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封乘風一行人走上巴別塔的第七層，也是最后的一層，那空蕩蕩的房間之中一片死寂。即使可以通過墻壁聽到在塔頂已經(jīng)開始廝殺的那些神靈，英靈和魘的喊聲，這場景對于這臨時組建的小隊來說還是過于奇怪了。

難道里面的人已經(jīng)去支援上面的戰(zhàn)斗了嗎？

封乘風這樣想，可是當他一步步走上通向更高層的樓梯時，那不知名的力量卻攔住了他的去路。

第七層的守護者就在這里潛藏著。

這是封乘風的感覺。

難不成，這里的守護者又像是第四層的阿米泰爾一樣，沉入在陰影當中，不顯露出來？還是說這守護者有著能夠從凡人的眼中隱形的能力？隨著思考一點點進行，留在封乘風心中的只有無法說出口的慌張。

他回頭望去，跟著他的三人，彌勒，墨，江山雨燕的平靜的表情反而顯得奇怪了，難道他們已經(jīng)知道了這地方會是什么樣的景象？亦或者說在封乘風離開的那一小段事件之中，發(fā)生了什么不可知的事情？

封乘風只能猜測。

直到那聲音證明了這一種猜測。

從巴別塔的塔頂傳來的聲音。

那熟悉的，封乘風在巴別塔的第一層曾經(jīng)見到過的聲音又一次在塔內(nèi)響起，而封乘風只能抬起頭，借著靠著塔頂最近的優(yōu)勢去更加清晰的聆聽那天使的聲音。

路西法正在笑著。

“我說，第七層的守護者，你們難道沒有看到嗎？”

“收手吧，路西法。”彌勒仍然在苦心著勸著路西法收手，但可惜的是，路西法根本就沒有這樣意思，如果說我們站在路西法的角度，不難感受到這是這天使久違的回到天界的機會，也不難看出，從在亞各拉瑟圣所之中為天界服務(wù)的忍辱負重到現(xiàn)如今率領(lǐng)著無數(shù)的魘借由升天的巴別塔來到天界，他很難因為這曾經(jīng)的自認的好友的幾句話，便放下自己所一直堅持的某種信念。

于是這聲音只能在巴別塔之中回響，在塔壁上反彈。

路西法沒有說話，似乎已經(jīng)猜到彌勒和眾人接下來說的話一定都是“苦口婆心”的說教，都是為了勸自己重返人間，重新回到那受人景仰的好天使的形象作貢獻的。他無奈，卻只能暗暗的在心里嘲諷那爬上來的人的無知，嘲諷他們不理解自己這背水一戰(zhàn)的心意。

雖然除了彌勒之外，爬上這塔的人也各有各的需要便是了。

巴別塔仍然在生長著，雖然它已經(jīng)達到了它可以達到的最高處，但此時，它就好像是那再吸收著陽光的樹木一樣，經(jīng)由那剛剛被連接到它身上的樹干——天界，來不斷的生長，變得更加的粗壯，更從側(cè)邊的塔壁上伸出幾座橋梁。

那些橋梁先是緩慢的向前延伸，而后又在最頂端伸出來一個圓形的平臺。

借由這巴比塔不斷吸收的以太能量，無數(shù)幻影便出現(xiàn)在了那平臺的上面。只要塔下的人細細的看，便不難發(fā)現(xiàn)這些人，或者說是這些幻影，便都是他們在崇拜著的那些英靈的模樣。

而塔下的人更是在虔誠地祈禱著。

那里有些英靈是某些家庭的守護神，有些是當?shù)仫L俗文化之中會供奉的象征，有些更是從那些家庭之中所走出來的，經(jīng)由晉升之梯成為的神靈。

他們現(xiàn)如今，便通過巴別塔重返人間，接受那人間的贊歌。

巴別塔仍然在生長著，而在最外層的塔壁上，一個新的臺階升起，沿著塔壁盤旋，最終同樣達到了天界。

懷著想要真實地觸摸到曾經(jīng)自己崇拜的英靈的心，一個身強力壯的小伙子提著短刀走上階梯，并開始了他的攀登。隨著他一點一點的向上攀登，他感受到自己身體上的原本的東西正在不斷的剝離，掉在塔上。他并沒有在意，只是繼續(xù)向上，直到他借著以太的力量走上最后一層臺階，來到塔頂，他發(fā)現(xiàn)自己原本的身軀就這樣從巴別塔的塔頂?shù)袈湎氯ィ湓诘厣戏鬯?。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堅硬的，發(fā)著光的心臟，閃耀在他的體內(nèi)。

巴別塔便引領(lǐng)著他拋下了凡人的身軀，成為了那被敬仰著的英雄。

看到這幕，封乘風不得不想起曾經(jīng)自己所憧憬著的晉升之梯。

那爬上晉升之梯的人，或許和剛剛的那個小伙子想的是一樣的吧。

于是，跟隨著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人群慢慢的涌上巴別，這次，即使是來自更遙遠的地方的人，也不由得被那光芒所吸引。

蘋果園之中的莫瑞干看著那發(fā)著光的巴別，只能驚嘆，她拍了拍自己已經(jīng)沒有知覺的腿，又向后望去，看向那阿瓦隆的湖水。

伊闌城里，新任的祭司停下了腳步，但是那剛剛回到伊闌城的教團首腦并沒有責怪她，而是和她一同，和伊闌城的無數(shù)人一同去看向了那正在發(fā)光的巴別。

金陵城也是一樣，道人咂著嘴，不知是否是在抗議著這顯得有些荒唐的世界，而江楠則和班里正在聽老師講解經(jīng)文的同學們一起跑到操場上，看著那升起的巴別。

江楠隱隱約約的感受到自己的姐姐的氣味。

她一定還好吧。

事實也確實如此。

當巴別塔外的人正在搶先攀登巴別的時候，巴別塔內(nèi)的狩魔小隊只能先行休息，研究路西法留下來的最后的話語。

幾天沒有睡覺了，終于得到這么一個休息的機會對于四人來說真的是久旱逢甘霖，可在這過程之中，卻沒有人想要睡覺。

彌勒在用禪杖不停地敲打著鏈接第七層和塔頂?shù)哪潜趬尽?/p>

墨仍然在鼓搗著那自稱是黃金黎明教會的那群人留在這里的儀器，而江山雨燕更是成為了墨的助手，協(xié)助著墨破譯那精密設(shè)備之中運轉(zhuǎn)著的文字，那在經(jīng)書之中少見的語句。

封乘風則是在靠著塔壁坐著，時不時看向窗外的景色。

如果說薇薇安還在這里的話，他們也許可以聊不少自己的過去吧。

封乘風還想更加了解薇薇安。

可是那已經(jīng)是沒有意義的了。

在封乘風把薇薇安交給圣所的那一天，里面的和尚便直截了當?shù)馗嬖V封乘風：“天界可以把這作為工傷處理，但畢竟天界的醫(yī)療和人世間存在著巨大的差異，我們不太能夠透露治療的過程和結(jié)果，所以在薇薇安小姐傷好后可能需要在我們安排的地方靜養(yǎng)，后面可能也不太有機會碰面?！?/p>

那時，封乘風是多么的想要再一次見到薇薇安，想要在薇薇安醒來之后便和她表白，去像是年輕的烈火一樣，享受這世上的陽光和他們作為亞各拉瑟的英雄的榮耀?？墒欠獬孙L就是無法違抗天界的命令，一方面是為了薇薇安能夠重新獲得失去的身體，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自己能夠正當?shù)刈呱蠒x升之梯。

雖然無奈，但這已經(jīng)是封乘風可以做到的最好了。

而現(xiàn)在的封乘風，只剩下為薇薇安默禱。

光芒不再從巴別塔內(nèi)向外照射，它們被從塔頂?shù)臉涔谖?，從塔身上放出，就好像這巴別塔內(nèi)曾燃燒不知多少次的烈火一樣。

那烈火便遮蓋著塔內(nèi)的四人的視線，讓他們的眼前，只剩下黑暗。

就好像現(xiàn)在的他們所能看到的未來一樣。

“彌勒，搞定了嗎?！狈獬孙L懶洋洋地，似乎是已經(jīng)厭倦了那敲擊的聲音。

“快了！封乘風你還不快來幫忙！”

封乘風不得不起身，去幫助檢查那屏障的狀態(tài)，可惜的是那屏障到現(xiàn)在只是被劃上了幾道痕跡，并沒有破開的意思。

他敲打那屏障，希望那聲音可以傳遞到路西法那里。雖然封乘風并沒有期望路西法會正面的回答他，但他還是在奢望著，路西法會因為不耐煩而暴露出什么信息。

“我說，你們是傻子嗎，第七層的守護者就在你們四個中間?！?/p>

路西法淡淡的說到，這聲音對于他的對手來說，實在是太像一個為了挑起內(nèi)訌而提出的，像是笑話一樣的東西，可是現(xiàn)在的狩魔小隊，除了這一點更像是陷阱的信息，就沒有能夠找出潛藏在這第七層的守護者的資本。

彌勒很憤怒的樣子，向著那邊大吼著。

“喂，小路，能不能快點放下那胡鬧的選擇，回來，我們一起去繼續(xù)在亞各拉瑟工作，一起享受那悠閑的生活，那不比在天界的日子要好得多嗎?！?/p>

“我說，那你又懂什么了，你根本就不懂我想要的東西?！?/p>

“路西法！”彌勒憤怒地喊道，但是無法打破屏障的他現(xiàn)在有怎能有能力影響到那再屏障背后指揮著戰(zhàn)爭的路西法了？

他只能看著人們慢慢地向上升起，慢慢地到達最高處，慢慢地褪去作為凡人的軀殼，加入到那由路西法所引領(lǐng)的，對于最上層的神靈的所謂圣戰(zhàn)當中去。

截至目前，神靈一方已經(jīng)由五百一十四個大大小小的神靈或是因為以太耗盡，或是因為核心被毀而隕落，他們有的魂飛魄散，有的在生命的最后關(guān)頭尋找到了可以依附的圣器，在那里茍活。雖然他們確實有應(yīng)對巴別塔所帶來的危機的準備，但他們從沒有意識到，這一切來得是這樣的迅速，這樣的恐怖。

而巴別塔一方的數(shù)據(jù)稍微好看一點，如果只看魘的話，只損耗了一百個出頭，畢竟負責協(xié)助研究英靈和宿主的分離的黃金黎明教會已經(jīng)一點一點的從巴比塔的最下方被封乘風一行人驅(qū)逐。要是說自愿參加巴別塔一方的神靈和英靈，除了黃金黎明教會頭目阿萊斯特到現(xiàn)在生死未知之外，像是瑣羅亞斯德一樣的強大神靈僅僅損失了十四個。

特別是現(xiàn)在，在那些剛剛獲得以太身體的普通人們的支援之下，路西法一方取得了巨大的戰(zhàn)力補充。

對于神靈來說，這可能真的是一次黃昏之戰(zhàn)。

可即使這樣，路西法也沒有一點的開心的意思。

他深刻的明白，即使現(xiàn)在的戰(zhàn)略計劃再成功，即使自己能夠派遣再多的兵力來處理掉現(xiàn)在繁瑣的局勢，有一點是他永遠都做不到的，畢竟他的身份就決定了那致命的差別。

于是路西法坐在高塔的中央，好像是在等待著什么。

他不開心，卻也不慌張。

他只是胸有成竹。

對于他的這一種胸有成竹的態(tài)度來說，最受苦的應(yīng)該就是在塔內(nèi)的人了。一天過去，他們沒有在塔內(nèi)找到任何有價值的信息，他們把能夠翻找的每一塊磚石拆下，尋找任何的線索，但是卻沒有任何的東西能夠提供關(guān)鍵的消息。

“時間也不早了，要不咱們就在第七層休息一晚上，怎么樣?！苯接暄嗵嶙h，那瘦弱的少女好像已經(jīng)很累了。

墨肯定是不希望江山雨燕因為長時間的爭斗受累的，所以他也跟著提出了請求。另一邊，雖然急著想要去解決那對天界危害最大的事情，彌勒也撐不住了，他像是曾經(jīng)在寺院里撞鐘的時候一樣重復(fù)著動作，而正是那動作又一次點燃了他的疲勞感。

彌勒盤腿坐在地上，揮手示意，而后也答應(yīng)了江山雨燕的提議。

看到彌勒也同意了，封乘風只好和他們一同坐下來。

太陽向西方行駛，漸漸的落下來，而沒有了光芒的樹木無法再繼續(xù)生長，只能收起那白天時綻放著的光亮。

塔下的人們看到天黑，也只能先回到家中休息，等到第二天，等到這亞各拉瑟的世界樹——巴別塔再一次復(fù)活的時候再伺機攀爬。

沉睡，整個城市陷入了沉睡。

就好像在母親的子宮里一樣，寂靜的沉睡。

這是亞各拉瑟的人們被重新生育出來的一天，也是他們之中的一部分真正的觸及到完整的一天。

這是屬于巴別塔的光榮的一天。

黑暗籠罩這個世界，溫暖，而又寂靜。

在這靜默地黑夜之中，封乘風從睡夢中醒來，他抬起頭，想看一眼空中并不存在的月亮，想要去尋找已經(jīng)看不到了的她的容顏。

可與此同時，封乘風感覺到脖子上的一抹寒涼。

如果說封乘風并不是仍然被那淺淺的，滿是薇薇安的短暫迷蒙限制的話，他可能就會這樣死于這個深夜吧。在那比最淺的小溪還要淺的夢境的盡頭，封乘風看到薇薇安在向他揮手，好像是想要去說出些什么。封乘風向著她所在的地方奔去，而在碰觸到薇薇安的幻影之前，跟隨著那短暫的寒涼的痛楚便包圍了他。

封乘風瞪圓眼睛，趁著那痛楚沒有發(fā)展到更深的地方的時候醒來。而在封乘風面前的人更是好像完全沒有意計劃到封乘風真的會從夢境之中蘇醒一樣，向后退了半步。而正是這致命的半步給了封乘風反擊的機會。

封乘風先是嘗試推開蓋在他身上的那個人，可是那人的體重就讓封乘風無法推動，只能借著那推力向側(cè)方滾去。于此同時，他默念西格蒙德和蘭斯洛特的名字，格拉墨迅速的向封乘風飛來，落在他的手上，而那屬于蘭斯洛特的圣槍卻還是愣在原地。

蘭斯洛特可能還在睡吧，還是薇薇安其實打心底里并沒有拜托我守護他了。

封乘風這樣想著，可是面前的人已經(jīng)向著他的方向開始步步緊逼，如果再不反擊，留給封乘風的將會是通往死亡的隧道。

唯一可惜的是，封乘風已經(jīng)知道了那來到他身邊的人的身份。

“老師，沒問題的吧。”封乘風暗暗地對格拉墨說。

“小子，就放心的去做吧，你先活下來才是更重要的?！?/p>

禪杖和圣劍碰撞的聲音響起，隨著封乘風刻意的閃躲，他的身體向著側(cè)邊滑去，而圣劍更圍繞著禪杖借力，滑去了禪杖靠尾部的部分。封乘風緩慢地向前，在那短暫的空氣的震動之間尋找著那攻擊的空隙。

趁著禪杖振開封乘風的圣劍，西格蒙德便知道機會已經(jīng)來到，他引導封乘風，從側(cè)面往內(nèi)斬擊，身體隨著劍刃移動，直到那禪杖重重地砸在地面之上。

“彌勒，你又在做什么了？”封乘風向著那人影吼道，可是那沉重的人影卻米有做任何的回應(yīng)，只是又一次的融入到了夜晚的黑暗當中。

看不清那人的移動軌跡，封乘風想要嘗試通過以太的振動來確定那襲擊者的位置。

墻壁，儀器，屏風，樓梯，大灘液體，躺倒的人，還有豎立著的金屬。

猜對了！封乘風快步向著那大塊的金屬站立著的地方去，而被以太的能量加強后的感覺便可以幫助封乘風精確的尋找到那人的位置。

如果說西格蒙德沒有猜錯，此時的彌勒應(yīng)該在嘗試去治療他剛剛被封乘風斬中的傷口，在這時候，他所持有的禪杖一定會在他身邊立著，用來隨時應(yīng)對可能攻過來的封乘風。

可是，對于封乘風來說，問題不僅僅是禪杖的，還是那剛剛他用以太感知到的柔軟的液體。

難道墨和江山雨燕都已經(jīng)被彌勒暗殺了嗎？

此時，封乘風的心中是無比的不安，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在這種狀態(tài)之下和彌勒纏斗多久，但如果說江山雨燕和墨都已經(jīng)死去的話，那么路西法所說的狩魔小隊的叛徒便一定是彌勒。

在短暫的思考當中，在第五層的時候封乘風所看到的景象又一次的浮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那時，彌勒承受了瑣羅亞斯德的一記重擊，而后便倒地不起，可是根據(jù)封乘風知道的信息，彌勒絕對就不會是這樣子一個沒有能量的神靈，特別是在封乘風和薇薇安在巴別塔的第三層看到彌勒和饕餮的幾乎是碾壓的戰(zhàn)斗之后。

另外一個可能的點就是，根據(jù)已經(jīng)知道的信息，守護第五層和第六層的瑣羅亞斯德和阿萊斯特，作為各自教派的創(chuàng)立者和首領(lǐng)來說，都是作為神靈的身份出現(xiàn)在大家面前的。雖然封乘風并沒有見到過真正的阿萊斯特，但在和墨與江山雨燕的寒暄之中他也了解到了那阿萊斯特的大致模樣。即使沒有那補充的信息，封乘風也不會覺得作為更高層的守護者的阿萊斯特會比瑣羅亞斯德要弱多少。

可是為什么總感覺剩下的三人沒有受到什么傷害一樣？

封乘風所擁有的時間就不允許他繼續(xù)思想，他需要去集合全身的力量再抗下一刀，這樣才能獲得逆轉(zhuǎn)的機會。

禪杖又一次碰觸到格拉墨。

對方的攻擊好像越來越重，西格蒙德更是在警告封乘風不要嘗試硬抗這攻擊，如果再去不加思考的抗下，結(jié)果很有可能是格拉墨又一次像是快要三個月前的那樣，直接的斷裂。

可封乘風那里顧得上想這么多。

“彌勒，你究竟為何要背叛了？”封乘風怒吼著。

“背叛？什么就叫做背叛了，我一直都是為了那單一的目標而努力著的！”聽到封乘風不知從何而起的職責，彌勒也受不住了，于是他也憤怒地向著封乘風吼道。

封乘風現(xiàn)在只覺得那感覺可笑，彌勒現(xiàn)在所展現(xiàn)出來的好像正義的感覺對于封乘風來說，就好像把他的腦袋摁在馬桶里面。

是啊，彌勒就一直是為了拯救他的那所謂的朋友而在努力著，但這樣子的努力究竟要用什么作為代價呢？

難不成只是為了早日走出這可怕的第七層，就要殺滅那剩下來的三條生命嗎。

難道人類的生命對于神靈來說就是這樣的沒有價值嗎。

而封乘風更是想到，當他在塔下請求彌勒把能夠拯救魘的方式交給他的時候，為什么彌勒就沒有更早的將這樣的功法傳授給主教，傳授給薇薇安，傳授給自己，并因為這種無聊的原因?qū)е铝藷o數(shù)的沒有意義的損失。

憤怒，封乘風此時只有憤怒。

誠然，封乘風直到現(xiàn)在為止，仍然相信著大部分的神靈都是善良著的，都是這個大地的優(yōu)秀的管理者，但是面對彌勒，他不得不先暫時放下這種對于神靈的美好的印象，而去接受對于面前這個承諾了他賞賜的神靈的憤怒。

然后是怠惰，那一種纏繞在他身邊的那一種疲勞的感覺，封乘風已經(jīng)不想要再一次的去考慮西格蒙德的感受，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愿意再去做更多，除了不斷不斷的推動感情之外的事情了。

那么便去進攻吧，去用自己的全力

封乘風橫劍，沖上前去，想要先發(fā)制人。

在他向著黑暗進發(fā)的過程之中，他感受到了星光，正在他的身邊緩緩升起的星光。封乘風感受到那星光之中所蘊含著的力量。金黃色的光芒，大理石柱一樣的光芒，棕紅色的像是最深的孔洞一般的光芒，純白之中上面好像是蒙上了一層黑紗的光芒，和冰冷地燃燒著的光芒。

它們聚集在封乘風的身邊，雖然沒有怎么理解，但封乘風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光芒之中所藏著的那一種力量，那一種可以繼續(xù)激發(fā)他的潛力的力量。

隨著那光芒，巴別塔的前五層的枝葉再一次被伸出，就好像收到了比那灌溉下來的能量的影響。

彌勒驚訝著，不過此時的彌勒也更加地確定了自己的猜想，只是封乘風現(xiàn)在還對于彌勒的想法沒有一點的了解，他只是在繼續(xù)進行著那無謀的突刺。在這突刺之中，封乘風跟隨著西格蒙德的指引，用那極其有利的一擊再一次的擊傷了彌勒。

可另封乘風頭疼的并不是那第一擊，而是如何才能夠抵擋住彌勒的反擊，他本想去象是之前一樣去舉起格拉墨繼續(xù)抵擋，可他還是心軟了。他向著側(cè)邊翻滾而去，衣裳被落下的禪杖砸中，死死地固定在地上。

隨著這一下的是已經(jīng)放下禪杖而開始向著封乘風走來的彌勒。彌勒相信這，憑借自己作為神靈所擁有的力量，即使沒有禪杖的幫助，他也可以去直接完成對風乘風的擊殺。

現(xiàn)實并沒有展現(xiàn)出和彌勒預(yù)測的太多的差別。

手無寸鐵的封乘風在彌勒的面前只能是待宰的羔羊，而在這巴別塔之中，就沒有任何人能夠去幫助封乘風。

除了一個人，一個已經(jīng)離開的人。

薇薇安。

封乘風震蕩以太組成的絲線，向著不遠的地方伸去，他抓住了那圣槍，拉向自己的這一邊。

雖然那圣槍之中曾經(jīng)寄宿過的兩個意識，一個已經(jīng)離開，一個好像已經(jīng)被抽干，但封乘風還是明確的感知到了那潛藏在圣槍之中的感覺。

他將自己的以太灌注到圣槍之中。

“你終于來了?！狈獬孙L聽到自己身邊的某個聲音正在對他輕輕地說到。

“你是？”

“薇薇安說的沒錯，你確實是會需要我的?！?/p>

封乘風意識到了這聲音的主人。

“答應(yīng)我一個事情，怎么樣？”那聲音詢問著封乘風。

“你說?！?/p>

“等你走出巴別塔，記得把我還給薇薇安，與此同時，我希望你能夠說出你的心意?！?/p>

“為什么突然提出這種事情？”

“可能是因為希望她能夠幸福吧，就當作為我?guī)湍氵@一次的交易了，怎么樣?！?/p>

“也好。”封乘風應(yīng)承了下來，但實際上，對于他來說，這是一場虧不了的買賣，畢竟他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再一次的去找到薇薇安，那次，封乘風暗自打定，一定要給她真正的幸福。

隨著封乘風握住蘭斯洛特之槍，他將格拉墨壓向地面，借著格拉墨和地面的摩擦幫助快速轉(zhuǎn)向，規(guī)避彌勒的手，而后他便從側(cè)邊，用左手將自己的靈魂灌注到那圣槍之之中。

“剩下的就交給你了?！蹦锹曇粲忠淮雾懫?。

“那你呢？”

“我也該回到地獄的邊境去了，沒什么人能從瑣羅亞斯德的那一招下活下來?！?/p>

“嗯……真的不能等到我把你帶到薇薇安身邊的那個時候嗎？”

“已經(jīng)沒什么機會了，所以，她就拜托你了?！?/p>

“再見?！?/p>

“保重?！?/p>

封乘風好像看到蘭斯洛特對他稍稍笑了笑，那曾經(jīng)守護在薇薇安身邊的人就這樣將自己最后的能量和封乘風的匯聚在一起，用最大的能量向前穿刺。

封乘風跨著弓步，右手卡住彌勒的腋下，免得他躲掉這盡力的一擊，而左手從身后最遠的地方開始運動，向著彌勒那肥胖的身軀，如同那不斷加速著的導彈一般行進著，好像要吞噬掉這一路上的一切阻攔一樣。

轟！

隨著巨大的響聲，彌勒的身軀被圣槍所帶來的沖擊力穿刺向后，直直的被釘在了墻上。

他已經(jīng)昏死過去，至少短時間內(nèi)不會再行動。

封乘風需要彌勒活著，畢竟他還有這愿望，是需要彌勒兌現(xiàn)，所以在蘭斯洛特之槍轟中彌勒的那個瞬間，彌勒的核心并沒有直接破裂，而只是出現(xiàn)了一些裂紋。

至少這對于他來說是一個不錯的教訓。

可封乘風卻又陷入了更深的思考當中。

是否彌勒叫他們來到巴別塔本身就是一個陷阱，是否他和路西法就是一伙的呢？

不知道。

封乘風摸索著爬上樓梯，觸碰那鏈接第七層和塔頂?shù)钠琳稀?/p>

沒有變化。

他只能坐在第七層的塔壁上，繼續(xù)思考著。

隨著月亮由東向西行進，光又一次進入到了巴別塔當中，不小心又一次睡過去的封乘風抬起頭，看到那彌勒仍然被釘在墻上，也就放下心來?？膳c此同時，當他看向在地上的另外兩人時，封乘風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那兩人只是仍然在睡著，而那大灘的液體，也只不過是彌勒的汗罷了。

叛徒難道還在他們當中嗎？

或者說，難道真的有叛徒嗎？

封乘風不知道。

太陽一點一點的升起，照耀著巴別塔的一切，讓那原本伸展出來的枝條變得更加的茂密，吸引著更多的人前來攀登。

人們登上巴別。

在塔頂?shù)穆肺鞣ǜ惺艿搅俗蛱焱砩显诎蛣e塔的內(nèi)部產(chǎn)生的振動，他略略笑笑，心里是無比的高興。

一切，到現(xiàn)在為止，都還在按照著他的想法發(fā)展著。

他高舉雙手，接引著陽光。

巴別，壯美的巴別。

此時，江山雨燕從睡夢中醒來，伸了個懶腰。

當手上沾滿著從彌勒的身上接引的，幻覺一般的血液的封乘風回頭的時候，江山雨燕著實被嚇到了，她不相信昨天還在一起尋找著走出這個高塔的方式的朋友，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個被釘在墻上，一個像是被奪走了靈魂一樣站立著，兇神惡煞般的看向自己的方向。

封乘風剛剛想要解釋，但是似乎自己已經(jīng)早早地被奪走了解釋的能力。

他只能迎著陽光，站著，靜默地矗立著，低著頭，看向那地面。

彌勒的血液化為以太，從封乘風的指間溜走。

看到這一幕的江山雨燕拼命地搖晃著墨的身體，想要把他從睡眠當中叫出來。而封乘風則是呆呆地望著江山雨燕和墨的方向。

喂。

不會真是他們之中的一個吧。

西格蒙德。

回答我。

圣劍沒有回答。

那明明不久之前才終于和封乘風建立了無比堅實的關(guān)系的英靈完全沒有回應(yīng)封乘風的說話，甚至明明封乘風在呼喚著，也不會向他的方向飛來。封乘風靜默在原地，繼續(xù)思考著曾經(jīng)那些一起經(jīng)歷過的日子。

是啊，自己面前的這人，和自己時時刻刻在一起的人，是否才是真正的背叛者了。那不知道從什么地方被江山雨燕帶回來的孩子，和那在鐵匠鋪遇到的書生，他們兩個是否才是真正的背叛者了？

封乘風思考著，他停不下來思緒，他需要那思想去讓自己的情感增幅，去讓自己的以太和圣劍共鳴，雖然已經(jīng)不需要圣器便能斬殺面前的背叛者，但是封乘風感受到的，被圣劍格拉墨的背叛讓他不能放棄。

就這樣被背叛了嗎，被那曾經(jīng)輝煌著的日子，被自己的朋友，被神靈。

背叛了嗎。

喂。

或許就是這樣吧。

“你才是背叛者吧。”封乘風輕聲的說到，他說出了對于江山雨燕的懷疑，可是這種懷疑，對于江山雨燕來說，則是難以理解的那一種感情。

“封乘風，你在說什么啊，你難道真的信了那天使的話了嗎。”

“你是背叛者吧。”

“你瘋了嗎?！?/p>

“呵呵，我就知道啊，虧我還這么信任你?！?/p>

封乘風從地上撿起格拉墨，向著江山雨燕沖去，在那個瞬間，他看到了在江山雨燕的瞳孔之中放射出來的模樣，自己的模樣。恐懼，正在從江山雨燕的眼神之中映射出來。她嚇得向后挪動，嘗試躲避掉封乘風的攻擊。

“交給咱吧?！苯接暄嘣诳謶种杏忠淮温牭搅寺曇魪乃男牡醉懫?。

“烏姆爾，拜托了?！?/p>

江山雨燕感受到自己的精神向著海底深處沉去，回歸到自己的精神之海當中。她沉浸到那溫暖之中，知道感受到那逆流而上的那一種力量。

烏姆爾，我的朋友。

封乘風將圣劍向前延伸，快速的突刺而去，即將碰觸到江山雨燕那柔軟的身體。

可他還是完了一步，烏姆爾的精神已經(jīng)來到了江山雨燕身體的表層。

碰撞聲。

金屬的碰撞聲。

墨的鎖鏈早已經(jīng)纏繞住封乘風的圣劍，阻攔住封乘風的腳步，讓他在難以向前一步。封乘風此時便難以掙脫鎖鏈的糾纏。

“咱還以為你就這么睡過去了呢?！贝┲蓝Y衣服的女孩看向墨的那一邊，雖然對于墨來說，這樣子的模樣確實讓他嚇了一跳，但是很快，他就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并且從地上順著鎖鏈站了起來。

“我也以為你真的會放任她不管?！?/p>

“果然哈哈哈哈?！?/p>

隨著烏姆爾的笑聲，能量順著鎖鏈向前傳遞，在鎖鏈另一端的封乘風自然難以承受這一種直接的刺激，只能暫且后退來緩和掉這一擊的威力。

可烏姆爾怎會放過他。

緊接著，從烏姆爾掌心傳出來的沖擊直接向著封乘風飛去了，既然圣劍已經(jīng)被墨的鎖鏈卸去，封乘風又怎能有能力抵擋這強力的一擊了？但在人即將面臨關(guān)乎到生命的抉擇之時，出乎意料的想象力便會出現(xiàn)在他的身上。

封乘風拾起背后彌勒落下的禪杖，勉強擋下烏姆爾的襲擊。

可無論如何，傷害已經(jīng)造成，現(xiàn)在來說封乘風破局方式絕對不是去繼續(xù)等待，一次一次的擋下攻擊。

隨著烏姆爾連續(xù)的能量波向著封乘風襲來，現(xiàn)在留給封乘風的機會絕對不是去思考解決的方案，而是遵循他自己本身所擁有的直覺。

作為人的直覺，畢竟他所擁有的英雄的一部分早早就被剝奪了。

還剩下什么？

色欲？

暴食？

明明沒有辦法用的吧。

這個世界上的人在奪取著，一次一次的奪取著，而在這不斷的爭奪之外，還有那從外向內(nèi)的吞噬。無論是被吞食的，還是那吞噬著的，大家都在嘗試著去活下來吧。封乘風只能想到這樣子的東西。

但這感覺就十分的明晰，一次一次的沖擊著封乘風的大腦。

他努力的睜開眼睛，可是在那以太能量波耀眼的光芒之下和鎖鏈的封鎖之中，封乘風幾乎看不到任何東西。

彌勒，你曾經(jīng)說過，神靈都可以自由的操縱情感對吧。

那現(xiàn)在輪到你來結(jié)束這一切了。

封乘風抓準鎖鏈向他的腳下襲來的瞬間，將禪杖立在地上，彈開攻來的鎖鏈，而后封乘風便將自己的全身力量都灌注到了禪杖當中。

如果說吞噬和入侵二者，都是不可避免的話。

那么便活下來吧。

已經(jīng)無所謂對方是什么樣的人了。

禪杖沉重的一頭開始崩壞，破裂開來，而從那堅硬的禪杖之中散發(fā)出來的卻是茅草，好像無窮無盡的茅草，他們散在空中，鋪滿了在巴別塔的第七層的空間。

“封乘風，快醒醒吧?！蹦栈劓i鏈，又一次的和烏姆爾合力，向著封乘風的方向沖擊。

可那攻擊卻不曾奏效，即使鎖鏈有成功的延伸，也還是被空中不斷飄蕩的茅草擋住，無法觸碰到封乘風的身體。

烏姆爾的攻擊更是直接被那茅草吸收，化為以太進入了封乘風的身體里。

被蒙蔽了視線的烏姆爾并沒有想到自己的攻擊根本沒有任何的效果，她只是繼續(xù)著攻擊，嘗試用自己以太的能量來撥開遮蔽視線的茅草，但是跟著她的行動，那茅草卻越來越多的聚集，它們就好像是會被那行動所產(chǎn)生的風所吸引一樣，恰恰好的隔斷了所有向著封乘風襲來的攻擊。

但烏姆爾的實力真的僅限于此嗎？絕不。

她用盡力氣，將茅草向著兩邊推開，而著迫發(fā)出的力量和她那強烈的情感相結(jié)合，便是能夠無比的強勁，那空氣之中沒有根源的茅草自然抵擋不住那能量，向著側(cè)邊飛去。

可怕的是，當烏姆爾終于清理干凈面前的空間，展現(xiàn)在她的面前的是封乘風，端著禪杖的封乘風。

封乘風將禪杖如同長矛一般使用，向著烏姆爾突刺。而烏姆爾自然是完全沒有意識到封乘風的突然襲擊，而封乘風的攻擊就很成功的擊中了烏姆爾。

隨著禪杖的擊中，金色的光芒從中綻放出來，那穿著白色的祭禮服裝的柔弱少女被沖擊震得蒙地向后，在空中向后掉落的過程之中，更是失去了那祭司服的保護，回到了那純白色的裙子。

沖擊力如此的可怕，就連那神靈都已經(jīng)沒有辦法阻擋，只能回到江山雨燕的精神之中，和在休息著的江山雨燕交換。

“不要欺人太甚了啊?！蹦珣嵟囟⒅獬孙L。確認過江山雨燕已經(jīng)被彈出范圍之后，他從兜里掏出來符文，投擲向空中飛舞著的茅草，火焰從茅草上燃燒，轉(zhuǎn)瞬之間，和那茅草之中落下來的粉末一同燃燒，爆炸，打破了封乘風到現(xiàn)在還在依靠著的屏障。

雖然有鎖鏈纏繞在面前成為護盾保護，墨還是沒有完全避免那爆炸的傷害，他落在地上，抬頭，在塔的另一邊的封乘風還坐在地上，正準備扶著禪杖站起來。

不等墨好奇為什么封乘風突然變得如此的有攻擊性，變得和曾經(jīng)見過的封乘風完全不一樣，封乘風已經(jīng)抄起斷裂的禪杖向著墨又一次沖過來。

知道那沖擊的能量，墨向側(cè)邊躲閃，一邊從袖口又拿出一張符文，砸到封乘風的腳下，霎時間，巴別塔的地面便在封乘風的面前裂開，讓封乘風陷入其中。同時，他又取出水之符文，拋向空中，那水瞬間從空中被召喚出來，從最上方劈頭蓋臉地澆向封乘風。

“你冷靜了嗎！”

“好啊，你居然還能操縱這巴別，果然你才是叛徒嗎，墨?！?/p>

“我不是，江山雨燕也不是，封乘風，你能不能冷靜一下?！?/p>

“好啊，還在狡辯，不要以為我不知道當時是你取走了我的格拉墨。”

墨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去狡辯，他只能去繼續(xù)他的攻勢。

早不同于曾經(jīng)，他真的想要將面前這，至少是目前的戰(zhàn)友救回來。

人總要有一個瞬間的頓悟，總一定要思考一些終將決定我們生命的事情，總是可能會后悔，那便是我們后悔和抓不住的東西之中的一大部分。

巴別塔早早的就從地底升起來了，它曾經(jīng)被藏在地底，而現(xiàn)在又升起來，將那一切的光輝聚集，成就了這通天的高塔。無數(shù)的故事在這里被歌頌，無數(shù)的傳說在這里上演，那人們曾經(jīng)無法抓住的東西就在這巴別塔之中一點一點的，盤旋地上升。那被剝奪了書籍的人們正在踏著前人留下來的被傳頌的故事一點一點的上升，成為新的光輝。而在他們之外的是還留在塔內(nèi)的三人，還在創(chuàng)造著自己的故事的三人。

故事。

對，就是故事。

當墨意識到這一切是以故事的形式被寫下來到時候，他站定在原地，將鎖鏈收回，纏在腰間。他的思考最終落在了灰塵之中，落在了這他或許愿意接受的所謂真相之中，落在了那頓悟的瞬間當中。

既然你說我是叛徒，那我便是吧。

雖然封乘風只不過是本著激怒墨的想法隨口說出的話，但這話確實讓墨在那個瞬間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即使墨在極其短暫的時間之內(nèi)抓住了自己故事的扶手，封乘風的攻擊依然讓他受傷。

但至少，現(xiàn)在它們又站在了同一個平臺之上。

墨甩出三張符文，擾亂了封乘風的攻勢，而后猛地后退到屏風之后，那是封乘風暫且功不過來的死角。他將水火土氣四種符文全部擲于自己的腳下，憑借著那融合著的能量，他感受到巴別塔的振動。

“它在是土的時候，力量是最強的，而后又升上天，于是便獲得了世界的榮光，它返回地面，將凝聚和分散分離……”

那曾經(jīng)在這一層之中被吟誦過的聲音在墨的耳邊響起。

他終于理解了這一切。

墨用青焰的符文再一次點燃鎖鏈，又一次化為那不滅的火焰之中的鬼神。

“喂，封乘風，就當為了我，回到原本我們的模樣吧?！?/p>

“你又在妄想著什么了？”

不過，那便是妄想著的我們啊，在這個世界之中妄想癥的我們啊，不斷的向著我們在期望的方向前進的我們啊。妄想著的，不相信的，輕狂的，在燃燒著的，熱烈著的。

金陵城的雨又一次落在了墨的身上。

他抬起頭，看到了那曾經(jīng)早早被規(guī)劃了人生的自己，看到了那逃走的江山雨燕，看到了那天空中的群星。

我們看到，于是便向著那方向前進。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完整吧。

墨又一次揮舞著纏繞著的鎖鏈向前奔去，那青色的火焰包裹著他的身心，當他從屏風后走出，封乘風早已經(jīng)將格拉墨從地上撿起。

如果說讓我選擇，那不如選擇在這個瞬間將其改變。

墨這么想著，那聲音更像是在他腦中的沖鋒號。

“封乘風！給我回來吧！”

“你敢違抗擁有圣器的我嗎！”

江山雨燕看到了火焰，在兩人心中燃燒著的火焰，那救贖的火焰和那罪的火焰。

碰撞著。

燃燒著。

交融著。

天使在巴別塔的最高層笑笑，本來擔心一切會改變的他放下了心。

燃燒的火焰終究是抵不過圣劍的鋒利，被從中間展開，而那和他火焰一同的一切，他的鎖鏈，和他的靈魂，都皆盡被斬斷，落在地上，無法移動。墨嘗試用他受傷的身軀從地上站起來，但苦痛就是遮蔽著他的思想，讓他無法再去閃避封乘風接下來的攻擊。

此時的封乘風也沒有好到哪里，他的身體在受到墨的撞擊之后也免不了失去平衡，只能落在地上，不再行動。但他傷得顯然是要比墨要清不知道多少。不過多久，封乘風便站了起來，向著墨所在的地方緩步走去，反手握著圣劍格拉墨，在墨的身體正上方提起，作著穿刺下去的預(yù)備。

“再見了，我曾經(jīng)的朋友。”封乘風冷冷得說到。

“感受吧，封乘風?！蹦弥詈蟮牧夥瓊€身，看著封乘風的眼睛。

“感受什么?！?/p>

“那種純粹的嫉妒，那一種出于靈魂深處的嫉妒?！蹦人詢陕暎拔也幌袷悄銈兡菢佑兄说氖刈o，不曾獲得我自己的圣器，甚至不曾被人認同，畢竟我，只是一個在尋覓著棲身之處的一介旅人而已?！?/p>

“那又如何了？”

封乘風并沒有理會墨的說話，而是將自己的以太灌注到圣劍格拉墨之中去，將那圣劍高高舉起。他閉上眼睛，好像在感受這這個將要行動的世界和那即將離開的朋友。他在默默地請求著面前這自己曾經(jīng)視為朋友的人的原諒，請求者這個世界可以容納他的所作所為，請求著自己還能夠得到來自天界的賞賜。

落劍。

在劍鋒很快就要碰觸到墨的身體的那一刻，封乘風感覺到了一陣風從身邊飛過，硬要說的話，那風不像是自然的風，相比之下，更像是鳥兒扇動翅膀所帶來的風。當封乘風注意到已經(jīng)被從他的格拉墨之下取走的墨的時刻，一切已經(jīng)太晚了。

江山雨燕在那個瞬間，就像是真正的雨燕一般沖過來，在一瞬之間將墨推離，可自己卻也受了傷。她那被點綴過的長袍和她一同滾落在地上，背部被銳器劃開，一條血跡順著她光滑的背橫向延伸。

墨睜開剛剛在等待著死亡時閉上的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江山雨燕的容顏，她那祭典的服裝此時又一次的散去，變回原本的白裙。

“少年，是雨燕拜托咱的?！蹦歉缴碇纳耢`吐出這幾個字后便回到了更深的地方。

“嗯……”

“墨，你還好嗎?！眿赡鄣穆曇艨恐亩?，緩緩地說到。

“我很好，一點事都沒有呢，倒是你，一定很痛吧?！?/p>

說著，墨伸出雙手，抱住江山雨燕，安慰著她。感受到那溫暖之后，江山雨燕也笑了，她靠住墨的胸膛。

“又騙人?！?/p>

隨著聲音落下，江山雨燕緩緩地睡去，而墨也更是難以支撐住和封乘風戰(zhàn)斗的消耗，放開抱著江山雨燕的手，一同沉入了那最深沉的海洋當中。

江山雨燕和墨，還被釘在墻上的彌勒，和寂靜無聲的大廳。

他自言自語。

“要說嫉妒的話，或許我也是嫉妒著你的吧，墨，我也嫉妒著你們所有人。我成不了英雄，無論如何也成不了那真正的英雄了?？膳碌氖牵y道我才是真正的叛徒嗎，難道我才是那個不應(yīng)該被愛的人嗎。是啊，你有著江山雨燕，而江山雨燕也有著你。即使是彌勒，也收獲到了那見到自己曾經(jīng)的愛人的權(quán)力，有著道別的機會，為什么啊，為什么我就這樣一無所有。為什么?！?/p>

封乘風低下頭。

他的思想是亂糟糟的一團，不曾解開，而他的靈魂則沉浸于那思想的深淵當中，難以醒來。

直到他背后的屏障發(fā)出不可思議的光芒。

封乘風抬起頭來，這時他才知道這個世界已經(jīng)向他這個背叛者妥協(xié)，允許他向著更上層的位置爬上去。直到他的淚水流干，他才意識到已經(jīng)到了該準備爬到塔頂?shù)臅r候，是應(yīng)該去再一次見到星空的時候。

夢啊。

這一切都是夢吧。

可是巴別塔發(fā)出的七彩的光芒從來都不會說謊，它們一次一次的宣告，一次一次的告訴封乘風更多的人將要爬上這高塔。他更恨了，更加的，他恨那個曾經(jīng)一心想要爬上晉升之梯的自己，恨那個不理解身邊的朋友的自己，恨著一切。他不知道為什么那么多人就能夠毫無責任和代價的爬升，在沒有付出像是自己當年投入到那考試當中的精力，沒有像是自己家一樣散盡錢財?shù)那闆r下，輕松的爬升上高塔，成為神靈。

那就恨吧。

嫉妒吧。

封乘風感受得到背后傳來的刺痛感覺，感到那破裂的屏障穿透他的衣裳的那痛苦和在哀嚎著的巴別塔。他在痛，但是那一種感覺早就已經(jīng)傳達不到他的內(nèi)心當中了?，F(xiàn)在的封乘風能夠做到的只有爬上去，代替自己的朋友們爬升上高塔。

他緩慢的向著塔頂爬去。

一步一步。

這一爬卻花了超過一天的時間。

封乘風不會有精力，也不會有時間再一次向著地面觀察，他可以做的只有繼續(xù)向前，前往那正在發(fā)著最美好的光芒的塔頂。他能夠感受到那在巴別塔的塔身之上不斷流動的以太和在不斷擴張著的巴別塔。

此時的巴別塔想必已經(jīng)升到一個比承載天界的云彩還要更高的地方了吧，想必已經(jīng)成為了那些剛剛形成的“英靈”的據(jù)點，已經(jīng)腐蝕一大片天界的土地了吧。

巴別塔的光芒在閃耀著，那是人類的贊歌，又一次奏唱著的贊歌。它燃燒著那人類用生命創(chuàng)造的故事，用它們打開那地獄的邊境，將那些沒有目標的靈魂接引到天界，享受那神靈一般的美好。

在巴別塔的塔頂，戰(zhàn)斗仍然在進行著。

唯一的不同是，大天使，路西法已經(jīng)在樓梯的出口等待著封乘風的到來了。

他背靠著屬于他這個巴別塔的創(chuàng)立者的寶座，笑著。

不久之后，封乘風終于從巴別塔的中央走出來。他呆呆地看著面前景象，心中的痛苦也都隨著那一種驚訝化為了平淡。

有的神靈在空中飛著，有的在地上跑著，他們和那巴別塔之中走出來的新任的神靈和曾經(jīng)已經(jīng)死去的魘們碰撞攻擊，而他們之中不少的就在這樣的戰(zhàn)斗之中粉碎了核心，那碎掉的核心又落入巴別塔之中，成為了新的以太養(yǎng)料。

就這樣，巴別塔在不斷的升高。

金黃色的夕陽點燃了云彩，好像這個世界都在燃燒一樣，點燃著無數(shù)的靈魂，讓他們在這可怕的戰(zhàn)爭之中化作新的灰燼，無法從中走出。被投擲而來的武器和那沖鋒著的神靈們一同造就了那純白色的鴉群，而另一邊的巴別塔就在這樣子的攻勢中矗立著，不斷帶領(lǐng)著更多的人走上來，去強行地打開他們的那一條道路。

這正在燃燒著的碰撞這的就是黃昏吧，不斷產(chǎn)生的，響徹天際的黃昏。

諸神的黃昏。

封乘風扶著樓梯的出口，抬起頭，看向那穿著黑袍的天使。可那天使終究和他曾經(jīng)見到過的太不一樣。他的光環(huán)早已經(jīng)消失，連同那天使的羽翼一起，散落在了他的寶座周圍。順著那幾乎沒有裝飾的黑袍向上看，封乘風看到天使那已經(jīng)變了不知多少的面容，他已經(jīng)認不出來那是自己曾經(jīng)見到過的天使，那個對著他笑著的那個友好的天使。

“小路?！狈獬孙L試探性地問。

“封乘風?！?/p>

二人就這樣對視，那曾經(jīng)的天使留著的金色長發(fā)被風吹起，飄在太陽的光芒之下，融入到了天空之中。他頭頂帶著的金色的王冠告訴著來到這里的每一個人，他是這個升上天空的高塔的主宰。

封乘風呆呆地望著那帶著刺的金色王冠，不知道應(yīng)該如何和面前這個自己一定要殺死的人進行對話。他嘗試運動以太，去讓寄宿在圣劍格拉墨之中的西格蒙德來替他回答這個問題，可是和在第七層的時候一樣，那曾經(jīng)的圣劍已經(jīng)完全不會回答面前這個人的問題，一點都不會了。

可怕。

不斷失去著的封乘風又重新成為了曾經(jīng)那個沒有任何能夠幫助他的人的小男孩，那一個在亞各拉瑟城的街市之中無助的小男孩。他手持鐵劍，看著面前氣勢洶洶的天使露出的所謂和藹的笑容，不知道如何才能夠去和這曾經(jīng)見過自己的，還記得自己的人交流。

“以后就叫我路西法吧?！?/p>

“嗯?！?/p>

說罷，路西法向著封乘風緩緩地走來，他稍微顫動那以太，便從空中召喚出一杯美酒，他將那紅酒遞給封乘風，自己又走向了更靠巴別塔邊緣的地方，守望著天界正在進行的激烈戰(zhàn)斗。

“你的朋友們都還好嗎？上次和你一起來的，他們是叫薇薇安和墨對吧。”

路西法的這句話恰好是正中了封乘風最不想要提起的事情，他不想要再一次回憶起在巴別塔的第五層，薇薇安和魯格交易，將自己的四肢點燃才殺死瑣羅亞斯德的場景，同時也再也不想看到在地上躺著的墨看著他的眼睛的時候的那一種可憐和無助的表情。他們都已經(jīng)被這可怕的高塔奪走了，離開了封乘風的身邊。

現(xiàn)在的封乘風早已經(jīng)一無所有，而路西法的寒暄，更是讓他的怒火升起。

“罷了，罷了，既然最后是你上來，那么最后他們一定都已經(jīng)失去了吧?！?/p>

路西法輕描淡寫地說，此時封乘風已經(jīng)忍耐不住，將紅酒向著路西法拋去后拔劍向前突刺。

“接下來，你的劍的第一擊會打偏，第二擊會向著我的方向橫掃，而我會用你拋過來的紅酒杯阻擋，同時，你會被紅酒蓋住眼睛，圣劍也會被一腳踢飛?！?/p>

路西法好像已經(jīng)知道未來會發(fā)生的事情，聽到這句話，封乘風確實慌了，這直接讓他的突刺落空，而后續(xù)的動作也被路西法完全的預(yù)測。

當路西法看到封乘風被紅酒蒙住眼睛，準備一擊解除封乘風的武裝的時候，封乘風死命抓住格拉墨，這才沒有直接被踢飛。

可是路西法的預(yù)言怎會有不準的時候？

他又將紅酒杯向著封乘風投擲去，趁著封乘風躲閃的間隙，利用杯壁上殘留著的紅酒再一次迷惑封乘風的視線，同時，向著側(cè)邊突進，找準機會一個閃身點中封乘風的格拉墨，讓它落在地上。

如此恐怖的實力差距，封乘風又怎能抵擋住這能夠預(yù)測未來的攻擊了？

失去圣劍格拉墨，封乘風只能勉強躲避路西法揮出的拳頭，并在躲閃之中找到空間。而路西法的行動卻遠遠比他想的遲鈍的多，這給了封乘風側(cè)身取回格拉墨的機會。

重新拿到格拉墨，封乘風雙手握劍，和面前的路西法對峙。

而路西法則是完全無視了安全距離的事情，向著封乘風走來，一步一步都慢慢的是對于封乘風的壓迫感。

“我記得，你是不會殺人類的吧?！?/p>

“你怎么知道？”

“不要小看了天使?！甭肺鞣ü男χ?，不知道要進行什么樣的攻擊，而正因為此，封乘風完全不知道如何去防御那在天使的預(yù)言之下必中的攻擊。

可就在那個瞬間，封乘風看到了在路西法的背后流動的以太，他繞開，去將那灌注到路西法的身體當中的以太流切斷，他認為這可能會大幅的削弱那天使，可路西法卻沒有一點驚訝的意思。

“這沒有意義。”

“至少你現(xiàn)在連預(yù)言的機會也沒有了，那么便再來和我戰(zhàn)斗吧。”

“預(yù)言也沒有意義。”

疑惑，封乘風的腦子里面現(xiàn)在滿是疑惑路西法為什么沒有來攻殺自己的意思，甚至連重新啟動以太流幫助預(yù)言的動作都沒有。

他抬著劍，看著路西法一步步走來。

路西法握住劍柄，將它刺進自己的腹部。

紅色的血液流出來，滴在巴別塔上，擴散到云彩之中，讓霞光更加血紅。

路西法笑了。

太陽總是會落下，而這個世界也終將又一次的陷入到黑暗當中。這廣闊無垠的世界上永遠都會有這樣的一群人，他們在探索著什么，思考著什么，卻永遠都找不到一個落腳之地?？僧斔麄儽犻_雙眼，看到這在云彩之上的世界，又會發(fā)出感嘆，驚訝于這個世界的奇妙。他們其中更有甚者，會因為無法理解那意識深處出現(xiàn)的沖擊而瘋掉，沉入更加深沉的大海當中。

封乘風看著還在慢慢向前行進的路西法，格拉墨更加深地插進了路西法的身體之中，而曾經(jīng)的天使就是沒有一點點的反應(yīng)，只是在不斷的向前走著，任由那劍插地越來越深。

陽光從云層之中落下，降落到了凡間，原本被太陽的光芒映襯得黑暗的寶座也顯露出來原本的模樣。路西法站在那寶座的面前，臉上寫滿了莊嚴二字，他就好像早就已經(jīng)知道這一切的發(fā)生。不，他就是知道。

預(yù)言。

那是在天使之中流傳下來的預(yù)言。

封乘風握住劍的手在不斷得顫抖，好像那天使已經(jīng)吸食了屬于他的精魄一般，無法行動，只能呆呆地站在這里，看著面前的路西法的腹部流出的血液一點點的滴在地上。

“我記得，你說過，你這輩子都不會殺人的，對吧.”路西法一字一頓地說著，那眼神之中有一種抹不去的笑意。

封乘風只是死命盯著自己的正在顫抖的手，因為他已經(jīng)感覺到了，那一種和劈砍無論是瑣羅亞斯德還是彌勒時都沒有感受到的不同的手感。

那是血肉的手感。

天使的羽毛早早的落在寶座的周圍四散，在陽光離開的時候就又一次的融入了巴別塔之中，它們從來不屬于現(xiàn)在站在封乘風面前的強敵，只是被安排在了這里，被那預(yù)言的操控者收集，悄悄地放到了這里。

“我說，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在我放棄天使的身份的時候，這預(yù)言的一切居然真的沒有被收回。”

“你不是天使了嗎？”封乘風顫抖著，只在剛剛的一刻才拿定主意抬起頭看著面前的這個留著血的人。

“你說，我是天使，還是不是天使？”

“我只知道你是我的敵人?！?/p>

“很好，我也不知道。”

路西法爽朗的笑著，隨著笑聲逐漸升高，陽光逐漸下降，而路西法的面容也漸漸地變得更加的蒼老了，就好像這個世界將曾經(jīng)贈送給天使的精神一點不落地收回到他們的手中，再也不還回來一樣。他早早的知道了這一切，就在他建造這通天的巴別塔的時候?，F(xiàn)在的路西法仍然在失去當中，他能做到的只有去伸出雙手，感受已經(jīng)散去的陽光和在逐漸變得更加昏暗的世界之中更加閃耀的巴別塔。

隨著他的笑聲，一只翅膀從他的背后升起，那是封乘風曾經(jīng)見過的模樣。

他低下頭，好像整個人被分成了兩半。一半蒼老，一半年輕；一半黑暗，一半光明；一半人類，一半神靈；一半成功者，一半失敗者；一半天使，一半囚徒。

一具身體，兩個靈魂。

可這終究無法改變那正在凋零的天使。

“我說，我今天將生命送給你，你不會反對的吧?！?/p>

封乘風在那一個瞬間遲疑了，可他還是想起了彌勒代表天界給他的承諾。

希望彌勒還活著，這樣至少可以有實現(xiàn)愿望，升上天界的機會。

“好?！?/p>

“那你要答應(yīng)我一個要求?！甭肺鞣ㄐχ?，從頭頂摘下那象征著巴別塔的所有者的權(quán)利的荊棘之冠，將它放在封乘風的手上。

“看完它。”

“為什么？”

“我說，這場交易，你也很想同意的，對吧，殺人犯同學?！?/p>

殺人犯。

當這個詞語閃過封乘風的腦子，封乘風確實感受到了那像是觸電一般的可怕感覺，他絕對想不到在那個雨天已經(jīng)承諾過自己再也不會奪走生命的自己又一次的殺死了鮮活的人類。即使那是還殘留著力量的曾經(jīng)的天使，在那最后的片翼已經(jīng)散入到荊棘王冠之中的那一刻，他就已經(jīng)變成了真正的人類。

而將他殺死的，恰恰好，就是封乘風自己。

在內(nèi)心當中，封乘風自然是在不停的勸說著自己的，他在勸說自己不要相信這個邪惡的神靈的蠱惑，不要去承認自己犯下的罪孽，不要去嘗試跟著他的腳步走到那不可能對他有任何幫助的可怕領(lǐng)域。

可即使封乘風這么想著，那一切的事實就是不能改變。

路西法將那劍從自己的腹部拔了出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不需要再受到更多的傷害了。他向后走去，直到巴別塔的邊緣。

隨著羽毛從他的身上一點一點的散去，其中的幾片落在封乘風的身上。而正是這樣的羽毛給封乘風帶來了更多的記憶，從別的人那里收集來的記憶。他看到別人眼中那游歷著的天使，看到了那正在幫助著這個世界上不同區(qū)域的住民解決他們遇到的苦難的天使，看到了坐在女兒離家出走的家庭之中留下的單親母親的身邊的天使。

天使啊。

羽毛最終散盡。

而那老者的形象也終于出現(xiàn)在了封乘風的面前，可這一次，完全的失去了天使的外表的人卻讓封乘風不得不投以最大的驚訝。

主教。

對，就是亞各拉瑟城的主教。

“小子，我就知道最后會走到最上面的是你。”

“主教，為什么會是你，你難道真的背叛了嗎？”

“我何曾騙過你。”

主教寬容得笑著，作為人類的他卻忽略了腹部的傷，封乘風猜測這可能是路西法為了迷惑他而作的偽裝，他嘗試掐自己的腿，讓自己醒過來，可當他再一次抬起頭，看到的卻是天使，天使的路西法。

“我說，你可曾知道，我們本就是同一的？”路西法的聲音傳出，而后又緊跟著主教的聲音，“雖然我也是在我登上這屬于人類的晉升之梯后才知道，但這已經(jīng)足夠，那操縱著記憶的羽毛就讓我想不起來那一切，只能兢兢業(yè)業(yè)的做著那主教的工作。”

“而此時你所看到的，便是神和人的真正的合一?！倍说穆曇敉瑫r響起，封乘風只能干瞪眼，看著主教和路西法的身形不停的交換，重疊，又回到原本的位置。

他們抱著憐憫的心情看著封乘風。

封乘風忍不住了，他越來越相信這面前的一切就是幻象。證據(jù)則是即使他無數(shù)次呼喚也不給出任何回應(yīng)的圣劍格拉墨。

這便是路西法所帶來的幻象吧。

可是那正在戰(zhàn)斗著的神靈和魘卻顯得格外的清晰。

封乘風不能承受那一種折磨的痛楚，他又一次抽出手中的劍，向著在巴別塔的邊緣觀看著這戰(zhàn)斗著的天界的路西法走去，他握住圣劍，將自己的一切心情，那一種對于曾經(jīng)的自己的悔恨，對于成為英雄的渴望，對于巴別塔本身的厭惡，全部灌注進去。

他斜劈一刀，血液從路西法的背后噴濺而出，直直的濺到封乘風的臉上，今次他是真的殺人了。

封乘風看到主教向著巴別塔下掉去，那荊棘的王冠在空中向后翻滾，不偏不倚的掉落在了封乘風的手上。此時的封乘風只能感受到那王冠之中所蘊含的能量正在流動，卻不能睜開眼睛看一下這正在燃燒著的世界。不能離開這搖晃著的巴別。

光芒在巴別塔的塔頂出現(xiàn)，隨著那將巴別塔從地底召喚出來的人從在天界的巴別塔的最高層落下來，那為高塔打著基底的以太也散去了，現(xiàn)在的巴別，已經(jīng)變成了完全依靠著被從天界奪取的以太運轉(zhuǎn)著的高塔，雖然不斷地有地面上的人爬上去，但是一切好像都早就已經(jīng)被決定好了。

封乘風在太陽已經(jīng)落山的時刻握住王冠，他被引導向?qū)儆诼肺鞣ǖ膶氉?，雖然大腦之中對于路西法和主教身份的思考一直都沒有停下，但他的意識確實是走向了某一扇剛剛打開的門，一個記憶的門。

越來越多的人走上巴別塔，在高塔的頂端褪去世俗的衣裳，進入那無數(shù)人夢寐以求的天界。

主教還在下落著，連同著他身體里的路西法一起。

而封乘風，則是坐在寶座上，感受著那被傳達的一切，那在很早之前就已經(jīng)開始了的，那曾經(jīng)一直存在的，直到現(xiàn)在也一直在上演的英雄的故事。

空中的天使閉上眼睛，他知道，這就是那宿命的一天，自己的故事的終點，和那新的一切的起點。

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

以太從塔下慢慢的向上聚集，逐漸地回到了封乘風手上的荊棘王冠之中，就這樣，那荊棘王冠被徹底的啟動了，在那里映射出來的則是封乘風從來沒有見到過的人生。

屬于路西法的人生。

風靜靜地吹過亞各拉瑟，吹拂完整之人的面龐。

·

光芒。

這世間的一切都充滿著光芒。

祂所說的光芒。

躺在樹下的我，曾經(jīng)的少年伸出手來，嘗試抓住太陽從樹葉的縫隙之中投射下來的光芒，可是落在我的手上的只有無窮的幻想。

那時我還小，就好像所有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人一樣，充滿了對于這個世界的憧憬和對于光芒的期許。我們相信只要不停向前，向著那個我們預(yù)定好的地方去前進，通過考試，走上晉升之梯，就可以成為那閃耀的英雄。

可是那終究是我們的錯誤。

我還記得那時彌勒也和我在一起，我們一起在陽光下追逐，去探索著那不經(jīng)意之間從天界漏下來的光芒。我太喜歡在清晨，看著那樹伸出的枝干上的露水，在樹葉之間彈跳，尋尋覓覓才最終覓到一個縫隙落下來，滴在那剛剛醒來的地面。

那時，這里還只是一個小村莊。

我們喜歡靠在樹下休息，聊點家長里短，聊聊老師上課有講過的經(jīng)書，我們唯一可以看得到的書籍。我們獨喜歡那神樹，傳說被千萬年前的神靈種植在地上的神木的后代承載著我們小時候所有的記憶，承載著我們每一次的追逐玩耍，我們的每一點美好。它無比的高大，根部延伸在地面深層，支撐著我們二人環(huán)抱都無法收住的樹干，更承載了通天的樹冠。

“我說，彌勒，如果有一天我們真的成了神靈，你還會陪我玩嗎？”

“瞎說什么呢小路，我怎么會走呢？”

“那也不錯?！?/p>

我們太喜歡這里。

隨著日子過去，曾經(jīng)的村莊也不斷的壯大，從一個村莊，發(fā)展成了一個小鎮(zhèn)子，而后又成為一個城，充滿了希望的城。

我曾經(jīng)也是這么以為的。

當村莊成為城市，我們也長大了，到了去參加神靈發(fā)下來的考試的日子。

也正是我們?nèi)サ谝淮螀⒓拥侥强荚嚨娜兆?，傳說中的神木被在神靈的指導下去除，并用那神木的木板在原地蓋起了教堂。

那天，我們回來這地方，一切都已經(jīng)改變了。

曾經(jīng)在我們的夢境之中美好的故事離開了，隨之展開的一切都屬于冬天，在那里沒有樹的故事，沒有草的枯黃，沒有花的鮮艷，只有著無盡的莊嚴肅穆。

贊歌聲一次又一次的在我的耳邊響起，而我卻只能回以苦笑。

“小路，神樹被他們砍了，你不傷心嗎？”

“為什么會傷心，要是真?zhèn)牡脑?，他們也會知道吧，你不會不想走晉升之梯吧彌勒?！?/p>

“怎么會怎么會?！?/p>

那一次的考試我們沒有人合格，說實話那時我們還在想，是否是因為我們沒有那拿到神靈認可的能力，還是我們的年齡太小，不夠資歷。

如果說讓現(xiàn)在的我來看下那曾經(jīng)的故事的話，一定會笑吧。

于是我們一次又一次的去背誦從神界流傳下來的經(jīng)書，來到教堂和那里的牧師探討，一切就好像又是原本的模樣。

我喜歡撫摸那教堂，那是無比熟悉的味道。

直到現(xiàn)在，一切都好象是沒有改變的樣子，這個世界只是在按照著它被設(shè)定的模式運轉(zhuǎn)著，即使沒有人懷疑它為何偏偏要按照這方向運轉(zhuǎn)。

我們也只不過像是自我出生時的所有人一樣，在學習著那些我們被要求學習的東西，那些大家都在一起學的東西。一起參加考試，一起不過關(guān)，一起進行著這一個個循環(huán)。和人的生老病死相同，似乎并沒有改變的余地一樣。

沒有人會去探究為什么會成為這個樣子。

我一次次的看著天界的神靈們發(fā)給我們的試卷，上面讓我們介紹我們的一生和主要成就的例行題目永遠不會少，而那些讓我們引經(jīng)據(jù)典來介紹我們對于這片大地上的各種事情的思考的題目則更多。

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

我看到無數(shù)的人就這樣走上晉升之梯。

你也是這樣過來的，對吧，封乘風。

終于在某一天，我實在受不了這樣的循環(huán)，在早已打定是最后一次考試的考場上將自己的最真實的情感表露出來，沒有寫下任何曾經(jīng)背誦的經(jīng)書，就好像他們早就已經(jīng)消散在云煙之中，留在我的面前的只有我自己，和這一片曾經(jīng)充滿生機的大地。

可笑的是，我就這樣成功了。

在我即將走上晉升之梯的那一刻，我嘗試把我成功的原因告訴彌勒。

“彌勒，一定記得下次考試的時候……”

旁邊持著蛇杖的人攔住我，不讓我繼續(xù)說下去，而看到這一幕，彌勒也沒有刁難我，只不過是笑笑，向我擺手。我能從他的眼神之中讀到那一種失落，那可能就是離別的痛楚吧。

我和持蛇杖的人一同走上長長的晉升之梯，準備一點一點的褪去我人類的外殼，成為真正的神靈。

一點一點的爬升，我聽到了身后的人，整個亞各拉瑟的人對我的贊美，對我的崇拜，而彌勒也隨著人群一樣，跪伏在地上看著我一點點的走上那晉升的長路，慢慢的失去我在這片大地上所擁有的一切。

我并不甘心。

可畢竟這是我們每一個人都應(yīng)當經(jīng)受的事情吧。

那也好。

“路西法，成為神靈之后，你有什么愿望嗎？”

“我說，我想把這個世界上灑滿光，你會嘲笑我嗎？”

說著，我伸出手，向著太陽的方向，想要握住太陽?？墒枪饷s從我的指間流走，不留下一點的痕跡。

“我叫赫爾墨斯，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來找我。”持蛇杖的人這樣介紹著，說著，又將他的手放到了我的手旁邊，和我一同，伸出手，任由半空中太陽的光芒落在我們的手上，映射著我們那越來越顯得透明的身軀。

“你知道這個世界上什么最可貴嗎，路西法?！?/p>

“勤奮？勇氣？善心？”

“不不不，不是他們。”

“那是最重要的對神的信任嗎？”

“現(xiàn)在你也是神了?！?/p>

“那是什么？”

“我想先問你，怎么樣才能把石頭變成金子？”

“這種事情有可能嗎？”

赫爾墨斯蹲下去，將手深入到晉升之梯當中，閉上眼睛默念，從那長梯上拿起一塊石頭，放在我的手上。那石頭和我見過的石料沒有任何的區(qū)別，灰黑色的，隨處可見的，沒有價值的石頭。說著，赫爾墨斯將石頭又一次的從我的手中拿走，放置于自己的掌心，隨著火焰在那石頭的邊緣升起，那石頭上的泥土被燒去，可石頭卻沒有發(fā)生任何一點的變化。

我看到綠色的光芒逐漸的在那石頭的周圍升起，包住那石頭，而那石頭自己也開始移動，開始旋轉(zhuǎn)，像是在接受著什么一樣。轉(zhuǎn)瞬間，晉升之梯上的以太開始向著那石頭流去，而隨著以太的逐漸充盈，那石頭也開始轉(zhuǎn)動的更加的快速，慢慢地，那綠色的光芒也逐漸的被石頭吸進去了。

當旋轉(zhuǎn)停下來的時候，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那石頭的外觀一點變化也沒有，溝壑還是溝壑，裂痕還是裂痕，唯一不同的是它已經(jīng)變成了真正的黃金，那大地上的無數(shù)人曾經(jīng)夢寐以求的黃金，除了稍微小了一點之外，和那石頭沒有任何的差別。

“看清楚了嗎，路西法？”

“我不理解，剛剛發(fā)生了什么?！?/p>

“我把這個東西叫做煉金?！?/p>

“你說的煉金，是指的是字面意思上的那種嗎？”

過去在大地上，我似乎見到過無數(shù)的人曾經(jīng)嘗試去在經(jīng)書之中找到能夠煉金的方式，并且妄想通過那些方式來將這個世界上的財富集中于自己的手里，成為富甲一方的財主或者用那錢財來買一個人間的官位，可在我的印象中，他們沒有一個最終成功，即使他們將自己的財產(chǎn)，將自己的努力，甚至是將自己孩子的性命投入進去，都沒有獲得任何的成功。

“是的。”

“我說，難道這就是神明的力量嗎？改變物質(zhì)性質(zhì)的那一種?！?/p>

“不，完全不是，我在剛剛的過程之中自己的以太一點都沒有動用，我只是在引導著那石頭而已，讓它在這環(huán)境當中撣去自己身上的塵土，吸收這個地方給它的能量，并且用那能量去重新構(gòu)建自身的全部?！?/p>

“我說，是什么樣的方法居然可以讓石頭有意識？”

“是的，這就是最難的部分?！?/p>

赫爾墨斯笑著，把我拉到了晉升之梯的邊緣，和我一同觀察著云彩之下的一切，人們正在喧囂著，進行著自己的生活。很多人的生活正在隨著一天天的努力而發(fā)生變化，但是更多的人，則是一成不變的生活著，就像是很多我們所見到過的普通人一樣。我聞到了煙火氣，那一種從家家戶戶的煙囪之中逐漸上升的煙火氣。

我太熟悉那一種氣味了，如同那已經(jīng)被變成了教堂的神木一般。

那是一種生活的氣味，屬于人類的生活的氣味。

“我說，以后我是不是聞不到那一種煙火氣了?！?/p>

“你已經(jīng)成了神靈了，哦不，這不準確，等你走到晉升之梯的盡頭，你就成了神靈了。怎么了，后悔了嗎，要走下去嗎？我可以陪你。”

面對著赫爾墨斯像是嘲諷一樣的話語，路西法沒有回答，只不過是繼續(xù)扒著晉升之梯的欄桿，看著下面的人們的人生。

“最難的事情一直都是讓石頭意識到自己是可以變成黃金的。無數(shù)的石頭們，散落在草地上，扎根在樹根旁，落在河里。然后被人撿走，雕刻成他們想要的模樣。完整的，被雕成神像，受人朝拜；而那碎裂的，被人撿走后拋出幾米，在池塘上面一次次的打出水花，消解著那些人的愁緒。它們有的仍然鋒利，卻被削成了臺階的模樣，放在地上，任人踩踏。它們有的圓滑，被人磨成了球，放在臺子上，被人一次次的把玩。可憐的事情是，它們一致認為自己是石頭，從出生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經(jīng)是石頭了，沒有改變的資格。”

“我說，那怎么讓一個石頭意識到自己可以變成黃金呢？”

“很簡單，引導它，或者等它自己意識到。”

“這？”

沒等路西法充分表達完他的疑惑，赫爾墨斯就拉著他向著晉升之梯的更上層走去了，一邊走，還一邊繼續(xù)給路西法介紹著煉金術(shù)那最難的部分的真諦。

“你應(yīng)該知道你從這個晉升之梯走上去之后會變成什么吧，對，英雄，或者叫英靈，這里的人一直都是這樣稱呼你這種人的。對于人來說，你得首先認識到，你是可以成為英雄的，至少你得認識到你有成為英雄的能力。”

“只是這樣就可以了嗎？”

“不不不，還早的很，神修改的東西，就是煉金術(shù)的事情了，但是那些東西，自然會有事情引導著石頭，或者一個人，成為金子的?！?/p>

“嗯……”

沉默，停留在原地的只有沉默。路西法沒有繼續(xù)跟著赫爾墨斯走上晉升之梯，他想問赫爾墨斯，難道晉升之梯不是作為人類的他的終點嗎，但是赫爾墨斯卻像是早就知道了他內(nèi)心的想法一樣，對著路西法笑著。

“一直都不是?！?/p>

“那什么才是呢？”

“成為完整的人?！?/p>

“我說，這是什么意思？”

“它的意思就是，永無止境的煉金?！?/p>

石頭成為黃金，然后在火焰之中一次一次的被提煉，變成最純凈的模樣，被人追捧，被人崇拜，被人收到家中，做成那神像珍藏，被人們跪著祭拜。它們是純凈的象征，也是最美好的象征。

“你是說，當我走上這晉升之梯，我還需要更多的修煉，才能成為真正的神靈咯？”

“不不不，剛剛只是開個玩笑。”

赫爾墨斯看著路西法無比驚恐的眼神，輕松地笑著，他走到路西法的身邊，湊近他的耳朵。
“剛剛我說的只不過是天界的那些統(tǒng)領(lǐng)們最最向往的東西，一點一點的變得更加的純潔，變成更加美好的東西，我個人是不信那種事情的。”

“那你覺得的最美好的東西究竟是什么？”

“金礦?！?/p>

“金礦？”

“對，金礦，最天然的金的形態(tài)”

“我說，那種東西有什么用嗎？”

“它們只是很純粹而已，比那些經(jīng)過烈火不斷打磨的黃金要純粹很多，因為那就是它們真正的模樣。它們是黃金，也是石頭，它們是有價值的，也是沒有價值的，它們是美好的，也是丑陋的，可它們卻不在意這個世界上的任何東西，只是保持著自己的模樣?！?/p>

赫爾墨斯將金塊握在手中，而后，隨著又一道綠光的閃過，他松開手，那黃金的一部分已經(jīng)變成了石頭，和那黃金混合在一起，保持著原有的模樣，可這次，可能是因為石頭和黃金本身的密度就不盡相同，一部分黃金變成石頭之后擴張開來。神奇的是，那擴張的黃金恰好的填滿了石頭的每一個裂縫，讓它變得更加的堅固，而那石頭的紋路痕跡在和黃金的配合當中也顯現(xiàn)出了一種天然的美。

路西法震驚地看著赫爾墨斯。

“我說，你是怎么做到的？”

“之后再跟你說，快到地方了，這礦石就送給你了，記得好好珍藏?！?/p>

赫爾墨斯拉著路西法向晉升之梯的盡頭走去，他們一步一步的踏上那殿堂的臺階。路西法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正在被什么東西撬開來，雖然沒有疼痛，但自己卻是在變的更加的輕松，連步伐也越來越輕盈了。

隨著路西法踏上天界的土地，他身后的晉升之梯消失了，化作一陣云雨落在大地上，隨著它的落下，還有路西法的身體，他作為人類的身體。路西法轉(zhuǎn)身，看著自己曾經(jīng)的肉身掉落下去，想要伸出手去拉住，可以太核心沒有完全凝結(jié)的他就是無法影響到那現(xiàn)實。

他看到自己落下去的肉身睜開眼睛，滿臉幸福的模樣。

“新晉神靈，路西法！”赫爾墨斯在一眾神靈的簇擁下回頭，看向路西法，“如今你已經(jīng)通過天界給你的考試，成為了新任的神靈，你可以享有神靈所享有的一切權(quán)利，接受世間萬物給你的朝拜，同時你也需要跟隨我們一同，為了人類和神靈的共同家園來奮斗，可以嗎？”

“可以！”我不假思索的回答。

“那么，我，赫爾墨斯，醫(yī)療之神，信使之神，將成為你的倒是，在你在天界開始生活的第一段日子之中，將由我來指導你。恭喜你，擺脫了人類的身軀，脫離苦海，成為了真正的神靈?！?/p>

或許在很久之后，站在由我一手建立的巴別塔的上面，我會又一次想起這樣的故事，這樣子的美好的一天。

赫爾墨斯，我的老師，他就那樣溫柔的看著我，說著和在晉升之梯上完全不同的話語，而我也相信著他。

現(xiàn)在，我便是英雄，我便是英靈，神靈的一種。

這便是作為神靈的路西法的誕生。

我上升到天空之中，仿佛收獲了這世間的榮光。

我撫摸著老師送給我的石頭。

我感覺到那羽翼從我的背后伸出來，而同樣的，象征著天使的光環(huán)也出現(xiàn)在我的頭上，是的，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成為了自己曾經(jīng)最向往的模樣，一個真正的天使。雖然老師在晉升之梯上對我說的話我仍然緊記著，但是那突然的變化難免讓我感受到一種美好，出人意料的，讓我沉浸的那一種美好。

那是屬于天界的贊歌。

我第一次的感受到作為神靈的美好。

如果說老師說的關(guān)于煉金的敘述真的就是天界對于人的評判的話，現(xiàn)在我是不是已經(jīng)成為了那金子。

我太幸福了。

在歡迎會結(jié)束之后，赫爾墨斯將我?guī)У搅颂旖绲膱D書館之中。我四處張望，那圖書館之中的書籍的名字我卻一個都認不出來。難道那些書根本就不是我曾經(jīng)看過的那些嗎，世界上難道存在其他的書嗎？

我這樣問自己，可是不經(jīng)意間，老師已經(jīng)領(lǐng)我走到了大圖書館的最中央的位置，一個服務(wù)臺。戴著眼鏡的少年慵懶地抬起頭，在自己手上的書中插上書簽，抬起頭，看著我和我的老師，他好象和老師很熟的樣子。他的頭發(fā)是綠色的，卷曲著好象藤蔓盤繞在他的頭上一樣，或許那滕王之中潛藏的滿是知識吧。

“赫爾墨斯老師又帶新人來了啊?！?/p>

“正是?！焙諣柲剐π?，“不過這次和以往的不一樣，在錄入資料之外，我希望他能和你一起工作?！?/p>

“第一份工作就是圖書管理員嗎，也不錯?！?/p>

說實話，突然就被安排上了工作確實讓我難以適應(yīng)，但我畢竟剛剛來到天界，對于這里的生活習慣和常識并不熟悉，只能隨著老師的安排，將自己的信息告訴少年，看著少年的手在一塊黑色的板子上飛速的起舞。

“我說，這是什么？”

“電腦，你剛來應(yīng)該還不知道?！鄙倌攴笱艿鼗卮鹬?。

那時我還不摘掉，這少年在以后將成為我最大的成就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將自己的信息告訴少年后，我看著穿著白袍的他站起來，將那叫做電腦的板子合上，扶正眼鏡，對我笑笑。

“路西法，這是阿萊斯特?！焙諣柲菇榻B道。

少年伸出手，而我也同樣地回應(yīng)，就這樣，我在天界定居下來。

在圖書館工作的日子可以說是悠閑的，畢竟在天界的大家都有著不同的事情要做，很少有時間停下來看書的情況下，隔幾天才會有人來借書還書，圖書館之中書籍的打亂更是少之又少。其中我經(jīng)常見到來辦手續(xù)的人也和我結(jié)成了好友，那是一個老者，和我的老師赫爾墨斯一樣喜歡拿著手杖。

他叫瑣羅亞斯德。

我就這樣工作著，和在大地上的一般人的生活幾乎沒有區(qū)別，唯一不同的事情是我終于有了機會去接觸到經(jīng)書之外的一些東西，按照阿萊斯特的話來說，我終于可以看到對以前的我來說完全是禁忌的知識。

“我說，阿萊斯特，為什么這種書在人間是被禁止的？”

“那就要涉及到更早的一些事情了，諾?！闭f著，他將一本厚厚的史書遞給我，我本認為那改變出現(xiàn)在相對來說比較早的時候，于是便翻開了很靠前的一部分。

“你是說，人類和神靈偷情生下半神，所以才會被神靈懲罰的嗎？”

“不不不，你去看大概五千年前的那段歷史?！卑⑷R斯特幫我翻到那頁，而后又扶正眼鏡，繼續(xù)回去看書。

于是，我看到了巴別，人類用科技鑄造出來的巴別，它就像是我曾經(jīng)在那叫做《圣經(jīng)》的經(jīng)書之中看到的那一種巴別塔一樣，從大地上直通云霄，將地面和天空聯(lián)通，將大地和天界聯(lián)通。無數(shù)的人們順著塔壁向上攀爬，就像是剛剛在晉升之梯上面行走的我一樣，在行走當中，慢慢的褪去人類的外殼，成為神靈。

那便是五千年前的巴別。

天界的史書上面的記載，和我看到的經(jīng)書上一樣，對于建造巴別塔的評價自然是“那是一個愚蠢的，挑戰(zhàn)神靈權(quán)威的可惡舉止”。唯一不同的是，當時，已經(jīng)讀過無數(shù)的書的我，在看那史書對于那五千年前，用叫“科技”的東西搭建出來的巴別塔的評價時，感受到了一種恐懼的感覺，那是一種描寫那場面的人不自覺透露出來的可怕感覺。

“看完了吧，路西法?！?/p>

“我說，為什么神靈們要害怕人類，神靈不是有著無上的能量嗎，能夠毀天滅地的那種，像是，像是大天使加百列的號角那樣子的?！?/p>

“很簡單，因為那時，人們已經(jīng)不再崇拜神靈，他們用叫做理性的思維去通過自己的能量來改變這個世界，他們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已經(jīng)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他們所處的環(huán)境，而那時他們也更加相信只憑借人類的努力，就可以超越神靈?！?/p>

“我說，這可真蠢?！甭肺鞣ㄖ斏鞯恼f著，他害怕被阿萊斯特告發(fā)到天界的高層，失去留在這里的權(quán)力。

“不，這可不是什么蠢事。正是因為他們不再祭拜神靈，他們的以太不再流向神靈，而是被自己保存，支撐著他們自己的精神。直到神靈再一次聯(lián)合起來，重構(gòu)天界，和人類開始正面的交流。一部分的人類找回了他們曾經(jīng)的信仰，但是更多的人類一同建造了那五千年前的巴別。于是人類爬上巴別，和神靈開戰(zhàn)。按照史書上的記載和那時候留下來的影像資料，那是一場無比可怕的戰(zhàn)斗，無數(shù)的神靈在戰(zhàn)斗中死去，以圣器的形式流入人間。后來也是那些圣器之中寄宿的神靈和人類又一次關(guān)聯(lián)共振后，將以太的知識傳遞給了人類?！?/p>

“我說，那這和書籍有什么關(guān)系？”

“記不記得在《圣經(jīng)》里面怎么說的？”

“呃，當時人類為了挑戰(zhàn)神，建造起了巴別塔，然后被神靈毀壞。而后，神靈降下了對人類的懲罰，人類失去了統(tǒng)一的語言，大家無法互相聽懂說話？”

“是的，五千年前的同樣的巴別塔，被神靈傾盡天界的力量毀滅，而這一次，人類被奪走的則是書籍，一切和經(jīng)書不同的書籍，和那些能承載書籍的材料，就像電腦一樣?！?/p>

我只感覺到了一陣心酸，那一種作為曾經(jīng)的人類的心酸。

我們失去了很多，卻需要哀求別人才能獲得我們眼中的成功，我們需要將我們的精神奉上，然后才能夠走上那晉升之梯，我們需要無條件的信服，然后才能被大家，被亞各拉瑟的人們，被這個大地認為是成功的人。

真是可悲呢。

“路西法，我知道你的感覺，畢竟我以前也是那樣子弱小的人類，那種痛苦實在是太過于真實了?！卑⑷R斯特拍拍我的肩。

“我說，你有想過怎么改變嗎？”

“我之前也嘗試和不少英靈聊天，一起寫聯(lián)名信給主神們看，希望能夠減輕對于人類的限制，可是他們并沒有同意的意思。而那最反對的主神莫過于基督教的上帝了，他的三個化身都極度反對再給人類一點點更多的自由。我記得他當時說‘人類本身就帶著那罪，所以他們應(yīng)當來贖，將以太交給我們’。他自己都完全相信他自己寫下來的教義了?！?/p>

“我說，巴別塔真的會讓神靈恐懼嗎？”

“一定會的，神靈可太害怕失去以太的供給了，沒了以太，他們便會慢慢的在以太的流失下消失，也沒有辦法再造成任何的奇跡，那時的他們，比人類還要弱小?！?/p>

“我說，那我們再弄個巴別，來嚇嚇那些主神？”

“不要開玩笑了，路西法?！卑⑷R斯特笑笑，和平時一樣，不同的是，他在說完那句話后對我耳語，“要是想做的話，也不是不行?！?/p>

那之后我們便將這想法留在心底，后來我們也和瑣羅亞斯德講了這個事情，他以前也是作為人類的，自然也支持著我們的看法。

我們不時在圖書館碰面，隨著一次一次的閑聊，那巴別塔的想法變得更加的堅實。

二十年過去，我在天界學到了很多，從預(yù)言到操控以太，到和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對話以及給羽毛賦予操控記憶的能量，一切都手到擒來。這便是我在天界的第一段生活的縮影，對于人類很長，但對于神靈漫長的生活來說，短暫的一段時間。

當我即將從赫爾墨斯老師那里出師，到大地重新歷練的時候，他帶著我的好友，彌勒一起來到了天界。雖然很想告訴彌勒這個世界的真實是什么樣子的，但我不能為了他而放下我同阿萊斯特和瑣羅亞斯德同時下到地面上工作，同時籌劃巴別塔的計劃。

在短暫的幾年窗口期當中，我曾無數(shù)次的想要去和彌勒講清楚這個世界究竟是怎樣的，還有神靈的真實，但他完全沒有聽我的，而是沉溺在玩樂之中，甚至和一個叫做阿米泰爾的神靈談起了了戀愛。

不得已，我只能和天界申請，強行把彌勒和我一起帶到人間工作。

那是我用老師送給我的礦石和那叫做魯格的神靈交換的機會。后來魯格又將那礦石轉(zhuǎn)送給了他所愛的人間的少女，最終被作為家族的寶藏流傳，直到它又回到巴別塔，奪走了我的朋友的生命。

那些都是后話了。

來到人間之后，我們歷練的地點就是我們從小生長的亞各拉瑟城，在城西的圣所之中操辦著人間的事務(wù)，幫助教堂管理圣器等等。那時，為了告訴彌勒，我將關(guān)于巴別塔的一切都留在圣所之中，期望他能夠看到。

可最后他也沒有讀懂我的意思。

不過要說最驚喜的，是我像是任何來到城市的圣所工作的使者一樣，去見到每個城市之中的宗教首領(lǐng)到時候。我走到那曾經(jīng)神木生長的地方，接引我的是一個中年人，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人。

我用以太探測，才最終確認下來。

那便是我掉落在世間，隨著時間老去的肉身。

我嘗試和他握手，可我們之間早沒了那溝通之物。

神靈的我，和人類的我，早就已經(jīng)分道揚鑣。

那段時間當中，阿萊斯特去到了伊闌城，在那里他打造一個全新的城市，被他所掌控的城市，并且在大地上創(chuàng)立了屬于他自己的組織，黃金黎明，依靠著他從天界帶下來的和他收集的資料研究起了煉金?，嵙_亞斯德則是在大地上游歷，收集圣器，并在亞各拉瑟城中尋找到了一片建造巴別塔的好地方。

于是，巴別的種子被種在地面，向下延伸出根系。

后來，黃金黎明的人也在那里集合，繼續(xù)著煉金的研究。

在那第二個二十年當中，或許只有我沒有交出一份滿意的答卷。我不知道怎樣才能尋找一個神性和人性共存的人。

我必須找到，因為僅憑我們這些神靈的力量，我們的以太會輕易的被那些主神們剝奪，輕易地，像是盧奇菲羅一樣，被打入到地獄當中，這樣便打不醒那些神靈了。至少，在我和阿萊斯特和瑣羅亞斯德合力的預(yù)言當中，是這樣子

直到那一天，我看到那被銀色的手銬銬住的少年和他的兩個同伴來到我和彌勒工作的圣所。

我找到了。

那命運之人便是他們?nèi)齻€之中的一個。

現(xiàn)在，一切便以確定下來，那宿命之人就是你，封乘風。

在完成這工作之后，我便去幫助瑣羅亞斯德去收集圣器。

唯一可惜的是，彌勒到最后都沒有理解我的構(gòu)想，和這巴別塔的意義。

兩個月后，瑣羅亞斯德和阿萊斯特也來到了亞各拉瑟，和我們共同的夢想一起。

我們用全身的力量啟動巴別，讓那在地下生長的高塔破土而出，直達天界。

那一隊少男少女們，也和我預(yù)想的一樣，從內(nèi)部攀登巴別。

幾天之后，在巴別塔完全啟動后，我見到了我的肉身，蒼老的肉身，他第七個沿著巴別塔的塔壁走上來。

在人性的他也接受到這世界的榮光后，我同他融合，可主神卻完全沒有動作，我知道，只憑我的力量，最后只會失敗。

主神們并不害怕我和我的巴別。

這就是我的故事，一個想要去讓神靈們醒來的人的故事。

請無論如何接受我的請求，封乘風。

現(xiàn)在，你便是真正完整的人。在巴別塔之中你已經(jīng)一點不落的堅實了你的人性，人類的善，和人類的惡現(xiàn)在同時在你的身上體現(xiàn)，而你已經(jīng)接受這全部，現(xiàn)在的你已經(jīng)完整。

現(xiàn)在，你便是巴別。

快帶上那荊棘的王冠，它將將我的知識同那真相一同給你。

它會讓你成為英雄，真正的英雄。

我感受到我的身體越來越輕盈。

和我登上晉升之梯的時候一樣。

我逐漸回歸，化作一顆露珠，從那叫做巴別塔的神木上落下，在枝葉上彈跳，最終落在那在樹下的少年臉旁。

亞各拉瑟，神樹之城。

現(xiàn)在我便將這一切交給你，英雄的你，封乘風。

請你務(wù)必蛻變，從那神的英雄，變成那沒有神的真正的英雄。

拜托了。

·

當封乘風又一次睜開眼睛，他嘗試伸出手，抓住正在緩緩下落的太陽。

巴別塔那曾經(jīng)用故事構(gòu)建起來的塔身碎裂成無數(shù)磚石，落在他的身邊。封乘風依稀可以從中認出其中幾層塔身上的點綴。那原本黑色的高塔仿佛在一個瞬間就轟然倒塌在地上，是因為支撐著它的人已經(jīng)離開了嗎，還是某人選擇了將其結(jié)束？

答案早就已經(jīng)隨著黑色的磚石被掩埋在了廢墟之中。

人類用生命鑄造起巴別，用他們的故事?lián)纹鹆四桥郎母咚?，將無數(shù)曾經(jīng)平凡的人帶到了那他們可能原本一生也走不到的地方。那高塔就這樣，將那原本是石頭的變成金子，而如今，那石頭與金子早已被風沙折去，高塔更是化作了塵埃。

封乘風呆呆地看著手中拿著的，那荊棘的皇冠。

它曾經(jīng)屬于一個人，一個是天使的人，一個人的天使。

那是一個凡人的英雄，也是一個英雄的凡人。

原本因為那高塔的建造而喧囂著的亞各拉瑟城也陷入到了短暫的寧靜當中。人們的聲音仍然在響著，正如同炊煙隨著太陽的落下升起，一切好像都還是不容置疑的樣子。

可這一次，人類又會失去掉什么呢？

萬年以前的巴別塔被毀滅后，人類失去了統(tǒng)一的語言。

五千年前的巴別塔被毀滅后，人類失去了書籍。

那么這一次，人們又會失去什么呢？

封乘風盯著手中的王冠，苦笑著，他仍然沉浸在路西法送給他的那一個夢境當中，沉浸在路西法講述的，屬于他的故事當中，久久不能回神。如果說這一個個故事就是構(gòu)建起這世界的東西，封乘風想，那什么才能夠講述屬于他的故事呢？

英雄嗎？

或許是的吧。

想到這里，封乘風的面前又一次浮現(xiàn)出了主教的面容。

是啊，已經(jīng)不配被成為英雄了呢。

又一次，殺人了呢。

封乘風跪坐在地上，靜默著。

“封乘風。”

隨著磚塊之間碰撞的聲音響起，封乘風意識到身后有人正在從廢墟之中站立起來。可從那么高的地方摔下來的話，怎會有活著的人出現(xiàn)在封乘風的面前了？

是他。

彌勒扶著禪杖，吃力地向著封乘風走來，他從封乘風的身后看到了被他捧在手心當中的王冠。作為路西法小時候的好友，他太知道那王冠的歸屬了，可不久之前在巴別塔的第七層經(jīng)歷的一切，就是讓他難以去相信面前的人。

“路西法是個騙子?！狈獬孙L念叨著，這聲音卻無比清晰地傳遞到了彌勒的耳中。

“他騙了你什么嗎？”

“他騙了我們所有人，那個自大狂?！?/p>

“沒事啦，他一直都是這個樣子，不喜歡去把自己的心底話說出來，也不喜歡去阿諛奉承。他就這樣活在中間，活在那曾經(jīng)的大多數(shù)人在的地方。我一直都以為他只不過是迷茫而已，沒想到居然……”

彌勒說著，卻也是快要哭出來了的樣子。

失去朋友的感情，確實是這樣子痛苦的吧。

彌勒的聲音在那名為回憶的雨滴之中越來越安靜，而薇薇安，江山雨燕，和墨的身影也逐漸浮現(xiàn)在了封乘風的眼前。

即使僅僅是因為相同的承諾，相同的利益也好，在那改變了這個世界的高塔之中，他們確實是在象是朋友一樣合作著的，這樣，才最終爬升到了那巴別塔的塔頂，結(jié)束了這個世界的危機。

至少在表面上看是這樣的。

不久的靜默之后，封乘風站起來，一句話也沒有和彌勒說，而是徑直向著教堂走去，那在路西法送給他的故事之中講到的那個，用亞各拉瑟的神木建造的教堂。封乘風拖著格拉墨行走著，直到那教堂門口。曾經(jīng)，不懂事的自己被墨拖到這里；不久之前，薇薇安沖出這個門，想要去解決亞各拉瑟城之中泛濫的魘。

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如果說還是以前的那樣子的話，主教想必會早早的等候在教堂的大門前，迎接著爬上巴別塔的英雄們凱旋?？涩F(xiàn)在，那慈眉善目的老頭已經(jīng)第七個爬上巴別塔，并隨著他那不會衰老的靈魂從天界墜落，最終又回到這荊棘的王冠當中。

走進大廳，封乘風慵懶地將王冠放在桌子上，面朝教堂的大門口坐著，看著月亮逐漸升起，看著太陽隕落時的光芒漸漸消失。

一切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吧。

月光終于照耀這個城市，將它的傷痛治愈。無數(shù)朵的英雄們在這個布滿著傷痕的大地上面寫下過自己的史詩，而如今，我們的主角，或者說自己選擇成為主角的那位普通人，封乘風的故事，是否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是閉上眼睛，回味著那在塔頂接受到的故事，靜默地看著月亮的光芒。

天使的羽翼又一次張開，鋪灑向大地。

封乘風睜開眼，彌勒同另外一個天使來到了這個除了封乘風之外再沒有一點動靜的教堂當中，他們坐在了桌子的另一邊，嚴肅而又認真。

“封乘風先生，”天使看著封乘風的眼睛，可封乘風的眼睛還是停留在月光之上，“我是加百列，天界派來的代表，關(guān)于巴別塔事件報酬的事情彌勒先生已經(jīng)告知我們了?！?/p>

“所以，你是來問我想要什么的嗎？”封乘風漫不經(jīng)心地說。

“正是這樣，您可以提出任何愿望，我們會盡力幫您實現(xiàn)。”

“如果說，我想要讓你們把書籍還給人類，你們會做的嗎？”

“我們可以還給您一人，但是對于人類作為個整體來說……”

加百列仍然是十分禮貌的樣子，但這一種禮貌對于封乘風來說卻更加證明了路西法所說的事情的合理性。他終于相信了，五千年前，人類的所有故事真的被奪走了。

“那如果我說，我想要成為像你們這樣的神靈呢？”

“您說笑了，彌勒先生在不久之前也和我們講過給狩魔小隊中的每一個人成為神靈一員的機會，您看還有什么別的需求嗎？我們可以盡量滿足?！?/p>

“那能讓我再去見一下我喜歡的那個女孩嗎？”

“嗯……”

加百利沉默著，似乎曾經(jīng)的他從來沒有聽到過這樣奇怪的要求，但是這畢竟是被彌勒應(yīng)承下來的，礙于天界的臉面，他不好指出。于是，為了緩解尷尬，加百列只能又拋出另外一個事情，希望封乘風能夠先定下來。

“晉升之梯將會在明天早上開放，屆時，我們會代表天界歡迎您們的加入。”

“真的很爽快呢。”

“但是，作為成為神靈的交易，我希望您能將叛徒路西法的所有遺物交給我們?！?/p>

封乘風握住放在桌子上的荊棘王冠，這次，他終于有機會直視天使的目光，那是一種平靜的感覺，可封乘風卻總感覺到了一些異樣。

封乘風將左手放到腰間，作拔劍樣。而察覺到了這一種變化的加百列自然也不甘示弱，他從胸口處去除一只號角。

那么，一切的猜想便得到了確認。

“我說，號角，羅蘭，不是，天界?！?/p>

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拆掉你到封乘風的耳朵之中，可就在那個瞬間，封乘風似乎意識到了什么，他將嘴湊到加百列的耳朵邊：“加百列先生，你也不想天界直到你的號角已經(jīng)被掉包城羅蘭的象牙號角了吧?！?/p>

那不小心弄丟了可以毀天滅地的號角的天使看著封乘風，心里自然是犯怵的，但他依然故作鎮(zhèn)定，嘗試去迫使封乘風答應(yīng)。

“您確定不把那叛軍首腦的東西交給我們嗎？”

知道如果說那些東西被天界的其他神靈拿走，那最終的結(jié)果便只有銷毀，彌勒伸出手，攔住加百列，嘗試停止這正在慢慢激化的矛盾。

“既然如此，我們各退一步，這王冠暫且先放在封乘風這里保管，而封乘風，也切記不要將這個事情再往外傳，好嗎?！睆浝諊L試修復(fù)幾人之間的說話，同時，順手就將已經(jīng)成為一具空殼的蘭斯洛特之槍還給了封乘風。

待得兩個神靈準備去到圣所準備明天的晉升之梯之后，封乘風從椅子上坐起來。雖然僅僅過了三個月的時間，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同以前完全不一樣，他在這三個月之中成為了英雄，而在今天，卻又失去了成為英雄的能力。

封乘風看著夜空，那圓潤的月亮之中卻只有她的臉，薇薇安的臉，那一個好象無時無刻不在注視著封乘風的臉。

他太需要再見到一次薇薇安了。

但是一切都早已經(jīng)過去，現(xiàn)在的薇薇安一定在什么地方療養(yǎng)著吧。封乘風暗暗下定決心，等他走上晉升之梯，成為真正的神靈，他一定會想盡辦法見到薇薇安的。

他向著天空中的繁星伸出手，嘗試去抓住屬于他的那一顆。

可是星光就是會從他的指尖流逝。

來自荊棘的王冠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傳入到封乘風的耳朵之中，讓他不得不走的稍微遠一些，而后向著這個世界張開雙臂。

他向著月亮升起的方向奔跑。

路西法，我已決定去走那條路，那條追尋著光的路，但那一定是用我自己的方式。

“我說，這很好?！?/p>

風又一次吹過亞各拉瑟城。

在很遠的一處沙之城之中，三個人影出現(xiàn)在了本應(yīng)早就已經(jīng)廢棄掉了的金字塔之中。伊闌城的教團首領(lǐng)摘下了他的帽子，那綠色的頭發(fā)也從中顯露出來。

“為什么要救我們？”曾經(jīng)的祭司這樣問到。

“為了讀懂古之編年史的殘卷嗎，你可以這么說，但是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你們?！?/p>

月亮從空中行駛著，帶著星星們走過了那一夜的旅程。無數(shù)的星星在空中閃耀著，但更多的卻被埋沒在了其他星星的光芒當中。只有他們自己認識到自己需要爆發(fā)的時候，那一切才會重新被點燃。

就好像封乘風那英雄的執(zhí)念，薇薇安那救贖的執(zhí)念，墨那歸宿的執(zhí)念，江山雨燕那意義的執(zhí)念。

人們就是這樣不完美的生物，帶著不同的執(zhí)念生活著。

他們就是有著那善良的部分，有著那讓這個世界都要為止肅然起敬的精神?？伤麄兺瑯有枰邮苣亲约旱娜觞c，或者說那人所天生帶有的那些性格。

無論是被視為是好的還是壞的。

或許我們的人生就是這樣一個爬上巴別塔的故事，一點一點的成為完整的人，接受自己的軟弱，接受自己的罪惡，然后用我們樸素的良心去拯救這個世界的人們。

人類用自己的故事構(gòu)建起巴別，那巴別塔曾經(jīng)直插天際，讓整個天界都為止顫抖。人們的偉大就這樣沐浴在天地的榮耀之中，在充滿著奇妙和勇氣的世界上書寫著屬于自己的史詩。

偉大的人類。

人類的偉大。

凡人的英雄。

英雄的凡人。

而我們的凡人的救世主，封乘風的故事，還遠遠沒有結(jié)束。

他伸出手，抓住群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