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愿為牢》

指路BV1zK4y1n7Dd，是圖片衍生的上篇，寫兩個主角的糾葛，監(jiān)獄里的生活在下篇。


——我用余生為你鑄造一間漂亮的監(jiān)牢，用愛意替代束縛你的鐐銬。


最近的虹城監(jiān)獄多了三樁軼事：一是監(jiān)獄里新來了一個擁有獨立牢房的神秘刺兒頭；二是這鳥不拉屎的破地方來了個自愿請纓的新獄警；三是這新來的刺兒頭和新來的獄警關(guān)系不一般。

換做別的地方，或許這些小小的人事調(diào)動也算不得什么事兒，可是虹城監(jiān)獄可不是一般的監(jiān)獄，在警界，它有個別稱叫做‘黑洞’。

之所以叫做‘黑洞’，是因為這地兒幾乎是有來無回，他只關(guān)押一些特殊囚犯：某些終生無法保釋的政治犯、犯下惡性刑事案件后又因特殊原因免去死刑，但需得終生監(jiān)禁的罪犯、犯下國際性技術(shù)犯罪的‘特殊性人才’、犯罪金額達到某個數(shù)值的詐騙犯......總而言之，這里什么人都能關(guān)，但一旦進來了，無一例外都不可能再出去。因著它的特殊性，它自開設(shè)以來就幾乎蟬聯(lián)了C國‘關(guān)押人數(shù)最少監(jiān)獄’的名號，經(jīng)常三五年都來不了一個新人。也正因如此，一旦監(jiān)獄里有什么風吹草動，都是值得無聊的獄警與囚犯們得以談上半個月的談資。

其次，‘虹城監(jiān)獄’的薪資在所以監(jiān)獄里算是一般水準，生存條件勉強還算不錯，獄警們的住房里也安裝了空調(diào)，但因為它關(guān)押的囚犯們身份特殊，所以對獄警的工作穩(wěn)定性很有要求，幾乎進來了就別想出去，省得給牢里關(guān)著的那些人牽扯出點什么。故而在某種意義上，虹城監(jiān)獄也是獄警們的‘監(jiān)獄’與黑洞，很少會有獄警想不開來虹城工作，除非是被刻意地針對、排擠，但聽說這次來的新警員卻是自己提交的調(diào)令。

這第三件事，就是這兩位‘虹城新成員’的傳聞了：據(jù)各路小道消息說，新來的犯人是個三十左右的青年男子，之前是在道上混的，家里頗有背景，自己也很有手段，道上人稱‘三爺’，年紀輕輕就已經(jīng)有了好幾個億的身家——當然，這些錢干不干凈就另說了。

三爺和這個小警官一樣，都是自己申請來到虹監(jiān)獄‘走馬上任’的。在這樣一個有來無回的地方，是個正常人就不會想著來上班，五年八年都難得見個新面孔，忽然一前一后來了兩份調(diào)令申請，實在很難讓人不去猜測他倆之間的關(guān)系。


實際上，人民群眾的眼光確實猜得八九不離十。‘三爺’秦誠之所以來到虹城監(jiān)獄，確與這個小警察徐煥離不開干系；而徐煥放著好好的市級警隊不待，非要一頭扎進這有來無回、八百年升不了職的破地方，也是因為秦誠。



就在兩個月前，秦誠和徐煥還是情人關(guān)系。不，說是情人有些草率了，還是‘未婚戀人’更顯珍重——就在兩個月前，他倆還是一對頗為快活的同性戀人：每天在同一張床上醒來，洗漱后交換一個黏糊糊膩歪歪的French kiss。一起做早餐，一起出門各自上班，然后見縫插針地發(fā)消息表達思念，就像每一對熱戀期密不可分的小情侶。

可惜，這份甜蜜只是片刻的鏡花水月。

徐煥是正兒八經(jīng)的警校畢業(yè)高材生——雖然現(xiàn)在他的相關(guān)資料已經(jīng)成了‘查無此人’的保密檔案——在大二那年，他參加了一個由學校自發(fā)組織的‘公益項目’，名為‘凜冬公益行動’。名字取得格外英武，內(nèi)容卻是些‘前往敬老院看望老人’、‘藏區(qū)支教15天’之類的事兒，除了每個任務(wù)時間都很短、間隔也很短，整整兩個月都不在都不在學校之外，看起來格外平常。

但這個看似‘平常得不能再平?！摹畡C冬公益’，卻是一次秘密性地臥底選拔行動。目的就是在警校年輕一代中選拔出可堪重任的好苗子，進行秘密培養(yǎng)，以投入各個省市作為‘種子’潛伏，應對未來有可能發(fā)生的各種意外。被選為‘種子’的年輕人們倘若在35歲的時候都未接到任務(wù)，就自動從這個崗位上退休，所有檔案都會解封，不僅能獲得三級警督的警銜，還能優(yōu)先晉升。

在得到任務(wù)之前，‘種子’們需要各司其職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得到任務(wù)后，不容拒絕，即刻執(zhí)行。

培養(yǎng)一?！N子’的代價是高昂的，一粒‘種子’在大部分情況下也只能執(zhí)行一次臥底任務(wù)，因此，種子們大部分時間都在‘等待’，就像一粒粒埋入土內(nèi)的幼苗，等待著發(fā)芽。

徐煥就是這樣一顆種子。在‘凜冬計劃’中被轉(zhuǎn)移到了S市，并于當?shù)啬乘斀?jīng)院校繼續(xù)學業(yè)，21歲那年順利畢業(yè)，并在S市尋找工作，就這樣蟄伏到了25歲。

在這一年，他接到了上級的任務(wù)，接近S市新秀‘三爺’。

而秦誠也不是個普通人物。他的本家實際上在首都B城，后來全族移居國外，一切國內(nèi)的行動都由他和另一位兄長負責。他獲得這個權(quán)柄時年僅23歲，但已經(jīng)有了常人難以企及的經(jīng)驗，把家族交給他的幾個項目打理得緊緊有條。他的商業(yè)嗅覺、強硬手腕和狠厲完全不像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家族中的長輩都對他頗為青眼，在推選‘C國產(chǎn)業(yè)負責人’時，他是三位候選人中支持率最高的一位，幾乎成碾壓之勢。

秦誠的確非常有才能。其實嚴格來說他并不是一位‘新秀’，只不過他鋒芒最盛的時候都在國外，回到C國的時候他已經(jīng)27歲，沉淀許久后不再那么鋒芒畢露，行事愈發(fā)穩(wěn)妥。沉默著卷弄風云的人，總是不那么惹人注目。

當他被上頭注意到的時候，已經(jīng)隱隱成為了一個輕易動不了的龐大集團。

徐煥接到的任務(wù)就是接觸秦誠，并盡可能地搜集秦誠和他手下集團的犯罪證據(jù)。他完成得非常好，甚至好得過了頭。

原本徐煥只是想混進秦氏，然后一點點往上爬，盡早接觸到秦誠。卻沒想到因為一個意外，徐煥直接成為了秦誠的救命恩人，并且很快就成了秦誠的枕邊人，戲劇得像命運設(shè)計的劇本。

那天原本是一次普通的商業(yè)談判，因為秦誠手下的一個會計師下樓時不小心崴了腳，只能臨時從公司里抽調(diào)一個有會計才能的職員隨行。好巧不巧，正好抽中了剛?cè)肼毴齻€多月的徐煥。

天賜良機，徐煥自然不會放棄在秦誠面前刷臉的機會，于是他就上交了手機跟著秦誠一行人上了談判桌，然后眼睜睜地看著談判忽然發(fā)展成了械斗。

當時的徐煥并不知道這場無妄之災是因為遠在千里之外的秦家被另一個家族盯上，準備拿遠在C國的秦三開刀，輾轉(zhuǎn)勾連上了秦誠的競爭對手在今天突然發(fā)難。他在千鈞一發(fā)的時候只記得秦誠不能死，不然這剛做了一半的任務(wù)就算完了。

于是徐煥就在對面突然掏槍發(fā)難的時候下意識地撲倒了秦誠，‘哐——’的一聲腦袋砸地的聲音響得對面都怔愣片刻。秦誠的保鏢也不是吃素的，在最初的猝不及防后立刻進入了狀態(tài)和對面廝打在一塊兒。徐煥就拖著被他撞得七葷八素的秦三爺縮在角落躲好，時刻記得自己臥底的身份，強行拉著人裝鵪鶉，一邊假裝被嚇得發(fā)抖，一邊死死按著還沒緩過神的秦誠絮絮叨叨些‘三爺您可別去摻和啦！子彈不長眼啊！’‘哎我操，這玩意兒真槍啊?這幫小赤佬從哪兒弄來的?’活脫脫一個碎嘴子。

秦誠原本也不是什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人，可現(xiàn)在被他猛撲了下，腦袋動一下就頭昏，也實在是如他所說‘沒空摻和’了。

等這邊械斗結(jié)束后，秦氏的人輕車駕熟地安排手下的人清理殘局，把幾個被揍得爬不起來的人串成一串兒，拍了照發(fā)給競爭對手，然后扔到了警局門口——在這種打壓競爭對手時候，秦氏總是格外配合警局工作。

上了談判桌的秦氏員工們被統(tǒng)一送去醫(yī)院體檢，除了有一個中彈、兩個被子彈擦傷、四個在械斗的時候被砸斷骨頭之外，受傷最重的就是秦三爺，他在徐煥的救援下得了個輕微腦震蕩。

但無論怎么說，徐煥畢竟是他的‘救命恩人’。救命恩人與旁人終歸有些不同，他也樂得在自己商海浮沉的時間里抽點時間和這位有趣的員工你來我往地交談幾番，一來二去徐煥還真在他這里留下了頗為深刻的印象。

秦誠是個天才，他從小生在黑白通吃的秦家，什么生意都敢沾，什么事情都敢做。大膽到不要命的形式風格和獨到的投資眼光、不擇手段達到目的的行事作風，和睚眥必報的記仇習慣讓他像一匹兇悍的狼王。

那個趕在談判桌上對他突然襲擊的對手后來被人發(fā)現(xiàn)死在了郊區(qū)的一顆樹上，身上被捅了許多刀，是活生生失血過多死去的。他的尸體上還缺了一根舌頭和一雙眼睛，仿佛是在嘲笑他‘不識好歹’和‘不守承諾’，他的直系親屬也突然人間蒸發(fā)。

這個駭人的消息被徐煥得知的時候，他剛和秦誠在酒精的作用下擦槍走火發(fā)生了一些成年人之間的關(guān)系。他睜著困倦的眼看見被他備注為‘早餐店劉哥’的聯(lián)系人給他發(fā)來的信息，然后背上起了層薄汗，睡意不翼而飛。

徐煥看著身邊微蹙著眉睡著的男人，想起他這段時間以來對他的關(guān)注與照顧，想起他小孩一樣地把不吃的洋蔥揀出來放進他的碗里，又想起他們一起去孤兒院的時候，秦誠抱著小姑娘一字一句地給她念童話書，那般溫柔的情態(tài)不似作偽。

他說不出心里的感受，因為秦誠實在是一個很矛盾的人：他今年快滿三十歲，還是個年輕有為又英俊的商業(yè)天才，有無數(shù)人為他前仆后繼，可他卻從未談過戀愛，在某些時候就像一個純情高中生一樣，甚至會因為他的主動親吻而悄悄紅了耳根；他是個很溫柔的人，對老人、小孩、女士等相對弱勢的群體格外照顧，但他也會毫不猶豫地用競爭對手的家人去威脅，滿不在乎地對著瑟瑟發(fā)抖的平民開槍；他對手下的人很好，如果可以讓手下的人投票‘最佳老板’那他一定可以上榜，逢年過節(jié)的紅包不用說，員工的加班費幾乎是同類型公司的三倍，每年還有‘生日假’、‘紀念日假’......帶薪假期，但他從不允許一絲一毫的背叛，無論是工作還是對于他本身，對待背叛他的人，哪怕是最貼身的助理，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把人弄死。

他的所作所為就像一個天真單純得殘忍的孩子，一個矛盾到極點的瘋子，原則分明得殘忍。徐煥是很輕易地走進了他的心里，但獲得秦誠喜愛的同時，他也背負上了秦誠給予他的枷鎖。他的一舉一動都被秦誠、乃至秦氏的人不動聲色地監(jiān)視，而他只要踏錯一步，迎來的絕對就是萬劫不復。

秦誠是驕傲的獅，兇悍的狼，他不會允許自己被玩弄?，F(xiàn)在有多甜蜜，他瘋起來就會加倍地償還在徐煥身上。而這樣的代價，是徐煥這樣一顆近乎孤軍奮戰(zhàn)的‘種子’承受不起的。

徐煥看著‘早餐店劉哥’的那條訊息，一再警告自己不要對秦誠動心，警告自己往后的日子要更加小心，然后刪除了‘早餐店劉哥’發(fā)來的消息，又給自己和秦誠要了兩份早點，刻意囑咐了秦誠那份不要加洋蔥。

徐煥是個很謹慎的人，謹慎到秦誠和他往來了一年，都沒能發(fā)現(xiàn)他不吃胡蘿卜，也不抽煙。

在交往滿一年后，秦誠正式地買了一個戒指，給徐煥戴在右手中指上，然后低頭輕輕地啄吻徐煥的嘴唇，語氣甜蜜得像融化在盛夏午后的蜜糖。他對徐煥說：“阿煥，現(xiàn)在開始我們就是正式訂婚了。國內(nèi)不能結(jié)婚，但是不妨礙，等我把手上的事情忙完了，我?guī)慊丶?，我們在那邊領(lǐng)證?！?/p>

徐煥沒說話，他用手指摩挲著右手中指上的小銀環(huán)，突然覺得有些心酸，于是他流淚了。

秦誠不明白自己的未婚小嬌夫為什么哭，權(quán)當是他太激動，所以小心地吻去了徐煥的眼淚，把人圈進自己懷里，一下下地輕拍徐煥的后背。

徐煥埋在秦誠的懷里，所以沒看見秦誠眼里的晦暗神色。而秦誠卻想著自己未婚夫手上被磨去后也能察覺到細微起伏的槍繭，再一次吻上徐煥的眉心。

秦誠一直知道徐煥有些不對勁，具體時間能追溯到一年前他們第一次肌膚相親。

當時的徐煥尚且在激烈的情潮中不能自己，喘息著任憑眼淚肆意地淌。秦誠卻在含笑握住他的手掌時僵住了身體，因為他摸出了不對勁。

存在過的東西再怎么努力也不能把它完全抹除。

秦誠是第一次談戀愛，但他是一個機敏得過了頭的天才。他從小就碰槍，怎么會不清楚槍繭的模樣。但他看著身邊尚在平緩著呼吸的情人，抬起手摸上他的脖頸。他不知為什么自己會遲疑，原本打算用力的手變成了曖昧的撫弄，指尖在徐煥的喉結(jié)上輕輕劃過，低頭含住徐煥的耳朵。

事情的改變是在訂婚后的第三個月。秦誠一如既往地完成工作后攜自己的未婚夫回家，然后在自己門口被幾輛警車堵住了去路。

他的戀人一路上沉默寡言，在他準備去解安全帶的時候從座椅下摸出一把手槍，冰冷的槍管抵住了他的額角。

他渾身僵了一下，輕嘆一聲握住了徐煥持槍的手，轉(zhuǎn)過頭看著眼圈通紅的戀人輕笑：“徐警官，你看你......眼圈紅成這樣，手都沒抖一下，真讓人難過?！?/p>

徐煥的身體抖了下，就像昨晚他們纏綿的時候。于是秦誠也笑了，笑著笑著覺得胸口有些發(fā)悶，傾身去打開了車窗，眼眶里掉下來兩顆水珠，砸進暗潮洶涌了一年多的心湖。

上頭的人從沒想到，針對秦誠的行動竟然這么順利。派出來協(xié)助行動的S市刑警隊隊員們也沒想到，他們原本以為是一場惡斗的行動，被他們抓捕的人卻配合得不行，下車的時候甚至還悠哉哉地點了根煙，就是眼睛不知道為什么有點紅。

在S市翻手為云覆手雨的‘三爺’秦誠被收監(jiān)，結(jié)合上頭的綜合考慮還有犯罪嫌疑人本人的意愿，他被收押到虹城監(jiān)獄。

徐煥作為‘種子’，將本次任務(wù)完成得格外漂亮。上頭的人對他的行動效率格外滿意，提前放出了他的檔案，要授予他三級警督的警銜，并調(diào)任S市市局委任刑警隊隊長一職，前途似錦。只要他好好干，沒準兒在35歲之前就能被提拔，一時間風頭無量，不知道有多少人真情假意地來恭喜他，他卻毅然決然地上交了一份申請，要放棄S市市局刑警隊長的職位，申請去虹城監(jiān)獄做一個獄警，令人咂舌。

秦誠被帶走得匆忙，慣用的生活用品都在家里。徐煥特意在上任前把他睡慣的被褥和軟枕全都打包寄了過去，還給他帶了好幾套衣服，又把他那些悶騷的香水全部裝進了行李箱。

徐煥在前往虹城監(jiān)獄的路上一直很沉默，他刻意地不去想秦誠，卻仍忘不了抓捕秦誠那天的畫面：秦誠彎腰去解開安全帶，他下意識地從座椅下把提前藏好的手槍拿了出來。副駕駛是他的專屬座位，沒有人會去檢查他的座椅。他拿著手槍，里面有兩發(fā)子彈，一發(fā)是預防秦誠拘捕，另一發(fā)是留給自己——如果秦誠拘捕，他會立刻開槍格殺秦誠，但他也絕不獨活。

他中指上的銀環(huán)磕在槍托上，分明已經(jīng)戴慣了的小東西，卻讓他無端感到沉重。他聽見秦誠的輕笑和戲謔言語，覺得秦誠說得不對，他分明抖得要握不住槍托，要不是秦誠握住他的手腕，他或許會把槍都抖掉了。

他看著秦誠，想說什么，卻完全無法張口，眼睜睜地看著秦誠傾身時掉下的眼淚，覺得快要被那兩顆水珠灼傷心肺。

秦誠走的時候一次都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