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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斛珠夫人》(9)

2021-07-22 09:11 作者:絢夢幻音  | 我要投稿

第二部分 草綠霜已白V

  自東南海上吹來的潮熱季風(fēng),縱貫千里到達帝都時已很是干燥,撲面炙人,并不能帶來絲毫降雨與涼意。京畿庶民稱這風(fēng)為焚風(fēng)。焚風(fēng)一起,天啟的苦夏便開始了。

  海市一行向南翻越銘濼山脈,尚未來得及看清塵煙中天啟的城郭輪廓,歧鉞隘口內(nèi)已涌來了浩蕩的風(fēng)。

  “今年天氣出奇,這風(fēng)里竟有水氣。”海市不禁深深呼吸,一面捺住身下躍躍欲嘶的座騎。

  符義笑道:“哪里,不過是尋常的焚風(fēng)罷了,今年怕還比往年更干燥呢?!薄翱墒恰焙J新冻鲆苫蟮纳裆?。那風(fēng)雖稱不上清涼,卻實實在在含著一縷水氣,吹拂在他們久經(jīng)風(fēng)沙的肌膚上,竟覺出周身毛孔劈劈啪啪地舒展開來。

  “咱們是打黃泉關(guān)來,東陸什么樣的焚風(fēng),咱們總是覺得潮潤舒服的。方大人出身帝都吧?那還好些。沿海諸郡的兵士剛到關(guān)上,鼻衄的鼻衄,皴皮的皴皮,總得要過個一年半年才好呢?!睖赞D(zhuǎn)回頭來,揚起眉。

  “末將父籍臨碣郡海濱,不過在帝都長大?!焙J泄е?jǐn)答道。

  說話間轉(zhuǎn)過隘口,到了下坡路上,馬兒輕快地小步疾跑起來。海市小心地控住馬,低低驚嘆一聲。隘口離承稷門尚有二十里路途,鳥瞰下去,已可見到一股人馬與旌旗的巨流正緩緩繞過外郭集結(jié)于承稷門外,正是去夏三大營換防開拔前受閱的校場。那支軍隊紅旗紅甲,訓(xùn)練有素,每二千五百人抵達,便列出縱橫各五十之方陣,每陣間相隔三丈,依令旗指揮,行列整齊,起坐轉(zhuǎn)折皆有章法。先頭已有十?dāng)?shù)陣抵達,人馬卻依然源源不絕自南方繞城而來,蔚為壯觀。

  城上的龍旗與近畿營旗一側(cè),升起了朱紅的角旌,那是駐扎麇關(guān)的成城營旗。

  “被麇關(guān)那班猴子們搶了先?!睖該u頭,對身后諸參將道?!霸蹅兦易。殃犘握C利索,莫要叫猴子們笑話了?!焙J修D(zhuǎn)頭看去。焚風(fēng)一過,遍山碧綠蔓草眼見得枯作一片荒涼燦爛的金黃,山道上蜿蜒著靛藍衣甲的隊伍,如奔流其中的河川。命司旗傳話下去,身后即有雄渾呼應(yīng)之聲潮涌而起,愈傳愈北,直響出三五里開外去。每逢關(guān)上換防的次年夏天,自三大營撤回的老兵均需回帝都受閱,依例集結(jié)于承稷門外校場聽宣,各營主帥亦需上朝覲見述職。他們身后,亦領(lǐng)有四萬人馬。

  山下煙起,一騎夭矯而上,漸漸看清了身形眉目。海市縱馬躍出隊列,揮手喊道:“濯纓,濯纓!”喊聲方落,濯纓已到跟前,穿著輕便玄色衣衫,未戴武冠,肩負(fù)長弓,想是聽說換防回來的三營兵馬已到承稷門,便從禁軍校場打馬直奔上隘口來的。濯纓深濃的眉目里滿含著笑,看了她片刻,道:“糟糕,人沒長高,倒被風(fēng)吹出一臉褶子來了?!卞t的面貌輪廓濃秀挺拔,若是金發(fā)碧眼,便分明是蠻族模樣,偏生他眉眼濃黑,久居?xùn)|陸,人只道是個格外俊美的男子罷了。

? ? ? ?海市一時說不出話,只是上下打量濯纓,忽然奇道:“你什么時候從千騎進了萬騎了?”一面指著濯纓腰間懸著的腰牌,鑲金騶虞紋并紫色穗子,分明是武官萬騎的徽飾。羽林禁衛(wèi)武官品位本比同等普通武官高出兩級,羽林內(nèi)萬騎即同于正三位,只受羽林主帥與四名萬騎長節(jié)制,與黃泉營主帥湯乾自亦是同秩。

  濯纓但笑不答,只解開左肩一枚搭扣,自脅下解下一個月牙形銀壺遞過來。那酒壺薄巧貼身,隱于脅下,若是披上外袍甲胄,更是無跡可尋。海市接過喝了一口,爽快抹抹嘴,笑道:“真是醉狂,虧了有這么個不露形跡的好酒壺,走到哪都有好酒喝?!?/p>

? ? ? ?“義父扣下了一壇三花釀,你不回來他便不肯開,這回總算有指望了?!卞t烏金色的眼瞳溫煦地望著海市。

  海市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那個永遠似笑非笑的人,始終當(dāng)她是個男兒。這么想著,面上便不覺露出些寂寥來。

  濯纓將馬并過來,伸手摩了摩她的腦袋。“我央織造坊的柘榴替你做了套新衣裳,藏在你床上了,回去試試吧。”

? ? ? ?“我又不是孩子?!焙J忻懔ππΓ瓜卵劢?,神色郁郁。

  濯纓笑道:“今夜我與義父均輪值金城宮不得脫身,你且回霽風(fēng)館歇一夜,明日給你洗塵?!闭f罷便打馬往山下去了。

  海市悵然望著濯纓身影消失在一川煙草中,忽然心覺有異,放眼一掃,見符義正轉(zhuǎn)回頭來,目光灼灼地盯住了從他身邊輕捷掠過的濯纓。那眼神她是知道的,像霽風(fēng)館水榭亭臺旁潛泳的錦鯉,伏在荷葉之下,盯上了淺棲的蜻蜓。

  海市收回視線,掩藏了失驚的神色——毗羅山道上,符義也是見過那鵠庫新左菩敦王的。符義那眈眈的目光亦不著痕跡地轉(zhuǎn)淡,面孔黝然一色,看不出表情。

  黃泉營于承稷門外扎營不到半個時辰,武威營亦自莫紇關(guān)開抵,三大營集結(jié)城下聽宣。按例,各營四萬人馬中各分派參將一名、精兵二萬留京充實近畿營,余下的解甲還鄉(xiāng)。黃泉營歸入近畿的參將是年近五十的符義。

  宮中傳出話來,三大營主將明日早朝上朝述職,另宣黃泉營參將方海市一同覲見。

  夜里,海市告假回霽風(fēng)館。

  天享三年,帝旭將先帝帝修第三子叔昀居所昭明宮賜予內(nèi)宮鳳庭總管方諸居住。昭明宮廢去宮名,更名為霽風(fēng)館,以示與皇族有別,方諸養(yǎng)子仆役等一干人等亦準(zhǔn)予居住,特許宮內(nèi)走馬。

  儀王之亂前,宮中并無方諸此人,八年戰(zhàn)亂中,亦不曾聽聞有何功績,方諸一介內(nèi)侍,來路不明,權(quán)勢煊赫何以至此?民間朝野一時非議沸沸。帝旭疏于問政,總該有個緣由。那樣明敏睿智的君王,八年內(nèi)輾轉(zhuǎn)征戰(zhàn)未遭敗績,披閱政務(wù)縝密無過,即便是對那位未能活到光復(fù)帝都便去世的皇后,情操也是極堅貞高潔的,怎的就失心喪志了?黑衣羽林追襲復(fù)國諸功臣雖行事隱秘,卻也漸漸露出端倪,這些見不得光的武者只是傀儡,密如蛛網(wǎng)的傀儡線,全都系于一名宦官之手——怨憤的潮頭登時轉(zhuǎn)向鳳庭總管方諸。方諸也并不與世爭鋒,種種苦諫折子自各地雪片似飛來,皇帝懶于過目,便叫方諸念來聽。他也便坐于御榻下,面無難色地念出妖孽閹豎等字句,絕不避忌掩飾。有傳言說方諸形容丑陋,心思毒辣,亦有人說他容貌秀美如好女,以色惑主。然則十四年來,未嘗聽聞方諸踏出內(nèi)宮一步,在宮內(nèi)除了侍奉帝旭,亦不常走動。朝臣也好,武將也好,宮外竟無人見過鳳庭總管的形貌。

  方諸所居霽風(fēng)館,也就成了傳聞中黑衣羽林之巢穴。霽風(fēng)館進出車馬不受盤查,夜間皇宮禁門關(guān)閉后,惟有霽風(fēng)館外的垂華門可由館內(nèi)隨時開啟。在世間巷談中,方諸已不是一個人,而是附生于帝旭身邊的妖物。

  禁門守衛(wèi)接過海市遞出門敕,見那門敕上篆刻一“霽”字,登時面露驚駭神色,將門敕雙手奉還。

  海市冷冷俯瞰那守衛(wèi),也不開聲,只管撥馬向霽風(fēng)館中疾馳而去,守衛(wèi)亦不敢多言。

  縱有特權(quán),霽風(fēng)館人亦少騎馬出入禁城,使用夜間自開垂華門的恩典更是罕有,海市在霽風(fēng)館住了十年,多是義父與濯纓帶她翻墻出入禁城。然而她也清楚知道,霽風(fēng)館的人,從來是有權(quán)入宮不下馬的。

  她的房間依然照舊時擺設(shè),與一般貴族少年男子無異,只是那黃花梨木床上,端端整整擱了個湖綠綢緞包袱。海市解了包袱,攤開內(nèi)里衣物,一看之下,卻擰起眉,露出稍許為難神色。衣裳倒是絕美的,涼滑的青綠鮫綃如碧波裁成,其上就勢綴有點點白鷗,領(lǐng)沿腰間繁復(fù)白藻紋,均是手繡,狀極工巧。夏季衣物本來不尚刺繡,多取印花織染之術(shù),惟恐繡紋厚重,使穿者溽熱不適,衣物重垂。若針腳稀薄,袖裾固然飄逸,卻又失了刺繡本身一番浮凸玲瓏的好處。這衣裳繡工卻不尋常,針腳細密,絕無堆疊板結(jié),繡工巧如天孫,更因使新繅的原色桑蠶絲挑繡,光澤潤滑,自然有了浮凸之感,觸手卻依然如清風(fēng)流瀉,不滯不澀。好一個柘榴姑娘,看這衣裳手工,即便是在禁中織造坊內(nèi)也是一等一的,想見其人,該是何等靈秀剔透。

  海市將那衣衫左披右裹,總覺得多有不妥,終于喪氣地坐回床上。自六歲起改扮男裝,不可令人貼身服侍,已不知曉襦、裙要怎樣穿著了?;叵胫鴮m人衣裝的模樣,勉強穿好了,伸開雙手低頭看看,又急忙站起身,跑到桌前去,倒了一杯新茶,想一想,又將那杯茶傾入官窯茶托里,俯過臉去照出影子來——她房中歷來沒有鏡子。一照之下,又嘆了一聲。既是穿了襦、裙,頭發(fā)也再不能如男子般綰在幞巾內(nèi)。海市干脆拆散發(fā)鬏,兩手胡亂梳理一瀑長發(fā)。

  門上響起輕叩。海市方才已摒退了所有下人,心內(nèi)想著定是濯纓偷空回來了,面露喜色,胡亂撩起曳地裙裾奔去開門。

  海市屋子正迎著館內(nèi)的霜平湖,開著半湖新荷。門扉一開,好風(fēng)長驅(qū)直入,撲滅了燭火。月光有如銀漿潑灑進來,將人從頂心洗至足踵。海市自覺得四下頃刻里靜了,蛩音噪噪切切似一時都消滅了。

  笑影凝在她麥金色面孔上,風(fēng)鼓衣袂,滿頭青絲不綰不束,直欲飄飛起來。

  門外的人約莫也吃了小小一驚,面容震動,嘴角刀痕抿成一道直線。

  平日男裝打扮,掩去了海市大半麗色,乍見她改換豆蔻少女裝扮,縱然襟歪帶斜,神情驚疑不定,那一種不自知的鮮妍容華竟懾人心魄。少年時候,他自己的眼瞳,怕也是這樣清澈的,自烏黑皎白里直透出鋼藍色來吧?“義父……”海市輕聲喚道。

  方諸的眼里,一道神光暗了下來,暗至混沌無光,如太初鴻蒙撕不開斬不斷的濃稠窅黑。歲月于別處都猶為寬宥于他,三十六歲的男子,容貌身姿均只得二十七八模樣,惟獨那一雙眼睛,是再也回不去了。倒也并不溷濁,只是目光總隔膜了什么,再難有那樣的剔透無偽。當(dāng)年的清俊少年將軍,只像是百年一夢,是別人了。海市這一聲,將他自恍惚中喚醒過來。

  “你到底是長大了?!彼⒅吐曅Φ??!爸酪奕?,倒比成天喊打喊殺的好?!焙J心窨粗?,臉容上浮現(xiàn)了疑云,像是他說的是異國的言語,她聽不懂他。

  “心里若是有了什么人,便找個空隙銷了軍籍,改回女兒模樣,回霽風(fēng)館住上一年半載,義父去替你說合?!彼⑿Φ卣f。他亦知道自己忍心,看著眼前那一張?zhí)烊磺迤G的面孔神色逐漸哀戚,他只是微笑著說下去,如少年征戰(zhàn)時候,在沙場上將刀送入敵人胸膛,深一寸,更深一寸,手下分明覺出骨肉劈裂,一拔刀,血霧便要噴濺出來似的。他卻只是微笑著說下去?!凹幢闶峭豕拥埽彩值角軄??!?/p>

? ? ? ?海市眉間似有解不開的鎖,唇畔卻含了一絲凄涼笑意,說得一句“你明知道的,又何必如此”就頓住了,像是被一句話生生哽在喉間。

  “你睡罷,我回御前去,一會看不見人,又該發(fā)脾氣了?!彼麃G下話來,便灑然回身走了,步子不急,卻極大。

  海市猛然雙手掩住了面孔。再抬起臉的時候,手心縱橫的淚跡下竟熒熒閃爍出零星白光,支離破碎的兩個字,瑯?gòu)帧?/p>

  次日,海市隨主帥湯乾自一同覲見帝旭。因海市射殺鵠庫老左菩敦王有功,賞金百兩,上好鐵胎熟藤角弓一張,白隼翎箭一百支。海市謝了恩,正待退下,殿上忽然發(fā)了話。

  “慢著,抬起頭來?!北臼堑锰飒毢癫惠斏倌甑那遒髁辽ひ?,卻像是常年未校的琴弦,帶出濃濃不耐與倦怠的震顫。那是帝旭的聲音。

  海市猶疑著仰起了臉。紫宸殿最深最高處,珠玉帳幃?dāng)€成神龕樣一處所在,那是帝座。帝座太深了,日光永遠不能直射。帝座上的人,也就永遠掩在日影里,一束沒有面目形容的錦緞而已。

  她卻認(rèn)得站在帝座邊紗帷里的那個青衣人影。那個人本是決不隨侍上朝的,也虧得他這許多年謹(jǐn)小慎微,霽風(fēng)館內(nèi)服侍的皆是信得過的人,黑衣羽林耳目廣布天下,御前之人更是不敢對外閑話半句。如今殿下百余文武官員,已無一人識得他面貌——即便識得,他亦總是侍立于帝座邊的陰影內(nèi),仰頭望去,只有一團青灰的影子。

  可是她認(rèn)得是他。不必走近,也無須求證,就是斬釘截鐵地知道。心內(nèi)牽念的人,不需要看到面目五官,只要遠遠看見他舉手投足,縱然是千萬人里,亦能將他分辨出來。

  帝座上的人對身邊的人道:“這就是當(dāng)年那個被鮫人所救的男孩么?”

? ? ? ?方諸低聲答道:“是。”

? ? ? ?“這孩子生得真俊俏?!钡圩系娜斯雌鹨贿叴浇?,聲音低如耳語,仿佛不打算讓任何人聽見。

  侍立于側(cè)的內(nèi)侍也就不曾聽見似地恭謹(jǐn)?shù)椭^,青色宦官衣裝的廣袖沉沉垂翳,連一絲波紋也無。

  靜寂的正殿內(nèi)忽然輕輕“啪嚓”一聲,百官端然長坐,眼珠卻都不動聲色地向聲音響處瞟去。昶王滿面晦氣地自懷里撈出一團濕糟黏膩的黃白絲綿,托在手里不知怎生處置,更有碎蛋殼和著蛋清流將下來,一邊小黃門趕忙上來接了,另送上濕手巾來,百官看在眼里均竊竊而笑。昶王最愛斗鷹耍猴子把戲,常招江湖藝人進府,一養(yǎng)就是幾年,清晨王府各別院內(nèi)禽獸飛走,百戲絲竹皆操演起來,比城內(nèi)教坊還要熱鬧三分。近來傳聞昶王得了個馴養(yǎng)蒼隼的法子,說是飼主親身孵化蒼隼蛋,養(yǎng)出來的小蒼隼即視飼主如母,通人心意,昶王聽了大喜,便當(dāng)真孵化起來,聽曲也好,踏青也好,就寢也罷,懷中日常揣著一枚蒼隼蛋,連寵姬也不許近身,說是怕壓著了,傳為京畿一樁笑談。

  昶王領(lǐng)有近畿守的閑職,照例是要參加朝議的,昶王府內(nèi)笙歌中夜,清晨懶起,平時三天倒有兩日托詞感了風(fēng)邪不來上朝,今日怕是在朝堂上盹著了,不慎壓碎了他懷里那蒼隼蛋。

  海市跪于主帥湯乾自身后,側(cè)目看去,不禁悄然展顏而笑,英武中隱隱漾出少年女子的嬌媚來。

  昶王訕訕笑著環(huán)顧四周,目光向海市這邊掃來,海市自覺失禮,忙低垂了眉眼,盯著地下的紅雀氈。湯乾自的影子拖得極長地斜斜投在海市眼前紅雀氈上。武將上殿,禮節(jié)與文官長坐之禮不同,只右膝點地即可。海市分明看見那影子抬起手指,在左膝上篤定地點了三點,似是對誰示意。滿朝文武都望著昶王,想是誰也不曾留心湯乾自的微細動靜。海市抿唇又是一笑。

  自大殿深處遙遙望去,她那一笑并不如何媚人,只覺得這少年爽秀明快,說不出的蘊藉風(fēng)流。

  帝座上的人看在眼里,唇邊浮起淡薄的笑意。

  上朝回來的路上,濯纓與海市并肩而行。海市特意錯開御駕與宮人,興致勃勃專揀小路向內(nèi)宮行去,過了寧泰門,向西繞過仁則宮與愈安宮,便是宮內(nèi)雜用人等聚居之北小苑。

  “接著怎么走呢?”海市含笑轉(zhuǎn)回頭來,看著濯纓。

  濯纓面上稍露疑惑,很快便有些窘迫起來。“要回霽風(fēng)館,只有掉頭折回去。”

? ? ? ?“誰要回霽風(fēng)館,我是要當(dāng)面謝謝那織造坊的柘榴姑娘?!焙J胁[起秀長眼睛,笑出一排貝齒。

  織造坊內(nèi)有幾處偏院,柘榴住的院子分外易尋,墻內(nèi)開出滿枝榴花,猶如風(fēng)翻火焰,直欲燒人。趁清早涼爽,柘榴將繡繃子擺到屋外柘榴樹蔭下,身邊小凳上擱了針剪書籍等物,各色絲線分別夾于書頁間,埋頭刺繡。

  海市躡手躡腳湊上前去,見柘榴正繡著一條十二尺長的連珠芙蓉帶,用雙股捻四色金在紗地上作鋪地錦繡,嬌妍精細,不由輕嘆了一聲。

  “姑娘有什么事嗎?”柘榴微笑著停下針,抬起眼來,一對明澈的茶色翦水瞳人望著海市。

  海市一時語塞。她還穿著武官朝服,束胸挽發(fā),明白是個少年武將模樣,怎么這女子,一眼便看透了她?柘榴側(cè)了頭,向海市身后輕聲招呼道:“方大人,您來了?!?/p>

? ? ? ?濯纓應(yīng)了一聲,道:“這便是我妹子,說要來謝你為她做的衣裳?!?/p>

? ? ? ?柘榴滿面盈著淺笑,說:“小姐能喜歡,柘榴就高興?!闭?dāng)是時,清風(fēng)疾來,滿樹瑪瑙重瓣一時翩落如雨如霰,似要映紅了柘榴蒼白的面容。書頁啪啪翻動,三兩絞絲線掀落在地,海市急忙拾起,拍凈塵土遞回柘榴手上。柘榴摸過書來逐頁檢視,若有所思,復(fù)又將那三兩絞絲線捧到海市眼前。

  “小姐,煩你告訴我,哪一絞是拱璧藍,哪一絞是大洋蓮紫?”柘榴一雙淺茶瞳人一瞬不瞬,卻沒有望著海市眼睛,只盯著她的右臉看。

  海市愕然回頭看了濯纓一眼,濯纓無言頷首。

  “這是紫,這是藍……”海市猶疑著,伸出手指來指點。

  柘榴敏捷地將絲線分別夾回書頁中去?!澳敲矗詈笠唤g就是淺玉色了。多謝你,小姐。若不是二位碰巧在此,我自己分辨不出,那可就糟了?!焙J姓卣f不出話。

  回霽風(fēng)館的路上,海市只是悶頭走路,偶爾抬眼看看濯纓。濯纓見她欲言又止模樣,不禁苦笑起來:“你不必操心,即便這樣,我也覺得十分美滿了。”

? ? ? ?“可是,柘榴她的眼睛……”

? ? ? ?濯纓低聲答道:“那是……是被藥瞎的?!焙J姓痼@地睜大了眼。

  濯纓眉目間神色沉重,聲音越發(fā)低下去?!澳憧芍狼按拿だC師?”帝修年間,涂林郡出了一名技藝絕頂?shù)睦C匠。此女原是繡工,二十六歲重病雙眼失明。繡工這活兒,本來也做不到老,到三十歲上,個個幾乎都成了半瞎,迎風(fēng)便要流淚。誰想這繡工不甘天命,憑記憶設(shè)色,令女兒為她遞線,單憑雙手指尖撫觸,心內(nèi)百般揣想未瞎時所見風(fēng)物花草,繡品圓潤靈動,巧思迭出,竟勝過普通繡工十倍。后聲名大噪,奉召入宮傳授技藝,宮中咸稱繡師。儀王叛亂中,繡師走避民間。天享五年,帝旭召回繡師,命買民間孤女入宮,隨繡師習(xí)藝。天享十二年,繡師病死。徒弟們哭瞎雙眼者有之,自毀雙目者有之,其中大多遣回原籍休養(yǎng),另有幾名極出色的,留在宮中專門侍奉上用精細繡活。柘榴便是其中之一。

  “這……未免太出奇了……”海市喃喃自語。

  “繡師死后,某日晨起,繡師的徒弟們?nèi)枷沽恕.?dāng)時便有人投井自殺,而其余不能盲繡者,確實遣回了原籍——可是,她們本是孤女,回鄉(xiāng)命運可想而知。柘榴她……算是好的了?!?/p>

? ? ? ?“是誰的主意?不能是——”海市心中驚疑不平,“不能是主事的施叔叔吧!”

? ? ? ?“繡師病死的時候,施叔叔在柔然采買新絲,等他回來的時候,該被遣走的都被遣走了?!卞t烏黑的眸子里含著一層沉郁金芒,“出事前夜,是金城宮的人來賜了一回杏仁茶,特給繡師的徒兒們的?!?/p>

? ? ? ?“金城宮?”海市茫然地停了一停。“是——皇上?”濯纓沒有答她?;厥淄?,墻內(nèi)榴花紛飛如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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