軍茂績，機識弘深，荊南立王，向義漢陰。

卷三十九 列傳第二十◎劉瓛（弟巉） 陸澄

　　劉瓛，字子圭，沛國相人，晉丹陽尹惔六世孫也。祖弘之，給事中。父惠，治書御史。瓛初州辟祭酒主簿。宋大明四年，舉秀才；兄璲亦有名，先應(yīng)州舉。至是別駕東海王元曾與瓛父惠書曰："比歲賢子充秀，州閭可謂得人。"除奉朝請，不就。

　　少篤學(xué)，博通《五經(jīng)》。聚徒教授，常有數(shù)十人。丹陽尹袁粲于后堂夜集，巘在座，粲指庭中柳樹謂巘曰："人謂此是劉尹時樹，每想高風(fēng)；今復(fù)見卿清德，可謂不衰矣。"薦為秘書郎，不見用。除邵陵王郡主簿，安陸王國常侍，安成王撫軍行參軍，公事免。巘素?zé)o宦情，自此不復(fù)仕。除車騎行參軍，南彭城郡丞，尚書祠部郎，并不拜。袁粲誅，巘微服往哭，并致賻助。

　　太祖踐阼，召巘入華林園談?wù)Z，謂巘曰："吾應(yīng)天革命，物議以為何如？"巘對曰："陛下誡前軌之失，加之以寬厚，雖?？砂玻蝗粞涓厕H，雖安必危矣。"既出，帝顧謂司徒褚淵曰："方直乃爾！學(xué)士故自過人。"敕巘使數(shù)入，而巘自非詔見，未嘗到宮門。上欲用巘為中書郎，使吏部尚書何戢喻旨。戢謂巘曰："上意欲以鳳池相處，恨君資輕，可且就前除，少日當(dāng)轉(zhuǎn)國子博士，便即后授。"巘曰："平生無榮進意，今聞得中書郎而拜，豈本心哉！"后以母老闕養(yǎng)，重拜彭城郡丞，謂司徒褚淵曰："自省無廊廟之才，所愿唯保彭城丞耳。"上又以瓛兼總明觀祭酒，除豫章王驃騎記室參軍，丞如故，瓛終不就。武陵王曄為會稽太守，上欲令瓛為曄講，除會稽郡丞，學(xué)徒從之者轉(zhuǎn)眾。

　　永明初，竟陵王子良請為征北司徒記室。瓛與張融、王思遠書曰："奉教使恭召，會當(dāng)停公事，但念生平素抱，有乖恩顧。吾性拙人間，不習(xí)仕進，昔嘗為行佐，便以不能及公事免黜，此皆眷者所共知也。量己審分，不敢期榮。夙嬰貧困，加以疏懶，衣裳容發(fā)，有足駭者。中以親老供養(yǎng)，褰裳徒步，脫爾逮今，二代一紀(jì)。先朝使其更自修正，勉厲于階級之次，見其繿縷，或復(fù)賜以衣裳，袁、褚諸公咸加勸勵，終不能自反也。一不復(fù)為，安可重為哉？昔人有以冠一免不重加于首，每謂此得進止之儀。古者以賢制爵，或有秩滿而辭老，以庸制祿，或有身病而求歸者，永瞻前良，在己何若。又上下年尊，益不愿居官次，廢晨昏也。先朝為此，曲申從許，故得連年不拜榮授，而帶帖薄祿。既習(xí)此歲久，又齒長疾侵，豈宜攝齋河間之聽，廁跡東平之僚？本無絕俗之操，亦非能偃蹇為高，此又諸賢所當(dāng)深察者也。近奉初教，便自希得托跡于客游之末，而固辭榮級，其故何耶？以古之王侯大人，或以此延四方之士，甚美者則有輻湊燕路，慕君王之義，驤鑣魏闕，高公子之仁，繼有追申、白而入楚，羨鄒枚而游梁，吾非敢叨夫曩賢，庶欲從九九之遺蹤。既于聞道集泮不殊，而幸無職司拘礙，可得奉溫凊，展私計，志在此爾。"除步兵校尉，并不拜。

　　瓛姿狀纖小，儒學(xué)冠于當(dāng)時，京師士子貴游莫不下席受業(yè)。性謙率通美，不以高名自居。游詣故人，唯一門生持胡床隨后，主人未通，便坐問答。住在檀橋，瓦屋數(shù)間，上皆穿漏。學(xué)徒敬慕，不敢指斥，呼為青溪焉。竟陵王子良親往修謁。七年，表世祖為瓛立館，以揚烈橋故主第給之，生徒皆賀。瓛曰："室美為人災(zāi)，此華宇豈吾宅邪？幸可詔作講堂，猶恐見害也。"未及徙居，遇病，子良遣從瓛學(xué)者彭城劉繪、順陽范縝將廚于瓛宅營齋。及卒，門人受學(xué)者并吊服臨送。時年五十六。

　　瓛有至性，祖母病疽經(jīng)年，手持膏藥，漬指為爛。母孔氏甚嚴(yán)明，謂親戚曰："阿稱便是今世曾子。"阿稱，巘小名也。年四十余，未有婚對。建元中，太祖與司徒褚淵為巘娶王氏女。王氏椓壁掛履，土落孔氏床上，孔氏不悅，巘即出其妻。及居父喪，不出廬，足為之屈，杖不能起。今上天監(jiān)元年，下詔為巘立碑，謚曰貞簡先生。所著文集，皆是《禮》義，行于世。

　　初，巘講《月令》畢，謂學(xué)生嚴(yán)植曰："江左以來，陰陽律數(shù)之學(xué)廢矣。吾今講此，曾不得其仿佛。"時濟陽蔡仲熊禮學(xué)博聞，謂人曰："凡鐘律在南，不容復(fù)得調(diào)平。昔五音金石，本在中土；今既來南，土氣偏陂，音律乖爽。"巘亦以為然。仲熊歷安西記室，尚書左丞。巘弟琎。

　　琎字子璥。方軌正直。宋泰豫中，為明帝挽郎。舉秀才，建平王景素征北主簿，深見禮遇。邵陵王征虜安南行參軍。建元初，為武陵王曄冠軍征虜參軍。曄與僚佐飲，自割鵝炙?，Q曰："應(yīng)刃落俎，膳夫之事，殿下親執(zhí)鸞刀，下官未敢安席。"因起請退。與友人孔澈同舟入東，澈留目觀岸上女子，琎舉席自隔，不復(fù)同坐。豫章王太尉板行佐。兄瓛夜隔壁呼琎共語，琎不答，方下床著衣立，然后應(yīng)。瓛問其久，琎曰："向束帶未竟。"其立操如此。文惠太子召琎入侍東宮，每上事，輒削草。尋署中兵，兼記室參軍大司馬軍事。射聲校尉，卒官。

　　陸澄，字彥淵，吳郡吳人也。祖邵，臨海太守。父瑗，州從事。澄少好學(xué)，博覽無所不知，行坐眠食，手不釋卷。起家太學(xué)博士，中軍衛(wèi)軍府行佐，太宰參軍，補太常丞，郡主簿，北中郎行參軍。

　　宋泰始初為尚書殿中郎，議皇后諱及下外，皆依舊稱姓。左丞徐爰案司馬孚議皇后不稱姓，《春秋》逆王后于齊。澄不引典據(jù)明，而以意立議，坐免官，白衣領(lǐng)職。郎官舊有坐杖，有名無實。澄在官積前后罰，一日并受千杖。轉(zhuǎn)通直郎，兼中書郎，尋轉(zhuǎn)兼左丞。

　　泰始六年，詔皇太子朝賀服袞冕九章，澄與儀曹郎丘仲起議："服冕以朝，實著經(jīng)文。秦除六冕，漢明還備。魏晉以來，不欲令臣下服袞冕，故位公者加侍官。今皇太子禮絕群后，宜遵圣王盛典，革近代之制。"尋轉(zhuǎn)著作正員郎，兼官如故。除安成太守，轉(zhuǎn)劉韞撫軍長史，加綏遠將軍、襄陽太守，并不拜。仍轉(zhuǎn)劉秉后軍長史、東海太守。遷御史中丞。

　　建元元年，驃騎諮議沈憲等坐家奴客為劫，子弟被劾，憲等晏然。左丞任遐奏澄不糾，請免澄官。澄上表自理曰：

　　周稱舊章，漢言故事，爰自河雒，降逮淮海，朝之憲度，動尚先準(zhǔn)。若乃任情違古，率意專造，豈謂酌諸故實，擇其茂典？

　　案遐啟彈新除諮議參驃騎大將軍軍事沈憲、太子庶子沈曠并弟息，敕付建康，而憲被使，曠受假，俱無歸罪事狀。臣以不糾憲等為失。伏尋晉、宋左丞案奏，不乏于時，其及中丞者，從來殆無。王獻之習(xí)達朝章，近代之宗，其為左丞，彈司徒屬王濛憚罰自解，屬疾游行，初不及中丞?；该夭槐忌搅?，左丞鄭襲不彈秘，直彈中丞孔欣時，又云別攝蘭臺檢校，此徑彈中丞之謂。唯左丞庾登之奏鎮(zhèn)北檀道濟北伐不進，致虎牢陷沒，蕃岳宰臣，引咎謝愆，而責(zé)帥之劾，曾莫奏聞，請收治道濟，免中丞何萬歲。夫山陵情敬之極，北伐專征之大，秘霸季之貴，道濟元勛之盛，所以咎及南司，事非常憲，然秘事猶非及中丞也。今若以此為例，恐人之貴賤，事之輕重，物有其倫，不可相方。

　　左丞江奧彈段景文，又彈裴方明；左丞甄法崇彈蕭珍，又彈杜驥，又彈段國，又彈范文伯；左丞羊玄保又彈蕭汪；左丞殷景熙彈張仲仁；兼左丞何承天彈呂萬齡。并不歸罪，皆為重劾。凡茲十彈，差是憲、曠之比，悉無及中丞之議。左丞荀萬秋、劉藏、江謐彈王僧朗、王云之、陶寶度，不及中丞，最是近例之明者。謐彈在今龕蒐之后，事行圣照。遠取十奏，近征二案，自宜依以為體，豈得舍而不遵？

　　臣竊此人乏，謬奉國憲。今遐所糾，既行一時，若默而不言，則向為來準(zhǔn)，后人被繩，方當(dāng)追請，素餐之責(zé)，貽塵千載。所以備舉顯例，弘通國典，雖有愚心，不在微躬。請出臣表付外詳議。若所陳非謬，裁由天鑒。

　　詔委外詳議。尚書令褚淵奏："宋世左丞荀伯子彈彭城令張道欣等，坐界劫累發(fā)不禽，免道欣等官；中丞王準(zhǔn)不糾，亦免官。左丞羊玄保彈豫州刺史管義之譙梁群盜，免義之官；中丞傅隆不糾，亦免隆官。左丞羊玄保又彈兗州刺史鄭從之濫上布及加課租綿，免從之官；中丞傅隆不糾，免隆官。左丞陸展彈建康令丘珍孫、丹陽尹孔山士劫發(fā)不禽，免珍孫、山士官；中丞何勖不糾，亦免勖官。左丞劉矇彈青州刺史劉道隆失火燒府庫，免道隆官；中丞蕭惠開不糾，免惠開官。左丞徐爰彈右衛(wèi)將軍薛安都屬疾不直，免安都官；中丞張永結(jié)免。澄謏聞膚見，貽撓后昆，上掩皇明，下籠朝識，請以見事免澄所居官。"詔曰："澄表據(jù)多謬，不足深劾，可白衣領(lǐng)職。"

　　明年，轉(zhuǎn)給事中，秘書監(jiān)，遷吏部。四年，復(fù)為秘書監(jiān)，領(lǐng)國子博士。遷都官尚書。出為輔國將軍、鎮(zhèn)北鎮(zhèn)軍二府長史，廷尉，領(lǐng)驍騎將軍。永明元年，轉(zhuǎn)度支尚書。尋領(lǐng)國子博士。時國學(xué)置鄭王《易》，杜服《春秋》，何氏《公羊》，麋氏《谷梁》，鄭玄《孝經(jīng)》。澄謂尚書令王儉曰："《孝經(jīng)》，小學(xué)之類，不宜列在帝典。"乃與儉書論之曰：

　　《易》近取諸身，遠取諸物，彌天地之道，通萬物之情。自商瞿至田何，其間五傳。年未為遠，無訛雜之失；秦所不焚，無崩壞之弊。雖有異家之學(xué)，同以象數(shù)為宗。數(shù)百年后，乃有王弼。王濟云弼所悟者多，何必能頓廢前儒。若謂《易》道盡于王弼，方須大論，意者無乃仁智殊見。且《易》道無體不可以一體求，屢遷不可以一遷執(zhí)也。晉太興四年，太常荀菘請置《周易》鄭玄注博士，行乎前代，于時政由王、庾，皆俊神清識，能言玄遠，舍輔嗣而用康成，豈其妄然。太元立王肅《易》，當(dāng)以在玄、弼之間。元嘉建學(xué)之始，玄、弼兩立。逮顏延之為祭酒，黜鄭置王，意在貴玄，事成敗儒。今若不大弘儒風(fēng)，則無所立學(xué)。眾經(jīng)皆儒，惟《易》獨玄，玄不可棄，儒不可缺。謂宜并存，所以合無體之義。且弼于注經(jīng)中已舉《系辭》，故不復(fù)別注。今若專取弼《易》，則《系》說無注。

　　《左氏》太元取服虔，而兼取賈逵《經(jīng)》，由服傳無《經(jīng)》，雖在注中，而《傳》又有無《經(jīng)》者故也。今留服而去賈，則《經(jīng)》有所闕。案杜預(yù)注《傳》，王弼注《易》，俱是晚出，并貴后生。杜之異古，未如王之奪實，祖述前儒，特舉其違。又《釋例》之作，所弘惟深。

　　《谷梁》太元舊有麋信注，顏益以范寧，麋猶如故。顏論閏分范注，當(dāng)以同我者親。常謂《谷梁》劣，《公羊》為注者又不盡善。竟無及《公羊》之有何休，恐不足兩立。必謂范善，便當(dāng)除麋。

　　世有一《孝經(jīng)》，題為鄭玄注，觀其用辭，不與注書相類。案玄自序所注眾書，亦無《孝經(jīng)》。

　　儉答曰："《易》體微遠，實貫群籍，施、孟異聞，周、韓殊旨，豈可專據(jù)小王，便為該備？依舊存鄭，高同來說。元凱注《傳》，超邁前儒，若不列學(xué)官，其可廢矣。賈氏注《經(jīng)》，世所罕習(xí)，《谷梁》小書，無俟兩注，存麋略范，率由舊式。凡此諸義，并同雅論。疑《孝經(jīng)》非鄭所注，仆以此書明百行之首，實人倫所先，《七略》、《藝文》并陳之六藝，不與《蒼頡》《凡將》之流也。鄭注虛實，前代不嫌，意謂可安，仍舊立置。"

　　儉自以博聞多識，讀書過澄。澄曰："仆年少來無事，唯以讀書為業(yè)。且年已倍令君，令君少便鞅掌王務(wù)，雖復(fù)一覽便諳，然見卷軸未必多仆。"儉集學(xué)士何憲等盛自商略，澄待儉語畢，然后談所遺漏數(shù)百千條，皆儉所未睹，儉乃嘆服。儉在尚書省，出巾箱幾案雜服飾，令學(xué)士隸事，事多者與之，人人各得一兩物；澄后來，更出諸人所不知事復(fù)各數(shù)條，并奪物將去。

　　轉(zhuǎn)散騎常侍，秘書監(jiān)，吳郡中正，光祿大夫。加給事中，中正如故。尋領(lǐng)國子祭酒。以竟陵王子良得古器，小口方腹而底平，可將七八升，以問澄，澄曰："此名服匿，單于以與蘇武。"子良后詳視器底，有字仿佛可識，如澄所言。隆昌元年，以老疾，轉(zhuǎn)光祿大夫，加散騎常侍，未拜，卒。年七十。謚靖子。

　　澄當(dāng)世稱為碩學(xué)，讀《易》三年不解文義，欲撰《宋書》竟不成。王儉戲之曰："陸公，書廚也。"家多墳籍，人所罕見。撰地理書及雜傳，死后乃出。

　　澄弟鮮，得罪宋世，當(dāng)死。澄于路見舍人王道隆，叩頭流血，以此見原。揚州主簿顧測以兩奴就鮮質(zhì)錢，鮮死，子暉誣為賣券。澄為中丞，測與書相往反，后又箋與太守蕭緬云："澄欲遂子弟之非，未近義方之訓(xùn)，此趨販所不為，況搢紳領(lǐng)袖，儒宗勝達乎？"測遂為澄所排抑，世以此少之。

　　時東海王摛，亦史學(xué)博聞，歷尚書左丞。竟陵王子良校試諸學(xué)士，唯摛問無不對。永明中，天忽黃色照地，眾莫能解。摛云是榮光。世祖大悅，用為永陽郡。

　　史臣曰：儒風(fēng)在世，立人之正道；圣哲微言，百代之通訓(xùn)。洙泗既往，義乖七十；稷下橫論，屈服千人。自后專門之學(xué)興，命氏之儒起，石渠朋黨之事，白虎同異之說，《六經(jīng)》五典，各信師言，嗣守章句，期乎勿失。西京儒士，莫有獨擅；東都學(xué)術(shù)，鄭賈先行。康成生炎漢之季，訓(xùn)義優(yōu)洽，一世孔門，褒成并軌，故老以為前修，后生未之敢異。而王肅依經(jīng)辯理，與碩相非，爰興《圣證》，據(jù)用《家語》，外戚之尊，多行晉代。江左儒門，參差互出，雖于時不絕，而罕復(fù)專家。晉世以玄言方道，宋氏以文章閑業(yè)，服膺典藝，斯風(fēng)不純，二代以來，為教衰矣。建元肇運，戎警未夷，天子少為諸生，端拱以思儒業(yè)，載戢干戈，遽詔庠序。永明纂襲，克隆均校，王儉為輔，長于經(jīng)禮，朝廷仰其風(fēng)，胄子觀其則，由是家尋孔教，人誦儒書，執(zhí)卷欣欣，此焉彌盛。建武繼立，因循舊緒，時不好文，輔相無術(shù)，學(xué)校雖設(shè)，前軌難追。劉瓛承馬、鄭之后，一時學(xué)徒以為師范?；㈤T初辟，法駕親臨，待問無五更之禮，充庭闕蒲輪之御，身終下秩，道義空存，斯故進賢之責(zé)也。其余儒學(xué)之士，多在卑位，或隱世辭榮者，別見他篇云。

　　贊曰：儒宗義肆，紛綸子圭。升堂受業(yè)，事越關(guān)西?，Q居暗室，立操無攜。彥淵書史，疑問窮稽。

卷四十 列傳第二十一◎武十七王

　　武帝二十三男：穆皇后生文惠太子、竟陵文宣王子良；張淑妃生盧陵王子卿、魚復(fù)侯子響；周淑儀生安陸王子敬、建安王子真；阮淑媛生晉安王子懋、衡陽王子峻；王淑儀生隨郡王子?。徊替兼ド麝柾踝用?；樂容華生南海王子罕；傅充華生巴陵王子倫；謝昭儀生邵陵王子貞；江淑儀生臨賀王子岳；庾昭容生西陽王子文；荀昭華生南康王子琳；顏婕妤生永陽王子珉；宮人謝生湘東王子建；何充華生南郡王子夏；第六、十二、十五、二十二皇子早亡。子珉建武中繼衡陽元王后。

　　竟陵文宣王子良，字云英，世祖第二子也。初，沈攸之難，隨世祖在盆城，板寧朔將軍。仍為宋邵陵王左軍行參軍，轉(zhuǎn)主簿，安南記室參軍，邵陵王友，王名友。不廢此官。遷安南長史。升明三年，為使持節(jié)、都督會稽東陽臨海永嘉新安五郡、輔國將軍、會稽太守。

　　宋世元嘉中，皆責(zé)成郡縣；孝武征求急速，以郡縣遲緩，始遣臺使，自此公役勞擾。太祖踐阼，子良陳之曰：

　　前臺使督逋切調(diào)，恒聞相望于道。及臣至郡，亦殊不疏。凡此輩使人，既非詳慎勤順，或貪險崎嶇，要求此役。朝辭禁門，情態(tài)即異；暮宿村縣，威福便行。但令朱鼓裁完，鈹槊微具，顧眄左右，叱咤自專。擿宗斷族，排輕斥重，脅遏津埭，恐喝傳郵。破崗水逆，商旅半引，逼令到下，先過己船。浙江風(fēng)猛，公私畏渡，脫舫在前，驅(qū)令俱發(fā)。呵蹙行民，固其常理；侮折守宰，出變無窮。既瞻郭望境，便飛下嚴(yán)符，但稱行臺，未顯所督。先訶強寺，卻攝群曹，開亭正榻，便振荊革。其次絳標(biāo)寸紙，一日數(shù)至；征村切里，俄刻十催。四鄉(xiāng)所召，莫辨枉直，孩老士庶，具令付獄。或尺布之逋，曲以當(dāng)匹；百錢余稅，且增為千?；蛘N應(yīng)質(zhì)作尚方，寄系東冶，萬姓駭迫，人不自固。遂漂衣敗力，競致兼漿。值今夕酒諧肉飫，即許附申赦格；明日禮輕貨薄，便復(fù)不入恩科?？鹭曃㈥I，總棰撻肆情，風(fēng)塵毀謗，隨忿而發(fā)。及其犭屯蒜轉(zhuǎn)積，鵝栗漸盈，遠則分鬻他境，近則托貿(mào)吏民。反請郡邑，助民由申緩，回刺言臺，推信在所。如聞頃者令長守牧，離此每實，非復(fù)近歲。愚謂凡諸檢課，宜停遣使。密畿州郡，則指賜敕令，遙外鎮(zhèn)宰，明下條源。既各奉別旨，人競自罄。雖復(fù)臺使盈湊，會取正屬所辦，徒相疑僨，反更淹懈。凡預(yù)衣冠，荷恩盛世，多以暗緩貽愆，少為欺猾入罪。若類以宰牧乖政，則觸事難委，不容課逋上綱，偏覺非才。但賒促差降，各限一期，如乃事速應(yīng)緩，自依違糾坐之。坐之之科，不必須重，但令必行，期在可肅。且兩裝之船，充擬千緒；三坊寡役，呼訂萬計。每一事之發(fā)，彌晨方辦，粗計近遠，率遣一部，職散人領(lǐng)，無減二十，舟船所資，皆復(fù)稱是。長江萬里，費固倍之。較略一年，脫得省者，息船優(yōu)役，實為不少。兼折奸減竊，遠近暫安。

　　封聞喜縣公，邑千五百戶。

　　子良敦義愛古?？っ裰彀倌暧兄列?，先卒，賜其妻米百斛，蠲一民給其薪蘇?？らw下有虞翻舊床，罷任還，乃致以歸。后于西邸起古齋，多聚古人器服以充之。夏禹廟盛有禱祀，子良曰："禹泣辜表仁，菲食旌約，服玩果粽，足以致誠。"使歲獻扇簟而已。

　　建元二年，穆妃薨，去官。仍為征虜將軍、丹陽尹。開私倉賑屬縣貧民。明年，上表曰："京尹雖居都邑，而境壤兼跨，廣袤周輪，幾將千里。縈原抱隰，其處甚多，舊遏古塘，非唯一所。而民貧業(yè)廢，地利久蕪。近啟遣五官殷沵、典簽劉僧瑗到諸縣循履，得丹陽、溧陽、永世等四縣解，并村耆辭列，堪墾之田，合計荒熟有八千五百五十四頃；修治塘遏，可用十一萬八千余夫，一春就功，便可成立。"上納之。會遷官，事寢。

　　是年，始制東宮官僚以下官敬子良。

　　世祖即位，封竟陵郡王，邑二千戶。為使持節(jié)、都督南徐兗二州諸軍事、鎮(zhèn)北將軍、南徐州刺史。永明元年，徙為侍中、都督南兗兗徐青冀五州、征北將軍、南兗州刺史，持節(jié)如故。給油絡(luò)車。明年，入為護軍將軍，兼司徒，領(lǐng)兵置佐，侍中如故。鎮(zhèn)西州。三年，給鼓吹一部。四年，進號車騎將軍。

　　子良少有清尚，禮才好士，居不疑之地，傾意賓客，天下才學(xué)皆游集焉。善立勝事，夏月客至，為設(shè)瓜飲及甘果，著之文教。士子文章及朝貴辭翰，皆發(fā)教撰錄。

　　是時上新親政，水旱不時。子良密啟曰：

　　臣思水潦成患，良田沃壤變?yōu)槲蹪伞＾r(nóng)政告祥，因高肆務(wù)，播植既周，繼以旱虐。黔庶呼嗟，相視褫氣。夫國資于民，民資于食，匪食匪民，何以能政？臣每一念此，寢不便席。本始中，郡國大旱，宣帝下詔除民租。今聞所在逋余尚多，守宰嚴(yán)期，兼夜課切，新稅力尚無從，故調(diào)于何取給？政當(dāng)相驅(qū)為盜耳。愚謂逋租宜皆原除，少降停恩，微紓民命。

　　自宋道無章，王風(fēng)陵替，竊官假號，駢門連室。今左民所檢，動以萬數(shù)，漸漬之來，非復(fù)始適，一朝洗正，理致沸騰。小人之心，罔思前恩，董之以威，反怨后罰。獸窮則觸，事在匪輕。齊有天下日淺，恩洽未布，一方或饑，當(dāng)加優(yōu)養(yǎng)。愚謂自可依源削除，未宜便充猥役。且部曹檢校，誠存精密；令史奸黠，鮮不容情。情既有私，理或枉謬。耳目有限，群狡無極。變易是非，居然可見。詳而后取，于事未遲。

　　明詔深矜獄圄，恩文累墜。今科網(wǎng)嚴(yán)重，稱為峻察。負(fù)罪離愆，充積牢戶。暑時郁蒸，加以金鐵。聚憂之氣，足感天和。民之多怨，非國福矣。

　　頃土木之務(wù)，甚為殷廣，雖役未及民，勤費已積。炎旱致災(zāi)，或由于此?；拭鬏d遠，書軌未一，緣淮帶江，數(shù)州地耳。以魏方漢，猶一郡之譬，以今比古，復(fù)為遠矣。何得不愛其民，緩其政，救其危，存其命哉？

　　湘區(qū)奧密，蠻寇熾強，如聞南師未能挫戮。百姓齊民，積年涂炭，疽食侵淫，邊虞方重。交州敻絕一垂，實惟荒服，恃遠后賓，固亦恒事。自青德啟運，款關(guān)受職，置之度外，不足絓言。今縣軍遠伐，經(jīng)途萬里，眾寡事殊，客主勢異，以逸待勞，全勝難必。又緣道調(diào)兵，以足軍力，民丁烏合，事乖習(xí)銳。廣州積歲無年，越州兵糧素乏，加以發(fā)借，必致恇擾。愚謂叔獻所請，不宜聽從；取亂侮亡，更俟后會。雖緩歲月，必有可禽之理，差息發(fā)動費役之勞。劉楷見甲以助湘中，威力既舉，蟻寇自服。

　　詔折租布，二分取錢。子良又啟曰：

　　臣一月入朝，六登玫陛，廣殿稠人，裁奉顏色，縱有所懷，豈敢自達。比天眚亟見，地孽亟臻，民下妖訛，好生噂〈口沓〉。谷價雖和，比室饑嗛；縑纊雖賤，駢門裸質(zhì)。臣一念此，每入心骨。三吳奧區(qū)，地惟河、輔，百度所資，罕不自出，宜在蠲優(yōu)，使其全富。而守宰相繼，務(wù)在裒克，圍桑品屋，以準(zhǔn)貲課，致令斬樹發(fā)瓦，以充重賦，破民財產(chǎn)，要利一時。東郡使民，年無常限，在所相承，準(zhǔn)令上直。每至州臺使命，切求懸急，應(yīng)充猥役，必由窮困。乃有畏失嚴(yán)期，自殘軀命；亦有斬絕手足，以避徭役。生育弗起，殆為恒事。守長不務(wù)先富民而唯言益國，豈有民貧于下，而國富于上邪？

　　又泉鑄歲遠，類多剪鑿，江東大錢，十不一在。公家所受，必須輪郭完全，遂買本一千，加子七百，猶求請無地，棰革相繼。尋完者為用，既不兼兩，回復(fù)遷貿(mào)，會非委積，徒令小民每嬰困苦。且錢帛相半，為制永久，或聞長宰須令輸直，進違舊科，退容奸利。

　　八屬近縣，既在京畿，發(fā)借征調(diào)，實煩他邑。民特尤貧，連年失稔，草衣藿食，稍有流亡。今農(nóng)政就興，宜蒙賑給；若逋課未上，許以申原。兗豫二藩，雖曰舊鎮(zhèn)，往屬兵虞，累棄鄉(xiāng)土。密邇寇庭，下無安志。編草結(jié)庵，不違涼暑。扶準(zhǔn)聚洛，靡有生向。俱稟人靈，獨絕溫飽，而賦斂多少，尚均沃實。謂凡在荒民，應(yīng)加蠲減。

　　又司市之要，自昔所難。頃來此役，不由才舉，并條其重貲，許以賈衒。前人增估求俠，后人加稅請代，如此輪回，終何紀(jì)極？兼復(fù)交關(guān)津要，共相唇齒，愚野未閑，必加陵誑，罪無大小，橫沒貲載。凡求試谷帛，類非廉謹(jǐn)，未解在事所以開容？

　　夫獄訟惟平，畫一在制。雖恩家得罪，必宜申憲；鼎姓貽愆，最合從綱。若罰典惟加賤下，辟書必蠲世族，懼非先王立理之本。

　　尚書列曹，上應(yīng)乾象。如聞命議所出，先諮于都，都既下意，然后付郎，謹(jǐn)寫關(guān)行。愚謂郎官尤宜推擇。

　　宋運告終，戎車屢駕，寄名軍牒，動竊數(shù)等。故非分充朝，資奉殷積。廣、越邦宰，梁、益郡邑，參差調(diào)補，實允事機。且此徒冗雜，罕遵王憲，嚴(yán)加廉視，隨違彈斥，一二年間，可減太半。

　　五年，正位司徒，給班劍二十人，侍中如故。移居雞籠山邸，集學(xué)士抄《五經(jīng)》、百家，依《皇覽》例為《四部要略》千卷。招致名僧，講語佛法，造經(jīng)唄新聲。道俗之盛，江左未有也。

　　世祖好射雉，子良諫曰：

　　鑾舉亟動，天蹕屢巡，陵犯風(fēng)煙，驅(qū)馳野澤。萬乘至重，一羽甚微。從甚微之歡，忽至重之誡。頃郊郛以外，科禁嚴(yán)重，匪直芻牧事罷，遂乃窀掩殆廢。且田月向登，桑時告至，士女呼嗟，易生噂議，棄民從欲，理未可安。曩時巡幸，必盡威防，領(lǐng)軍景先、詹事赤斧堅甲利兵，左右屯衛(wèi)。今馳鶩外野，交侍疏闊，晨出晚還，頓遺清道，此實愚臣最所震迫。

　　狡虜玩威，甫獲款關(guān)，二漢全富，猶加曲待。如聞使臣頻亦怨望，前會東宮，遂形言色。昔宋氏遣使，舊列階下，劉纘銜使，始登朝殿。今既反命，宜賜優(yōu)禮。

　　伏謂中堂云構(gòu)，實惟峻絕，檐陛深嚴(yán)，事隔涼暑，而別為一室，如或有疑。邊帶廣途，訛言孔熾，毀立之易，過于轉(zhuǎn)圓，若依舊制通敞，實允觀聽。

　　頃市司驅(qū)扇，租估過刻，吹毛求瑕，廉察相繼，被以小罪，責(zé)以重備。愚謂宜敕有司，更詳優(yōu)格。

　　臣年方朝賢，齒未相及，以管窺天，猶知失得，廊廟之士，豈暗是非？未聞一人開一說為陛下憂國家，非但面從，亦畏威耳。臣若不啟，陛下于何聞之？

　　先是六年，左衛(wèi)、殿中將軍邯鄲超上書諫射雉，世祖為止。久之，超竟被誅。永明末，上將射雉。子良諫曰：

　　忽聞外議，伏承當(dāng)更射雉。臣下情震越，心懷憂悚，猶謂疑妄，事不必然。伏度陛下以信心明照，所以傾金寶于禪靈，仁愛廣洽，得使禽魚養(yǎng)命于江澤，豈惟國慶民歡，乃以翱翔治樂。夫衛(wèi)生保命，人獸不殊；重軀愛體，彼我無異。故《禮》云："聞其聲不食其肉，見其生不忍其死。"且萬乘之尊，降同匹夫之樂，夭殺無辜，傷仁害福之本。菩薩不殺，壽命得長。施物安樂，自無恐怖。不惱眾生，身無患苦。臣見功德有此果報，所以日夜劬勤，厲身奉法，實愿圣躬康御若此。每至寢夢，脫有異見，不覺身心立就沄爛。陛下常日舍財修福，臣私心颙颙，尚恨其少，豈可今日有見此事？一損福業(yè)，追悔便難。臣此啟聞，私心實切。若是大事，不可易改，亦愿陛下照臣此誠，曲垂三思；況此嬉游之間，非關(guān)當(dāng)否，而動輒傷生，實可深慎！

　　臣聞子孝奉君，臣忠事主，莫不靈祇通感，征祥證登。臣近段仰啟，賜希受戒，天心洞遠，誠未達勝善之途，而圣恩遲疑，尚未垂履曲降尊極，豈可今月復(fù)隨此事？臣不隱心，即實上啟。

　　雖不盡納，而深見寵愛。

　　又與文惠太子同好釋氏，甚相友悌。子良敬信尤篤，數(shù)于邸園營齋戒，大集朝臣眾僧，至于賦食行水，或躬親其事，世頗以為失宰相體。勸人為善，未嘗厭倦，以此終致盛名。

　　尋代王儉領(lǐng)國子祭酒，辭不拜。八年，給三望車。九年，京邑大水，吳興偏劇，子良開倉賑救，貧病不能立者于第北立廨收養(yǎng)，給衣及藥。十年，領(lǐng)尚書令。尋為使持節(jié)、都督揚州諸軍事、揚州刺史，本官如故。尋解尚書令，加中書監(jiān)。

　　文惠太子薨，世祖檢行東宮，見太子服御羽儀，多過制度，上大怒。以子良與太子善，不啟聞，頗加嫌責(zé)。

　　世祖不豫，詔子良甲仗入延昌殿侍醫(yī)藥。子良啟進沙門于殿戶前誦經(jīng)，世祖為感夢見優(yōu)曇缽華。子良按佛經(jīng)宣旨使御府以銅為華，插御床四角。日夜在殿內(nèi)，太孫間日入?yún)⒊?。世祖暴漸，內(nèi)外惶懼，百僚皆已變服，物議疑立子良，俄頃而蘇，問太孫所在，因召東宮器甲皆入。遺詔使子良輔政，高宗知尚書事。子良素仁厚，不樂世務(wù)，乃推高宗。詔云："事無大小，悉與鸞參懷。"子良所志也。

　　太孫少養(yǎng)于子良妃袁氏，甚著慈愛，既懼前不得立，自此深忌子良。太行出太極殿，子良居中書省，帝使虎賁中郎將潘敞領(lǐng)二百人仗屯太極西階防之。成服后，諸王皆出，子良乞停至山陵，不許。進位太傅，增班劍為三十人，本官如故。解侍中。隆昌元年，加殊禮，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進督南徐州。其年疾篤，謂左右曰："門外應(yīng)有異。"遣人視，見淮中魚萬數(shù)，皆浮出水上向城門。尋薨，時年三十五。

　　帝常慮子良有異志，及薨，甚悅，詔給東園溫明秘器，斂以袞冕之服。東府施喪位，大鴻臚持節(jié)監(jiān)護，太官朝夕送祭。又詔曰："褒崇明德，前王令典，追遠尊親，沿情所隆。故使持節(jié)、都督揚州諸軍事、中書監(jiān)、太傅、領(lǐng)司徒、揚州刺史、竟陵王、新除督南徐州，體睿履正，神鑒淵邈。道冠民宗，具瞻允集。肇自弱齡，孝友光備。爰及贊契，協(xié)升景業(yè)。燮曜臺陛，五教克宣。敷奏朝端，百揆惟穆。寄重先顧，任均負(fù)圖。諒以齊暉《二南》，同規(guī)往哲。方憑保佑，永翼雍熙。天不慭遺，奄焉薨逝。哀慕抽割，震于厥心。今龜謀襲吉，先遠戒期。宜崇嘉制，式弘風(fēng)烈?？勺烦缂冱S鉞、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太宰、領(lǐng)大將軍、揚州牧，綠綟綬，備九服錫命之禮。使持節(jié)、中書監(jiān)、王如故。給九旒鸞輅，黃屋左纛，辒辌車，前后部羽葆鼓吹，挽歌二部，虎賁班劍百人，葬禮依晉安平王孚故事。"

　　初，豫章王嶷葬金牛山，文惠太子葬夾石，子良臨送，望祖硎山，悲感嘆曰："北瞻吾叔，前望吾兄，死而有知，請葬茲地。"既薨，遂葬焉。

　　所著內(nèi)外文筆數(shù)十卷，雖無文采，多是勸戒。建武中，故吏范云上表為子良立碑，事不行。子昭胄嗣。

　　昭胄字景胤。泛涉有父風(fēng)。永明八年，自竟陵王世子為寧朔將軍、會稽太守。郁林初，為右衛(wèi)將軍，未拜，遷侍中，領(lǐng)右軍將軍。建武三年，復(fù)為侍中，領(lǐng)驍騎將軍，轉(zhuǎn)散騎常侍，太常。以封境邊虜，永元元年，改封巴陵王。

　　先是王敬則事起，南康侯子恪在吳郡，高宗慮有同異，召諸王侯入宮，晉安王寶義及江陵公寶覽等住中書省，高、武諸孫住西省，敕人各兩左右自隨，過此依軍法，孩抱者乳母隨入。其夜太醫(yī)煮藥，都水辦數(shù)十具棺材，須三更當(dāng)悉殺之。子恪奔?xì)w，二更達建陽門刺啟。時刻已至，而帝眠不起，中書舍人沈徽孚與帝所親左右單景雋共謀少留其事。須臾帝覺，景雋啟子恪已至，驚問曰："未邪？"景雋具以事答。明日悉遣王侯還第。建武以來，高、武王侯居常震怖，朝不保夕，至是尤甚。

　　及陳顯達起事，王侯復(fù)入宮，昭胄懲往時之懼，與弟永新侯昭穎逃奔江西，變形為道人。崔慧景舉兵，昭胄兄弟出投之。慧景事敗，昭胄兄弟首出投臺軍主胡松，各以王侯還第。不自安，謀為身計。子良故防閣桑偃為梅蟲兒軍副，結(jié)前巴西太守蕭寅，謀立昭胄。昭胄許事克用寅為尚書左仆射、護軍將軍。以寅有部曲，大事皆委之。時胡松領(lǐng)軍在新亭，寅遣人說之云："須昏人出，寅等便率兵奉昭胄入臺，閉城號令?；枞吮剡€就將軍，將軍但閉壘不應(yīng)，則三公不足得也。"松又許諾。會東昏新起芳樂苑，月許日不復(fù)出游，偃等議募健兒百余人從萬春門入突取之，昭胄以為不可。偃同黨王山沙慮事久無成，以事告御刀徐僧重。寅遣人殺山沙于路，吏于麝郤中得其事跡，昭胄兄弟與同黨皆伏誅。

　　昭穎官至寧朔將軍、彭城太守。梁王定京邑，追贈昭胄散騎常侍、撫軍將軍，昭穎黃門郎。梁受禪，降封昭胄子同監(jiān)利侯。

　　廬陵王子卿，字云長，世祖第三子也。建元元年，封臨汝縣公，千五百戶。兄弟四人同封。世祖即位，為持節(jié)、都督郢州司州之義陽軍事、冠軍將軍、郢州刺史。永明元年，徙都督荊湘益寧梁南北秦七州、安西將軍、荊州刺史，持節(jié)如故。始興王鑒為益州，子卿解督。

　　子卿在鎮(zhèn)，營造服飾，多違制度。上敕之曰："吾前后有敕，非復(fù)一兩過，道諸王不得作乖體格服飾，汝何意都不憶吾敕邪？忽作瑇瑁乘具，何意？已成不須壞，可速送下。純銀乘具，乃復(fù)可爾，何以作鐙亦是銀？可即壞之。忽用金薄裹箭腳，何意？亦速壞去。凡諸服章，自今不啟吾知復(fù)專輒作者，后有所聞，當(dāng)復(fù)得痛杖。"又曰："汝比在都，讀學(xué)不就，年轉(zhuǎn)成長。吾日冀汝美，勿得敕如風(fēng)過耳，使吾失氣。"

　　五年，入為侍中、撫軍將軍，未拜，仍為中護軍，侍中如故。六年，遷秘書監(jiān)，領(lǐng)右衛(wèi)將軍，尋遷中軍將軍，侍中并如故。十年，進號車騎將軍。俄遷使持節(jié)、都督南豫豫司三州軍事、驃騎將軍、南豫州刺史，侍中如故。子卿之鎮(zhèn)，道中戲部伍為水軍，上聞之，大怒，殺其典簽。遣宜都王鏗代之。子卿還第，至崩，不與相見。

　　郁林即位，復(fù)為侍中、驃騎將軍。隆昌元年，轉(zhuǎn)衛(wèi)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置兵佐。鄱陽王鏘見害，以子卿代為司徒，領(lǐng)兵置佐。尋復(fù)見殺，時年二十七。

　　魚復(fù)侯子響，字云音，世祖第四子也。豫章王嶷無子，養(yǎng)子響，后有子，表留為嫡。世祖即位，為輔國將軍、南彭城臨淮二郡太守，見諸王不致敬。子響勇力絕人，關(guān)弓四斛力，數(shù)在園池中帖騎馳走竹樹下，身無虧傷。既出繼，車服異諸王，每入朝，輒忿怒，拳打車壁。世祖知之，令車服與皇子同。

　　永明三年，遷右衛(wèi)將軍。仍出為使持節(jié)、都督豫州郢州之西陽司州之汝南二郡軍事、冠軍將軍、豫州刺史。明年，進號右將軍。進督南豫州之歷陽、淮南、潁川、汝陽四郡。入為散騎常侍，右衛(wèi)將軍。六年，有司奏："子響體自圣明，出繼宗國。大司馬臣嶷昔未有胤，所以因心鞠養(yǎng)。陛下弘天倫之愛，臣嶷深猶子之恩，遂乃繼體扶疏，世祚垂改，茅蔣奄蔚，冢嗣莫移。誠欣惇睦之風(fēng)，實虧立嫡之教。臣等參議，子響宜還本。"乃封巴東郡王，遷中護軍，常侍如故。尋出為江州刺史，常侍如故。

　　七年，遷使持節(jié)、都督荊湘雍梁寧南北秦七州軍事、鎮(zhèn)軍將軍、荊州刺史。子響少好武，在西豫時，自選帶仗左右六十人，皆有膽干。至鎮(zhèn)，數(shù)在內(nèi)齋殺牛置酒，與之聚樂。令內(nèi)人私作錦袍絳襖，欲餉蠻交易器仗。長史劉寅等連名密啟，上敕精檢。寅等懼，欲秘之。子響聞臺使至，不見敕，召寅及司馬席恭穆、諮議參軍江愈、殷曇粲、中兵參軍周彥、典簽吳修之、王賢宗、魏景淵于琴臺下詰問之。寅等無言。修之曰："既以降敕旨，政應(yīng)方便答塞。"景淵曰："故應(yīng)先檢校。"子響大怒，執(zhí)寅等于后堂殺之。以啟無江愈名，欲釋之，而用命者已加戮。

　　上聞之怒，遣衛(wèi)尉胡諧之、游擊將軍尹略、中書舍人茹法亮領(lǐng)齋仗數(shù)百人，檢捕群小，敕："子響若束首自歸，可全其性命。"諧之等至江津，筑城燕尾洲，遣傳詔石伯兒入城慰勞。子響曰："我不作賊，長史等見負(fù)，今政當(dāng)受殺人罪耳。"乃殺牛具酒饌，餉臺軍。而諧之等疑畏，執(zhí)錄其吏。子響怒，遣所養(yǎng)數(shù)十人收集府州器仗，令二千人從靈溪西渡，克明旦與臺軍對陣南岸。子響自與百余人袍騎，將萬鈞弩三四張，宿江堤上，明日，兇黨與臺軍戰(zhàn)，子響于堤上放弩，亡命王沖天等蒙楯陵城，臺軍大敗，尹略死之，官軍引退。上又遣丹陽尹蕭順之領(lǐng)兵繼至，子響部下恐懼，各逃散。

　　子響乃白服降，賜死。時年二十二。臨死，啟上曰："劉寅等入齋檢杖，具如前啟。臣罪既山海，分甘斧鉞。奉敕遣胡諧之、茹法亮賜重勞，其等至，竟無宣旨，便建旗入津，對城南岸筑城守。臣累遣書信喚法亮渡，乞白服相見，其永不肯，群小懼怖，遂致攻戰(zhàn)，此臣之罪也。臣此月二十五日束身投軍，希還天闕，停宅一月，臣自取盡，可使齊代無殺子之譏，臣免逆父之謗。既不遂心，今便命盡，臨啟哽塞，知復(fù)何陳。"

　　有司奏絕子響屬籍，削爵土，收付廷尉法獄治罪。賜為蛸氏。諸所連坐，別下考論。贈劉寅侍中，席恭穆輔國將軍、益州刺史，江愈、殷曇粲黃門郎，周彥驍騎將軍。寅字景蕤，高平人也。有文義而學(xué)不閑世務(wù)。席恭穆，安定焉氏人，關(guān)隴豪族。

　　上憐子響死，后游華林園，見猿對跳子鳴嘯，上留目久之，因嗚咽流涕。豫章王嶷上表曰："臣聞將而必戮，炳自《春秋》，罄于甸人，著于《經(jīng)禮》，猶懷不忍之言，尚有如倫之痛。豈不事因法往，情以恩留。故庶人蛸子響，識懷靡樹，見淪不逞，肆憤一朝，取陷兇德，遂使跡鄰非孝，事近無君，身膏草野，未云塞釁。但韔矢倒戈，歸罪司戮，即理原心，亦既迷而知返。釁骨不收，辜魂莫赦，撫事惟往，載傷心目。昔閔榮伏痍，愴動墳園；思荊就辟，側(cè)懷丘墓。皆兩臣釁結(jié)于明時，二主議加于盛世，積代用之為美，歷史不以云非。伏顧一下天矜，爰詔蛸氏，使得安兆末郊，旋窆余麓，微列葦韔之容，薄申封樹之禮。豈伊窮骸被德，實且天下歸仁。臣屬忝皇枝，偏留友睦，以臣繼別未安，子響言承出命，提攜鞠養(yǎng)，俯見成人，雖輟胤蕃條，歸體璇萼，循執(zhí)之念不移，傅訓(xùn)之憐何已。敢冒宸嚴(yán)，布此悲乞。"上不許。先是貶為魚復(fù)侯。

　　安陸王子敬，字云端，世祖第五子也。初封應(yīng)城縣公。永明二年，出為持節(jié)、監(jiān)南兗兗徐青冀五州、北中郎將、南兗州刺史。四年，進號右軍。明年，徙都督荊湘梁雍南北秦六州軍事、平西將軍、荊州刺史，持節(jié)如故。尋進號安西將軍。七年，征侍中，護軍將軍。十年，轉(zhuǎn)散騎常侍、撫軍將軍、丹陽尹。十一年，進車騎將軍。尋給鼓吹一部。隆昌元年，遷使持節(jié)、都督南兗兗徐青冀五州、征北大將軍、南兗州刺史。延興元年，加侍中。高宗除諸蕃王，遣中護軍王玄邈征九江，王廣之襲殺子敬，時年二十三。

　　晉安王子懋，字云昌，世祖第七子也。初封江陵公。永明三年，為持節(jié)、都督南豫豫司三州、南中郎將、南豫州刺史。魚復(fù)侯子響為豫州，子懋解督。四年，進號征虜將軍。南豫新置，力役寡少，加子懋領(lǐng)宣城太守。明年，為監(jiān)南兗兗徐青冀五州軍事、后將軍、南兗州刺史，持節(jié)如故。六年，徙監(jiān)湘州、平南將軍、湘州刺史。明年，加持節(jié)、都督。八年，進號鎮(zhèn)南將軍。撰《春秋例苑》三十卷奏之，世祖嘉之，敕付秘閣。九年，親府州事。十年，入為侍中，領(lǐng)右衛(wèi)將軍。十一年，遷散騎常侍，中書監(jiān)。未拜，仍為使持節(jié)、都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隨郡軍事、征北將軍、雍州刺史，給鼓吹一部。豫章王喪服未畢，上以邊州須威望，許得奏之。

　　郁林即位，即本號為大將軍。子懋見幼主新立，密懷自全之計，令作部造器杖。陳顯達時為征虜，屯襄陽，欲脅取以為將帥。顯達密啟，高宗征顯達還。隆昌元年，遷子懋為都督江州刺史，留西楚部曲助鎮(zhèn)襄陽，單將白直俠轂自隨。顯達入別，子懋謂曰："朝廷令身單身而反，身是天王，豈可過爾輕率。今猶欲將二三千人自隨，公意何如？"顯達曰："殿下若不留部曲，便是大違敕旨，其事不輕。且此間人亦難可收用。"子懋默然，顯達因辭出便發(fā)去，子懋計未立，還鎮(zhèn)尋陽。

　　延興元年，加侍中。聞鄱陽、隨郡二王見殺，欲起兵赴難。母阮在都，遣書欲密迎上，阮報其兄于瑤之為計，瑤之馳告高宗。于是纂嚴(yán)，遣平西將軍王廣之南北討，使軍主裴叔業(yè)與瑤之先襲尋陽，聲云為郢州行司馬。子懋知之，遣三百人守盆城。叔業(yè)溯流直下，至夜回下襲盆城。城局參軍樂賁開門納之。子懋率府州兵力，先已具船于稽亭渚，聞叔業(yè)得盆城，乃據(jù)州自衛(wèi)。子懋部曲多雍土人，皆踴躍愿奮，叔業(yè)畏之，遣于瑤之說子懋曰："今還都，必?zé)o過憂，政當(dāng)作散官，不失富貴也。"子懋既不出兵攻叔業(yè)，眾情稍沮。中兵參軍于琳之，瑤之兄也，說子懋重賂叔業(yè)，子懋使琳之往。琳之因說叔業(yè)請取子懋。叔業(yè)遣軍主徐玄慶將四百人隨琳之入州城，僚佐皆奔散，琳之從二百人拔刃入齋。子懋罵曰："小人何忍行此事！"琳之以袖鄣面，使人害之。時年二十三。

　　初，子懋鎮(zhèn)雍，世祖敕以邊略曰："吾比連得諸處啟，所說不異，虜必?zé)o敢送死理，然為其備，不可暫懈。今秋犬羊輩越逸者，其亡滅之征。吾今亦行密纂集，須有分明指的，便當(dāng)有大處分。今普敕鎮(zhèn)守，并部偶民丁，有事即便應(yīng)接運，已敕更遣，想行有至者，汝共諸人量覓，可使人數(shù)往南陽舞陰諸要處參覘。糧食最為根本，更不憂人仗，常行視驛亭馬，不可有廢闕。并約語諸州，當(dāng)其堺皆爾，不如法，即問事。"又曰："吾敕荊、郢二鎮(zhèn)各作五千人陣，本擬應(yīng)接彼耳。賊若送死者，更即呼取之。已敕子真，魚繼宗、殷公愍至鎮(zhèn)，可以公愍為城主，三千人配之便足。汝可好以階級在意，勿得人求，或超五三階級。及文章詩筆，乃是佳事，然世務(wù)彌為根本，可常憶之。汝所啟仗，此悉是吾左右御仗也，云何得用之。品格不可乖，吾自當(dāng)優(yōu)量覓送。"先是啟求所好書，上又曰："知汝常以書讀在心，足為深欣也。"賜子懋杜預(yù)手所定《左傳》及《古今善言》。

　　隨郡王子隆，字云興，世祖第八子也。有文才。初封枝江公。永明三年，為輔國將軍、南瑯邪彭城二郡太守。明年，遷江州刺史，未拜，唐宇之賊平，遷為持節(jié)、督會稽東陽新安臨海永嘉五郡、東中郎將、會稽太守。遷長兼中書令。

　　子隆娶尚書令王儉女為妃，上以子隆能屬文，謂儉曰："我家東阿也。"儉曰："東阿重出，實為皇家蕃屏。"未及拜，仍遷中護軍，轉(zhuǎn)侍中、左衛(wèi)將軍。八年，代魚復(fù)侯子響為使持節(jié)、都督荊雍梁寧南北秦六州、鎮(zhèn)西將軍、荊州刺史，給鼓吹一部。其年，始興王鑒罷益州，進號督益州。九年，親府、州事。十一年，晉安王子懋為雍州，子隆復(fù)解督。郁林立，進號征西將軍。隆昌元年，為侍中、撫軍將軍，領(lǐng)兵置佐。延興元年，轉(zhuǎn)中軍大將軍，侍中如故。

　　子隆年二十一，而體過充壯，常服蘆茹丸以自銷損。高宗輔政，謀害諸王，世祖諸子中，子隆最以才貌見憚，故與鄱陽王鏘同夜先見殺。文集行于世。

　　建安王子真，字云仙，世祖第九子也。永明四年，為輔國將軍、南瑯邪彭城二郡太守。遷持節(jié)、督南豫司二州軍事、冠軍將軍、南豫州刺史，領(lǐng)宣城太守。進號南中郎將。六年，以府州稍實，表解領(lǐng)郡。七年，進號右將軍，遷丹陽尹，將軍如故。轉(zhuǎn)左衛(wèi)將軍。七年，遷中護軍，仍出為持節(jié)、都督郢司二州軍事、平西將軍、郢州刺史。郁林立，進號安西將軍。隆昌元年，為散騎常侍、護軍將軍。延興元年，轉(zhuǎn)鎮(zhèn)軍將軍，領(lǐng)兵置佐，常侍如故。其年見殺，年十九。

　　西陽王子明，字云光，世祖第十子也。永明元年，封武昌王。三年，失國璽，改封西陽。六年，為持節(jié)、都督南兗兗徐青冀五州軍事、冠軍將軍、南兗州刺史。八年，進號征虜將軍。十年，進左將軍，仍為督會稽東陽臨海永嘉新安五郡軍事、會稽太守。將軍如故。子明風(fēng)姿明凈，士女觀者，咸嗟嘆之。

　　郁林初，進號平東將軍。隆昌元年，為右將軍、中書令。延興元年，遷侍中，領(lǐng)驍騎將軍，右軍如故。建武元年，轉(zhuǎn)撫軍將軍，領(lǐng)兵置佐。二年，誅蕭諶，誣子明及弟子罕、子貞與諶同謀，見害。年十七。

　　南海王子罕、字云華，世祖第十一子也。永明六年，為北中郎將、南瑯邪彭城二郡太守。上初以白下地帶江山，徙瑯邪郡自金城治之，子罕始鎮(zhèn)此城。十年，為持節(jié)、都督南兗兗徐青冀五州軍事、征虜將軍、南兗州刺史。郁林即位，進號后將軍。隆昌元年，遷散騎常侍、右衛(wèi)將軍。建武元年，轉(zhuǎn)護軍將軍。二年，見殺。年十七。

　　巴陵王子倫，字云宗，世祖第十三子也。永明七年，為持節(jié)、都督南豫司二州軍事、南中郎將、南豫州刺史。十年，遷北中郎將、南瑯邪彭城二郡太守。郁林即位，以南彭城祿力優(yōu)厚，奪子倫與中書舍人綦母珍之，更以南蘭陵代之。隆昌元年，遷散騎常侍、左將軍。延興元年，遣中書舍人茹法亮殺子倫，子倫正衣冠出受詔，曰："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先朝昔滅劉氏，今日之事，理數(shù)固然。君是身家舊人，今銜此使，當(dāng)由事不獲已。"法亮不敢答而退。年十六。

　　邵陵王子貞，字云松，世祖第十四子也。永明十年，為東中郎將、吳郡太守。郁林即位，進號征虜將軍，還為后將軍。建武二年，見誅。年十五。

　　臨賀王子岳，字云嶠，世祖第十六子也。永明七年封。高宗誅世祖諸子，唯子岳及弟六人在后，世呼為七王。朔望入朝，上還后宮，輒嘆息曰："我及司徒諸兒子皆不長，高、武子孫日長大。"永泰元年，上疾甚，絕而復(fù)蘇。于是誅子岳等。

　　延興建武中，凡三誅諸王，每一行事，高宗輒先燒香火，嗚咽涕泣，眾以此輒知其夜當(dāng)相殺戮也。子岳死時，年十四。

　　西陽王子文，字云儒，世祖第十七子也。永明七年，封蜀郡王。建武中，改封西陽王。永泰元年，見殺。年十四。

　　衡陽王子峻，字云嵩，世祖第十八子也。永明七年，封廣漢郡王。建武中，改封。永泰元年，見殺。年十四。

　　南康王子琳，字云璋，世祖第十九子也。母荀氏，盛寵。子琳鐘愛。永明七年，封宣城王。明年，上改南康公褚蓁以封子琳。永泰元年，見殺。年十四。

　　湘東王子建，字云立，世祖第二十一子也。母謝氏，無寵，世祖度為尼。高宗即位，使還母。子建，永泰元年見殺，年十三。

　　南郡王子夏，字云廣，世祖第二十三子也。上春秋高，子夏最幼，寵愛過諸子。初，世祖夢金翅鳥下殿庭，搏食小龍無數(shù)，乃飛上天。永泰元年，子夏誅。年七歲。

　　史臣曰：民之勞逸，隨所遭遇，習(xí)以成性，有識斯同。帝王子弟，生長尊貴，薪禽之道未知，富厚之圖已極。齠年稚齒，養(yǎng)器深宮，習(xí)趨拜之儀，受文句之學(xué)，坐躡搢紳，傍絕交友，情偽之事，不經(jīng)耳目，憂懼之道，未涉胸衿。雖卓爾天悟，自得懷抱，孤寡為識，所陋猶多。朝出閫閨，暮司方岳，帝子臨州，親民尚小。年序次第，宜屏皇家，防驕剪逸，積代恒典，平允之情，操捶貽慮。故輔以上佐，簡自帝心，勞舊左右，用為主帥。州國府第，先令后行，飲食游居，動應(yīng)聞啟。端拱守祿，遵承法度，張弛之要，莫敢厝言。行事執(zhí)其權(quán)，典簽掣其肘，茍利之義未申，專違之咎已及。處地雖重，行己莫由，威不在身，恩未接下，倉卒一朝，艱難總集，望其釋位扶危，不可得矣。路溫舒云："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斯宋氏之余風(fēng)，在齊而彌弊也。

　　贊曰：武十七王，文宣令望，愛才悅古，仁信溫良，宗英是寄，遺惠未忘。廬陵犯色，安陸括囊。晉安早悟，隨郡雕章。建賀湘海，二陵二陽，幼蕃盛寵，南郡南康。

　　張融，字思光，吳郡吳人也。祖祎，晉瑯邪王國郎中令。父暢，宋會稽太守。融年弱冠，道士同郡陸脩靜以白鷺羽麈尾扇遣融，曰："此既異物，以奉異人。"宋孝武聞融有早譽，解褐為新安王北中郎參軍。孝武起新安寺，傣佐多儭錢帛，融獨儭百錢。帝曰："融殊貧，當(dāng)序以佳祿。"出為封溪令。從叔永出后渚送之，曰："似聞朝旨，汝尋當(dāng)還。"融曰："不患不還，政恐還而復(fù)去。"廣越嶂崄，獠賊執(zhí)融，將殺食之，融神色不動，方作洛生詠，賊異之而不害也。浮海至交州，于海中作《海賦》曰：

　　蓋言之用也，情矣形乎，使天形寅內(nèi)敷，情敷外寅者，言之業(yè)也。吾遠職荒官，將海得地，行關(guān)入浪，宿渚經(jīng)波，傅懷樹觀，長滿朝夕，東西無里，南北如天，反覆懸烏，表里菟色。壯哉水之奇也，奇哉水之壯也。故古人以之頌其所見，吾問翰而賦之焉。當(dāng)其濟興絕感，豈覺人在我外。木生之作，君自君矣。

　　分渾始地，判氣初天，作成萬物，為山為川?？偞ㄕ駮?，導(dǎo)海飛門。爾其海之狀也，之相也，則窮區(qū)沒渚，萬里藏岸，控會河、濟，朝總江、漢?；鼗旌茲ⅲ瑤p倒發(fā)濤，浮天振遠，灌日飛高。摐（粗江）撞則八纮摧聵，鼓怒則九紐折裂。

　　扌會（于活）長風(fēng)以舉波，漷（音郭）天地而為勢。氵蟄（音蟄）澤（于及）涾（音沓）洽（音合），來往相躭（粗合。）汩（于突）湥（音突）氵尉（于渤）渤，頠（紆壯）石成窟，西沖虞淵之曲，既東振湯谷之阿。若木于是乎倒覆，折扶桑而為渣（在牙。）濩長濼（音樂）氵門（音門）渾，涫（于官）氵和（于和）碨（于磊）雍，渤（非勃）淬（音卒）淪（音侖）澊（音尊），蘭淺壟緌（于拱。）湍轉(zhuǎn)則日月似驚，浪動而星河如覆。既烈太山與昆侖相壓而共潰，又盛雷車震漢破天以折轂。

　　淃（于員）漣涴（于卵）瀨（于嫩），輾轉(zhuǎn)縱橫。揚珠起玉，流鏡飛明。是其回堆曲浦，欹關(guān)弱渚之形勢也。沙嶼相接，洲島相連。東西南北，如滿于天。梁禽楚獸，胡木漢草之所生焉。長風(fēng)動路，深云暗道之所經(jīng)焉。苕苕蒂蒂，窅窅翳翳。晨烏宿（音秀）于東隅，落河浪其西界。茫沆（于剛）汴河，汩（于突）磈（于磊）漫（無官）桓。旁踞委岳，橫竦危巒。重彰岌岌，攢嶺聚立。嵂（呂兀）〈石窟〉（音窟）暐（呂今）嵚（欽），架石相陰。昚曈（徒罪）陀陀，橫出旁入。嵬嵬（支罪）磊磊，若相追而下及。峰勢縱橫，岫形參錯?；蛉缜岸催M，乍非遷而已卻。天抗暉于東曲，日倒麗于西阿。嶺集雪以懷鏡，嚴(yán)照春而自華。

　　江洚（許江）氵伯氵伯（許百），漈（子曷）嚴(yán)拍（芬百）嶺。觸山禋石，污涘（于各）氵寒（音寒）況（于朗）。碨（于磊）泱（于朗）氵隈氵阿（音阿），流柴磹（五感反）瑀（五窟）。頓浪低波，矰苦降〈石交〉（苦交）硄（苦江），折嶺挫峰，旂浪硠（音郎掊），崩山相祇（苦合）萬里藹藹，極路天外。電戰(zhàn)雷奔，倒地相磕。獸門象逸，魚路鯨奔。水遽龍魄，陸振虎魂。卻瞻無后，向望何前。長尋高眺，唯水與天。若乃山橫蹴浪，風(fēng)倒摧波。磊若驚山竭嶺以竦石，郁若飛煙奔云以振霞。連瑤光而交采，接玉繩以通華。

　　爾乎夜?jié)M深霧，晝密長云，高河滅景，萬里無文。山門幽暖，岫戶葐惸。九天相掩，王地交氛。汪汪橫橫（音皇），沆沆（于剛）浩浩（音害）。淬（粗貴）潰大人之表，泱（于朗）蕩君子之外。風(fēng)沫相排，日閉云開。浪散波合，岳起山隤。

　　若乃漉沙構(gòu)白，熬波出素。積雪中春，飛霜暑路。爾其奇名出錄，詭物無書。高岸乳鳥，橫門產(chǎn)魚。則何忄羅（音羅）鳙（音容）鰭（音詣），〈魚飛〉（音非）魜（音人）〈魚果〉（音果）〈魚骨〉（音滑）。哄日吐霞，吞河漱月。氣開地震，聲動天發(fā)。噴灑噦（于月）噫（于戒），流雨而揚云。喬髗壯脊，架岳而飛墳。牴（音挺）動崩五山之勢，瞷（矣簡）睔（矣〈角玄〉）煥七曜之文。蟕〈蟲雋〉瑁蛑，綺貝繡螺。玄珠互彩，綠紫相華。游風(fēng)秋瀨，泳景登春。伏鱗漬彩，升魵洗文。

　　若乃春代秋緒，歲去冬歸。柔風(fēng)麗景，晴云積暉。起龍涂于靈步，翔螭道之神飛。浮微云之如夢，落輕雨之依依。觸巧涂而〈石感〉（云紺）遠，抵欒木以激揚。浪相礴（傍各）而起千狀，波獨涌乎驚萬容。蘋藻留映，荷芰提陰。扶容曼彩，秀遠華深。明藕移玉，清蓮代金。眄芬芳于遙渚，泛灼爍于長潯。浮艫雜軸，游舶交艘。帷軒帳席，方遠連高。入驚波而箭絕，振排天之雄飆。越湯谷以逐景，渡虞淵以追月。偏萬里而無時，浹天地于揮忽。雕隼飛而未半，鯤龍趠（貪教）而不逮。舟人未及復(fù)其喘，已周流宇宙之外矣。

　　陰鳥陽禽，春毛秋羽。遠翅風(fēng)游，高翮云舉。翔歸棲去，連陰日路。瀾漲波渚，陶玄浴素。長纮四斷，平表九絕。雉翥成霞，鴻飛起雪。合聲鳴侶，并翰翻群。飛關(guān)溢繡，流浦照文。

　　爾夫人微亮氣，小白如淋。涼空澄遠，層漢無陰。照天容于鮷渚，鏡河色于魦潯。括蓋余以進廣，浸夏洲以洞深。形每驚而義維靜，跡有事而道無心。于是乎山海藏陰，云塵入岫。天英偏華，日色盈秀。則若士神中，琴高道外。袖輕羽以衣風(fēng)，逸玄裾于云帶。筵秋月于源潮，帳春霞于秀瀨。曬蓬萊之靈岫，望方壺之妙闕。樹遏日以飛柯，嶺回峰以蹴月?？站訜o俗，素館何塵。谷門風(fēng)道，林路云真。

　　若乃幽崖〈阝邑〉（于夾）曌（倉夾），隈隩之窮，駿波虎浪之氣，激勢之所不攻。有卉有木，為灌為叢。路糅網(wǎng)雜，結(jié)葉相籠。通云交拂，連韻共風(fēng)。蕩洲礉（去角）岸，而千里若崩；沖崖沃島，其萬國如戰(zhàn)。振駿氣以擺雷，飛雄光以倒電。

　　若夫增云不氣，流風(fēng)斂聲。瀾文復(fù)動，波色還驚。明月何遠，沙里分星。至其積珍全遠，架寶諭深。瓊池玉壑，珠岫〈王回〉岑。合日開夜，舒月解陰。珊瑚開繢，琉璃竦華。丹文鏡色，雜照冰霞。洪洪潰潰，浴干日月。淹漢星墟，滲河天界。風(fēng)何本而自生，云無從而空滅。籠麗色以拂煙，鏡懸暉以照雪。

　　爾乃方員去我，混然落情。氣暄而濁，化靜自清。心無終故不滯，志不敗而無成。既覆舟而載舟，固以死而以生。弘芻狗于人獸，導(dǎo)至本以充形。雖萬物之日用，諒何緯其何經(jīng)。道湛天初，機茂形外。亡有所以而有，非膠有于生末。亡無所以而無，信無心以入太。不動動是使山岳相崩，不聲聲故能天地交泰。行藏虛于用舍，應(yīng)感亮于圓會。仁者見之謂之仁，達者見之謂之達。咶者幾于上善，吾信哉其為大矣。

　　融文辭詭激，獨與眾異。后還京師，以示鎮(zhèn)軍將軍顧覬之，覬之曰："卿此賦實超玄虛，但恨不道鹽耳。"融即求筆注之曰："漉沙構(gòu)白，熬波出素。積雪中春，飛霜暑路。"此四句，后所足也。

　　覬之與融兄有恩好，覬之卒，融身負(fù)墳土。在南與交阯太守卞展有舊，展于嶺南為人所殺，融挺身奔赴。

　　舉秀才，對策中第，為尚書殿中郎，不就，為儀曹郎。泰始五年，明帝取荊、郢、湘、雍四州射手，叛者斬亡身及家長者，家口沒奚官。元徽初，郢州射手有叛者，融議家人家長罪所不及，亡身刑五年。

　　尋請假奔叔父喪，道中罰干錢敬道鞭杖五十，寄系延陵獄。大明五年制，二品清官行僮干杖，不得出十。為左丞孫緬所奏，免官。尋復(fù)位，攝祠、倉部二曹。領(lǐng)軍劉勔力戰(zhàn)死，祠曹議"上應(yīng)哭勔不"，融議"宜哭"。于是始舉哀。倉曹又以"正月俗人所忌，太倉為可開不"，融議"不宜拘束小忌"。尋兼掌正廚。融見宰殺，回車徑去，自表解職。為安成王撫軍倉曹參軍，轉(zhuǎn)南陽王友。

　　融父暢先為丞相長史，義宣事難，暢為王玄謨所錄，將殺之。玄謨子瞻為南陽王前軍長史，融啟求去官，不許。

　　融家貧愿祿，初與從叔征北將軍永書曰："融昔稱幼學(xué)，早訓(xùn)家風(fēng)，雖則不敏，率以成性。布衣葦席，弱年所安；簞食瓢飲，不覺不樂。但世業(yè)清貧，民生多待，榛栗棗脩，女贄既長，束帛禽鳥，男禮已大。勉身就官，十年七仕，不欲代耕，何至此事。昔求三吳一丞，雖屬舛錯；今聞南康缺守，愿得為之。融不知階級，階級亦可不知，融政以求丞不得，所以求郡，求郡不得，亦可復(fù)求丞。"

　　又與吏部尚書王僧虔書曰："融，天地之逸民也。進不辨貴，退不知賤，兀然造化，忽如草木。實以家貧累積，孤寡傷心，八侄俱孤，二弟頗弱，撫之而感，古人以悲。豈能山海陋祿，申融情累。阮籍愛東平土風(fēng)，融亦欣晉平閑外。"時議以融非治民才，竟不果。

　　辟太祖太傅掾，歷驃騎豫章王司空諮議參軍，遷中書郎，非所好，乞為中散大夫，不許。融風(fēng)止詭越，坐常危膝，行則曳步，翹身仰首，意制甚多。隨例同行，常稽遲不進。太祖素奇愛融，為太尉時，時與融款接，見融常笑曰："此人不可無一，不可有二。"即位后，手詔賜融衣曰："見卿衣服粗故，誠乃素懷有本；交爾藍縷，亦虧朝望。今送一通故衣，意謂雖故，乃勝新也。是吾所著，已令裁減稱卿之體。并履一量。"

　　融與吏部尚書何戢善，往詣戢，誤通尚書劉澄。融下車入門，乃曰："非是。"至戶外，望澄，又曰："非是。"既造席，視澄曰："都自非是。"乃去。其為異如此。

　　又為長沙王鎮(zhèn)軍、竟陵王征北諮議，并領(lǐng)記室，司徒從事中郎。

　　永明二年，總明觀講，敕朝臣集聽。融扶入就榻，私索酒飲之，難問既畢，乃長嘆曰："嗚呼！仲尼獨何人哉！"為御史中丞到捴所奏，免官，尋復(fù)。

　　融形貌短丑，精神清澈。王敬則見融革帶垂寬，殆將至骼，謂之曰："革帶太急。"融曰："既非步吏，急帶何為？"

　　融假東出，世祖問融住在何處？融答曰："臣陸處無屋，舟居非水。"后日上以問融從兄緒，緒曰："融近東出，未有居止，權(quán)牽小船于岸上住。"上大笑。虜中聞融名，上使融接北使李道固，就席，道固顧之而言曰："張融是宋彭城長史張暢子不？"融嚬蹙久之，曰："先君不幸，名達六夷。"豫章王大會賓僚，融食炙始行畢，行炙人便去，融欲求鹽蒜，口終不言，方搖食指，半日乃息。出入朝廷皆拭目驚觀之。八年，朝臣賀眾瑞公事，融扶入拜起，復(fù)為有司所奏，見原。遷司徒右長史。

　　竟陵張欣時為諸暨令，坐罪當(dāng)死。欣時父興世宋世討南譙王義宣，官軍欲殺融父暢，興世以袍覆暢而坐之，以此得免。興世卒，融著高履負(fù)土成墳。至是融啟竟陵王子良，乞代欣時死。子良答曰："此乃是長史美事，恐朝有常典，不得如長史所懷。"遷黃門郎，太子中庶子，司徒左長史。

　　融有孝義，忌月三旬不聽樂，事嫂甚謹(jǐn)。宋丞相義宣起事，父暢以不同將見殺，司馬竺超民諫免之。暢臨終謂諸子曰："昔丞相事難，吾緣竺司馬得活，爾等必報其子弟。"后超民孫微冬月遭母喪，居貧，融往吊之，悉脫衣以為賻，披牛被而反。常以兄事微。豫章王嶷、竟陵王子良薨，自以身經(jīng)佐吏，哭輒盡慟。

　　建武四年，病卒。年五十四。遺令建白旌無旒，不設(shè)祭，令人捉麈尾登屋復(fù)魂，曰："吾生平所善，自當(dāng)凌云一笑。"三千買棺，無制新衾。左手執(zhí)《孝經(jīng)》、《老子》，右手執(zhí)小品《法華經(jīng)》。妾二人，哀事畢，各遣還家。又曰："以吾平生之風(fēng)調(diào)，何至使婦人行哭失聲，不須暫停閨閣。"

　　融玄義無師法，而神解過人，白黑談?wù)?，鮮能抗拒。永明中，遇疾，為《門律自序》曰："吾文章之體，多為世人所驚，汝可師耳以心，不可使耳為心師也。夫文豈有常體，但以有體為常，政當(dāng)使常有其體。丈夫當(dāng)刪《詩》《書》，制禮樂，何至因循寄人籬下！且中代之文，道體闕變，尺寸相資，彌縫舊物。吾之文章，體亦何異，何嘗顛溫涼而錯寒暑，綜哀樂而橫歌哭哉？政以屬辭多出，比事不羈，不阡不陌，非途非路耳。然其傳音振逸，鳴節(jié)竦韻，或當(dāng)未極，亦已極其所矣。汝若復(fù)別得體者，吾不拘也。吾義亦如文，造次乘我，顛沛非物。吾無師無友，不文不句，頗有孤神獨逸耳。義之為用，將使性入清波，塵洗猶沐。無得釣聲同利，舉價如高，俾是道場，險成軍路。吾昔嗜僧言，多肆法辯，此盡游乎言笑，而汝等無幸。"又云："人生之口，正可論道說義，惟飲與食。此外如樹網(wǎng)焉。吾每以不爾為恨，爾曹當(dāng)振綱也。"

　　臨卒，又戒其子曰："手澤存焉，父書不讀！況父音情，婉在其韻。吾意不然，別遺爾音。吾文體英絕，變而屢奇，既不能遠至漢魏，故無取嗟晉宋。豈吾天挺，蓋不隤家聲。汝若不看，父祖之意欲汝見也。可號哭而看之。"融自名集為《玉海》。司徒褚淵問《玉海》名，融答："玉以比德，海崇上善。"文集數(shù)十卷行于世。

　　張氏知名，前有敷、演、鏡、暢，后有充、融、卷、稷。

　　周颙，字彥倫，汝南安城人。晉左光祿大夫顗七世孫也。祖虎頭，員外常侍。父恂，歸鄉(xiāng)相。

　　颙少為族祖朗所知。解褐海陵國侍郎。益州刺史蕭惠開賞異颙，攜入蜀，為厲鋒將軍，帶肥鄉(xiāng)、成都二縣令。轉(zhuǎn)惠開輔國府參軍，將軍、令如故。仍為府主簿。常謂惠開性太險峻，每致諫，惠開不悅，答颙曰："天險地險，王公設(shè)險，但問用險何如耳。"隨惠開還都。

　　宋明帝頗好言理，以颙有辭義，引入殿內(nèi)，親近宿直。帝所為慘毒之事，颙不敢顯諫，輒誦經(jīng)中因緣罪福事，帝亦為之小止。轉(zhuǎn)安成王撫軍行參軍。元徽初，出為剡令，有恩惠，百姓思之。還歷邵陵王南中郎三府參軍。

　　太祖輔政，引接颙。颙善尺牘，沈攸之送絕交書，太祖口授令颙裁答。轉(zhuǎn)齊臺殿中郎。

　　建元初，為長沙王參軍，后軍參軍，山陰令?？h舊訂滂民，以供雜使。颙言之于太守聞喜公子良曰："竊見滂民之困，困實極矣。役命有常，只應(yīng)轉(zhuǎn)竭，蹙迫驅(qū)催，莫安其所。險者或竄避山湖，困者自經(jīng)溝瀆爾。亦有摧臂斫手，茍自殘落，販傭貼子，權(quán)赴急難。每至滂使發(fā)動，遵赴常促，輒有柤杖被錄，稽顙階垂，泣涕告哀，不知所振。下官未嘗不臨食罷箸，當(dāng)書偃筆，為之久之，愴不能已。交事不濟，不得不就加捶罰，見此辛酸，時不可過。山陰邦治，事倍余城；然略聞諸縣，亦處處皆躓。唯上虞以百戶一滂，大為優(yōu)足，過此列城，不無凋罄。宜應(yīng)有以普救倒懸，設(shè)流開便，則轉(zhuǎn)患為功，得之何遠。"還為文惠太子中軍錄事參軍，隨府轉(zhuǎn)征北。文惠在東宮，颙還正員郎，始興王前軍諮議。直侍殿省，復(fù)見賞遇。

　　颙音辭辯麗，出言不窮，宮商朱紫，發(fā)口成句。泛涉百家，長于佛理。著《三宗論》。立空假名，立不空假名。設(shè)不空假名難空假名，設(shè)空假名難不空假名。假名空難二宗，又立假名空。西涼州智林道人遺颙書曰："此義旨趣似非始開，妙聲中絕六七十載。貧道年二十時，便得此義，竊每歡喜，無與共之。年少見長安耆老，多云關(guān)中高勝乃舊有此義，當(dāng)法集盛時，能深得斯趣者，本無多人。過江東略是無一。貧道捉麈尾來四十余年，東西講說，謬重一時，余義頗見宗錄，唯有此涂白黑無一人得者，為之發(fā)病。非意此音猥來入耳，始是真實行道第一功德。"其論見重如此。

　　颙于鍾山西立隱舍，休沐則歸之。轉(zhuǎn)太子仆，兼著作，撰起居注。遷中書郎，兼著作如故。常游侍東宮。少從外氏車騎將軍臧質(zhì)家得衛(wèi)恒散隸書法，學(xué)之甚工。文惠太子使颙書玄圃茅齋壁，國子祭酒何胤以倒薤書求就颙換之，颙笑而答曰："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

　　每賓友會同，颙虛席晤語，辭韻如流，聽者忘倦。兼善《老》、《易》，與張融相遇，輒以玄言相滯，彌日不解。清貧寡欲，終日長蔬食。雖有妻子，獨處山舍。衛(wèi)將軍王儉謂颙曰："卿山中何所食？"颙曰："赤米白鹽，綠葵紫蓼。"文惠太子問颙："菜食何味最勝？"颙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時何胤亦精信佛法，無妻妾。太子又問颙："卿精進何如何胤？"颙曰："三涂八難，共所未免。然各有其累。"太子曰："所累伊何？"對曰："周妻何肉。"其言辭應(yīng)變，皆如此也。

　　轉(zhuǎn)國子博士，兼著作如故。太學(xué)諸生慕其風(fēng)，爭事華辯。后何胤言斷食生，猶欲食白魚、〈魚旦〉脯、糖蟹，以為非見生物。疑食蚶蠣，使學(xué)生議之。學(xué)生鍾岏曰："〈魚旦〉之就脯，驟于屈伸；蟹之將糖，躁擾彌甚。仁人用意，深懷如怛。至于車螯蚶蠣，眉目內(nèi)闕，慚渾沌之奇，礦殼外緘，非金人之慎。不悴不榮，曾草木之不若；無馨無臭，與瓦礫其何算。故宜長充庖廚，永為口實。"竟陵王子良見絜議，大怒。

　　胤兄點，亦遁節(jié)清信。颙與書，勸令菜食。曰："丈人之所以未極遐蹈，或在不近全菜邪？脫灑離析之討，鼎俎網(wǎng)罟之興，載之簡策，其來實遠，誰敢干議？觀圣人之設(shè)膳脩，仍復(fù)為之品節(jié)，蓋以茹毛飲血，與生民共始，縱而勿裁，將無厓畔。善為士者，豈不以恕己為懷？是以各靜封疆，罔相陵軼。況乃變之大者，莫過死生；生之所重，無逾性命。性命之于彼極切，滋味之在我可賒，而終身朝晡，資之以永歲，彼就冤殘，莫能自列，我業(yè)久長，吁哉可畏。且區(qū)區(qū)微卵，脆薄易矜，歂彼弱麑，顧步宜愍。觀其飲喙飛行，人應(yīng)憐悼，況可心心撲褫，加復(fù)恣忍吞嚼。至乃野牧盛群，閉豢重圈，量肉揣毛，以俟枝剝，如土委地，僉謂常理，可為愴息，事豈一涂。若云三世理誣，則幸矣良快。如使此道果然，而受形未息，則一往一來，一生一死，輪回是常事。雜報如家，人天如客，遇客日鮮，在家日多，吾儕信業(yè)，未足長免，則傷心之慘，行亦自及。丈人于血氣之類，雖無身踐，至于晨鳧夜鯉，不能不取備屠門。財貝之一經(jīng)盜手，猶為廉士所棄；生性之一啟鸞刀，寧復(fù)慈心所忍！騶虞雖饑，非自死之草不食，聞其風(fēng)豈不使人多愧者！眾生之稟此形質(zhì)，以畜肌跂，皆由其積壅癡迷，沈流莫反，報受穢濁，歷苦酸長，此甘與肥，皆無明之報聚也。何至復(fù)引此滋腴，自污腸胃。丈人得此有素，聊復(fù)寸言發(fā)起耳。"

　　颙卒官時，會王儉講《孝經(jīng)》未畢，舉曇濟自代，學(xué)者榮之。官為給事中。

　　史臣曰：弘毅存容，至仁表貌，汲黯剛戇，崔琰聲姿，然后能不憚雄桀，亟成譏犯。張融標(biāo)心托旨，全等塵外，吐納風(fēng)云，不論人物，而事君會友，敦義納忠，誕不越檢，常在名教。若夫奇?zhèn)ブQ，則虞翻、陸績不得獨擅于前也。

　　贊曰：思光矯矯，萬里千仞。升同應(yīng)諧，黜同解擯。務(wù)在連衡，不謀銷印。彥倫辭辯，苦節(jié)清韻。白馬橫擒，云梯獨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